这一战最大的幸运,便是战场在城外。
凤阳免遭劫难。
炮火连天,烟尘滚滚,炮筒连续发射三轮结束后,数排官兵立于船上,箭矢如雨密密麻麻向岸边射出,来不及躲到树林和掩体的教众都死在岸边。
大多数红花教众躲在射程之外,趴在地上观察情形。
蒋成带来的炮筒和弹药并不多,在武器配置上,尤其炮筒弹药的数量根本无法和官府匹敌。他索性将胜机都赌在步兵战。
烟尘渐渐散去,官兵们从官船下来,手持刀枪,步步逼近树林。
张天带着青寨众人藏身在离官船最近的位置,他精神仍旧不济,但目光锐利盯视前方,心中已有决案。蒋成带来的船已被轰得破破烂烂,他和蒋成虽是合作心却不齐,这场战争意在拖住官兵,并趁机抢一艘船回去。
他侧头朝徐虎吩咐几句,一边说话一边眼睛注视敌情。
胜算本该是五五对半,但凭着他和蒋成的关系不背地里捅刀就算好,胜算只能降低至三到四成。
不过,若只是达到他的目的,那就有至少七成把握。
值得一赌。
“杀!”的一声呐喊,官兵们冲进树林,双方顿时厮杀成一团。
张天所占据的位置正好成了半盲区,官兵们直线冲入蒋成兵力布置区。官兵将领是个纸上谈兵的货,江南多年安定,他又缺少实战经验,连平时军营日常操练都是能少则少。
是以,人数占优情况下,竟不能占据上风。
张天回头一看,眼眸眯起,又对徐虎使个眼色。徐虎收到后点点头,他也看出这些官兵只是武器好,数量多,其实不过是个花架子。
张天率众冲出去,杀出一条血路,直奔官船而去。
徐虎却带着一队人向蒋成方向靠近,一路杀一路喊,“蒋兄弟!撑住!我来帮你了!”
双方血战一天一夜,尸首遍布林中,到处充满恐惧与死亡,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肆意张扬,拼命往人鼻孔里钻,可众人都闻得麻木了。有人力竭而死,有人双手都在颤抖,气喘吁吁,额头上留下冷汗。
连蒋成这种以勇猛闻名的人都不住手心发麻,躲在亲兵后面休息一阵。
徐虎在另一头对仗,一把银枪耍得彪悍无敌,在冬日都汗流浃背。他越战越勇,一边往蒋成靠近一边将一队敌军也顺势引去。
双方汇合后,他便与蒋成背靠背,一起杀敌。
打这么久的仗,蒋成已有疲惫,戒心也失去不少,是以当背后的温度离开时,他竟没有及时反应。
一柄大刀当头砍来,徐虎侧身一躲,顿时直直劈向蒋成脑门子。
一刀致命,鲜血横流。
蒋成摔倒在地,眼睛睁得大大的,似乎在最后一刻也没明白,究竟因何而死。
徐虎悲痛大喊:“蒋兄弟!”然后一柄银枪横扫过去,扯着嗓门喊,“给蒋兄弟报仇!冲啊!”
本来逐渐萎靡的士气又振作起来,红花教同仇敌忾,再也不分谁是青寨人谁是闽地人,一起在徐虎的指挥下向前冲去。
杀声阵阵,久久不歇。
红花教终是获得一场惨胜。两败俱伤。
残余官兵只余下两艘船逃走,零零落落,连伤兵伤将都来不及救回船上。章知府看上去老了十岁,望着滔滔河水,沧然泪下。
官兵很快远去,独留一河江水,波涛茫茫一去不返。
余下的几艘官船仍停靠原位,红色旌旗舒卷蔽天,几乎遮住那一轮朝日。
张天坐在船舷上,举起酒盏,向迎面走来意气风发的徐虎敬上一杯。
官兵比他想得还不堪一击,他本来能吞下所有官船,奈何人数不够,只能看着他们脱逃而去,可惜啊可惜。
徐虎肩扛银枪,上面还滴着血,步伐迈得很大,大笑道,接下酒盏:“不负大哥所托!”
“我自然信你能做到。”张天起身,拍拍他肩膀,笑容满面,“现在就等阿旺那边的好消息,若是成功,闽地和凤阳都将是我们的!”
“要去驰援阿旺吗?”
“那边若能拿下应该已经拿下了。”张天道,“我们先回闽地,跟教主好好汇报这个好消息,一切还是以拿下红花教为主。”
数艘大船缓缓离去,又一□□阳升起,波光粼粼。
凤阳城外遍地尸体,零落的四肢,残缺的身躯。河面上漂浮着破损的船板,旗帜也已经倒下,昭示着方才进行的一场恶战。
偶尔有运气好的,幸存半条命,拖着受伤的身体倒在地上,费神想着该如何活下去。元青当初带走大批精锐,还有一些老弱妇孺找地方躲起来,等战争结束。
战争中残存的士兵几乎个个都是亡命之徒,尤其红花教的名声在江南实在不咋地。凤阳的官府向来不余遗力宣扬他们的恶事,加油添火,唯恐民众被他们煽动造反。
老弱妇孺只听到外头声音小了,却不知道战争结束没有,不敢走出来。
城外的地面下挖着数条地道。
其中一条地道里,黑黑瘦瘦的少年震惊地睁大眼,眨巴两下,确定自己没看错,不敢置信道:“你疯了吗?”
茯苓正在收拾包裹,她将自己常穿的衣衫和常用的药材都整理好,一样一样放进包裹里,飞快打个结,拿起就想走,回道:“我没疯,快让开,再迟就来不及了。”
长胜踮起脚摸摸她的额头:“没发烧啊……”
“我说了我很正常,我没生病,也没有疯。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只要和张大哥碰头我们就安全了,他会保护我们的。”茯苓半蹲身子,与他目光平视,“小胜,张大哥管理的地方比这儿好多了,以前在青寨从没有人欺负我,他们虽然是土匪,但不是坏人。”
长胜简直想给她一拳打醒她,张天的名头他听过,青寨的名头也听过,都做土匪了还他妈是好人?看姐姐平时挺聪明的样子,怎么涉及到感情就脑子进水了?
“姐姐,他都说过他不爱你,你还这么死皮赖脸凑上去?”长胜苦口婆心。
想起姐姐讲过跟他之间的事情,气得他连饭都吃不下,真他妈一坨狗屎,等他长大了非得狠狠揍一顿替姐姐出气,“姐姐,不值得,他明猜到你会有危险,还是把你一个人扔在凤阳,若是没遇到元老大,你说不定命都没了。这种一点都不珍惜你的男人还回头找他干嘛?有多远滚多远!”
“可是我喜欢他。”茯苓揉了揉他的脑袋,“你还小,你不懂,你以后遇到喜欢的女孩子就会明白,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就是最大的幸福。”
长胜担心拦不住她,都快急死了,道:“是,我还小,可是该懂的我都懂了。姐姐,那就不是个好人,元老大这样的才是好人。”
他年龄虽小,可一直颠簸流浪,看人眼光既毒且准,乱世中跟错人就是死路一条。
他一把扯过茯苓手中的包裹,道:“喜欢算什么?能当饭吃当水喝?反正我只知道,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别去,外面现在还危险。”
茯苓又把包裹抢回来,板起脸问:“你跟不跟我一起走?”
长胜想去抢包裹,但这次茯苓有防备,他抢不过来,只能用身体挡住出口,阻道:“姐姐,元老大提醒过,他没回来之前我们别出去。”
茯苓想把他拉开,可长胜年纪小力气却不小,死死堵住不让走。她眼眶泛红,声音哀切:“求你了,让我走吧,我喜欢他,我想去找他,错过这次机会下回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遇上了。”
长胜看到她眼角的泪光,一呆,手上的力气一下子松开。
茯苓趁机跑了出去。
长胜暗骂一声,赶紧跟在她身后,看着前面跑得飞快的女人,他又好气又好笑,逃命的时候都没见她那么快。
他趁机观察周围,几乎都是死人,看样子仗已经打完了,就担心还有逃兵留在这里,或者装死躲在尸体堆里的那些残兵,碰上就倒霉了。
茯苓一路跑过去,都没看到活人,再遥望河上船只,都是破损的,连一只完好无缺的都没有,心中越来越凉,只剩下一个念头。
张大哥已经走了。
她仿佛全身都失去力气,怔怔站在原地,望着远方不能言语,天高海阔,却没有一个人愿意为她停下脚步。
吾心安处是吾乡,可天下之大,何处可让她心安?
长胜站在不远处,不去打搅,心中却是窃喜,看来张天那土匪头子已经滚蛋了,太好了,姐姐又可以留下,他才不想跟着去土匪窝。
突然,耳中传来脚步声,两道人影很快显现在眼前。
两个逃兵歪歪斜斜走来。
长胜瞳孔骤缩,来不及通知姐姐躲起来了,他自个儿立刻倒在一堆尸体旁边装死。
茯苓一直恍恍惚惚,等他们走得很近才发现,惊吓之中倒退两步。
“哟,看我们发现了什么?”其中一个身上带伤,笑得不怀好意,上下打量她身上的包裹,天无绝人之路,正愁死人身上都找不到值钱货呢。
“怎么就这么眼熟?在哪里看过呢?”另一个眼珠子晃悠在她脸上,最后恍然大悟,击掌道,“这不是寨子里的茯苓大夫吗?咱们真是有缘啊。”
茯苓一惊之下也回过神,看着眼前这两张脸也有些眼熟,闻言顿时反应过来他们也是青寨之人,顿时不害怕了,上前一步,激动地问:“你们是要回张大哥那里吗?”
两个人嘿嘿笑着,不说话。
茯苓还没察觉不对劲,继续热情地说:“你们身上有伤,要不我先帮你们包扎一下?”
两人对视一眼,目光闪烁,笑道:“好啊。”
茯苓解开包裹,认真替他们清洗伤口,小心翼翼包起来,嘴里还不住打探张大哥的消息。
其中一人嘲笑道:“大夫,咱们寨主身边女人多着呢,早就忘了你,何必硬凑呢?咱们哥俩也不赖啊?要不要考虑一下?”
以前有张天压着,青寨里的人自然遵守寨主制定的规矩,不敢欺凌这位女大夫,可如今他们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打算抢点财物就逃走,自然是放开手脚肆无忌惮。
茯苓动作一顿,觉得不对劲来。
另一人直接按住她的包裹,随意翻找,翻出几块碎银子,不客气地把整个包裹都拿到自己手里,笑嘻嘻地开口:“大夫,既然是老相识,那你不介意接济一下咱们兄弟俩吧?”
茯苓脸色苍白,停下手中的动作想站起来。
“别走啊,”一人立刻捏住她纤细的手腕,嬉皮笑脸,“大夫跟我们一起走吧,我们保护你啊。”
茯苓不敢置信,喃喃自语:“你们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你的寨主的女人,现在不是了。放心,咱兄弟会好好对你的。”
长胜在远处一直观察,虽听不到他们在说些什么,可却看得清楚,姐姐先站起来离开却被对方阻止了。
他就说嘛,那是一群丧尽天良的土匪,哪来的什么好人,这下子总能让姐姐看明白了吧。
他从尸体堆悄无声息地移动到丛林里,离他们更远一些,然后拿出看家本领,用口技模仿出马蹄声。
一时间,仿佛好几匹高头大马从远处奔驰而来。
笃笃笃的马蹄声,由远至近。
两个逃兵慌忙站起来,拿起茯苓的包裹就跑,也顾不得伤口和女人了,保住小命才是最重要的。
看到他们跑远了,长胜又等一会儿,这才向茯苓走去。
茯苓擡头看他,泪眼婆娑,咬住嘴唇却不说话。
长胜本想狠狠训她一顿,可看她这副模样又心软了,算了,姐姐已经受到教训,就这样吧。
他将她拉起来,苦口婆心:“现在知道自己天真了吧?青寨哪来这么多的好人?好不容易从贼窟出来,你竟然还念着回去?我一个小孩子都懂的道理,你居然会不明白?”
茯苓站起身来,欲言又止。
长胜瞪她一眼:“还想反驳?先跟我回去再说。”
“可是……”这又不是张大哥的错。
“啊,不听不听不听我不听。”长胜猜到她要说什么,立刻蒙住耳朵,别开脑袋,“姐姐你眼睛瞎了吗?元老大那么好的男人你看不到,整天想一个坏蛋?”他生气道,“再不济,等我长大都是个更好的选择!”
听到最后一句,茯苓忍不住破涕为笑。
长胜松一口气,放轻声音,柔声道:“那我们回去吧?”
茯苓正欲开口,只见那两个离开的逃兵去而复返。他们走出一段距离没发现马匹,越想越不对,便又跑回来一探究竟,谁知不过是个臭小鬼装神弄鬼。
“哼哼,我就说么,那元小子的对手是寨主,哪有这么快折回来,说不定已经死在寨主手里!”
长胜挡在茯苓前面,面色苍白,身体微微颤抖。
其中一个逃兵看出他的害怕,狞笑道:“小鬼,敢骗我们!信不信老子把你身上的肉一片一片削下来?”
长胜连牙齿都在打颤:“对,对……不起。”
“哈哈,他都快吓尿裤子了!”另一人哈哈大笑,两人商量一下便做出决定,女人和小孩都带走,若是能混进城里就卖掉,若是一直流浪荒野也能当个储备粮。
他们先把茯苓从他身后拖出来,五花大绑,趁机还在女人身上揩点油。然后踢小鬼一脚,将他压倒在地正欲捆绑,却听他开口说话,声音细若蚊蝇。
“两,两位英雄,我可以带你们去其他人躲起来的地方,那边存了很多粮食,还有钱财,连武器都有,还有女人……”
两个逃兵顿时眼睛一亮,揪起他的领子:“真的?”
“嗯嗯,是元青离开前安排好的。”长胜狂点头,“我带你们去,你就放了我和姐姐,好不好?”
逃兵大笑,脸上是掩不住的贪婪,脑中已在幻想大把金银到手漂亮女人左拥右抱,立刻像小鸡一样拎起他,恶狠狠盯住他说:“给老子带路,若有半句谎言就宰了你!”
长胜点头如小鸡啄米:“不敢不敢。”他眼珠子一转,看到茯苓睁大眼睛满脸不敢置信,立刻避开她的视线,继续出主意,“英雄,姐姐就让她留在这里,全身绑着谅她也逃不走,女人都心软,带她一起去恐怕会坏事。”
这话听着颇有道理,两人都同意了。
眼看他们一行人已迈开步子,茯苓急道:“小胜,别这样,你不是这样的人,我不怕死,你不用为了保护我勉强自己。”
长胜脚步一滞,没有回头。
逃兵看到后担心这小子反悔,走回去踹茯苓一脚,威胁道:“死女人!闭嘴!”然后拎着长胜往外走,“小子,快点带路。”
长胜乖乖向前走,忽地又停下脚步,说道:“姐姐,我也怕死。”
他带着两个逃兵向地洞走去,这两人虽然受伤手脚不便,但个子高大肌肉扎实,别说两个,哪怕只剩下一个他也不可能打赢。
“小鬼,还有多远?”
“快了,快了,”长胜慌忙接口,伸手一指,“我们当时把地道挖得偏了点,就是想避开战场,元青带兵去闽地的时候只带走一部分物资,更多的都藏在地道里。”
逃兵越听越垂涎,步子也越来越快。
长胜向前小跑,微微喘气,落后于他们一点距离,突然他脚下一停,出声提醒:“小心,这里有陷阱。”
可惜说迟了一步,其中一个人逃兵已经掉下去,“啊”一声惨叫,脚踝被捕兽夹给卡主了,鲜血横流。
另一个谨慎些,本就跟同伴差一步距离,贪婪并没有蒙蔽他的戒心,他一直观察四周,听到小鬼的提醒,他先看一下掉下去的同伴,再转身审视长胜的表情,眯起眼睛,“小鬼,故意的?”
“不是不是,我怎么敢?”长胜矢口否认,“我都提醒你们了,要不我跟你一起把他拉上来?”
另一个逃兵冷冷看他,手已经按在刀柄上,质问道:“为什么不早点说?”
“我太害怕,脑子里一片空白忘记了,走到这里才想起。”
看到他畏畏缩缩的模样,逃兵想着还有大笔粮食银钱等他拿,又把刀插回去,决定暂时放他一马。
长胜怯怯地问,声音很轻,说出来的话却考验良心:“要不要救他了?还是我带你一个人去?”
此言一出,陷阱里那人的□□声也停了,慌着嚷道:“哥们,那么多东西你一个人也拿不完,有我在也能帮忙!”
长胜无辜地眨巴着眼睛,等这人的答案。
这个逃兵沉吟片刻,又瞥这小鬼一眼,简单吐出一个字:“救。”
长胜点头道:“好,那我帮你一起把他拉上来?我们先去找根绳子?”
逃兵点头,从身上掏出一根:“我这里就有。”青寨的武器虽不够精良,可给每个士兵配备的种类却很齐全。
长胜小心翼翼靠近,双手刚接过绳子,突然从鞋尖冒出一截刀刃,狠狠一脚扫去。
那人只注意他手上动作,猝不及防,小腿被刺伤。
“小畜生该死!”那人一脚摔倒在地,看小鬼竟然还想逃,立刻一抡长刀飞过去,竟砍下一只手臂。
长胜惨叫一声,摔倒在地。
半边肩膀鲜血汩汩。
“我就猜到你这小鬼不安好心。”那人一拐一拐走过来,捡起地上的长刀,阴狠地瞪视过去,终日打雁竟被雁啄了眼,他一脚踩上小鬼伤口,只听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划破长空,长胜整个人都在地上抽搐。
这人蹲下,在他腿上狠狠一刀,白森森的骨头都露出来:“说!你嘴里说的财宝是不是真的?”
长胜整个人已经发不出声音,蜷缩成一团,冷汗浸湿了额发,湿哒哒贴在脸上,他咬破嘴唇,目光死寂,轻声道:“假的,都是假的。”
这人恨极,又连连在他身上刺两刀。
长胜双眼已失了焦距,仿佛什么都没在看,喃喃自语:“但有一句是真的……”
这人听不真切,低下头将耳朵凑近,继续问:“什么是……”
话没说完,只觉得脖子一凉,整个人直直摔倒在地,双目睁大,脖子上插着一支袖箭,鲜血喷洒出来,溅得长胜满脸都是血。
长胜射出袖箭后,将仅剩的那只手放松下来,躺倒在地。
他望着湛蓝湛蓝的天空,无边无际,清透仿佛隔着一层光,他身上一丝力气也不剩,安静地躺在地上,感受到身上的血一点一点流尽,却无能为力。
他静静地想,这也许是他最后一次看这片蓝天。
第一次觉得,原来这么好看啊。
小男孩低声啜泣,泪水冲走血迹,脸上一块红一块黑,狼狈至极。
“好痛啊……”
“我不想死……”
“娘,我想你了,我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