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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墓 正文 第1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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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里的香气越来越浓。

    李承业的身体在叫嚣,可嘴角笑容始终温和:“平儿,别哭。”他擡起手想替她擦拭,伸到一半又放下,时过境迁,他如今没有资格做这件事。

    杜平吸吸鼻子,一把抹掉眼泪。她知道这气味不对头,一时找不出是从哪里传出来。

    李承业扶着床架站起身,声音沙哑:“方才内侍传讯说你想见我,看来是有人在布局,虽不知是针对你还是我,无论如何,我先出去。”

    杜平目送他一步一步走得艰难。

    忽然间,廊道里脚步声纷乱,屋门被人撞开,李承业的贴身内侍带着一群人闯进来,满面焦急:“殿下,殿下你在这里吗?”

    屋内两人的情形被这群丫鬟内侍抓个现行,夜深人静孤男寡女……顿时寂静一片。

    看到不该看的,恨不得把自个儿眼睛戳瞎了,有仆从小腿打颤就想往外爬。

    李承业眼底因药物而染有红色血丝,可目光却比冰更冷,扫视一圈,站在原地不再动。

    不多时,太子妃偕同王落英赶来。

    望见眼前这幕,董氏面色大变,立刻命令下人把门锁上。她语气森然:“谁再敢发出声音把人引来,我就要他的命。”

    所有人立刻噤声不语。

    董氏快步走到杜平身边,小心翼翼道:“要不先送你回公主府?这里由舅母来处理,保证给你一个满意的结果。”

    杜平不动如山:“不,我就在这里看您处理。”

    董氏头皮发麻,她绝对承受不起平阳公主的怒火,何况永安和冯家婚期在即,若将冯阁老的怒火也引上身,皆时她和承业该如何自处?

    想到此处,她立刻想到此桩事中获好处最多的那个人,咬牙切齿道:“越氏那个贱人!”

    杜平缓缓擡眸,将屋中诸人表情尽收眼底,眼眸微眯却不言语。

    董氏转身走向那群仆从,一脚踢向领头闯进来的内侍,狠狠道:“狼心狗肺,本宫待你不薄,你却甘心做越氏的走狗,来人,带他下去严加审问!”

    小内侍吓白了脸:“娘娘冤枉,娘娘冤枉,奴才只是急着找皇孙殿下!”

    董氏冷笑:“当本宫眼瞎心盲不成?拖下去!”

    小内侍赶紧转身跪过去,抱住李承业的大腿,涕流满面:“殿下,殿下,奴才也是没办法,越侧妃抓了奴才老家的爹娘威胁奴才,奴才是被逼无奈啊。”

    李承业看他一眼,这个人贴身伺候他多年,总有些情分。可他并未像往常那样心软,淡淡开口:“你不该把平儿扯进来。”

    看到儿子没犯浑,董氏松一口气,正好趁此机会清理门户。

    小内侍马上被人捂住嘴巴拖下去。

    董氏道:“把其他人也拖下去,一个一个分开审问,本宫倒要看看,到底有几个吃里扒外的!”

    待众人都散去,董氏又转过身来,忐忑观察杜平神色,可惜瞧不出什么。她不确定地询问:“可要一起去观摩审查?”

    杜平:“舅舅这回沾染上卖官丑闻,就是那越侧妃娘家牵线?”

    董氏惭愧道:“家门不幸。”

    屋中的香气不知何时已经淡薄得几不可闻,杜平的力气虽未恢复,可目光牢牢盯着每一个动静。她看着窗户半敞冷风袭入,临窗的案几上油灯熄灭,只余寥寥青烟。

    王落英站在角落,低头垂眸,半点余光也没施舍给李承业。

    李承业倚在窗边迎面吹风,燥热的面颊总算凉下来,他侧首看妻子一眼,亦无言语。

    杜平轻轻瞥一眼,又道:“皇上生气后,舅舅怎么处理越侧妃?”

    说到这个就来气,董氏捏紧手心:“那是他的心头肉,怎舍得重罚?不过让她闭门思过。”

    杜平“呵”一声,这做法倒和皇上处置端王有异曲同工之妙,到底是父子血脉相承。

    董氏眼里亮起光,握住她的双手:“平儿,这事儿肯定是越氏做的,她儿子一年比一年大了,看承业越发碍眼,想要借你母亲和冯阁老的手来毁掉承业前途。你这么聪明肯定不会被她骗的对不对?放心,舅母一定还你一个公道!”

    杜平抽回自己的手:“这件事若外传,我的名声毁了,冯家和我母亲都不会善罢甘休,别说一个越侧妃,便是赔上整个越家都不够;若是不外传,止口于屋中之人,舅舅岂容你对付越侧妃?”

    她微微一笑,“既如此,舅母打算如何还我一个公道?”

    董氏口中发苦,沉默片刻道出心中主意:“我只告诉太子,不会再有更多人知道,今日的下人我都亲自处置,你的名声不会有碍。”

    杜平身上恢复一些力气,她站起身子:“好主意,舅舅知道此事,碍于我母亲的面子也会处置越侧妃,同时也必会瞒下此事,我和表哥的名声也保下了。”

    董氏脸上露出喜色:“好……”

    “不过,这么一来,这次事中获益最大的就不是越贵妃,而是舅母和表哥。”杜平打断道,“借刀杀人不见血。”

    董氏脸色巨变:“什么意思?”

    杜平缓缓往前走:“舅母方才怀疑越侧妃不就是因为她获益大吗?我不过以此类推。”

    董氏快步上前拦住她去路,又气又急:“我发誓这件事绝不是我设计的,平儿,我把你从小看到大,我知道你是什么脾气,也知道你母亲是什么脾气,怎敢如此招惹?”

    杜平似笑非笑。

    董氏想起暗杀之事,一下子又躁得慌,只道:“这件事绝非我授意,我再如何也不会把承业扯进来。”

    李承业在旁沉默良久,也开口道:“我信母亲。”

    杜平深深看他一眼,又移开目光:“狗急能跳墙,越侧妃闭门思过,越家最近也是麻烦连连,我信这件事是她做的。”看到董氏松一口气,她又道,“不过,我不信越侧妃一个人能干成此事。”

    董氏一怔:“越氏有帮手?”她将东宫诸人一个不漏地怀疑过来,随后摇头否定,“越氏专宠于殿下,时常遭人嫉妒,我不觉得有人会帮她。她在下人中倒是人缘不错,顶多有些奴仆帮手。”

    杜平轻笑一声:“以越氏的能力,她可以策反表哥身旁内侍,也可以知悉我今夜住在东宫,不过,这间屋子是舅母你临时安排我住下的,若说是越氏安排人提前在屋中放药,这未免也太未卜先知了点。”

    董氏心中也有疑虑,但这番说辞不足以说服她:“我会再派人去查查其他客房,也许不止这个房间有药。”

    杜平移动步伐,随后停在李承业面前:“舅母,你不了解自己的儿子。”顿了顿,“表哥不是轻信之人,他不会因为心腹一句话,就在深夜前来寻我,他会顾及我的名声。区区一个贴身内侍,分量并不够。”

    此言一出,屋中霎时间陷入寂静。

    李承业闭上眼睛。

    杜平望着他,轻声问:“表哥,是谁告诉你我有话与你说?”

    李承业欲言又止,还是沉默不语。

    杜平笑了:“你不想骗我,但是,对我来说这番沉默已是足够。”说完,她施施然走向墙角边另一人,开口问道,“你怎么一进门就急着熄油灯?看看,里面的油都被倒干净了,是倒在窗外了?”

    董氏顺着望去,顿时瞪大眼睛,惊得后退一步。

    李承业终是睁开眼,只是静静望着窗外。

    杜平嘴角一勾,目光愈冷:“王落英,倒是我小看你了,不想你还有如此决心。”

    王落英依旧站得笔直。

    她冷静地回视,竟不否认:“郡主观察入微,我甘拜下风。”她撩起鬓发,微微一笑,“我本来就没打算瞒着,不过夫君愿意替我保密,倒是出乎意料。”

    杜平盯住她的眼:“他是你的夫婿。”

    王落英:“正因如此,我才替他禅精竭虑扫清障碍。越氏母子虎视眈眈,太子不舍动手,我只好给他递一个不可回避的理由。不想越氏胆大包天,竟然真敢做这件事。我担心她失手,这才帮些小忙。她并不知我扮演何等角色,还以为自己神机妙算。”

    她笑意温柔,脸上半点没有被揭穿的慌张:“郡主打算如何处置我?”

    杜平面无表情:“你断定我不敢把此事宣扬出去,如此便无足够的理由处置你,对吗?”

    王落英摇头否认:“不,这世上没你不敢的事,我并无十足把握你会打落牙齿和血吞。不过,”她忽地沉默不语,许久,才开口道,“不过,我确定你在越氏和夫君之间,会选择站夫君这边。”

    杜平冷冷望着她,嘲讽一笑:“好一副玲珑心肝。”

    王落英也跟着笑了,笑着笑着,却又淌下眼泪,一滴一滴跌落面颊:“夫君在与我议亲之前,越氏虽受宠却也不敢僭越,她恐惧公主府的威势。但我嫁入东宫之后,越氏却动作频频,显是觉得我是个软柿子,比郡主好拿捏。可惜,我不愿被人踩在脚底。”

    她含泪双目盯住杜平,声音如泣:“自己的夫君心怀他人是什么感觉?将夫君亲手送到你屋中又是什么感觉?郡主,我知道,是我自作自受。但是,只要今日能帮上夫君,我任你处置,打骂随意,绝无怨言。”

    董氏闻言,颇为动容。

    李承业侧目望着妻子,轻叹一声。

    杜平怎会没注意诸人情绪变化?

    她心里堵得严严实实,好似不放过此事就会惹得众叛亲离一般。无疑,王落英是个聪明的女人,把她心里想的猜得一点不差,她的确不会帮着越氏往表哥身上抹黑。

    可是,分明是自己心中决定,却说得仿佛被逼出来一样。

    她垂下眼眸,心中有酸有涩,亦有怒。

    杜平快刀斩乱麻,披上外衣,快步向外走去:“我先回去了。”

    夜幕深沉,黑得似乎能将一切吞噬。

    董氏担心她不管不顾去告状,忍不住唤道:“平儿,且慢。”

    杜平停下脚步,回眸,看一眼李承业,千言万语尽在眸底:“表哥,权当我送你喜得麟子的贺礼,不必再送。”

    说完,头也不转地离开。

    董氏脸上难掩喜色,永安这意思就是愿意帮着处理掉越侧妃,心腹大患今朝可一举解决,简直振奋人心。

    王落英小心翼翼去够丈夫的衣袖,还未碰到,就见李承业一把拉开手,声音如叹:“你不该把平儿扯进来,她不喜这些。”

    王落英手指一僵,收回身侧,开口道:“你说过,我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不过在做对的事。”

    颠簸的一夜就此过去。

    次日清晨,平阳公主从宫中出来,也带回北疆的消息:

    匈族大肆进犯边境,主力被徐则挡在城墙前,长子徐如松亲率五千骑兵深入敌阵,绕过大军彻底摧毁匈族右亲王属军,将他们赶至祁连山脉外。

    与此同时,匈族大将亦遣小股军队从西北面进宫,一连拿下三城,直逼大同府,离京城不过数百公里。

    此大将名讳,杜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