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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墓 正文 第1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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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阳公主死讯传出后,皇帝也彻底病倒,似乎一朝之间失去所有生机,卧床不起。

    朝中诸臣唯一感到庆幸的是,这次皇帝很快立李承业为皇太孙,由他来监国。

    有了上回的教训,这次内阁再不敢如法炮制,用当初对付太子的法子去拿捏皇孙殿下,众人皆知皇帝虽然躺下了,可眼睛还睁着呢,谁也不想当下一个冯首辅,是以双方相处太平无事。

    皇帝将平阳公主的葬礼大办特办,甚至让她停灵于宫中。他望着爱女遗容,想起还有些人需善后:“灵佛寺里有多少是她亲信?都收拾了?”

    方总管:“不好查,公主御下有方,口风都很紧,证据也抹得差不多,”顿了顿,“陛下若执意想办,不如将整座寺都清理一遍。”

    皇帝闻言,不禁怀念起旧事,笑了笑:“轻容一向都能干,”亏她能想出这法子来养私兵,而且养在他眼皮子低下,“其他人就罢了,弥英不能留,轻容都死了,他还活着干什么。”

    “弥英已于昨夜圆寂。”

    皇帝轻轻“嗯”一声,他觉得女儿一个人在下面太孤单,她既喜欢这妖僧陪伴,就让他下去陪她。他又下令:“弥英座下弟子,都判流刑。”

    “是。”

    皇帝一叹,地底下有人陪了,地上的人也该准备起来。轻容在京城就剩她一个女儿,也该进来守灵:“让永安进宫来陪陪她。”

    皇帝一句话,下面立刻有人去办。结果一查,众人脸色大变,整座京城都翻不出永安郡主。总不能回禀皇上说郡主失踪,下面的人开始彻查,不查还好,查清楚了两条腿都不住地抖。

    方总管听完后,脸色也不好看。他疾步走到皇帝身旁,低头回复:“陛下,郡主前日就出城了。”

    皇帝本虚弱无力地躺着,正想淡淡问一句“去哪了”,忽地,他反应过来,瞪圆眼睛质问:“她敢逃?谁给她的胆子?”

    方总管垂手而立。

    皇帝怒道:“看看,惯子如杀子,轻容视她如珍宝,她竟连陪她母亲都做不到!给朕找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方总管领命而去。立刻安排人手去将人追回来。

    前日有外形颇似郡主的人从南门离开,身旁还有一个高大侍卫保护,从下头的描述来看,像平阳公主的亲卫寒山。从这方向走,应是去往江南,那块地儿几乎是郡主除京城外最熟悉的地方。

    人和地方都对上号,方总管立刻下令:“立刻派人去追。”

    消息传到东宫后,李承业怔愣许久,等汤都凉透了也没喝一口。

    “殿下?”王落英柔声唤道。

    李承业站起身,踱步至窗前沉默不语。

    按常理推断,方总管的判断并无错,平儿在江南那两年收服不少势力,到了那里,有不少人会帮她隐瞒行踪。

    可是,他却觉得平儿会向北方走。

    她不会愿意默默无名躲藏一辈子,可这天下,哪里能容她光明正大站出来?

    她十岁那年看史书,脸上稚气犹浓,嘴里却问出一句:“承业哥哥你发现没,历朝历代当皇帝的,大多是从北方起兵,一路统一南方,为什么呢?北方比南方厉害?”

    李承业至今仍记得她困惑的模样,自嘲一笑,许是他想多了,李姓是姑母的姓,她与姑母感情至深,应不会做出荒唐事对李家生出反心。

    他只想快点找回她,过不了多久,等他登上大宝,一定让她恢复往日荣光。

    京城往南派去的追兵,是支十人小队。他们追寻过程并不坦荡,对手狡猾多端,极善于隐藏躲避,一路上骗着他们绕远路,坑着他们掉陷阱,好几次快追上的时候又被逃走。

    幸好,他们虽多花了些时日,总算在进入江南地界前追上人。

    山势险峻,十多米高的瀑布沿着峭壁飞泻而下,滚滚白浪四处飞溅,喷出无数水珠泡沫,落到肩膀上,衣摆处,最后融于暗色中。

    寒山身上伤痕累累,尽管数人包围处于劣势中,他却也不慌张。他已为郡主争取到足够多的时间,即便死在这里也无所畏惧。

    追兵首领朝一旁黑色兜帽女子走去,躬身行礼:“郡主,请随我们回京。”

    女子带着兜帽,垂着头,一声不吭。

    追兵首领心中生疑,永安郡主的性子在京城鼎鼎有名,她会这样安静束手而立?他知此行犯了大忌,从头到尾,他们都没人看到这女子模样,她究竟是不敢动还是不能动?

    他飞快擡手挑开兜帽,顿时一身冷汗,果然,这不是永安郡主。

    追兵逼近寒山质问:“说!郡主在哪里?”包围圈越缩越小,几乎要将他逼落悬崖。

    寒山为人冷峻,他极少笑,也很少说话,此刻却勾起唇角:“在你们找不到的地方。”说罢,他回头瞥一眼瀑布汹涌,半点不犹豫,倾身跳下去。

    “扑通”一声,溅起一朵巨大水浪。

    水流湍急,一眨眼,男人高大的身影下沉消散于众人眼前,生死不知,唯见滚滚白浪撞上暗礁险滩,俨然是九死一生的境地。

    追兵们沿河搜寻,可惜一无所获,只能怏怏回京。

    江南的河道四通八达,大河连小河,无数支流插入运河主支几乎将江南各座城池连成一张网,只要拥有足够的船只,以及与漕帮维持良好关系,就能将生意遍布大地。

    一艘双层高的精致楼船停在某条支流中央。

    陈千瑜裹着石青刻丝灰鼠披风,里头却着黑色劲装方便行动。她懒洋洋靠在躺椅上,一手拿着吊杆,嘴巴也不闲着:“京城的动静查清楚了?”

    她身子虽然纹丝不动,可说话的声音并无控制,有几条小鱼嗅到动静,立刻在水下游动躲开,再也不敢靠近钩上的饵。

    “回禀家主,平阳公主确定已身死,弥英也已圆寂,其他消息尚不明确,不过,京城那边似乎在找人,至于在找谁……探子还未查明。”

    陈千瑜挑高一边眉梢,思索片刻,问道:“有郡主的消息吗?”

    “好像一直住在公主府。”

    陈千瑜坐起身子分析此事。她躺在这儿钓鱼,不过是馋甲板上日头熏暖,算算半个时辰也晒差不多了,她拉起鱼竿准备先回屋中。

    她一拉,怔住,鱼竿另一头有些重。

    不,好像不是有些重,是很重。

    陈千瑜有些意外,她这水平也能钓大鱼?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她起身朝河里一看,一个高大的男人身影飘飘荡荡,在水中陷入昏迷。

    “哟,看我钓了个什么稀罕东西回来?”

    下人们立刻将人救上甲板,所幸还有一口气在,立刻着手施救。

    陈千瑜绕着他看一圈,熟悉的眉目,这不就是曾两次把她捆成粽子的罪魁祸首么?啧啧,果真是山水有相逢,她双手抱胸而立:“有意思,这下算是落到我手里了。”

    自从陈家成为皇商,在江南顿时声望更高。想当年,永安郡主来凤阳之前,陈千瑜还要想法子讨好黄总督,可如今,她已成为黄家座上宾。虽然在纺织业上吃了亏分了羹,可生意路子却越铺越广,以往去西北和匈族做生意还需避着徐家,现在却扬着旗帜光明正大。

    陈千瑜一回到宅邸,就吩咐下人将元青唤来。

    元青来得很快,这段日子又长高不少。他本对踏入屋中尚有犹豫,可遥遥望见床上那人的侧颜,他一怔,立刻想起在平阳公主身边曾见过此人。

    “前两日来找你的那群和尚,都是从京城灵佛寺来的吧?”陈千瑜望着尚处于昏迷的寒山,漫不经心开口问。

    元青沉默片刻,颔首道:“多谢你伸以援手。”

    陈千瑜:“举手之劳,今日是来告诉你,弥英和平阳公主都已身死,若我没猜错,永安郡主下落不明,应已离开京城不少时日。”

    元青还来不及因前半句话的消息哀戚,突然就被后半句震住:“你如何得知?”

    陈千瑜勾唇,走到床边低头看:“是不是真的,等这人醒了就知道。”

    元青脸上虽是表情如常,实际心急如焚,唯有蹙起的眉头泄露些许情绪:“这人受伤严重,一时半会醒不来。”

    陈千瑜伸手捏了捏寒山手臂块状的肌肉,触感挺不错,她玩笑道:“不会吧,摸着挺结实,难不成是绣花枕头烂稻草?”

    寒山若醒过来听到这句话非吐血不可。

    元青与她交往颇多,虽常见她言行无忌之状,可看她随意触碰男子,还是避开了眼,非礼勿视:“身子骨再好,也是会受重伤的。”

    话音刚落,床上传来虚弱沙哑的声音:“这是哪儿……”

    元青一滞,转头望来,床上那人已经睁开眼睛。

    陈千瑜的手还放在他胳膊上。

    寒山目光微微转动,盯在自己胳膊位置,然后上移望向咸猪手的主人,声音虽轻气势却不弱:“放手。”

    陈千瑜偏不放,又捏两把,调笑道:“这是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

    寒山沉默,冷冷望着她。

    元青没耐心耗下去,满心只想知道郡主下落,劝道:“正事要紧。”

    陈千瑜见好就收,元青的面子她必须得给,哪怕不看多年交情,光看元青手下的兵力就值得高看一眼。她擡起下巴问:“郡主是不是已经离开京城了?为什么?是谁想对付她?她往哪个方向走了?”

    寒山闭上眼睛,他一个都不会说。

    这两人以前虽跟郡主关系匪浅,可公主殿下已身死,当初的朋友也有可能倒戈成敌人。

    元青上前一步:“郡主一人在外生死未卜,我们只是关心她。”

    寒山还是闭着眼睛。

    陈千瑜哼笑一声:“你以为你不说我们就不知道了?郡主应该离开京城了,而且是往北走,能逼得她偷偷逃离,也只有当今皇上。”顿了顿,“说得对吗?”

    寒山不敢置信地睁开眼:“你是算命的?”说完,恨得差点咬掉舌头,这话问得跟招认有什么不同?

    陈千瑜哈哈大笑。

    元青方才是关心则乱,如今理智回笼,思路也清晰了:“你往南走了,郡主肯定不是这个方向,往西容易撞到hu总督势力范围,她若不想嫁入胡家就绝不会去那边;往东则是大海,除非出海去外国,否则无路可走;那就只有往北了。”

    陈千瑜赞许地点点头,英雄所见略同。她问道:“你接下来打算如何?”

    元青毫不犹豫:“我去找她。”

    陈千瑜眨眼,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北地确实不太平,且民风彪悍,她再厉害也不该一人独行,有你护着就安心了。”

    寒山这下有些相信他们了,急着从床上起身:“我也去……”结果差点摔倒在地。

    陈千瑜看到他狼狈如斯,方有点大仇得报的愉悦。她落井下石道:“就凭你现在这副脓包样,哈,连凤阳都出不了,说不定一出陈家就会被官府抓起来。”

    寒山盯住她:“你不怕被官府追究?”

    陈千瑜:“放眼江南,除了我,还有谁有能力并愿意包庇你?”她露齿一笑,“你命都捏在我手里呢,安分点。”

    话糟理不糟,寒山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他沉思须臾,对元青开口:“郡主此行往北,应会去匈族投靠她父亲。”

    元青:“多谢,我这就带人启程。”

    “等等,你打算怎么启程?”陈千瑜咋舌,“你手底下几千人,若要都带去肯定会有大动静,你这不是反而把官兵往郡主那边引吗?”

    元青也觉不妥:“还请指教。”

    陈千瑜头疼地叹一口气:“打扮成商队吧,就当陈家遣人去匈族走一次商,刚好,北方食物短缺,东西带足了不会挨饿,携带的货物就当你们路上的干粮冬衣。”说到这里,她又想到什么,扭头去问,“永安身上带足干粮了没?”

    寒山:“郡主身上有银两。”

    陈千瑜嗤笑一声:“井底之蛙,你没去北地走过吧?那地方有钱都买不到东西,我看你是想饿死永安。”

    寒山面现焦急,可于事无补。

    陈千瑜苦恼地捂住额头:“吉人自有天相,我也会派人寻找永安,不过,北方地广人稀,怕是不好找。”她擡眸,“元青,你要做好准备,也许一无所获。”

    元青神色坚定:“我会一直寻至找到她为止。”

    陈千瑜又看他一眼,似乎看出点什么。她开口道:“你先回去清点人数,其他交给我。”元青颔首,两人短短一番话就已将事情定下。

    寒山终于忍不住心中疑惑:“公主殿下已死,你们还愿意蹚浑水?”

    元青只有一个回答:“她唤我一声师兄,我便是她师兄。”

    陈千瑜讥笑:“永安救过我帮过我,如今,她需要人拉一把了,我闷不吭声?”她眯起眼回望过去,“你是不是太小看我了?”

    寒山定定望着他们,片刻,开口道:“多谢。”

    元青点头致意,便要离开去作准备,走到一半,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回头问:“冯瑛之呢?”

    这句话问得有些犹豫,这名字似乎一下将他从之前雷厉风行的状态中拉回神。

    他目光很平静,脸上也无甚表情。

    听起来,他不过是随口一问。

    陈千瑜一愣,她差点忘了这人,她自然知道这是永安的夫婿,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可从元青嘴里听到这名字,她别有深意地勾唇,连望过去的目光都带着调侃。

    元青毫无躲避心虚之意,淡定回望。

    反倒是陈千瑜扛不住先移开视线。

    寒山:“他已与郡主和离。”

    元青目光沉沉,语气不善:“出事以后,他仍选择与永安和离?让她只身一人踏上行程?”

    寒山:“是。”

    元青脸色蒙上一层阴翳,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