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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墓 正文 第2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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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这辈子头一回见识如此不要脸的说法,人是她杀光的,还要倒打一耙,千里送人头吓唬人。这便罢了,竟然还得寸进尺,想在他这朝廷命官身边安插乱民奸细,日日夜夜看守监视。

    他手指颤抖指着她,道:“官兵都是入册的,你竟敢祸乱朝政。你今夜只要敢动本官分毫,信不信徐家军明日就踏破西北各村!”

    杜平弯了弯唇角,说道:“徐则天天被你们这些文官监视,还背地里向京城告状,惹得他在先帝面前一身骚。若不是冯佑说情,先帝早就将他撤职押回京。别自作多情了,他不拖你后腿已算便宜你,怎会给你报仇?”

    范知县吓出一身冷汗,这女子说起朝政头头是道,连京城的消息都知之甚详,绝不可能是无名之辈。他咽下一口口水,盯住她问:“你究竟是谁?”

    杜平一脚将人头踢到他脚下,惹得范知县面上惨无人色。她直视他苍白的面孔,身子前倾道:“你刚说了,我是乱民之首。”

    范知县呼吸沉重,他的底细被人摸清了,可对手是何人他却半点不知。若真让这女人在他身边安插官兵,他后半辈子恐怕都得捏人手里。

    杜平见他表情沉重,又笑了笑:“别紧张。”她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子,放在桌上。

    范知县冷哼一声,不过一锭金子,这么点钱就想收买他?做梦去吧。

    杜平将金子朝他扔去,淡淡道:“接着。”

    范知县不肯接,撇开脑袋。

    杜平冷声:“捡起来,给我仔细看背面。”她声音一转冷,元青已拔刀出鞘,寒光凛冽。

    范知县一哆嗦,只能乖乖弯腰去捡。他照这女人说的去查看金子底部,顿时手心一颤差点又掉地上。金子底部刻有宫里的印记,这是御赐之物。他心里愈发摸不着边,惊惧地朝她看去。

    杜平神态漠然,开口说:“我是京城过来的,跟知县大人勉强算半个自己人。”她望过来的目光带着压力,以不容拒绝的口吻说,“堂堂朝廷命官,却甘愿做乡绅豪强的走狗。范大人,你既不知如何御下,那便由我来帮你一把。”

    范知县擡头看看闪烁寒光的刀锋,又低头看看金子底部的刻印。他认命了,不管是真是假,保住小命最重要。

    他俯首称臣,说道:“衙门里缺失的这些官兵,只能靠姑娘多费心了。”

    杜平微微一笑:“不必客气。”

    事情成了。

    大年三十夜晚,年轻的皇帝邀请文武百官前往皇家景园,最高的那座楼阁名唤“山高水长”。

    李承业携着他的皇后站在最上面那层,看着下面空旷场地上沿着水面点燃一排花炮,引火线飞快燃烧,下一刻,万响炮竹齐发,铺天盖地的绚烂烟花绽放于天际,点亮京城漆黑夜空。

    无数寻常百姓仰望美景,万人空巷,处处是欢歌笑语,端是一场盛世繁华。

    故岁今宵尽,新年明日来。

    除夕尾声之际,李承业独自一个人漫步至冬暖阁,点亮一支玉烛,他端起金壶往纯金的杯盏中斟倒屠苏酒。这样安静的时刻,他蓦然想起许多年前,平儿情窦初开,她偷偷朝他瞥来一眼,撞上他的目光又匆匆转头。可转开不过一瞬,她又侧着脑袋望来,忍不住抿嘴一笑,她双眸那样明亮,仿佛所有光芒盛于其中。

    恍惚间,他仿佛听到有人喊他“承业哥哥”,李承业擡头望去,眼前似乎又看见那张殊丽容颜。

    他不由伸出手去,恰此时,一阵凉风从窗台拂来,吹醒他的神志。

    李承业再定睛一看,眼前仍旧是空荡荡的屋子,芳踪难寻。

    李承业自嘲一笑,走到书桌前,铺开纸磨好墨,他执笔而动,一气呵成写出“天下太平”四个大字,墨迹未干,他已拿起宣纸端看。

    年轻的皇帝希望新的一年天下太平,五谷丰登,百姓能够安居乐业。

    可惜,此愿注定成一场空。

    数千里外的南越在除夕夜晚烧起第一把战火,张天率五万兵马杀入番城,势如破竹,不过三日便占据全城。

    随后,他乘胜追击往北行进,一路高歌凯奏,至五月已俘虏整座梧州,将两广总督的人头高挂于城门,风吹雨淋于众目睽睽下。

    举朝震惊,文武百官愤怒且惊慌,一方面害怕这贼子继续攻城略地,引得周围乱民纷纷投靠,愈发势大。另一方面又担心皇帝选出他们中某人去带兵,这,没人敢去啊。

    李承业高坐于龙位,询问百官:“众卿家可有高见?”

    下面一片支支吾吾,没有一个愿意站出来。

    孙首辅看着满朝鼠辈,哂笑一声,出列道:“启禀皇上,若要一击必胜当然得用良将,不过,老臣以为徐家绝不可动,此时北方匈族虎视眈眈,一旦徐家派出重兵征讨,匈族立刻会伺机南下。”

    李承业颔首:“不错,朕也如此作想。”

    王利见不得孙老头万众瞩目,他入阁时间最短,正想好好表现一把,便也跟着出列,拱手道:“启禀皇上,云贵总督离得最近,不若命他出兵征讨。”

    李承业稍想片刻,同意道:“准。”

    六月初,云贵总督迫于皇命而点将出击,初战便大败而逃。朝廷九大封疆大吏里面,就数云贵最穷。这地方交通不便,毒虫瘴气,连商队都不大愿意过来,所以穷者愈穷。

    张天本想休息一阵,刚打下两广之地,再紧接征讨云贵,稍有穷兵黩武之嫌,何况云贵即便打下来,也无甚好处。张天只想将两广都收拾服帖以后再图其他,尤其他新得南广的通商口岸,更想平息战火,否则外国的商队不敢过来怎么办?

    义父张忠书劝他:“必须将云贵给打下来!而且要打得他们哭爹叫娘!”

    张天拧着浓眉,放下手中文书问:“此为何意?”

    张忠书掰碎了与他讲:“朝廷现在还未将你放在眼里,只想取你项上人头以儆效尤,让其他地方的乱民不敢再妄动。这么一来,你更须一鼓作气拿下云贵,而且这仗一定要打得漂亮打得迅猛,彻底让朝廷吓破胆子!”

    徐虎在旁听见这番话,笑道:“依我看,朝廷现在就怕得要命,急哄哄地找人来对付我们。军师这话的意思,莫非我们拿下云贵,朝廷就对我们放任不管了?”

    张忠书摸着胡子,说:“等我们拿下云贵,朝廷就知道那些吃着空饷徒有虚名的军队不是我们对手,他们既不敢让徐家军南下,又拿不出其他好货色,”顿了顿,他笑得高深莫测,“那么,只有招安一途。”

    一听到招安二字,张天徐虎两人不禁神色一震,同时想起当年江南招安被永安郡主坑骗的往事,顿觉恨得牙痒痒。

    张忠书似是猜到他们所想,摆手道:“朝廷对付你们必会将当年旧事都扒出来,不敢再骗你们一次。”

    张天擡眸道:“一旦朝廷主动提出招安,咱们便可漫天开价。”

    张忠书颔首道:“不错,占据云贵两广之地,封你一个王都使得。”

    张天笑道:“朝廷封的王值当什么?”他一脸不稀罕的模样,扬眉接着说,“等我站稳南边之后,总有一天打入京城,拿下真正值当的那个位置。”

    六月尾,张天率军如一头猛兽撕入云贵境内,短短十日功夫,一连拿下陆县耿县巧县。而徐虎带人偷偷西南面潜入安顺,撕开云贵另一道口子。两人夹击拿下大片土地。

    这一场仗打得比预料中更久,虽当地官员都已四处逃窜,死的死,降的降,但吕总督治理云贵多年,深得人心。当地百姓对他爱戴,纷纷帮忙隐藏行踪。张天少说杀了七八个冒名顶替的,却始终揪不住真正的吕总督。

    张天气得砸了一屋子东西,感觉姓吕的定躲在暗处偷看他笑话。明明云贵所有城镇都已打下,偏偏找不到罪魁祸首。

    下头的人没一个敢劝,只得张忠书上前进言。他劝道:“天儿,既然云贵已在咱们控制之内,也不需去管那吕光敬,随便抓个人头出来,砍他个面目全非再挂在城头就行。至于真的那个吕光敬,咱们慢慢找就是了。”

    张天双眼看过来,面无表情地道:“等咱们把人头挂出去,届时真的吕光敬冒出来说那是假的,丢不丢脸?”

    张忠书道:“他说假的就是假的?真假都该是赢家说了算。他只要敢冒出头,咱们就能抓住他。”

    张天沉默片刻,坚持己见:“继续找,谁再敢窝藏他行踪,满门抄斩。”

    张忠书见他心意已决,暗叹一声,只得由着他去。

    未曾想到这一找,足足找了半年有余,次年四月,正是春意盎然之时,吕光敬自己主动站出来。他全身上下已瘦得脱形,胡子邋遢,满面脏污。他走到张天大门前,仰天大喊:“吾乃吕光敬。”

    张天一众人急忙出来看。

    吕光敬一双眼睛仍有光彩,嘲笑道:“你不是想找我么,张天,收手吧,你杀的人够多了。我堂堂朝廷二品大员被你逼得四处逃窜,罢了,吕家的脸面已被我丢尽,过去四十多年从未想过我吕光敬会走到如此地步。”

    他掏出一把匕首,胡子里咧出白森森的牙齿,“即便要死,我也绝不会死在贼子手中。”

    说罢,擡手自刎,倒地而亡。

    张天垂眸望着地上的尸体。

    徐虎一想到就是这老头害得他们半年睡不好觉,气上心头,忍不住走过去踹一脚:“早就该死了。”

    张忠书出声道:“天儿,该把他人头割下,挂在城门上杀鸡儆猴。”他欣慰地摸着胡子,“待消息传到京城,再无人敢小看你。”

    张天许久不说话,转身,淡淡扔下一句:“埋了吧。”

    徐虎一惊,大哥前几天还在咒骂这姓吕的给人找麻烦。怎么转眼就态度大变?他快步上前:“大哥,这人不识好歹,还处处……”

    “老子说埋了,听不懂?”张天猛然打断,大声喝道,“畜生有畜生的死法,人有人的死法,吕光敬在满朝奸佞中已算是个人,给他个体面!”说罢,大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