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尔巴拉可汗风尘仆仆回到王帐。
为了镇压列巴族的脱离,他浴血奋战,杀了列巴族现任族长,然后换一个软弱听话的王子上位。哈尔巴拉离开时,还不忘夺走列巴族半数粮食和无数财宝,作为他们反叛的惩罚。绝对的武力压制下,列巴族只能忍着,明知少了粮食会引发半数族人饿死,上层贵族却不敢置喙半句。
好不容易忙完,哈尔巴拉回来后还没喘口气,就遇上他的长子来告状。
大王子一脸悲痛道:“父汗,库尔都是被老三给害死的!”
哈尔巴拉毕竟年纪大了,连着熬夜几天,脑瓜子到现在还痛的。他斜躺在垫子上,问道:“老三人呢?”
大王子:“他又带兵出去了,说要跟徐家再战一场,一雪前耻。”他嘴一撇,根本不信这位弟弟的说辞,“丹巴特儿那家伙定是知道父汗要回来,所以吓得逃走!”
哈尔巴拉淡淡问一句:“你有确凿证据?”
大王子咬碎银牙和血吞,他就知道,父汗又想包庇老三。
哈尔巴拉对长子性情太过熟悉,叹口气,盯住他问:“你确定是老三?他明知道库尔都死了再去攻击徐家?没人接应?”
大王子喝道:“他本就与左亲王不和,上回一起进攻也没看出多少合作!”
哈尔巴拉眯起眼,他也发现这问题了,他在的时候还好,那两人尚能保持面子上的客气;等他一离开,老三就不给库尔都好脸色看。唉,他本以为库尔都为人稳重,总会找机会跟老三谈一谈,现在倒好,人都死了,什么都不用谈了。
他坐直身子,沉思片刻才问:“那天晚上,是杜厉带兵出去了?然后他把尸体给你?”
大王子点头:“是。”
哈尔巴拉摸摸下巴,又问道:“你怎么不怀疑杜厉?”
大王子一愣,张大嘴巴半天没说话,好半晌,他咽下一口口水:“可是……中原已经没有杜厉的立足之地……他背叛我们并无好处啊?”
说话倒是有理有据,可最后那句哪怕是肯定的内容,他听了父汗的疑问后,也不免带上疑问语气。
哈尔巴拉皱眉,他也不信杜厉在草原这么多年只为当个卧底,何况,他那性子根本不适合。可汗目中精光毕现,下令道:“你安排人盯着杜厉,看他是不是跟徐家有接触。”
大王子领命而去,等走到帐篷外才发现,父汗根本没提怎么罚老三,又被蒙混过去了。他气冲冲往回走,哼,恐怕父汗根本不信他那乖儿子会做出这种事。他接下来只有靠自己,丹巴特儿,等着瞧,你的狐貍尾巴藏不了多久!
帐内的哈尔巴拉扔在沉思,他的确信任丹巴特儿,至少比杜厉要信任。库尔都的尸体还未下葬,他应该先派人去出事的地方再查一遍,然后把老三给叫回来。
哈尔巴拉可汗想着想着,眼皮子便往下掉。他索性躺床上好好睡一觉,等他醒来后,天色已黑了大半。最近发生的都是糟心事,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今夜歇在汉妃祥宁公主那处,毕竟年纪小身子嫩,性子也是温柔体贴,他也该好好放松一把。
萧意妍正抱着儿子笑,忽闻侍女禀告可汗来了。她匆匆起身,刚把儿子放到奶娘手中,可汗便已跨步进来。
哈尔巴拉将她拉起身,开怀大笑,将她抱进怀里用力揉两把:“想死我了。”
萧意妍适时地娇羞低头。旁边是小儿子口齿不清说话,刚学会走路没多久,跌跌撞撞走过来,抱住可汗大腿。
哈尔巴拉心中一软,这正是小孩最可爱的年纪,老来得子怎能不喜?何况么子这么小,不像那几个已经成年的王子,满脑子都是权势争斗,让他看了就烦。
可汗一把举起小儿子,忍不住用粗糙的胡子磨蹭孩童柔嫩面颊,还惹得么子咯咯笑。
来这里果然来对了,哈尔巴拉刚才还紧绷的情绪顿时松快不少。
萧意妍柔声吩咐:“先把小王子抱出去吧。”然后她扶着可汗坐在床沿,她亲自在一旁用凉水打湿手巾,细细擦去可汗额头上的汗水。
帐内只剩下两人,气氛温馨融洽。哈尔巴拉深深呼吸一口气,鼻腔中满是女人沁人心脾的香味,他不再忍耐,一把抱住眼前人的纤细腰肢,将脑袋埋在她胸前。
萧意妍面颊泛红,轻声道:“还没擦完呢,您身上都是汗,要不索性脱了衣服,我服侍你全身都用凉水擦一遍?”
哈尔巴拉大笑,一把扯开衣服,道:“好。”说罢,他便躺着等待女人伺候。
萧意妍将他剩下的衣服解开收在一旁,然后换了条更大的手巾沾湿,跪坐在床上小心翼翼擦拭。她柔声细语地说:“可汗这一路辛苦,恭喜您旗开得胜归来。”
哈尔巴拉眸中翻滚着情|欲,一双眼睛紧紧盯住她,开心地笑道:“你这嘴巴……”话至一半,“咔”的一声,只见一柄长刀瞬间从床下往上刺,穿透木板,直插他心脏,然后刀锋狠狠一扭,将他整颗心脏割裂。
哈尔巴拉瞪大眼,下意识去拿腰间匕首,结果捞一个空,这才醒觉他衣服武器都被拿下。他眼眶里伸出血丝,用猛兽一般的眼神盯住这个女人。
萧意妍面无表情看他一眼,拿起手巾就蒙住可汗口鼻,不让他发出声音。她的语气一如之前,温柔可人:“可汗累了,也该好好休息一下,接下来交给我们就好。”
哈尔巴拉身上的力气渐渐散去,即便雄狮末路,他也想奋力一搏。他一脚踢开萧意妍,踉跄着步子往外逃,可才跨出一步,就觉脖子一凉,整颗脑袋骨碌碌掉在地上。
生命的最后一瞬间,他回过头,看见杜厉从床下出来,朝他直直挥刀而来。
这是既狠且快的一刀,避无可避。
他目眦欲裂,最后一个念头:果然是他。
可惜,哈尔巴拉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强壮的身体轰然倒下。
杜厉看一眼地上尸体,又回头与萧意妍对视一眼:“接下来怎么做明白吗?”
萧意妍点点头,移开视线。她又低头去看地上头身分离的男人,这是她的丈夫,也是她儿子的父亲。她年少尚在闺阁时,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竟会做出弑杀亲夫的事情来。
也许有一天,她会对儿子难以启齿这件事。
可是,在这之前,她必须先对自己有个交代,这是她的决定,她愿意负责。
萧意妍低头盯着尸体看许久,开口问道:“丹巴特儿什么时候回来?我们是不是下手太早了?”哈尔巴拉的死,她最多只能瞒一晚上。
杜厉:“快的话,今夜就会回来。我前几日就派人去找他了。”顿了顿,“平儿说过,迟则生变,哈尔巴拉一回来就要除掉,否认后面的事态不好掌控。”
萧意妍点头,她相信姐姐的判断。
杜厉:“可汗的亲卫还在外面守着,我继续留在这里,到时候平儿她们会想办法引开人。”
萧意妍与他性子不合,相看两生厌,但是大局为重,她只能忍下。她指了指床板:“你再躲进去。”
杜厉当然不愿意龟缩在那地方,他拒绝干脆:“不要,难不成还有没眼色的会在你跟哈尔巴拉上床的时候进来?”他戴上黑色兜帽,又拉起黑布蒙住脸,说:“时机到了,等我冲出去的时候,只要别被别人看到脸就行。”
他们等待将事情撕破的时机,一直等到深夜。
三王子收到杜厉的通知后,便带着人马赶回来,连夜奔波。他才刚进入营地,就见大王子的人贼头贼脑探视他帐篷,一听到马蹄声,回头看到他回来了,大惊失色地喊道:“三王子!”
丹巴特尔满脸不悦,质问道:“你在干什么?”
那小兵连答都不敢回答,赶紧溜走。三王子立刻命人追上去,一来二去,双方产生争斗,大王子那边的人也纷纷聚过来,一触即发。
大王子亲自过来,眯起眼,口气奇差无比:“我就猜你没胆子去打徐家军,回来得这么快,呵,敢情这几天就藏在附近吧?”
三王子回道:“满口胡言乱语,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双方吵吵闹闹,眼前就快打起来了,三王子憋住气,带着人往自己住的方向走:“懒得和你吵,我赶路赶累了,见过父汗就要去休息。”
大王子冷笑一声:“你还有胆子去见父汗?你打算怎么解释库尔都的死?”
三王子烦躁的脸上一下子变了表情,他猛地止住脚步,回头惊愕道:“库尔都死了?什么时候?怎么发生的?”
大王子哼道:“演得还挺像一回事。”
三王子快步走来,一把拎起他衣襟,几乎将他大哥扯得双脚离地。他一双眼睛满是阴鹜:“把话说清楚。”
大王子使劲挣扎,竟一时挣脱不开。他瞪着眼珠子,领子勒得他说话都不顺畅:“你……你竟敢……对我动手……”
大王子的亲卫立刻上前,拔刀相向。
三王子皱眉,松开手,退后一步。
大王子弯着身子不住咳嗽,他缓缓站直身子,恶狠狠道:“咱们一起到父汗面前说清楚。”
三王子:“正合我意。”
整个营地都是吵吵嚷嚷,大家都知道两位王子不和,却是第一次看见他们超成这副模样。不少人走出帐篷偷偷望来,只见两位王子隔着好长一段距离向王帐方向前进。
正在此时,只闻一声惊声尖叫。
“啊——”女人的尖叫冲破天际,下一秒,一个黑影从某顶帐篷里冲出。守在外面的可汗亲卫正要去追,只见汉妃衣衫不整地跑了出去,肩上还有一道伤口,泪流满面地哭道:“可汗被杀了!”
可汗的亲卫立刻转身冲进帐内,想看还能不能救。这一退一转之间,黑衣人已经逃远。亲卫进到帐内,看到尸首分离,这才又转身去追,可已失去先机。
两位王子远远看到这边动静,连忙疾步跑来,一进来就看到地上的尸体,顿时呆住不能动。他们眼中天下无敌的父汗竟然被人杀死了?
大王子的哭声先打破沉寂,他捡起地上头颅,抱进怀中,悲伧道:“父汗!”
三王子咬紧牙关,硬生生忍住泪水。他转身朝外走去,吩咐自己的士兵去追击黑衣人,他定要抓到真凶,替父汗报仇雪恨!
帐篷还有一个受伤女子缩在角落不住哭泣,看着柔弱无依,叫男人望之生怜。
正是和亲而来的祥宁公主。
三王子可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人,他上前一把扯住女人衣服,不顾她凌乱长裙香肩半露,也不顾她受伤流血的狰狞。他厉声道:“说,看到是谁动手了?”
萧意妍身体不住发抖,显是吓怕了。她颤着声说:“刺客藏在床底下,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躲进去的,我正在床上给可汗擦身时,一柄刀就从床底下刺进可汗胸口。”说到此处,她又轻声啜泣。
三王子一把将她扔到地上,骂道:“可恶!”他胸口实在憋闷,拔出佩刀,一下将床砍成两半,吐出这口恶气这才收刀回鞘。
萧意妍抖得更厉害了。
众人只看到,三王子分明对她态度凶狠恶劣,可她还是不住地往三王子身边凑,小心翼翼移过去,拽住男人衣袖不放。
三王子没好气:“做什么?”
帐篷里哭声喊声交叠着,嘈杂无比,而萧意妍的声音像是蚊子叫:“我……我看到凶手的眼睛了……我认得……”
帐内一下子安静。
所有人的视线都望过来。
三王子粗声粗气:“是谁?”
萧意妍摇摇头:“我不认识,不过,”她躲到三王子身后,纤纤玉指朝大王子方向一指,“我曾在大王子那里见过,那人的眼睛上有一道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