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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她无所畏忌 正文 第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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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7章

    87

    “贞儿!”

    蒋拯重重叹了声,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难道他真觉得原来那个朝廷是好的?

    并不是!

    相反因为他管着皇城司,帮圣上探查各处消息,知道的看到的比旁人更多,也更深刻。

    曾几何时,无数次他也感叹他也扼腕也气愤,可又有什么用?

    连圣上都无法改变这一切,谁又能?

    现在昊国经历大创,皇帝皇嗣宗亲尽遭掳掠,朝廷也崩塌,乱世已至,常人已经活着很难了,他们这些人又能做些什么?

    “那个位置其实谁来坐都不要紧,我想的只是改变,彻彻底底地改变。而不是你费尽心机好不容易做了些事,扭头却发现被人改了,你无能你悲愤,却什么也做不了。就如同当初权少保与杨变在汲县,竭尽全力,但又有什么用呢?”

    元贞笑着,说出的话却极为悲凉。

    也是确切实在的亲身体会,一次次竭尽所能,一次次被泼冷水,最后发现什么也改变不了,只能退而求其次来到襄州。

    她改变不了那里,那就找一个地方来改变。

    眼下就是最好的机会——这话听起来很不对味,但她骗不了自己,她就是这么想的。

    更甚者,再细究一些,当下这种局面,北戎及慕容兴吉确实在其中占了主因,但她何尝没有在其中推波助澜?

    她以杨变为刀,在绝境中将局面逆转成了有利自己的方向,再进或再退一分都不行,眼下就是刚刚好。

    被她当刀的那个男人,心知肚明,却一言不发,只按照她说的去做,不闻不问。

    相对比大舅——倒不是说舅舅不好,只是终究每个人都没有每个人的想法,想要获得旁人的认同,便需要让对方感同身受,去理解自己。

    这么一想,她和杨变这就是两情相悦吧。

    糟糕,她又想那个男人了。

    “我晾着那些人,也并非真晾,只是希望他们能认清自己的位置,这样才有助于之后要做的一些事。用他们不是不可,只是需要他们改掉以前那种思路,若真是还打着把原来那个朝廷,又挪了个地方来的想法,还妄图尸位素餐,压在旁人头上作威作福,不用也罢。”

    “那圣上——”

    “只能说眼下不是时候,也没有机会,若以后有了机会——”元贞声音低了下来,“他到底疼爱我多年,我也想以全孝道。”

    堂中安静了下来。

    久久——

    蒋拯突然长出一口气,道:“舅舅老了,脑子不如你们年轻人,你们愿意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我只管把当下的事做好便是。新城那还有些事,我也是抽空而来,先走了。”

    元贞和蒋旻目送着他离去。

    “爹他其实已经赞同了你的想法,只是他从小接受的便是忠君忠国的思想,一时有些难以接受罢了。”

    元贞点头道:“我懂。”

    “那就好。”

    蒋旻又道,“对了,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说起正事,元贞也拉回了注意力。

    “我觉得还是因地制宜吧。以前我总想,人读书到底有什么用?那些人苦读诗书数十年,就为了考上科举,当上大官?考的那些诗赋、经义到底有何用?诗赋陶冶人情志,经义教人做人的道理,可在实务中,却一无用处。”

    “反而被那些卑劣之人,以圣人为名,来给人制定道德高地,而道德只能约束君子,约束不了小人,恰恰这种读书读得太多太通透的人,通常都是小人,这其中也包括我。因为读得太透,深谙反制与钻漏子之法,于是总能占得高地让自己心安理得。”

    元贞说得有些跑题了。

    蒋旻却静静听着,一言不发。

    一直等她把这段话说完,他才安慰道:“贞妹妹你说得我都明白,你心中不要有负罪之感,毕竟连我都觉得这样做没错,反而于大局来说是好的。”

    真竭尽全力把圣上救出来,又有何用?

    只会把场面弄得更糟,只会浪费不必要人力物力,是时被北戎抓住漏洞,所有人被拖着一切死。

    对于负罪感这句话,元贞只是哂然一笑,似有些感叹地摇了摇头,又把话题拉了回来。

    “后来我去到尚书内省,站在高处以俯瞰大局的角度去看,我又觉得当初设立科举制度的人很聪明。这么大的疆域,数不清的人口,怎么才能选出一个最公平的取材之法?”

    元贞自问自答:“那必然是规制的,设定出一个标准,让全天下的人都按照这个法子来,才算最公平。”

    “只是时间久了,却又不改革,被太多的人钻出了漏子,又由于恩荫制度,致使彻底失去了公平。普通平民和权贵们,从一开始起点就不一样,你费尽心机,他已站在终点,还怎么公平?”

    “所以——”

    元贞一笑:“那就让我们来一场,不拘一格取人才吧。不是说晾着他们吗?可别说我没给他们机会。”.

    位于城东钟楼巷的一个小院门外,站着一个老妇和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

    两人都穿着平民衣裳,可这老妇眉眼之间却写满了对四处的嫌弃。

    先是男子敲门,他敲门倒还好,规规矩矩。

    可里面一直没开,老妇将儿子叫过来,亲自上阵,敲起门来框框直响,引得附近邻里都出来探看到底怎么了?

    门,终于从里面打开,是个中年仆妇。

    “我家公……娘子说了,让你们进来说话,别在外面闹。”

    老妇眉眼讥诮,似想说什么,到底忍下来了。

    等她领着儿子进去后,门从身后关了上,她的讥讽也出口了。

    “装什么相,还你家公主?朝廷都没了,还有哪门子公主,你敢到外面嚷嚷吗?”

    屋里,怀宁公主正在哀求。

    “庆阳,你让我出去吧,如今这么个形式,总不能闹得连你家日子都过不成。”

    庆阳公主还是如以往那般爽朗,只是今日不同往昔,也褪去了一身华服,换上了平民衣裳。

    “出什么去?她不就想借着这个拿捏你,如今都到襄州了,不是在上京,我还怕她?”

    说着,人就站了起来,气冲冲地走到门外。

    那老妇一见庆阳出来,挤出一抹怪模怪样的笑容。

    “哟,我们大公主出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在贵府呢?都什么时候了,还要摆个公主架子。”

    庆阳可不怂她,反讥道:“不管我在哪儿,总归不是在你的地方,不像你们这对破落户母子,吃着尚公主的软饭,偏要软饭硬吃,怀宁是性情温和,不跟你们计较,我的脾气可没这么好!”

    陆婆子自然知道庆阳不好惹,可今天她来可不是来跟她吵架的。

    “我来接我儿媳妇,关你什么事,识趣的就把人给我交出来。”

    庆阳无语笑了一声,道:“当然关我的事!当初不是你们说不要怀宁了吗?说北戎打进内城,怕给祸及自身,不光把人赶了出来,我记得还有一封休书来着,怎么现在这会儿忘了?”

    陆婆子当然没忘。

    陆鸣忙解释道:“八妹,是我错了,当初是我一时糊涂,想着家里老老小小一大堆,实在怕会出事,才会糊涂人做了糊涂事……”

    庆阳打断道:“你可不糊涂,你们是太精明了。”

    她笑得分外嘲讽:“陆鸣,你算个什么东西!当年若非父皇见你新科中了进士,也算是一表人才,又没有娶妻,不然就凭你陆家孤儿寡母一家子破落户,怀宁堂堂一公主,是万万不会沦落到你家。”

    “尚了公主,你一家子境遇大变,你不知感恩。你这娘仗着破落户出身,以婆婆身份拿捏怀宁。这些你不是不知,中间怀宁受了多少气?这也就罢,你这个破落户的娘,沾着儿媳的光封了夫人,转头还给儿媳气受,还把你妹妹那一家子弄来。”

    “光你每年那点俸禄,养得活这么大一家子人?仗着那些文官欺负公主,你们住着名为陆府实则是公主府的宅子,花着公主的俸禄,日日挤兑排挤怀宁,中间作了多少妖,我就不说了。一见患难,你立马抛妻弃女,现在你是知道错了?不,你只是见我十三妹妹如今当着这京西南路北路的家,想谋个一官半职,所以又想到怀宁了吧。”

    说起这个,庆阳就一肚子恨。

    “内城封禁,你们一家子沾着怀宁的光,大半个城都在挨饿,你们还有饭吃。不过是北戎人进了城来,你不想着如何保护妻女,反倒一封休书将妻女通通赶出门,生怕连累了自己一家子,你还是个男人,你妄为人!”

    庆阳永远忘不了当日那副场景——

    怀宁一向温和大度,哪怕极品婆婆小姑没少给她气受,她也从来是报喜不报忧,尽量去谅解容忍。

    可那一天,她是那么的狼狈……

    反正庆阳从没有见过她这般模样过。

    当时局面混乱,她正打算找地方藏起来,就带上了庆阳母女二人。期间各种艰难就不说了,事后好不容易等北戎人走了,偏偏陆家母子又找来了。

    嘴上说着知道错了想接儿媳妇回去,何尝不是见杨变领兵进了城,寻思有便宜可以占。

    也是她拦在前头,将二人赶走,这陆老婆子却威胁她,别逼她玉石俱焚。

    什么玉石俱焚?

    还不是想着皇族都被北戎掳走了,她们也算漏网之鱼,想借此来拿捏她们。

    如今好不容易到襄州来了,他们又找来了.

    被一通斥责的陆鸣,脸上写满了后悔、羞愧等等情绪。

    他是长得好的,一派文质彬彬,斯文俊秀,不然当年也不会被宣仁帝一眼看中,选来为婿。

    学识人品也不差,就是有个不讲理的老娘,偏偏他又是管不住老娘的。只要陆老婆子拍着大腿寻死觅活,哭诉如何含辛茹苦将他养大,便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怀宁很了解这一切,所以平时受了什么气,她都替他解释,他只是纯孝,一个孝顺的人总比一个不孝的人好。

    可北戎入内城后发生的那一切,让她没办法替他解释了。

    怀宁擦了擦眼泪,尽量平静地走出来。

    “行了,你们走吧,我是不会跟你们回去的。”

    陆鸣痛苦道:“怀宁……”

    陆老婆子疾言厉色道:“你个妇道人家,拖着孩子能去哪儿?你还能养得活自己不成?你能在这家里吃一辈子白饭?你就看她养不养的活你,还以为自己是公主呢,我呸!”

    她分外鄙夷呸了一口,却又不得不说她说的是实话。

    当初内城先是封闭,之后为了凑够给北戎的赔款,禁军全城上下收刮金银,碍于公主的名号,禁军没有上门来。

    可之后北戎人入了城,那一夜整个内城哪家没有遭劫?

    好点的,还能给你剩个人,剩几件衣裳,不好的人都没了。

    当时庆阳没有防备,急着要找地方藏自己,根本没藏下多少金银。她还好点,到底还有丈夫小叔一大家子,这么多男人总能想些谋生的办法。

    怀宁当初是直接被赶出来的,就一身衣裳首饰,剩下的都在陆府呢,之后陆家人也没占到便宜,都被北戎人抢了。

    庆阳能养怀宁母子一辈子吗?

    自然不能,她也是一家子,自己都还没个着落。

    既不能,怀宁孤儿寡母的怎么办?

    “我能不能养得活怀宁母女,还用你管?!”

    庆阳骂道:“我十三妹妹就在这城里,拔根汗毛下来都比你们腰粗,用得着你们猫哭耗子假慈悲,指着别人都不知你们打什么主意?给我滚!”

    说完,她就叫人撵人。

    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章家还是剩几个下人的,再加上家里男人又多,听见公主嫂子的招呼,几个小叔子纷纷出来撵人,把陆家母子赶了出去。

    “你们给我等着!”

    被掀出门的陆老婆子,狼狈地拉着儿子走了.

    章禹让几个弟弟都各回各屋了。

    自己也避了出去,留出空地给妻子和妻妹说话。

    怀宁露出钦羡之色:“当初几个同龄姐妹,都说你嫁的最不好,现在看来倒是你嫁的最好。”

    庆阳浑不在意一摆手道:“你是知道我当初为何选了他,只能说日久见人心吧。”

    为何说庆阳嫁的最不好?

    因为几个同龄公主中,都嫁的文官,唯独她自己左挑右选选了个武官。

    不光是个武官,还父母早亡,还有一堆没成年的小叔子。说是个破落户也不为过。

    而庆阳又为何会选了章禹?

    除了章家有个世袭的爵位外,也是因章家是世袭的武将,看似没有父母,实则章家祖辈在军中有不少关系。

    而那时的太子,缺的恰恰正是军中的关系。

    本是未雨绸缪,谁曾想嫁过来日子倒是过得不错,不光自己当着家,小叔子们也都听话,庆阳待他们如亲弟弟,他们也待庆阳长嫂如母。

    而章禹看似寡言,实则稳重体贴,夫妻二人锦瑟和谐,甚是美满。

    所以这些年下来,庆阳非但不见憔悴,反而越发明媚肆意。

    不像其他几个姐妹,要么愁苦多了一脸苦相,要么心力交瘁积郁成疾,要么就如怀宁这般,平时日子勉强着过,一碰见什么事,就是境遇大变。

    “方才那些话,你说说也就罢了,可千万别去找元贞,当初我们那样,把人得罪惨了,怎有脸为了我的事去找她。”

    怀宁又道:“这些日子我也想过了,总不能带着秀儿一直在你家吃着白饭,那些平民百姓遭遇大难,都能从头来过,未尝我就不能?别的做不了,我绣工不错,哪怕去做个绣娘,也能谋得一份生计,养活我们娘儿俩。”

    显然她也是真想过未来,不然也不至于堂堂公主之尊想着去做绣娘。

    “我也庆幸当初我就生了秀儿,后来那胎因为她故意刁难我落了,还伤了身子。若是秀儿是个男丁,怕是他们没那么容易放过我。即便如此,我也怕他们再来闹事,倒不是怕他们,而是怕搅得日子过不了。”

    “我倒不是因为你的事想去找她,而是别的……”庆阳皱眉,有些欲言又止。

    这时,门外却传来一道呼喊声。

    “哥,嫂子,安抚使司衙门那贴了布告,要广纳良才,不过那上面的话,说得有些奇奇怪怪的……”

    是庆阳最小的小叔子章邯,今年十五岁。

    他素来就是皮猴,现在长大了也改不了跳脱的性格。

    这不,刚到襄城,他就跟附近的小子们混熟了,成天不着家到处跑,章家其他人寻思也能帮着多打听下城里的情况,倒也没阻他。

    “什么布告?”庆阳走出来问。

    章家其他几个男人也都从屋里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