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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满逃婚记事 正文 第41章

所属书籍: 阿满逃婚记事

    第41章

    茗芳会,顾名思义,先品茗,交流茶道心得;再赏花采撷,以花之芳名行诗令,各显文学素养。

    ——但殿内气氛低迷,众人皆小心翼翼,品茶一事便敷衍地揭过。

    好不容易熬到下午赏花,众人三三两两地结伴出门,呼吸到外头的新鲜空气时,他们脸上才露出笑容。待到了别院花林,入眼是一大片的花团锦簇,鼻息间芳香弥漫。

    卫夫人不知去向,韩夫人与刘夫人在亭子里乘凉,命仆从们招呼各家小姐、公子们去阴凉处摘花。

    薛满同其他小姐们一样,腕上挎了个竹篮,一脸意兴阑珊:她是为打探令牌消息来的,浪费了一上午也便罢了,这会儿才不想摘什么花!

    她想找个机会偷偷溜走,可那卫小白兔黏在她身边,走三步便要说一句话。

    “阿满姑娘,你还在生气吗?”

    “气你母亲吗?”

    “是。”卫小姐不安地绞着手指,“我父亲常年不在家,府中一切都是母亲在管,是以她性格强势,常不自觉地得罪他人。可你信我,她心地善良,每个月都会去城郊布施,还会给寺庙捐赠修缮。”

    “当真?”

    “不信你可以去查!”卫小姐忙道:“她便是常人口中说的‘刀子嘴豆腐心’,表面上口无遮拦,实际上最是心软。”

    “那又如何?”薛满慢吞吞地瞥她,“你再如何说你母亲好,也抹不去她今日对我莫名其妙的恶意。”

    “我明白。”卫小姐红了眼眶,“我这样替她说话,无非此事因我而起。”

    “什么意思?”

    “其实。”卫小姐迟疑地道:“今日你坐的的位置,本该是属于我的,再者你我撞了同色的衣裳……”

    薛满停住脚步,感到匪夷所思,“因这两件小事,你母亲便记恨上我了?”

    卫小姐惭愧地低头,声音带上哭腔,“阿满小姐,我母亲已知错了,求你大人有大量,请许大人开恩,千万别叫我父亲知晓此事。”

    薛满没正面回答:“你母亲是头回干这样的事吗?”

    卫小姐面露难堪:这自然不是头回。

    薛满又问:“这是你头回为你母亲私下道歉吗?”

    卫小姐在心底摇头:也不是,这许是第四……又或者第五次?

    薛满笑了,“卫小姐,你只要我宽宏大量,却不去追究罪魁祸首的责任。同样是韩夫人邀请的客人,你母亲有何立场对我发难?还是说你也觉得我身份低微,不配参加这茗芳会?”

    “不,我没有这个意思——”

    “无论你是什么意思,我只问你,你打算一辈子替她收拾残局吗?”

    卫小姐心中惶然,无措地咬着嘴唇。

    “我的建议是,你与其浪费时间来说服我,倒不如劝你母亲谨言慎行,免得往后惹出大祸,才知道什么叫悔之晚矣。”说完这句话,薛满不再理会卫小姐,顾自进了林子。

    卫小姐呆在原地,面上滑落两行清泪,半晌后,她用袖子胡乱擦干眼泪,转身去寻卫夫人——

    阿满姑娘说得没错,母亲不能再这样了!

    *

    薛满躲过了卫小姐,又陆续遇上了其他人。因着方才的一场闹剧,他们虽不敢靠近,视线却总若有似无地飘向她。

    薛满不胜其烦,干脆循着小道往偏僻处走,慢慢地越走越深。

    花园深处连着山麓,草木葳蕤,绿荫蔽日,实为纳凉的好去处。

    头顶忽然传来一阵窸窣声,薛满仰头,见一只长耳松鼠从叶间探出头。它睁着一双漆黑圆润的眼,手中捧着一颗殷红的果子,毛茸茸的尾巴半立,正好奇地盯着她。

    十六岁的少女,大多贪爱幼萌的小玩意,薛满也不例外。

    “哇。”薛满惊喜,“小家伙,你好可爱!”

    小松鼠动了动长耳,灵活地沿枝而行,圆滚滚的身躯压得枝头颤颤巍巍。

    “你小心些!”薛满忍不住伸手去接,“好歹挑根粗树枝,免得坠下来。”

    小松鼠吱吱两声,后足一蹬便跳到了相邻的树上,偏还回头看她两眼,似乎在唤她跟上。

    薛满起了玩心,一时将来意忘得干净,提着裙摆跟了上去。

    霎时间,一人一鼠在林间穿梭追逐,好不快活。

    直至跑得气喘吁吁,薛满才停下脚步,她扶着腰擡头,发现不远处竟有一堵围墙。小松鼠自枝头纵身一跃便立在了墙头,它仍捧着果子,只是这次没再停留,眨眼便消失在墙后。

    薛满闻到了一阵奇异的香气,有别于花香馥郁,这股香气轻轻浅浅,却像是无孔不入,从身体的每个角落细密渗入,使她的心情莫名愉悦,步履飘然。

    她不由自主地沿着墙根前行,须臾后见到了一扇红色木门,门上并未挂锁。

    她伸出手欲推门,暗处陡然响起厉喝声:“什么人,竟敢擅闯韩府私园!”

    薛满被吓得一个激灵,立马收回手,望向突然出现的灰衣中年男子。对方面容普普,身形却魁梧奇伟,显然是个练家子。

    他面色不善,步步朝薛满逼近。

    有危险!

    薛满按捺住心慌,做出一副无措的模样,“我、我是韩夫人亲邀的客人,本是到花园中采花,可走着走着便迷了路。这位大哥,你是韩府的仆从吗?可否请你带我回去凉殿?”

    中年男子止步,用眼神锐利地检视着她。少女气质孱弱,浑身无害,不像是在撒谎。

    “你是来参加茗芳会的小姐?”

    薛满点头,举着竹篮子道:“正是,我第一次参加茗芳会,对韩府别院并不熟悉,这才误到了此地。”

    中年男子道:“既如此,我命人带你回去便是。”

    他屈指吹了声口哨,不多时便跑来一名仆从,恭敬地道:“这位小姐,请跟小的来。”

    薛满乖顺地跟着他离开,一路上,她本想跟仆从打探令牌之事,但想到灰衣人的眼神后又偃旗息鼓。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作为贵宾,许清桉由韩志杰亲自陪同,两人并未去摘花,而是另寻静处,举棋对弈。

    棋盘上黑白子交错,势均力敌。

    韩志杰边落子,边闲话:“我没想到,许大人竟有兴趣参加茗芳会。”

    许清桉道:“这两日手中无事,凑个热闹罢了。”

    “许大人在京中可有定亲?”

    “暂未。”

    “正好,今日茗芳会上的均是衡州贵女,许大人若有中意的,不妨向我母亲透句话。”

    “尚未立业,何以成家。”

    “以恒安侯府之能,许大人又何须立业?”

    “那是祖父之能,与我并无干系。”

    “恒安侯骁勇善战,威名远扬,你既承袭世子之位,余生已是高枕无忧。”

    许清桉两指执一枚黑子,更显手指修长,骨节分明,“鸿鹄若由人牵绳,亦与燕雀无二,韩公子以为如何?”

    韩志杰轻愣,垂眸喃喃:“话虽如此,可若鸿鹄无能,振翅恐怕也难高飞。”

    一时静默,唯有棋子落盘的轻微脆声。随着棋子交纷,黑子势如破竹,一鼓作气地绞杀白子,胜负已然分明。

    韩志杰自愧不如,“许大人棋艺高超,韩某甘拜下风。”

    许清桉道:“承让。”

    韩志杰欲言又止,“许大人,我有一事想冒昧相问。”

    “请说。”

    “许大人想自立,可与阿满姑娘有关?”

    “这话从何说起?”

    “我看得出许大人待她不同,而以她的出身,必然入不了侯门。”韩志杰黯道:“不瞒你说,我曾有相似的经历,结局却不尽如人意。”

    “自立不当为人,而当为己。”许清桉道:“若不想受制于人,便该厚积薄发,蓄力一搏。”

    怎么搏?

    韩志杰失魂落魄:无能如他,连健康的身躯都是奢求,他好似一棵未破土便生霉的种,靠人硬灌着养分茍命,舍不得死便只好赖活。

    韩志杰起身告辞,“许大人,我祝你心想事成,此生无憾。”

    许清桉任他走远,随后去往相反的方向,随手拦了名婢女道:“我想四处走走,你可有空带路?”

    “奴婢有空。”婢女心中暗喜,娇羞地福身,“许大人请随奴婢来。”

    沿着青石子铺就的蜿蜒小道,许清桉欣赏两旁景致,走走停停。忽然广袖一扬,俯身从草丛里捡起一枚令牌,递到婢女眼前,“这是何物?”

    婢女仔细一瞧,笑道:“回大人,这是我们府上的出入令牌,怕是有哪位护卫无意间落在了此处。”

    “你怎知是护卫而不是婢女?”

    “两者的令牌有区别。”婢女为表殷勤,从怀中取出一枚相差无几的令牌,“大人瞧,这是奴婢的梨花牌,比护卫的令牌多出一朵梨花。”

    “果然是这样。”许清桉唇角轻扬,语气平和,“你平日都随身带着它吗?”

    婢女被迷得七荤八素,顿时知无不言,“是,否则办事不方便。”

    “若弄丢了该怎么办,可会受到责罚?”

    “短时间还能瞒一瞒,久了定会被人发现,到时候不仅会被主人责骂,还要扣薪两月。不过还有个方法,向城东的闻铁匠塞点银子,请他私下再打一枚便好……”

    “那你得收好令牌,千万别弄丢了。”许清桉合掌,将手中令牌放入衣襟内,“至于这枚令牌,待会由我交给韩夫人便好,省得替你惹来非议。”

    临走前,许清桉食指贴唇,朝她眨眼,“这是你我之间的秘密,可好?”

    小婢女恨不得肝脑涂地:好,当然好,十分好,一万个好!

    *

    薛满随仆走出小径,刚拐回大路,便迎面遇见一名颇为眼熟的青年。不等薛满细思,对方已退后几步,敛了首,恭敬道:“阿满姑娘好。”

    “你……”薛满记起来了,“你是韩志杰身边的那名护卫?”

    “姑娘好记性。”青年道。

    干巴巴的对话,谁都说不出名堂,幸而那仆从接道:“戈护卫,你认识这位小姐?”

    “认识。”戈宏朗道:“阿满姑娘是夫人邀请的贵客。”

    仆从打消疑虑,笑道:“那正好,我还有事,便劳你领姑娘回去吧。”

    仆从离开后,薛满悬着的心落回原地,终于想起今日来的目的。她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懊恼地盯着戈护卫的脑袋——对方一直低着头,不肯多言语的模样,能打探出东西才有鬼!

    罢了罢了……

    余下的时间里,薛满更找不到打探的机会,只能灰溜溜地打道回府。

    回到衙门后,她跟着许清桉进入书房,将门扉合好,一声不吭地坐到了小书案后——这是之前她代替凌峰办公的位置,如今还保留着。

    许清桉也已归位,端起一盏热茶,不徐不疾地撇着茶沫,“你今日打探到了什么消息?”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薛满闷声闷气地道:“什么也没打探到。”

    “不是出去了好久,怎会一无所获?”

    “按少爷的意思,但凡苦读诗书十年,人人都能金榜题名了?”她话里不无火气,说完又觉得理亏,耷拉着脑袋认错,“好吧,我承认是我没用,在花园里贪玩迷了路,白白浪费了时间。少爷,你罚我吧。”

    她想也不想地朝许清桉摊开双手,动作娴熟至极。

    这般下意识的动作,令许清桉思绪略顿:在她丢失的那段记忆中,是否曾有人习惯这样罚她?倘若有,那人会是谁?

    薛满等了片刻,见他迟迟没有动作,心情蓦然由雨转晴,“放心,我不记仇,你打吧。”

    她摊着一双白皙柔嫩的手,微微歪着头,笑吟吟地望着他,仿佛不是在等待责罚,而是掬一场消融料峭的春雨。

    许清桉缓了声,“谁说要罚你了?”

    “我没办好事,你不生气吗?”

    “你没办好,自有人能办好。”

    “谁?”她瞠圆杏眸,“是你对不对?你打探到消息了?”

    许清桉将韩府婢女的话复述一遍,薛满闻言抚掌一笑,“那太好了,咱们只需要派人去找闻铁匠,看近日韩府有谁去找他偷偷打过令牌,便能揪出那晚袭击何姑娘的黑衣人。”

    许清桉朝她摇头,“不够。”

    薛满不解,“哪里不够?”

    许清桉用手指点点脑袋,示意她自己想。

    薛满蹙着眉,暗暗思量:黑衣人丢失令牌后,共有两条路可供他选择。一是主动向主人坦白,虽能避免露出马脚,可总归是办事不力。二是找闻铁匠补上令牌,虽能避免责罚,却也存在诸多顾虑。

    ……顾虑?!

    薛满灵机一动,“何姑娘意外亡故,裘大夫身为她的恩师自然悲不自胜,该去外地散散心才是。”

    该顾虑的人要么死要么远走,黑衣人才会掉以轻心!

    许清桉长眸融融,“孺子可教也。”

    薛满的低落一扫而空,双手捧脸,乐陶陶地道:“啊,我就知道我是可造之才!”

    许清桉凉凉拆台,“今日是谁在花园里迷路,耽搁了正事来着?”

    薛满避而不答,眯起眼睛,耐人寻味地打量他,“少爷。”

    “怎?”

    “你用了什么法子叫那婢女对你毫不设防,甚至还答应替你守口如瓶?”

    “……”

    “我来猜猜,如此有效,该不会是美男计吧?”

    “……”

    一主一仆,你来我往,好不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