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书库

阿满逃婚记事 正文 第59章

所属书籍: 阿满逃婚记事

    第59章

    恒安侯到底不是莽撞的小年轻,惊愕过后便不动声色地观察。少女一身娇贵,落落大方,面对他刻意释放的威压仍不卑不亢。

    听庞博涛所言,她在晏州意外救下臭小子,又阴差阳错丢失记忆,自此缠上臭小子。而臭小子从一开始的不假辞色,到后来甘愿冒险换她平安,显然待她与众不同。

    不明身份的美貌少女,突如其来的救命之恩,莫名其妙的主仆关系……是头猪都能看出对方居心不良!

    恒安侯本痛骂孙子蠢笨,连这般浅显的美人计也能中招,但此时此刻,他认为孙子的蠢笨情有可原。

    遥想当年,他跟薛科诚那老匹夫只见了絮敏一面,回家后便茶饭不思……

    恒安侯面沉如水,视线徘徊在两人身上。光从外形上看,青年与少女好似天作之合。他那向来对女子敬而远之的孙子不动心则已,一动心则惊天动地,竟然将府中暗藏的势力曝露人前,看来已决意与他正面对抗。

    头疼吗?长成的雏鸟要占据巢穴,当然头疼!但也不是没有镇压的办法,无非是激烈一些,手段下作些,逼他彻底接受属于恒安侯世子的命运。

    恒安侯不觉得良心难安,类似的事情他干过一次,再来便是得心应手。然而少女的相貌让他心有不忍,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见到这么像絮敏的少女,不由暗暗喟叹,若他当初跟絮敏顺利成婚,孙女想必比她还大上几岁……

    恒安侯在脑中抓住了一些东西:等等,老匹夫与絮敏的确有个孙女!絮敏紧随其子薛修平去世后,他还偷偷去看过可怜的小女娃,见她长得跟絮敏相像,便塞了对金镯给她,被老匹夫发现后臭骂了一顿才作罢。

    自薛老匹夫辞官离京,恒安侯便没关注过薛府的消息。一是怕触景生情,二是絮敏的大女儿乃当朝皇后,膝下育有皇子皇女,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唯一的侄女。

    言归正传,眼前的少女与絮敏究竟有没有关系?

    “你叫什么名字?”恒安侯冷声问。

    薛满回道:“我叫阿满。”

    絮敏的孙女叫什么来着?不记得了,他哪有工夫去记个小小辈的名字,“姓什么?”

    “我是少爷的婢女,从小伺候少爷,当然跟着少爷姓许。”

    “……”他可不记得给瑞清院派过这么个婢女,“你从哪里来,家中都有什么人在?”

    薛满搬出桃花乡那套说辞,恒安侯正要戳破她话中的漏洞,便听许清桉道:“祖父明明知晓她的情况特殊,何必刻意刁难?”

    恒安侯终于看向孙子,“怎么,问几句话就心疼了?”

    “祖父一把年纪却跟个小姑娘过不去,传出去恐怕为人所不齿。”

    “……”这小子在威胁他?“本侯偏要刁难,你待如何?”

    “依孙子之见,祖父老当益壮,既有精力多管闲事,倒不如请奏圣上重返边境,继续为大周拓土开疆。”

    恒安侯今年六十有三,谈什么拓土开疆,希望他死在战场才是真,“你放心,本侯一步都不会离开京城,只要本侯尚在,世子的人选便随时能够替换。”

    “择日不如撞日,孙儿恳请祖父明日与我同去早朝,直接向圣上申请改封世子,也省得祖父日夜思虑,身心劳碌。”

    “你别以为我不敢!”

    “孙儿明早在门口恭候祖父大驾。”

    ……

    薛满见他们吵得有来有往,许清桉云淡风轻却字句刻薄,恒安侯火冒三丈又拿他无可奈何,两人的对话逐渐偏离本意,越吵越戳心窝子。

    恒安侯捏紧木椅把手,熟练地讥讽:“俗话说子肖其母,你果真随了你那上不得台面的母亲,出身卑劣却不识好歹。非要扒掉这身锦衣玉食的皮,将你丢回渔村里摸爬滚打,染上腥臭方知晓你身上流着何等低劣的血脉。”

    许清桉无动于衷,从小到大,类似的话语他听过千八百遍,动怒无非让对方称心如意。

    薛满却不这么认为!她想也不想地探向小竹篮,摸到东西便朝恒安侯奋力掷去。恒安侯但见一抹绿影袭面,准确地伸手拦截,呃,捞住了一只……小乌龟?

    她拿乌龟砸他?

    恒安侯眯起眼,危险地盯着薛满,“你敢袭击本侯?”

    “老侯爷,我这是祝福。”薛满皮笑肉不笑地道:“这是我刚买的长寿龟,我祝你福如东海,寿比乌龟。”

    “你骂本侯是乌龟?”胆大包天的丫头!

    “是祝福,祝福好吗。”祝福你是乌龟。

    她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歪横的模样唤起恒安侯深埋在心底的记忆。在那段青涩热烈的少年时期,絮敏偶尔使坏,便会故意这么闹他,而他根本生不出一丝恼意……

    “出去。”他强压悸动,语气僵硬,“我不想看到你们。”

    薛满暗嘁一声,难道他们想看到他吗?可恶的老顽固!她扯扯许清桉的袖子,“少爷,我们走。”

    许清桉毫不犹豫地转身,须臾后,厅中只剩下恒安侯自己。

    恒安侯闭上眼,方才那一瞬间,他仿佛透过她见到曾经的絮敏,再大的怒气都使不出来。

    他回到书房,从暗格中取出一幅画轴徐徐展开,画中静立一名粉衣女子,约莫十八、九岁,身材高挑,娉娉婷婷,娇美潋滟。单看五官,真与薛满有六七分相像。

    若将薛满比作含苞待放的花骨朵,粉衣女子便是盛放芙蓉,瑰丽无比。

    粉衣女子名为左絮敏,乃前前任户部尚书之女,前任右丞相薛科诚之妻,更是老恒安侯许荣轩今生唯一爱慕的女子。

    老恒安侯左思右想,天下之大,貌有相像不足为奇,然而事关絮敏,谨慎些总不会错。他招来一名暗卫,“你去打听打听,薛皇后的侄女姓甚名谁,最近动向如何。”

    恒安侯派去打探的人刚走,蜚零也同时返回复命。

    “启禀世子,裘家小姐闺名裘若彤,芳龄十七……”

    蜚零仅汇报了两句,便见许清桉合上画卷,丢给他,“拿下去烧干净。”

    裘三小姐的画像跟阿满没有半分相似,他错估了对象。

    “若在额枋上再描些金漆彩绘便更好看了……”

    额枋描金,皇亲国戚。

    许清桉摩挲着书页,半晌没有翻动,直至薛满敲门喊道:“少爷,用晚膳了。”

    两人一起用过晚膳,许清桉提着灯笼,陪薛满去前院池边放鱼。

    她蹲下身子,掬起一捧小鱼,仔细地放进水中,小鱼们欢快地摆动尾巴,畅游在一方天地。

    “少爷,池子里是活水吗?”

    “是,从地下引的活水。”

    “是活水便好,它们能活得久些。”她顿了一下,“少爷,抱歉,我刚才拿龟砸了老侯爷。”

    “不是没砸到?”

    “那也冒犯到他了。”薛满后知后觉地担心,“他会不会因此迁怒你,对你做不好的事情?”

    “比如?”

    “比如改封世子,将你赶出侯府。”

    “若他真这么做,也与你没有关系。”许清桉道:“从我入府开始,类似的话已经听了十五年。”

    薛满不后悔了,老家伙欺人太甚,她应该再砸一只乌龟。

    “没事。”她道:“大不了咱们自立门户,以你的能力,封侯拜相不过是时间问题。”

    “你不妨将你家少爷想得再神通广大些。”

    “比如呢?”她有样学样地问。

    比如他已掌握祖父的秘密,真到撕破脸那一日,祖父便得有身败名裂的觉悟。毕竟他们血脉相连,祖父狠辣,他又岂会是坐以待毙之辈。

    他掏出帕子替她擦干手掌,递给她一枚小巧的红色锦囊。

    “这是你为我准备的锦囊妙计?”

    “嗯,若祖父趁我不在时威胁到你的生命,你便……”

    “我便拆开锦囊,谋求活路。”薛满郑重地合上手掌,“你放心,我一定会小心谨慎,不给他任何可乘之机。”

    *

    凤仪宫中,裴唯宁正缠着薛皇后不依不饶。

    “母后,您为何要安排我和许清桉偶遇?我一早便跟你们说过,绝不可能看上那样的人。”

    “哪样的人?”

    “您明知故问。”裴唯宁揪着花盆里的叶子,气鼓鼓地道:“老恒安侯抱回个孩子说是嫡孙,难道便真是嫡孙?说不定是路边随手捡来的弃婴呢。”

    “恒安侯捡个弃婴回府做世子,合理吗?”

    “您别管合不合理,只说有没有可能。”

    “没有可能。”

    “……”裴唯宁道:“换种说法,即便他真是恒安侯的孙子,但他母亲并没有被侯府承认,顶多算个不入流的外室。我堂堂一个公主,怎能有个做外室的婆母?”传出去不得被蒋芸娘那群人笑死!

    “挑驸马,又不是挑婆母,你该考虑的是他这个人。”

    “人也很普通。”裴唯宁脑中晃过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小声道:“相貌是好,但他年近二十,还只在都察院当个七品御史,能力可见一斑。”

    “按你的话说,官职高便能得你刮目相看?”

    “总比七品小官要高看一眼。”

    “那你不妨高看他三眼。”薛皇后闭着眼,由宫女替她揉摁肩颈,“明日你父皇打算将他调至大理寺任少卿一职。”

    “大理寺少卿?四品?”裴唯宁吃惊,“父皇要一下子给他连升三品?”

    “没错。”

    裴唯宁被勾起好奇心,走到薛皇后身后,代替宫女替她捶起肩膀,“母后,您详细说说,他因何讨了父皇欢心,竟能连跃三级到大理寺少卿?”

    “你既看不上他,又多余打听他的事。”

    “听个乐而已,又不是要定亲。母后,您就说嘛……”

    她好一顿撒娇卖乖,哄得薛皇后将许清桉南下巡查立功一事说了个大概。

    薛皇后道:“你父皇称他是可造之才,往后要予其重任。”

    “我还以为有多厉害,也不过如此。”裴唯宁仍在嘴硬,“兴许这次是他运气好,瞎猫碰上只死耗子。”

    “你去抓只老鼠来给本宫瞧瞧。”

    “……”她天生尊贵,不需要以此来获取荣华。

    薛皇后擡手,示意她到前面说话,“本宫认为他足够优秀,配得起你。”

    裴唯宁不乐意,“母后,在您眼里我只配得上四品官吗?”

    “你还想如何,等到他官拜一品再与你定亲?”

    “您说对了,等他官拜一品,我倒能试着正眼看他。”

    按照裴唯宁的观念,只有她七公主挑拣驸马的份,对方定然趋之若骛。是以,在去往东宫看望太子,听到太子妃与荣国公家的刘五小姐对话时,裴唯宁几乎气得晕厥。

    太子妃娘家与荣国公家有姻亲关系,刘五小姐算是她的表妹,两人关系颇为亲近。昨日东宫迎来解禁,立时有不少人前来走动,刘五小姐便是其中一位。

    她跟着太子妃来到花园小坐,不顾身边还有下人,迫不及待地向表姐诉苦:“大姐姐,前些日子祖父私下为我说了一门亲事,对方……呜呜……对方……呜呜……”

    太子妃蒋芸娘忙安抚,“你先别哭,好好说,对方怎么了?”

    “对方是个外室子!”刘五小姐哭道:“祖父要将我嫁给个外室子!”

    “妹妹定是听错了。”蒋芸娘道:“你是荣国公家的嫡女,即便不嫁皇子,也绝不会配那低劣的外室子。”

    外室子可是比庶子更低微的存在,用嫡女去配外室子?荣国公即便老糊涂也干不出这等亏本的买卖。

    刘五小姐却道:“我母亲已打算为我和那人合八字,过不了多久,对方怕是要上门提亲了!”

    说到这,刘五小姐趴在石桌上痛哭,“我虽不如大姐姐尊贵优秀,但也是正经嫡出的姑娘,他们却要我嫁个外室子……我不如去死好了……”

    蒋芸娘意识到关键,“究竟是哪家的外室子,能入得了荣国公的眼?”

    “呜呜呜,便是老恒安侯家的那位世子……”

    “恒安侯世子?”蒋芸娘有点印象,“前世子死后再接进府的那位?”

    “正是他!”刘五小姐抽噎着道:“他生母来路不明,是老侯爷力排众议,直接向圣上请封的世子位。但大伙嫌弃他的出身,从不肯带着他一起玩。谁能想到,祖父和爹娘竟要我嫁这样的人!”

    蒋芸娘比她要看得透彻,“恒安侯在军中甚有威信。”荣国公看中的无非是这点。

    “那也是恒安侯的本事,与那外室子有何干系!”

    “无论他的出身如何,将来都会承袭恒安侯府,倒也配得起你。”

    “我才不稀罕恒安侯府,我心中已有意中人,若不能嫁给那人,我宁可出家做姑子去!”

    话音刚落,蒋芸娘便瞥了周围的宫女们一眼,待她们悉数退下,蒋芸娘叹口气问:“你还没对他死心?”

    刘五小姐的声音染上一种迷离恋慕,“我本死了心,但他的婚事出了岔子,至今没有定数,那我为何不能豁出去一试?”

    “我劝你别试。”蒋芸娘道:“端王与薛家小姐的情分深厚,只要她活着一日,正妃的位子便不可能换人。”

    刘五小姐静默一瞬,道:“我愿意退而求其次。”

    “你想给端王做侧妃?”

    “只要能嫁给端王殿下,不说侧妃,便是妾室我也愿意。”刘五小姐哀求:“大姐姐,您是太子妃,是端王殿下的长嫂,若您跟他开口,他总要给您几分薄面。求您帮妹妹在端王殿下面前说几句好话,让他知晓我的一片心意……”

    “也罢,三弟后院空虚,将来总要接人回去。你样貌才情都不输薛家表妹,给他做侧妃绰绰有余……”

    暗处的裴唯宁掐断手中花枝,冷笑连连。好一个多管闲事的蒋芸娘!好一个不知羞耻的刘五!她们真当阿满是死的,当她裴唯宁是瞎的吗!

    刘五小姐听到蒋芸娘的话本欣喜若狂,正要继续探讨如何行事,便见树丛后走出七公主裴唯宁,朝她们一步一鼓掌地靠近。

    “哇,太子妃真是好大一张脸。”裴唯宁眼中跃着怒火,冷讥热嘲道:“怎么,光往太子哥哥身边塞人没法满足你,你还想往我三哥身边塞些没脸没皮的东西?想必再过几日,你便要往我身边——不,是往父皇身边塞人,好让整个皇室后宫都以你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