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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花郎他今天后悔了吗 正文 第150章

    冯洛仪做梦都在等这一天。

    她若再等不到这一天,生命力都要耗尽了。

    “可是……”她眼睛通红,“可是……”

    “你不用管。”冯翊道,“都交给我。”

    二兄变得与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他读书不行,但上有进士兄长顶门户,下面弟弟也争气。他没什么上进心,只想靠着父亲恩荫谋个职位过活即可。

    整日里舞枪弄棒,与读书人家格格不入。

    可如今,他说话的语气都不一样了。

    当冯翊从西次间出来找沈缇的时候,看到沈缇所在的东次间里除了婢女们,还有一个抱孩子的妇人。

    “二郎。”沈缇站起来,告诉他,“这是松哥儿,我的长子。”

    喊别人的排行是一种通用的称呼。

    区别是熟识的可以喊二郎,不熟识的便喊冯二郎。

    但从始到终,沈缇没有喊过一声“舅兄”或者“二哥”。

    因为他的妻族在江南怀溪,姓殷。殷家的子弟才是他的舅兄和舅子。

    这是冯洛仪生的孩子。她说她生得很难,若不是小殷氏激励她,她可能撑不住。

    女人生孩子若撑不住,那就是一条人命。甚至两条。

    冯翊接过这个孩子。

    沈当白白胖胖被养得很好。眉眼五官一看就知道,未来定是个美男子。

    毕竟爹俊娘美。沈当长得又像爹又像娘,冯翊可以从他的面孔上同时看出沈缇和冯洛仪的影子。

    “这孩子养在夫人膝下?”他问。

    沈缇道:“是。那时候我被关在牢里,洛娘身子又弱,生产时受了苦,母亲便将孩子抱到她院子里养着。”

    冯翊点点头,抱着松哥儿拍了拍。

    沈缇的目光投向他背后,冯翊转身,看到冯洛仪也过来了。她洗了脸,一张面孔素净美丽,虽生过孩子,依然有少女之感。

    宛然便是当年那个在家里对着秋月春花夏雨都要做首诗怅然一下的二妹妹。

    冯翊把孩子递给她:“你且等我一下,我再去见见沈伯父。”

    冯洛仪抱着松哥儿点点头,看了沈缇一眼,垂下了眼。

    沈缇只淡淡看了兄妹二人一眼,并无异样。

    冯翊和沈缇这次没有再回内厅,而是去了沈大人的内书房。

    男人们谈正事,自然该是在书房。

    关于冯洛仪的事,无法回避,三个男人必须谈一谈。

    三个人都明白。

    冯翊来到书房,先向沈大人和沈缇致谢:“二妹妹被照顾得极好。沈家恩德,冯翊没齿不忘。”

    他道:“只我们兄妹分别多年,我如今蒙陛下赐下恪靖侯府,想接妹妹回去团圆一段时间,以叙亲人别情,祭奠亡父亡母。”

    这不是什么大事,沈缇答应:“好。”

    冯翊道:“关于我家之事,陛下与我说,待腾出手,先前因为立储之事蒙冤的诸家,都要一一平凡,当然也有我家。兄长和三弟归还,指日可待。”

    沈大人叹息:“总算等到这一日了。拨乱反正,这是大喜事。”

    平反和大赦并不一样。

    大赦,是你有罪,但皇帝开恩,免去了你的罪。如大赦,冯家人都可以脱去罪身,冯洛仪不用再做官奴婢,可以赎身,冯家兄弟可以离开流放之地,回京城做良民。

    但只有平反,他们才能拿回自己真正的身份——冯家大哥的进士功名,冯家三弟的秀才功名,冯洛仪的官眷身份。以及死去的冯大人的官身。拿回这些,才叫作平反。他们才能重回阶级。

    这才是冯洛仪梦寐以求的东西,如今,都要实现了。

    这些,沈家父子已经想到了。于是,一个不可避免的情况便摆在眼前。

    冯洛仪将不仅恢复官眷的身份,她的二哥冯翊如今更是新贵,他掌了京军,可知深得皇帝信任,已经将权势握在了手里。

    恪靖侯如何能容忍自己的妹妹与人做妾。

    冯翊道:“跻云,我希望洛娘能做正妻。”

    沈缇道:“我已有妻,父母之命,三媒六聘。”

    冯翊道:“你当年新中探花,年方十七,何等风光,如何便低娶了?自然是为了洛娘。你这份心,我感激不尽。既当年能为她,如今再为她一回吧。”

    沈缇道:“当年只有洛娘,自然只为洛娘。可如今我已娶,我已经有妻,便不能只为洛娘一个人。这世间还有一个女子,也是要依靠着我而活的。”

    冯翊道:“我知你舅家是怀溪地方人氏,殷氏若与你和离,我愿以重金补偿她的娘家。”

    世间万物,总有一个合适的价钱。

    一个女人的命运不由她自己,得由她的夫家和娘家。

    如今,对沈家来说,以冯洛仪为正妻的利益自然大于一个怀溪不知名的小殷氏。那么就小殷氏来说,与她的娘家谈个合适的价格就行了。

    商户之家高攀,图的就是利益。冯翊如今都给得起。

    利益给得足够高,他们会很乐于接回女儿,给冯洛仪腾位子。

    沈缇却拒绝了。

    “这与她娘家无关。她嫁给了我,已经是沈家的人,是我的妻子。她未曾有过错,我怎能因旁人便弃她?”

    冯翊看向沈大人。

    沈大人颔首道:“我家媳妇,孝贤恭顺,的确无有过错。我们沈家,也不能出无过之妻。”

    冯翊退而求其次:“那么二房并立,做个平妻?”

    沈大人看向了沈缇。

    沈缇却依然坚定地拒绝了:“自周天子以下,历朝历代无有‘平妻’一说。”

    “妻就是妻,妾就是妾。”

    “乱妻妾便是乱了嫡庶,乱了尊卑。”

    “陛下何以为陛下,还不是因为陛下是中宫所出,嫡支正宗。”

    冯翊道:“陛下为陛下,乃是因为陛下勇武有谋略,麾下人才济济,八方投靠,人心所向!”

    沈缇却道:“本朝皇子就藩,不得问地方政事,不得干预军队。陛下便勇武有谋略,困于王府,又有谁知道,又如何展现给天下人看?如何二郎当年便千里迢迢投靠了去?二郎为何那时不去投靠寿王?不去投靠雍王、潞王、昌王?冯家因立储之事获罪,冯伯父当年支持的又是什么?难道是为了哪个旁支别系的郡王,便累了冯家满门生死离别,亲人永隔吗?”

    冯翊哑口无言。

    沈缇又道:“八方投靠,投的是嫡。人心所向,向的是正。于国,便是国脉正统。于家,便是家风正气。洛娘落难时,我不曾弃她,如今二郎显贵了,我一样不会弃了我的妻子。我若是无过而出妻,做媚权的鼠辈。今日便早同徐高鹏一般做了阶下囚。要知道,宁王篡位之时,第一个点名要我执笔诏书!”

    无论是出妻,还是平妻,沈缇都决不会答应的。

    殷莳只有正妻的名分。

    冯洛仪有封了侯的兄长撑腰,她还有庶长子。

    殷莳有什么?

    她没有孩子。

    她的娘家远在千里之外,十分低微。

    正妻之名是她仅有的东西了。

    谁也不能夺走!

    谁也不能分享!

    沈缇沈跻云只能有一个妻子,便是怀溪殷氏莳娘!

    冯翊如今早不是当年跳脱的冯家二郎。

    他依然十分冷静。

    “跻云的风骨和情义,我都是敬佩的。”他凝视沈缇,“所以跻云,这件事的关键所在,是在殷氏身上吗?”

    沈大人也看向沈缇。

    “也可以这么说。”沈缇承认,“二郎可否想过,你与我在此,言谈之间要决定的是一个女子的一生?”

    “女子们与你我不同。我们的生死荣辱,皆有自己而择。女子,她们一生是幸是悲,皆由父兄与丈夫。”

    “洛娘的今日,非是由我,乃是由伯父。我与她订过亲,于当时已经尽力了。二郎便要责我,我也问心无愧。”

    “殷氏离开父亲兄长,嫁我为妻,她的一生从此由我来担。她自成亲以来,上敬婆母,下事夫君,无一处做的不好。当年我为洛娘而娶她,她答应我会善待洛娘。你可以去问问洛娘,她是不是做到了。”

    冯翊也承认:“是。二妹也说,殷氏对她从未磋磨,甚至可称得上爱护。”

    沈缇欣然:“我妻殷氏,便是这样的人。”

    “二郎,女子既嫁,一生便在婚姻。她这一生,非是你予她娘家多少补偿能解决的。”

    “二郎可懂?”

    “懂。”冯翊说。

    沈大人也微微松了口气。

    “那么,跻云与她和离吧。”冯翊沉声道,“我娶她。”

    “我予她恪靖侯夫人之位,跻云予洛娘正妻之位。”

    “殷氏无辜,她这一生,我来担起。”

    “洛娘可怜,她这一生,望跻云善待。”

    “如此,恪靖侯府与沈家,同心一体,你我郎舅,守望相助。”

    “跻云,这样,每个人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