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缇道:“有话与赵大人谈,宫里不方便,赵大人什么时候卸值?”
赵禁城道:“我休初二、初三两日。初一晚上便可归家。”
沈缇道:“初一晚,我往府上拜访。”
赵禁城道:“可。”
遂告诉了沈缇自己宅邸的位置。
他这样的新贵,潜邸旧人,宅子自然是御赐的。
听坊区和位置,便知道圣宠。
到六月初一傍晚,果然沈缇如期而至。
赵禁城抱拳相迎:“学士。”
擡手:“请坐。”
婢女们上了茶。
赵禁城瞥了一眼沈缇带来的东西。
实在有些好奇,沈缇上门就上门吧,怎还带东西给他?以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他能带什么东西给他?
赵禁城屏退了婢女,开门见山:“学士,咱两个也不必兜圈子,有什么话直说吧。”
沈缇却依然沉默。
许久,赵禁城:“学士?”
沈缇终于擡起眼:“赵大人可知我与恪靖侯之妹的往事?”
“咳。”说不知道有点太虚伪了,赵禁城老实承认,“知道。”
“全知道吗?”
“差不离吧。”
沈缇点头:“那赵大人应该也知道,殷氏莳娘原是我舅家表姐,我娶她,便是为着冯氏。”
说起这个,赵禁城再想起那日西郊狭路相逢,沈缇受打击的模样,便觉得他活该了。他道:“哦。”
沈缇当然听得出他这一声“哦”里的讥讽之意。
他垂眸半晌,又擡起:“有些事,却是外人不知道的,便是我父母,也不知道。”
赵禁城凝眸看他,等着听接下来要说的。
“我为着冯氏才娶她,在婚前便与她约定,不做夫妻。”沈缇道,“至今这个事,除了我和她,没有旁人知道。以她的性子,想来,她是不会告诉你的。”
赵禁城虽有一些心理准备,知道必与殷莳有关,但沈缇所说,还是出乎了意料。
他消化了消化,问:“不做夫妻是什么意思?”
沈缇的视线,落在手边的包袱上。
赵禁城的视线,也落在那个包袱上。
便是刚才,他好奇沈缇会给他带什么东西的包袱。
……
一切都讲完。
最后,沈缇深深行了一礼,道:“那么,家……家姐……”
从前璟荣院里,她穿着中衣中裤,雪白秀足赤裸。
那时候叫一声“姐姐”多么自然流畅。
现在一句“家姐”要用尽全身的力气,咬着牙才说出来:“家姐,托与赵大人了。”
赵禁城还礼。
沈缇从赵府出来,天色已经黑了。
平陌牵着马侯在大门,见到他,担心地唤了声:“学士?”
沈缇看看夜空,又转身看看赵禁城的宅邸。
凝视片刻,上马离开。
赵禁城回到正房,挥退了婢女,才在榻上把那个包袱解开。
里面是一只匣子。
揭开,里面是一件中衣。
拿起来看看,很容易找到一块陈旧的血迹。
赵禁城拿着这件中衣发了半天的愣。
其实第一晚他就隐有所觉,但又觉得不可能,怕说了惹殷莳不高兴,忍着没问。
原来不是错觉。
她不是如处子。
她是真的处子。
赵禁城盘膝坐在榻上,握着下巴看着这件中衣很久。
又搓额角。
黄花大闺女啊。
这么重要的事,她居然提都不提。
赵禁城思索良久,把那件中衣收好。去到外面吩咐:“叫四民来见我。”
第二日,本该是赵禁城来西郊幽会的日子,他却没来。
四民来了,连连谢罪:“临时有事,今日实在过不来。大人明日过来。”
殷莳也并不在意:“行,知道了。你吃了饭再走呗。”
四民道:“小的也有事,还要赶回去。”
殷莳道:“挺忙。”
殷莳其实觉得跟赵禁城这个频率和距离非常令人满意。
既不会来往太紧密令人很快厌倦,又能解决精神和身体的双重需要。
在这个车马慢的时代,预计能和他维持很长一段时间。
愉快。
初三,赵禁城来了。
却不是空手来的。拉了两车的东西,一箱箱往里擡。
殷莳诧异:“这是干什么?”
赵禁城凝视她,屏退了旁人,深深一礼:“我欲求娶莳娘,此是聘礼。”
直起身,歉意道:“办得匆忙,有些不周到,若欠缺了什么,以后一定补上。”
殷莳盯着他。
“赵禁城。”她道,“你给我说清楚。”
赵禁城道:“沈学士去找过我了。”
他把一只匣子递给殷莳:“他给了我这个。”
殷莳接过来,揭开。
看到是一件白色中衣模样的衣服,便隐有预感。
拿起来一看,果然是那件。
殷莳简直要气笑:“他当时说拿去烧掉的,居然还留着。”
赵禁城搓搓鼻梁,不好说什么。
但是心底又懂沈缇。
也更明白为什么和离都离了,沈缇都放不下。
原来是求而不得。
“所以就因为这个?”殷莳太无语了。
赵禁城叹口气:“你实该告诉我的。”
“告诉你?”殷莳嗤了一声。
她去拿了烛台下的火折子,晃着,点燃了那件中衣,丢在地上。
火焰腾起,热气扑面。
“那我告诉你。”殷莳道,“亲也亲过,抱也抱过,在一张床上睡过觉。”
“在世人眼里,与行过鱼水之欢又有什么区别呢。”
赵禁城道:“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殷莳道:“今日的我和昨日的我根本毫无区别。昨日你未曾想过娶我,今日你带着聘礼求娶。我从没变,只是你的认知变了。你真想娶的到底是个什么呢?”
赵禁城道:“不能睡了人家大姑娘,又不娶。忒不是东西。”
话倒是实在话。
人也算是好人。
唯独是,殷莳不信奉这一套东西。
“东西你让人拉回去。”她说,“我早告诉过沈跻云的,既和离了,我不会为他守贞。”
赵禁城才想笑,殷莳下一句:“也不会为你守。”
赵禁城就笑不出来了。
想了想,道:“那咱两个好的时候,不能有别人吧?”
“那当然。”殷莳道,“我说的是,如果我们断了。别觉得你是我第一个男人,我就会为你守着。”
“第一个男人”这种称呼,任何男人听了,都会心头发热。赵禁城也不能免俗。
他过去握住殷莳的手道:“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的当然不是不为他守贞,是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承诺没有别人。
殷莳道:“但这不能只约束我。”
赵禁城道:“我现在没有旁的人的,无妻无妾,家里连通房都没有。”
殷莳道:“那可以,我答应你。你也答应我,我们在一起的时候,都没有旁的人。”
赵禁城刚想说“成交”,殷莳又道:“快叫你的人把这些东西都给我搬走。怎么来的怎么回去。”
赵禁城:“唉。”
他问:“真不嫁?”
殷莳:“不嫁。”
那件沾着殷莳处子血的中衣也烧得差不多了,殷莳过去想踩灭火星,赵禁城扯住了她,过去大脚踩了几下,都踩灭了。
外院里,四民刚跟王保贵推杯换盏说“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蒲儿便来了:“娘子说叫你们把东西擡走。怎么来的怎么回去。”
四民一口酒噗地就喷出来了。
大人!
怎么这么不中……咳咳咳!
四民恨铁不成钢。
东西果然又擡回车里运回去了。
人留宿了。
赵禁城这夜明显有点失控。
他兴奋什么,殷莳很明白。
男人那点狭隘性和劣根性展现得淋漓尽致。
不是只有古代男人才这样。
后世的也一个德行。
好在殷莳现在运动量很大,身体柔韧紧实,体力更比从前强的多。
尚可一抗。
算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折腾到月亮都高了。
净房里的洗澡水都凉了,但赵禁城不怕洗冷水澡,他进去了。
殷莳套了一件深衣推开窗,坐在窗下的贵妃榻上浅斟小酌。
赵禁城出来,正看见殷莳对着月亮举起一杯酒,敬过,然后倾倒到窗外。
他过去:“在敬谁?”
殷莳道:“一些故人。”
敬从前睡过的男人们。
那时候不曾珍惜过。因为在那个时空里人是可以自由选择自己的生活的。
当你有钱,你的选择度就更大。
那时候视这种自由选择的权利为理所当然,并不觉得多宝贵。
直到在另一个时空失去。
进入六月,天气明显热起来。
赵禁城只穿了一条裤子,赤着上身,肌肉虬结好看。
他把殷莳抱起来放在腿上,就着殷莳的手饮下一盏酒,含在口中,按着她的后脑压过来,渡给了她。
唇舌纠缠。
殷莳闭上眼睛,也珍惜现在的日子。
这日子,是多少好运气叠加在一起,又要及时抓住机会,才得来的。
得珍惜。
赵禁城放开她的唇,跟她蹭着鼻尖,脸颊。
“莳娘,有没有人说过你性子怪的?”他好奇问。
“没有。”殷莳道。
赵禁城的眼神不信。因为殷莳十分地特立独行。
换作任何一个女人,在她这个境况,都不会拒绝嫁给他。
殷莳就偏不要。
“因为,在爹娘跟前,我是乖女儿。”她道,“在姑姑姑父那里,从前我是贤儿媳,如今我是好侄女。”
她笑:“明白了吗?”
明白。她游刃有余地把每个人都哄好了。
他们都不真的了解她。
但赵禁城想了想:“跻云了解你吧。你在他面前不装的吧。”
那件被烧掉的中衣。
她得多特立独行,才会那样做。
她不可能不明白,当一个男人质疑她贞洁的时候,他期待的验证方式其实是亲身去试。
但她……
赵禁城想了一下当时的场景,都替沈跻云感到又躁又憋。
偏又无可奈何。
她就是这么会拿捏人。
提起沈缇,殷莳沉默了一瞬。
但很快恼怒起来。
“就他多事!”她道,“明天我要进城骂他。”
赵禁城酸酸地:“哎?”
便是没做真夫妻,也是牵过手搂过腰亲过唇。赵禁城从前没醋过,如今竟醋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