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据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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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乔安娜的尖叫立刻引起他人的注意。
吉尔斯原本还在隔壁跟好友埃斯蒙德商量剧院新经理的人选,猛地听到侄女的尖叫,他的身体比思维反应更快,手中还握着一把简历便往隔壁冲,正好与向外跑的小乔安娜撞个正着。
小乔安娜扑到叔叔怀里,那种安全感让之前受到的惊吓无限放大,当即号啕大哭起来。
“那里……下面……有人……打人!”
她一边指着里屋的窗户一边断断续续地说着。
女孩说得很模糊,但吉尔斯也听到了她最开始喊的“杀人”,抱着她就要往里屋走。
可这一行为再次刺激到了小乔安娜,她惊恐地搂住叔叔的脖子,再次尖叫起来。
与此同时,坐在沙发上的埃斯蒙德也回过神,快速越过叔侄二人走到内屋的窗边。
他伸出头向外看了一眼,立刻不受控制地骂出一句脏话。
“医生……快去叫医生!”他转身冲出房门,“还有治安所!有位女士被袭击了!”
***
索菲亚无疑是幸运的。
也许是因为她突然跳车逃跑出乎了凶犯的意料,也有可能是她在被按住时还在不停挣扎,凶犯的第一击并没能使上全部力气。
再加上小乔安娜的惊呼吓跑了犯人,她总算在医生的抢救下捡回了一条命。
在她醒来的瞬间,看守在她身边的警员便匆忙向上汇报。不久后便有位探长走进房间,开始向她询问被袭的全过程。
“我……今天中午突然接到一个邀请,有位客人想让我去他家做客……我就去了……”索菲亚捂着还在发晕的脑袋,努力说出自己知道的一切,“半路的时候,有个流浪儿拦车……车夫的帽子被偷,他去追,又回来了……可裤子不对,回来的不是他!我发现后就想跳车逃走,但是……但是……”
探长听着这颠三倒四的证词,不免也有些焦躁,赶紧询问重点:“那人长什么样?有什么特征?”
“我……我不知道……”
交际花虚弱地躺在床上,面容痛苦地捂住额头:“我没看到他的脸……”
其实根据马车停下的位置和索菲亚遇袭时倒下的方向也能得出一个结论——凶犯是从背后袭击了她,没看到犯人的正脸也不算意外。
探长本想再问几个问题,可索菲亚实在身体不适,站在床边的医生也表示患者的伤情较重,需要安静休养,探长这才不得不带着警员走出房间。
没能从受害者本人这里得到太多有效情报,探长便想要从目击者那边下手。
可令人头疼的是,目击者是个不到十岁的小女孩,还是位尊贵的公爵小姐。
这位娇弱的贵族小姐从目击到索菲亚被袭后就一直在哭,谁劝都停不下来。直到后来终于哭累了才睡着,现在就在隔壁屋。
她也许是最有可能看到凶手正脸的人,询问她也许会有不小的收获……可那扇门中不但有一位“目击者”,还有一位愤怒的公爵大人。
治安所的探长在来之前并不知道这起杀人未遂的凶杀案会牵扯到一位公爵家的小姐。
此时他又想进去又害怕撞到公爵大人的枪口上,思来想去,只能把这番窘境上报给自己的上官。
接到手下的求助讯息,阿库曼警司的表情当场僵住。
由于庞纳城的人口和面积都很庞大,庞纳治安所将整个城市以莱姆河划分南北,又以地标庞纳桥为竖轴,分为东南、东北、西南和西北四个区域,分别由四位警司负责。
平时城内上报的案件基本由这四个部门管理,而警司之上的高级治安官们主要负责重大案件的审核和后期处理。
阿库曼警司便是负责庞纳东北区域的警司。
就在前几天,他还在嘲笑负责东南和西南区域的两名同僚在这种时候摊上了人命案子,结果现在就轮到了他。
虽然发生在他管辖地区的这起案子是犯罪未遂,但凡是涉及贵族的案子一向难办,尤其还是一位公爵……阿库曼警司只能不情不愿地放下手中的文书工作,匆匆前往案发地。
比他预想中好点的是,这位刚刚继承爵位的公爵大人还算讲道理,即使生气也是对着凶手本人生气,没有因此对治安所的人发脾气。
可另一方面,这位瑟莱斯特公爵也表示自己的侄女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不适宜接受治安所的审问。
“她的身体本来就弱,现在已经哭昏过去了。”吉尔斯·铂鲁在对待有关侄女方面的事总是异常谨慎,婉拒了警司的要求,“等她醒了我会找机会询问她。如果有什么线索,我也会第一时间通知治安所。”
阿库曼警司只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在检查完现场后带着警员们走向下一个目的地——交际花索菲亚女士所属的“白玫瑰会所”。
他们到达时,会所的妈妈正在对一位车夫破口大骂。
当看到一个治安官带着一群警员浩浩荡荡冲进来时,所有的脏话霎时消失。
阿库曼警司向妈妈展示了自己的徽章,并说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开始询问起邀请索菲亚的“客人”信息。
会所的妈妈心惊胆战地听完经过,吓得一巴掌打在身边车夫的背上。
“你看你都做了什么啊!”她一边哭嚎一边打骂车夫,“就为了一顶帽子,你居然把她一个人留在车里!!”
阿库曼警司被她高分贝的声音吵得头疼,赶紧让属下把这两人分开。
在会所妈妈和车夫两人的描述下,阿库曼警司总算弄明白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其实起因很简单,有位住在威斯汀区的客人出高价邀请索菲亚去他家做客。
可原因不是为了嫖|娼,而是那位客人知道了索菲亚就是巴洛克街凶杀案的目击者,出于好奇心,对方想要请她跟自己详细说说。
这并不稀奇,甚至把“索菲亚是凶案目击者”的消息暗中透露出去的就是妈妈本人。
庞纳城中有钱又有闲的人太多了,追求猎奇和刺激的人不在少数。
索菲亚无意中成为一起凶案的目击者,这在她眼里等同于一个免费的广告,是个敛财的好机会,她不可能放过。
早在报纸将“S小姐”的事刊登出来前,就有好几位新面孔出现在白玫瑰公馆,询问有关巴洛克街凶杀案的相关消息。
索菲亚与妈妈配合,用精彩的叙述狠狠敲了这些人一笔。
一边得到精神上的满足,一边得到金钱上的满足,可谓是皆大欢喜。
“一切都是交易罢了,谁会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啊……”
她将那位客人的亲笔信交给警司,一边抹眼泪一边道:“我想,那可是能住在威斯汀区的人,再怎么说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谁能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阿库曼警司接过信,立刻蹙起眉。
尽管信上没有写明身份,可这个住址对于阿库曼警司来说并不算太陌生。
小丹尼尔·马隆,一位在庞纳城中十分有名t的内科医生。
这人的医术是否真的很高超阿库曼警司不知道,但他知道,这位的父亲是个更加有名的人。
小丹尼尔·马隆医生的父亲,老丹尼尔·马隆爵士不但是前国王乌尔里克一世的御医,也曾为现在的国王乌尔里克二世调理过身体,是个与王室走得很近的“御医”。
尽管老马隆医生已经去世,小马隆医生的客人还是遍布整个庞纳上流圈,据说还有不少贵族和王室成员在他那里看诊……
总而言之,是个自己惹不起的人。
阿库曼警司心情烦躁地将信收回怀里,继续询问车夫所知的情况。
比起会所妈妈,车夫知道得就更少了。
他唾沫横飞地讲述了自己是如何好心避免一个小孩死于马蹄之下,结果被对方恩将仇报抢走帽子的全过程。
阿库曼警司:“然后呢?你抓到那个小偷了吗?”
车夫:“没有……我追了两条街,结果刚拐到南莱文街附近那小兔崽子就不见了……”
阿库曼警司对上他不太聪明的眼神,张张嘴,最后默默在心中排除了他是凶犯或帮手的可能。
如果车夫是共犯,那他大可不必再折返回会所。
可那两个小孩就不一定了……可惜让他们跑了,想要再找实在有些困难。
最后他死马当活马医,让马夫详细描述了一下两个男孩的长相、体形和身上的衣服颜色,这才匆匆赶回治安所。
临近月末,庞纳治安所还如往常一般忙碌。
阿库曼警司穿过拥挤的大厅,来到自己的办公位时才重重叹一口气。
“呦,阿库曼,怎么这么愁眉苦脸的?”
身边突然传来一声阴阳怪气的声音,阿库曼警司不需要擡头都能猜到那人是谁。
“行了,米勒,别在这个时候来烦我!”
他拧开墨水瓶,不耐烦地驱赶道:“我已经很忙了,没时间应付你。”
“别呀,我是来给你送咖啡的。”米勒警司笑盈盈地给同僚倒了杯咖啡放到桌上,“提提神,还有得熬呢。”
阿库曼警司瞥他一眼,出言讥讽道:“我记得你管辖的区域前些天也出了人命案。怎么,凶手找到了?”
米勒警司一噎,找借口回道:“我那个案子可不一样,没有受害者家属跑来报案又没有引起报社的注意……”
“……这都不是拖的理由。那到底是一条人命,你该更重视一点。”
两人中突然插入第三人的声音,正是路过的巴顿警司。
他指指正在工位上一边吃饭一边写报告的汤普森警司,看向米勒警司的眼神中带着不赞同:“看看汤普森,已经为了一桩命案连续两天没合眼了。”
“那也没办法,是他运气不好。最近又没其他大新闻,全城的报社都盯着呢。”米勒警司耸了下肩,朝两人摆摆手,“我已经看到有报社的人在外面张望了……祝你好运吧,阿库曼。”
阿库曼警司朝他的方向呸了声,正要坐下写报告时却发现还有一人没走。
他不耐烦地瞥了眼还站在桌边的巴顿警司:“你还有事?”
巴顿警司:“听说……那个交际花也是被石头砸伤的?”
“是啊,一块随处可见的石头,那人都不用带走,丢下就跑了。”阿库曼警司看着他若有所思的表情,不解道,“怎么,这有什么不对?”
巴顿警司:“我记得米勒手里的那个案子,死者也是被石头砸死的,而且巴洛克街那起虽然不是石头,但也是钝器击打头部……”
“哈哈,你不会觉得这都是同一个人做案吧?”
不等他说完,阿库曼警司已经不耐烦地摆手:“我这起案子确实可能与巴洛克街的案子有关,但米勒那桩案子可离我们这边远着呢。”
巴顿警司张张嘴,却无法反驳。
限于路上交通等种种问题,就算是小偷也有自己固定的“舒适区”。杀人这种事就更不用说了,还从没出现过跨区作案的情况。
巴勒警司也只是提出一个没什么依据猜想,不被接受也在意料之中。
最后他只拍拍同僚的肩膀以示鼓励,重新回到自己的区域继续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