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威尔凯特街115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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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从火车站出来,芒福德就感觉有道若有若无的视线落在自己后背。
亡命之徒从不会忽视自己的直觉。
理智分析在这种情况反而会耽误时间,而源自动物本能的直觉反而会在关键时刻派上用场。
芒福德特地往人多的地方钻,步伐却又不算太快,好似根本没发现后面已经跟了一条尾巴。
男人慢悠悠的动作在靠近小巷的拐角前陡然一变。
他快速推开挡在前面的人,飞也似地拐进小巷。
一直紧跟在他身后的两人一愣,赶紧追着跑进小巷。
小巷的另一边同样是人来人往的大道,而这条巷子中堆放的杂物也不少。
追上来的两个人对了下眼神,一人留在巷子中寻找,一人朝另一头追去。
留在小巷中的男人也很机警。
他从旁边的杂物中找出一根木棍,小心翼翼地检查堆放的箱子后面是否藏着人。
在找了好几个都没有收获后,他的动作开始加快,肢体动作也不免变得急躁起来。
很快,当他即将再次转到一个杂物箱后时,突然听到身后侧传来什么声响。
男人条件反射地转过头,也是在转头的刹那他意识到不对,可为时已晚。
一道黑影从杂物的阴影中冲出,拦腰将他扑倒后狠狠拽住对方的头发,用力向地砖凸出的角撞去。
随着两声闷响,身下的男人还来不及呼救就失去了意识。
暗巷中的一切并不是没人察觉,只是这种街头斗殴实在常见,即使有人想路过这里,在看到里面有人在打架也会立刻转头就走。
毕竟没有人想要无故招惹麻烦,不是吗?
芒福德真是爱极了庞纳人这种不喜乱管闲事的特质。
他甚至有时间把昏过去的男人拖到杂物堆后面,躲在阴影里翻找着他身上的东西。
有点让芒福德失望的是,男人身上除了一把短刀外并没有其他可以做武器的东西。
他不甘心地掏走对方兜里的所有东西,大概是几枚硬币和个纸团,他来不及检查就把它们都装进自己的衣兜。
紧接着,芒福德脱下对方的外套捂住男人的脖子和嘴,隔着外套一刀插进他的侧颈。
手下的身体似乎抽搐了一下,但很快在搅动的刀刃下归于平静。
芒福德冷冷看着鲜血沿着刀刺入的地方慢慢晕开,黑色的外套颜色似乎变得更深了一点。
压住刀刃刺入的地方以免血液溅出,他抽出了刀,抹净上面的血迹,这才把短刀插回刀鞘。
把尸体推倒,起身的同时将刀揣进衣兜,低着头快步回到大街上。
这里靠近集市,越往前走商贩的叫卖声越多,仿佛全城最有活力的声音都聚集在这里。
可对芒福德来说全都是恼人的噪音。
庞纳城的各大火车站都配有电报站,一家火车站开始筛查乘客就说明所有的火车站都会开始筛查……想要坐火车出城的方式已经不再可行。
那现在该怎么办?庞纳治安所就算反应再慢现在也该开始封查他名下的房产和公司,查到仓库也只是t时间问题,码头也不能去……
还有艾丝苔尔·海德……因为那个碍事的女人,连珍妮丝那边他都不能安心……
男人阴沉的目光扫过大街,在远处行驶的马车上停留了下。
公共马车的速度太慢,庞纳城又那么大,就算转几趟车到了郊外,他没有其他代步工具也跑不了多远。
而如果是乘坐出租马车,直接让车夫载他出城,然后把车夫……
芒福德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感觉目前只有这个方法最可行。
但在街边拦了几辆马车询问,别说出城了,居然没有一位车夫愿意去城市边缘。
有车夫建议他去马车行问问,他按照对方说的去了最近的马车行,却被管理人断然拒绝,声称他们不会做去郊外的生意。
“你给多少都不会有人载的。”
一位车夫见他确实着急,走前好心提醒了一句:“去那么偏远的地方,回来又很难遇到正好要往城里走的客人,那不就是要白白跑半程吗?才没有人做这种亏本买卖。”
芒福德:“你要多少,我可以给你双倍的价钱。”
车夫心说有那钱为什么不去坐火车,不过上门的生意没有不做的道理,他直接报出一个数。
这对过去的芒福德来说不是多少钱,但对现在的他来说不是个小数目。
他现在还是一身的工人装扮,身上的怀表、袖扣等贵重物品不好直接拿出来,否则立刻会被别人当成小偷。
因此,他现在能够使用的只有自己原本带在身上的一点零钱,以及刚刚从那个死人身上搜到的东西……他刚刚还没来得及查看其中到底有多少钱。
芒福德对车夫比出一个“稍等”的手势,从衣兜里掏出所有的东西开始清点。
可那人似乎是个穷鬼,除了卷烟和火柴,只有可怜巴巴的一枚银币加几枚铜币,距离他刚刚开出的车费相差甚远。
芒福德似是不肯相信这惨淡的事实,翻找的动作显得愈加粗暴。
突然,一个小纸团便随着他掏兜的动作滚出来。
芒福德一开始并不是很在意,但他隐约记得这是从那个追击他的男人口袋里拿出来的。
男人的眸光闪了闪,还是弯腰将其捡起,展开,发现上面写着一行意义不明的短讯。
【A017,6.1-6.3,南威尔凯特街115,无故不得离岗】
尽管不知道最前面的是什么,但后面的内容很好理解。
有人命令那个被他杀死的男人在6月1号到3号去南威尔凯特街1015号,让他监视或者在那里做些什么,还特地强调了不能擅自离岗。
芒福德没有在那男人身上搜到类似警徽和警棍的东西,但按照那两人会在火车站跟上他的举动来看,就算不是治安所的人也有可能是跟政府相关的人。
那这张字条就很耐人寻味了。
今天就是6月1日,南威尔凯特街距离他刚刚去过的火车站很近,但也隔了好几条街,远远超出了岗位应有的范围。
这是不是说明,他是“因故离岗”了?
而这个“故”,就是收到了要追捕他的消息……
车夫坐在马车上等了半天却没听到一句答话,低头一看,却发现这人并没有在找钱,而是不知为何盯着手里的纸条发呆。
就算脾气再好的人也受不了,车夫有些不耐地催促道:“喂,你到底走不走啊?要是出不起钱就直说,别在这里耽误我做生意!”
做生意?
芒福德几乎要大笑出声。
这算什么生意?这种浑身马粪味的家伙赶一辈子的车都没有他一个月赚得多,居然也敢说耽误他的生意?
可看看他自己现在的窘境,像只过街老鼠般,不但进不了银行、坐不了火车,居然沦落到连一个车夫都会奚落自己……多么可笑啊!
他可不能这么离开,他怎么能这么离开……
就算要离开,也要给那些人一点颜色看看……
芒福德瞥了眼车夫,又看看手里的字条,最后一言不发地把硬币收回裤兜,转身就走。
车夫先是被他充满戾气的眼神吓了一跳,还没回过神就见他连招呼都不打一下就走了,气得他骂了句脏话,立刻挥起马鞭进入马车行。
***
住在裘达尔街的达特夫人今天早早做好了午餐,与儿子一起用过后哄着孩子穿上之前买好的新衣,赶在十二点走出家门。
她的邻居也恰在此时出门,看到后还跟她打了声招呼:“中午好,达特夫人。您也是去看游行的吗?”
达特夫人并没有回答后面的问题,只保持着礼貌的微笑与邻居问了声好,便匆匆带着儿子走向即将驶来的公共马车。
邻居也没在意,只当她是为了赶车比较急,自顾自与身边的丈夫说起话。
她的丈夫眯眼看向越走越远的公共马车,隐约感觉哪里不太对。
“那不是去教堂广场的马车,达特太太是不是坐错车了?”她的丈夫这样说道。
邻居太太探头看了眼,但马车已经驶远,她没能看清马车上的牌子。
“哎呀,不要管那么多。”她满不在意地拍了下丈夫的手臂,“游行路过那么多地方,也不是非得去教堂广场。那边人最多,还不如在路线上找个人少点的路段,照样能看游行呢。”
她的丈夫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便继续跟妻子向他们预先选定的观看地点走去。
另一边,坐上马车的达特夫人总算松下一口气,心中感谢着公共马车正好驶来。
她可不擅长说谎,而邻居家的彼得太太又是个很会看脸色的,一旦被发现就不好了……
相比起达特太太隐隐的兴奋雀跃,坐在她身边的儿子脸色显然不是很好。
小男孩高高噘着嘴,双腿不停晃着,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妈妈,我们这是要去哪儿?”男孩拽了拽母亲的袖子,撒娇道,“我不想出门,我想在家玩……”
今天这趟公共马车上人很少,而且因为天气好,除了他们母子其他乘客都在马车二层享受阳光,男孩与母亲说话时也能放心用正常的音量。
“嘘——你会知道的。”
尽管周围没有其他人,达特夫人还是压低声音,笑着在儿子耳边道:“给你一个生日礼物。”
这种年纪的小孩听到“礼物”都会兴奋得两眼放光,可今天的“小达特先生”却格外与众不同。
他只小声“哦”了声,低头摸摸自己的新衣服,还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只是出于家教和对母亲的信任,即使不开心也没有大吵大闹。
儿子的表现达特夫人都看在眼里,她有些心疼地摸摸孩子的发顶,没有再说什么。
马车晃晃悠悠地走了半个小时,达特夫人一直透过窗户看向外面的街景,直到看到自己期待中的路牌才匆匆带着儿子下了马车。
现在是下午一点,南威尔凯特街作为居民区在这个时间并没有太多人在外走动。
达特夫人在陌生的街道中挨个寻找门牌,终于在看到某个门牌后双眼一亮。
她按捺住激动,带着儿子绕到那栋楼的后面,数好窗户,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子,往一楼的某扇窗户扔去。
扔完她又侧过身子,拉着儿子往前走了两步,仿佛刚刚做出这种无礼行为的并不是自己。
不管怎样,扔出的石子还是砸上窗户玻璃,发出一声“当——”的清脆响声。
男孩看着一贯守礼的母亲居然做出了这样奇怪的事,惊呆地张大了嘴巴。
还不等他发出疑问,那扇窗户居然打开了。
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探出头,在看到母子二人后忍不住湿了眼眶。
“瑞贝卡……文森!”他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一边招手一边小声招呼着他们,“快、快来这边!”
男孩愣愣看着中年男人,双眼陡然迸发出明亮的光。
“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