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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爵小姐与女仆先生 正文 候选人

    候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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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月10日,就在鲁斯特公爵在报纸上发布公开道歉信后的第三天,庞纳城中的各大报纸统一发布讣告,向外公布了这一不幸的消息。

    当然,为了避免杜绝民众们产生什么不好的联想,随着老公爵的死讯向外流出,公爵家的家庭医生也出具了一份死亡证明和他为老公爵治疗的行医记录。

    其实鲁斯特公爵的死亡早有预兆。

    在医生拿出的病历记录里,鲁斯特公爵在五年前就出现了一次小中风。

    好在只是小中风,经过几天休息后偏瘫、口齿不清等症状慢慢消退,基本没留下什么后遗症。

    不过当时医生便警告过他,小中风就是中风的预警信号,有很多人在小中风后会反复复发,且一旦发作只会越来越严重,建议他尽量把时间多放在休息上。

    当时鲁斯特公爵已经78岁,其实早就到了该退休的年纪,但庞纳治安所的现状始终让他无法完全放下心。

    他知道有些改变必须由时间来完成,而自己的身体已经无法继续承载目前的工作量。

    考虑再三,他开始把自己手中的权力一点点下放给自己的下属——即前庞纳治安所副总监,哈蒙·米切尔森。

    鲁斯特公爵那时是真的很信任米切尔森。

    那是他观察了数年、亲自挑选出来的接班人。尽管他缺少一点传统治安官的锋芒,但“圆滑”也是一种处事手段,他并不觉得这是个太大的问题……直到玛格丽特公主亲自前来拜访他,把那桩“纽克里斯纵火案”的真相摆到他面前,鲁斯特公爵才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看走了眼。

    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后,他还是选择维持他成立治安所的初衷,亲手把自己的选定的接班人拉下马。

    可米切尔森被罢免并不是一个结束。

    治安所在经历了一番大清洗后空缺出了很多职位,所有人都盯着这里。

    鲁斯特公爵默许了亚历克斯亲王对治安所的“清洗”,但他始终坚持不准那些能力不够的家伙进入治安所。

    这直接导致高级治安官空出的两个职位在之前的近两个月内始终无人填补,而仅剩的助理总监和总警司都不是能挑大梁的人,很多工作还是放到了老公爵的书桌上。

    鲁斯特公爵本就因为米切尔森那桩事气急攻心,四月底又出了“黑星大盗越狱”和“塞勒梅研究院图纸失窃”两件大事,再加上整个五月治安所的工作整体激增,本就体弱的老公爵很快便病倒了。

    “莱姆河屠夫案”成为压倒老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就在他递出辞呈的第三天,他的中风再次发作……而这一次他显然没有之前的幸运,病魔让他从痛苦中得到解脱。

    前两天还在辱骂治安所,往治安所扔臭鸡蛋的市民们在看到这些后沉默了。

    “王国治安所系统的创始人”只是鲁斯特公爵人生中的一部分。

    现在已经很少有人知道,他是亚历克斯亲王的老师,是前国王乌尔里克一世公开认可过的“最信任的朋友”。

    五十多年前,他曾是马黎王国历史上最年轻的海军元帅。且在他的任期中,王国的海军从未有过败绩,很多老人嘴上常常提起的战役都带有他的名字。

    只是在成为庞纳治安所的总监后,那些过去的t荣耀似乎就被“治安所”这个烂招牌泼上了墨点。

    渐渐地,旁人在提起“鲁斯特公爵”时只知道他是“那些条子的头头”,而非过去那个经常出现在报纸上的年轻英雄。

    直到他的讣告出现在报纸上,他过去的事迹,他年轻时的画像与年老时的照片并排摆到一起,大家才发出“原来他们是一个人”的感慨。

    利昂娜在知道鲁斯特公爵的死讯时也很吃惊。

    一个多月前,她见到那位老公爵时还只是觉得他确实老了,并没有想到那样一个活生生的人居然说走就走了……

    她从抽屉里拿出那封对方留给自己的信,看着他写的那句“也许等下次见面时,我就可以称呼你为‘怀特伯爵’”后,顿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谁能想到“下一面”居然永远都不会到来了,那一天的见面居然就成了两人的永别……

    利昂娜站在书桌边沉默片刻,还是将那封信重新放回抽屉。

    快速收拾好要带的文件匆匆走下楼梯,招手拦下一辆马车。

    人死不能复活,而活着的人也要继续生活……今天她也有工作要忙。

    因为鲁斯特公爵突然离世,外界对治安所的声讨声倒是减弱不少,可老公爵生前最担心的接班人问题也还没解决。

    鲁斯特公爵倒是在上交辞呈时提出了一个自己认可的人选——前威奥拉事务大臣,切尔曼伯爵。

    不管是上议院还是下议院,在看到这个人选时都愣了一下,一时没有人明白为什么鲁斯特公爵会推荐这个人。

    原因很简单,“切尔曼伯爵”这个名字上次出现在他们面前时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很多年轻点的官员根本没听说过。

    那时是前任国王乌尔里克一世执政晚期,王国的议院还稳稳掌控在保皇党手里。

    身为曾经的威奥拉事务大臣,切尔曼伯爵也曾在内阁有过一席之地。

    只是在二十年前威奥拉岛的那次可怕的□□后,他作为负责管理当地的事务大臣被当场革职,从此再也没出现在王国的政治圈内。

    鲁斯特公爵递交辞呈的时对他的推荐词是:一个有能力且正直的人,只是运气太差,也许你们可以再给他一次机会。

    这句评价很中肯。

    在历任威奥拉事务大臣中,切尔曼伯爵确实是为当地人做了最多实事的事务大臣……不过从议院的角度看来,他可是个不折不扣的麻烦精。

    切尔曼伯爵刚到任后便发现本地人的生活来源完全依赖土地,且农作物单一,经济环境非常脆弱,一旦当年收成不好就会发生饥荒。

    于是他开始向马黎议会建议让部分工厂引入威奥拉,让当地的工业能有所发展,却被议院直接否决。

    马黎王国有自己的规划,每块本土外的殖民地都有单独的用途。比如东边的殖民地是负责供给王国棉花和花生,那么那边的住民就只能种棉花和花生。

    同理,威奥拉岛虽然距离马黎本岛非常近,理论上也算是马黎本土的一部分,可在那些站在议院中政治家们的眼中,这里与其他区域没有太大区别。

    威奥拉岛是王国的马铃薯和小麦供应地,那这个地方就该只种马铃薯和小麦,不需要任何工业化。

    切尔曼伯爵后来又进行了几次尝试,不出所料全都失败了。

    威奥拉岛上的土地因为一些历史原因全都被马黎贵族垄断,他能做的实在有限。

    后来还不等他想出一个解决方法,一场可怕的植物枯萎病席卷了整个威奥拉岛。

    切尔曼伯爵在枯萎病蔓延的第一年便朝议院发出请求援助的信件,但议院对此的反应平平。

    他们就像对待每一次提案一样,开始正方与反方的辩论。

    由于威奥拉岛上的住民大部分是圣教徒,便有国教徒称那是吾主对他们降下的惩罚,甚至有人提出人口减少对饥荒有好处云云……当然,大部人的观点都是认为饥荒在第二年必定会得到好转,不需要在这里费多大心思,最后议院拨了一笔款便没再管。

    可谁都没想到,威奥拉岛上的土地连续绝收了三年。

    这三年中整个岛上活活饿死了上百万人,无数灾民为了活命开始向外逃,很多人涌入了马黎本岛,这才让坐在议院中的老爷们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但他们最担心的并不是威奥拉岛上的人现在如何,而是愤怒于切尔曼伯爵竟然没有禁止这些灾民逃亡本岛。

    威奥拉那边的土地没有人种了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这些疯狂的难民会严重影响马黎本岛这边的治安,靠近西海岸的数个城市在短时间内犯罪率激增。

    切尔曼伯爵这个不称职的事务大臣不出意外地被免职了,不过他在被免职前也给议院留了个“礼物”。

    他在各家报社投稿,控诉马黎政府的无能。一场那么大规模的灾荒,议院居然只拨给整个威奥拉岛几船玉米和区区2000金币的赈灾款。

    因为储存不当,那些玉米在运到威奥拉岛时已经发霉变质,根本无法食用,而那两千金币对解救数百万的灾民来说更是杯水车薪。

    当时的国王乌尔里克一世听闻后勃然大怒。

    这位老国王虽然一开始不知道灾情那么严重,可第二年开始他便陆续向威奥拉岛捐了不少款,光是王室就捐出了一万多金币,全都并到议院拨出的善款和物资一起送过去,结果威奥拉那边居然只得到了2000金币?

    如果不是威奥拉的事务大臣撒谎,那就是有人贪污了这笔钱。

    在老国王的下令严查下,最终确定切尔曼伯爵并没有说谎,赈灾款确实被贪污了,且这并非第一次。

    也是从那件事后,马黎王国的政局发生些许变动。

    一向拥有压倒性优势的保皇党失去了很多在议院中的位置,在国王本人的默许下,一些莱博党人慢慢占据了这些位置,议院中也不再是一家独大的状态。

    现在的王国首相布莱恩也是那个时候进入了议院,慢慢在下议院崭露头角,后来因为治理威奥拉地区的乱象有功才一步步受到提拔……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而这一切的源头——被免职的切尔曼伯爵则是彻底对马黎政府心灰意冷。

    他回到了自己的家乡,娶了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从此在乡下过着普通而平静的富翁生活。

    利昂娜之所以会知道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她的父亲与切尔曼伯爵曾是很亲密的好友。

    □□期间,切尔曼伯爵也曾向还是怀特伯爵的父亲求助过,当时父亲也以私人的名义捐了一笔钱和物资,后来更是提出可以让一部分难民来怀特郡,他会妥善安排这些人的生活。

    利昂娜还记得,小时候她还去过切尔曼伯爵家的庄园做过客——那也是唯一一次,是她和利昂一起跟父亲出门拜访长辈。

    切尔曼伯爵夫人很喜欢园艺,在庄园后院建造了一个非常别致的花园。

    里面有一座灌木构成的迷宫,走到中央是一座纯白色的凉亭。初夏时凉亭会被一圈漂亮的麝香玫瑰包围,这给当时的利昂娜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切尔曼伯爵本人反而给利昂娜留下的印象不深。

    毕竟这位伯爵阁下也从不外出社交,她至今也只见过他两次:一次在小时候,另一次在父亲的葬礼上。

    在父亲的葬礼后,切尔曼伯爵对老友之子表示出了很大的善意,曾想要邀请利昂娜去他家中长期作客。

    可当利昂娜提出父亲的死也许另有隐情时,他却表示出了一种回避的态度。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但即使是真的,我也不认为你该查下去。”那时切尔曼伯爵拒绝的话语犹在耳边,“看看站在这里的人吧,如果有异常,凭他们的能力早就查出来了。现在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如果不是事实,那就是有比一位伯爵的性命更重要的东西需要被掩盖……这种程度的事不是你一个孩子承受得起的……也不是我能承受起的。”

    他带着疲惫的话语点醒了利昂娜,让她意识到她的渺小和微不足道。

    如果她本身没有价值,那别人又凭什么为了她冒险推翻一个被定案的案子呢?

    她必须自己站起来,站到更高的位置……至少,她要成为一个有资格坐到谈判桌上的人。

    利昂娜从马车上下来,整理了t一下衣襟和袖口,一步步登上通往议院的台阶。

    穿过走廊,来到一扇房门外正要敲门时,门正好从里面打开了。

    “你回来得正好……有个临时会议马上就要开始了。”

    莱勒科侯爵对她招了下手:“走吧。”

    老侯爵步子迈得很大,利昂娜快走两步才跟上:“什么事,怎么这么急?”

    “就这座建筑里还能有什么新鲜事?狮子和狼又为地盘打起来了而已。”

    老侯爵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沉默走了一段后又叮嘱道:“等会看到认识的人先不要主动打招呼,也不要擅自插话,明白吗?”

    结合这两天议院中讨论的话题,利昂娜大概也能猜到了一点,点头应道:“明白。”

    果然,等他们来到开会用的房间时,里面早已坐满了人,并已经早早吵了起来。

    一片混乱中,只有两个人显得格外冷静。

    一位是利昂娜曾经在上议院中见过好几次的奥本伯爵。

    他是个一位典型的马黎贵族,包裹半张脸的全络腮胡已然白到看不到一丝杂色,年纪看上去比莱勒科侯爵还要大一些,此时正拄着手杖,不茍言笑地坐在长桌的右边。

    利昂娜对他了解不多,只知道他现在是上议院中的一位重量级议员。

    而另一位……是个有着忧郁眼神的中年男人。

    算起来他今年也快五十岁了,淡金色的短发里已经掺了些许白发,眉间的川字纹和嘴边的法令纹都很深,因此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更老一些。

    此时他似乎有些烦躁,眉心紧紧拧在一起,放在桌上的拳头松开又握紧,仿佛下一秒就会跟身边这些人一起加入骂战中……

    正是她之前回忆中的人,离开政坛多年的切尔曼伯爵。

    看来已经要确定了。

    利昂娜想道:未来的治安所总监就会从这两位中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