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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爵小姐与女仆先生 正文 证据

    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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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光是液态水银,为了方便人体吸收,汞盐或是甘汞从百年前就一直被人们当做通便剂和治疗寄生虫病使用。

    因为服下他们后人们会很快出现便意,并排泄出“黑便”——这与呕吐和流口水一样,被认作是排毒的象征。

    直到现在,“多排便就能把体内的毒素排出”也是一种医学界普遍认可的共识。

    除此之外,汞也经常在很多找不到“解药”的病痛中充当“尝试者”。

    几十年前便有一位新大陆的医生认为甘汞加放血是治疗黄热病的最佳方式。

    不过因为他的病人在接受治疗都异常痛苦,且死亡率比没有接受治疗的病人还要高,总算没让这样的方法延续下来。

    但就算这样,人们依旧没有把那些糟糕的罪名安到“汞”的身上。

    毕竟它到底与其他烈性毒物不一样,大部分人吃下后并不会在第一时间出现太大问题,至少不会像砒霜或是□□那样立刻危及生命。

    如果不是那两位治安所的警员先后因为加热金汞齐而出现不良反应,就算是波文也不会想到问题会出现在汞的身上。

    但即使是这样,“怀疑汞”也是一个足够大胆的假设。

    如果这个假设成立,那凭汞目前在医学和工业上的用途,利昂娜无法想象这将会给整个社会带来怎样的震荡……

    利昂娜稍稍消化了下这个消息带来的冲击,也把自己今天一天得到的收获与波文分享。

    尽管老门罗二人当年的主业并非淘金,但足足一百千克的汞齐也能证明他们曾经长期接触过大量水银。

    而现在有了明确的目标进行对比,利昂娜觉得他那种疯了却也不算完全失去理智的疯法,确实与患有“疯帽症”却还能工作的制帽匠有一定的相似之处。

    两者是否有关联,疯病是否就是一种中毒的表现,伴随人类百年的良药是否就是一切的元凶——一切都要等到波文拿到帽厂中使用的“液体”,以及那批汞齐的成分分析出来才能定论。

    做分析实验也需要时间,这几天中利昂娜也没有闲着,而是把目前所知的和自己推测到的一些情况写到信中,让人送到一条街外、大公主玛格丽特殿下的私宅中。

    第二天,当波文再次前往制帽厂时,利昂娜也穿戴整齐,拿出那柄许久没有携带过的镶金手杖,乘坐马车来到庞纳治安所。

    因为之前经常出入庞纳治安所,这边的警员差不多人人都与这位年轻又亲和的小弗鲁门先生打过照面。

    看到她走上前,站在门口的警员在打过招呼后几乎脱口而出道:“您是来找巴顿警司的吗?他好像刚刚才出去。”

    利昂娜愣了下,笑着摆摆手:“不,我是来找你们的总监,奥本伯爵阁下……不知道他现在是否有时间?”

    警员请她入内稍等片刻,立刻转身去高级治安官们所在的办公区请示,没过多久便回来了。

    “请您往这边走。”警员向小弗鲁门先生做出邀请的手势,“总监阁下说他现在就有时间。”

    利昂娜跟着警员来到二楼,正好看到几名治安官从一间会议室中走出来。

    她用余光瞥了眼那间屋子,当做什么都不知道收回视线,径直走到总监所属的办公室门口。

    比起连谈话时间都不舍得浪费的切尔曼伯爵,作为总监的奥本伯爵看上去要比自己的副总监轻松一点。

    起码在他坐到书桌后时,桌上的文件没有多到会摞过头顶。

    双方之前并不相熟,除了正事也没有可以闲聊的话题。

    于是在简单寒暄几句后,坐在书桌另一边的利昂娜便从怀中掏出两张折叠起的信纸。

    “一个小小的提案……”她的食指和中指并拢在一起,将信纸按到桌面,推到桌子的另一边,“请您过目。”

    奥本伯爵带着点疑惑展开信纸,一目十行地看完,擡头看向面前的青年:“这是你自己的提议,还是大公主殿下的意思?”

    “就不能是两者都有?”

    利昂娜轻笑一声,双腿交叠,握着手杖的手随意搭在膝盖上:“当然,这也只是一个提议,其中的利弊您自己能够衡量,不需要我多嘴……您如果愿意配合是最好的,不愿意我也可以理解。”

    她的话让奥本伯爵再次沉默下来。

    笔迹不同的两张信纸上的内容都指向同一件事——庞纳治安所前副总监米切尔森和一名前区警司曾有过非常严重的渎职行为。

    一件已经结案、却明显有疑点且犯人已经被处决的杀人案,时隔几个月后居然出现了另一个嫌疑人。

    如果这样的案子被翻案,那涉及的就不单单是凶杀案本身的受害者了,还要加上那个已经被处决的“犯人”,以及那个想要为“犯人”申冤的人,一共三条人命……

    一个区警司可没有胆子也没有能力造出这么缜密的冤案。如果查验出情况属实,那必定会牵扯到当时在庞纳治安所工作的高级治安官。

    换句话说,这就是冲着米切尔森去的。

    老伯爵重新认真仔细看了遍两张纸上的内容,视线扫过第二张信纸下方的签名t,又擡头看向桌对面的青年……或者说,是看向了其手中的手杖。

    虽然奥本伯爵过去也对那个偏向莱博党的前副总监很有意见,但米切尔森现在已经被撤职。

    即使他本人没有遭受刑事处罚,但在他侄子认罪并被处死的同时也代表着他的政治生涯也跟着一起结束了。

    这样一个“废人”,追究他的过去对保皇党们来说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不过也没有坏处就是了。

    只要是不触犯王国法律的范围内,卖大公主殿下一个小小的人情也不是不可以。

    “…………”

    “我可以让你重新检查那桩案子的证物,但那必须是在我和另外至少三位治安官的全程监督下进行。”

    半晌,发须皆白的老人终于放下手中的信纸,注视着对面的年轻人,用低沉而严厉的声音缓缓说道:“我希望您能明白,伪造或销毁证据是重罪,怀特伯爵。在检查证物的过程中,我不希望看到你做出哪怕一点‘多余’的动作。”

    利昂娜有些意外地挑起一边的眉毛,似乎没想到对方会是这种性格。

    “那是当然,我可不是那种会为了自身利益,便把一个无罪之人送上绞刑架的混蛋。”

    金发的年轻人仰头笑了声,干脆利落地站起身:“那就请现在开始吧,总监阁下。早点确认,也好让我早点把那可怕的念头掐灭……毕竟米切尔森先生也为治安所做过很多贡献,要是晚年因为一些流言蜚语名声尽毁也不太好嘛。”

    ***

    奥本伯爵毕竟是上议院的常驻议员,还做过好几届最高法院的大法官,小弗鲁门先生的那点阴阳怪气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到底还是个孩子,他还不至于跟一个没他孙子大的小孩计较。

    不过既然已经答应,奥本伯爵也没有拖沓的习惯。

    找了现在并不是很忙的一位高级治安官,又叫上了之前负责这个案子的琼探长和阿库曼警司,这便带着利昂娜来到证物储存室的门口。

    说起来也算幸运,即使是杀人案这种重案的证物,庞纳治安所也不会把它们一直放在证物室里。

    一般等案件结案的半年后,治安所会统一把这些没有什么价值的旧证物转移到另一处仓库保存,那样找起来可就没有现在这么轻松了。

    但因为这几个月里治安所中的频繁变动,这件小事暂时被众人抛到了脑后——“西蒙·塔林被害案”的证物就一直在证物室的架子上躺到了现在。

    琼探长将标着编号的箱子从架子上取下,打开后把里面的证物依次平铺到准备好的长桌上。

    其实东西也不算多,只有凶器菜刀,被害者西蒙·塔林遇袭时穿的血衣,几张画着鞋印的纸,一盏油灯和半截明显染上血的蜡烛。

    随着琼探长将证物一一放到桌上,利昂娜也跟在他身后观察起来。

    直到最后一件证物被摆好,她才问道:“就这些了?”

    琼探长和阿库曼警司一起检查了一遍,确认道:“就这些了,阁下。”

    “这是凶手留下的脚印?”利昂娜指向那几张画着或完整或不完整鞋印的纸,“在哪里发现的?”

    “最清晰的那个是在一楼,还有几个是在地下室通往一楼的楼梯上。”

    阿库曼警司将从档案室调出的卷宗递给利昂娜,解释道:“根据血迹和脚印的走向,我们怀疑犯人是在一楼把死者按在楼梯处,第一次刺伤了他。”

    “之后死者滚下了楼梯,脑袋磕到尖锐处。他当时可能是昏过去可能是死了,然后犯人也跟着下楼确认了下对方是否还活着……”

    他紧接着走到菜刀和那件染血的睡袍旁,解释道:“这里是另一处验尸官不能确定的地方,也许是死者在滚下楼梯时与刀柄发生碰撞,也有可能是犯人下来后又把刀往里面捅了一点……但可以确定的是,那个犯人确实在死者滚下楼梯后又跟着下到地下室一次,那节蜡烛应该就是他的。”

    阿库曼警司指向证物中的那两样照明工具:“油灯倒在一楼,我们猜测是死者听到动静、起来查看时使用的。而蜡烛滚落在死者的头边,上面还沾了死者的血,我们猜测是凶手下楼查看死者情况时不小心失手让手里的蜡烛掉到了地上。”

    “蜡烛熄灭,光源消失,他应该还试图摸索寻找过,因为我们还在尸体的脸部和附近的地面看到一些不该属于死者的血手印……”

    “手印?”

    利昂娜立刻放下手中的卷宗,打断道:“你们没有拓印下那些手印吗?”

    阿库曼警司被她的话一噎,无奈道:“当时血都干了……脚印我们还能用纸在上面透写,那些手印都很糊,抹得到处都是……您看,这件睡衣上也有一点。”

    利昂娜按照他的指示在睡衣上看到了几处深色的痕迹。

    确实如阿库曼警司所说,如果他不说那是手印,还真有些看不出来。

    真可惜……如果能留下……

    忽地,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把卷宗塞回阿库曼警司的手里。

    所有人都不明所以地看着这位年轻伯爵古怪的举止,看着对方快步走到那半截蜡烛面前,用戴着手套的双手小心按住蜡烛的两端,眼睛几乎要贴到烛身上,一寸寸寻找着什么……

    突然,他们听到那个年轻人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声,再次直起身体时浑身都充满轻松。

    “赞美吾主吧,奥本伯爵!这实在是一个奇迹!”

    金发的小绅士举起手中的蜡烛,弯着眼睛笑道:“一枚犯人留下的指纹——让我们称之为父神留下的礼物都不算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