障眼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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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罗尼先生快步走了,只留下了自己的秘书负责接待小弗鲁门先生,但利昂娜自然也不会真的干等在原地不动。
她在秘书的指引下检查了一遍放置杂物的仓库,发现仓库的门锁确实有被撬过的痕迹。
从仓库出来后她又在整条走廊走了圈——说是走廊其实也不算长,因为一门之隔就是烧锅炉的地方,也是整艘邮轮的动力来源。
利昂娜其实还想进入锅炉房看看,却被一旁的秘书制止了。
一方面是锅炉房很脏,里面堆着大量的煤,温度又高,实在不是绅士们该去的地方。
另一方面,这到底是罗兰的船,而利昂娜是一位马黎贵族,就算是现在是为了查案邮轮方面给了对方不少方便,但要参观这种重要的地方没有船主马罗尼先生的同意他真的不敢随便让人进去。
利昂娜倒不会因为这个为难他,只让对方描述了一下这一层的大致结构以及上下楼梯的位置。
正巧,秘书正在向利昂娜介绍时,锅炉房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两位烧煤工人一边擦着脸上的汗一边向外走,见到这边居然有人还吓了一跳。
「你们怎么来这边了?」正跟利昂娜说话的秘书立刻板起脸,看向那两名有些不知所措的工人,「现在可不是交班时间,你们为什么出来了?」
烧煤工人面面相觑一阵,其中一个人用力眨了下眼,用手抹去即将淌进眼睛的汗珠,讷讷解释道:「我们想去上厕所……」
秘书:「你们使用的厕所在船尾那边。」
「那边的厕所人满了,我们想去楼上上一下。」大概是真的憋得慌,也或许是他们根本没见过大老板身边的秘书,另一位工人口气更直接,「反正楼上的厕所一直很空,总不能让我们尿到锅炉房里吧!」
秘书被他粗鲁的用词呛红了脸,想到这里还有一位客人看着更加觉得羞愤,当即想要斥责他们去按照规矩做事,却被利昂娜伸手拦下。
「上个厕所而已,这种事硬憋可是会憋出问题的。」
她对秘书摇摇头,又对两位工人歉意地笑笑:「抱歉浪费你们的时间了,二位请便。」
两名工人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们一眼,快速走过他们后便踏上楼梯,还低声嘀咕了两句什么。
利昂娜有些听不懂工人说的方言,但看秘书的脸色也知道那不会是什么好话,只能赶紧把话题岔开。
“这里只有工作人员可以进入,是吗?”利昂娜又把语言切换回来,询问秘书,“这就是最底层了?”
秘书果然被她的话缓过神,不再关注那两位不太守规矩的工人,开始跟小弗鲁门先生详细解释这里的构造。
他们现在所在的H层是整个邮轮的最底部,这一层除了邮轮的动力设施便就只有船头这部分是作为仓库使用。
换句话说,这里没有任何客舱,是专属于工作人员的场所,所以能够通往这里的楼梯都是隐藏在客人去不到的地方。
她和谢尔比之所以能来到这里,也是有一位船员拿着钥匙打开了员工专用通道,这才让两人来到这一层。
这种写着“员工专用”的门在邮轮上到处都有。
之前利昂娜从C甲板的船尾甲板找到二等舱的专用楼梯上楼时就发现了,上到B甲板时两边的门都能打开,可上到A甲板的那一层就只有两扇写着“员工专用”的门了。
她当时还上去试了一下,是锁着的,想来也只有船员们手中的钥匙可以打开。
一道门锁可以防住普通人,可防不住会撬锁的人。
可如果那个正在船上流窜的杀人犯真的会撬锁,那他几乎可以凭借船上无数的“员工通道”自由出入所有区域。要是他身上还穿着听差的制服,那被人注意到概率还会降低……
真的太麻烦了。
船上供客人活动的空间本身就很大,要再加上搜查员工们活动的空间,那搜查花费的时间只会更多。尤其是现在还是在航行阶段,每位船员都有自己的本职工作,根本抽不出多少人手详细搜查。
等船靠了岸,码头人流量那么大,那人完全可以混在人群中离开。
如果水性好一点,还可以直接跳到海里游到岸边……总之,能够逃脱的手法会很多。
所以如果要抓人,就只能抓紧船没到岸的这段时间了。
利昂娜当然想抓住那人。不但是为了那个名为“艾琳娜”的女仆,更因为那人很有可能就是在自己门把上按毒针的人。
这种疯子,这次让他逃掉不知道之后还会祸害多少人。
依照她现在掌握的线索,那人基本可以确定就是谢尔比那位失踪的室友,也是被目击到拥有一只塔兰图拉毒蛛的乘客——尼克拉·赞诺。
毕竟昨晚他们已经完整筛查了所有三等舱乘客的名单,除了那位“赞诺先生”不见踪影,其他人都好好待在船上。
而二等舱乘客的人数不多,头等舱更不用说,任何一人不见踪影都会被客房管家立刻察觉,马罗尼先生的秘书表示中午就能筛查完毕……如果筛查完都没有其他失踪人士,那基本能确定“尼克拉·赞诺”就是昨晚那个假扮服务生的家伙了。
再加上老伯爵的门上出现了撬锁的痕迹,是他杀死女仆艾琳娜的嫌疑也很大。
还有那只突然出现在老伯爵脖子上的蜘蛛……如果那也是他做的,他当时一定就在现场。
可他当时要怎么进入有人看守的剧场呢?
利昂娜突然想到了什么,简单与秘书交代了一句,请他在这里转告马罗尼先生自己先去一趟D甲板,这便带着谢尔比离开船舱的最底层,一路来到太阳剧场。
剧场的大门和两扇侧门都紧闭着,而且也没有任何工作人员在这里看守。
不过今天下午剧场应该是有演出的,隔着门板利昂娜能隐约听到里面有排练的声音。
一开始利昂娜还分别仔细检查了一下三扇门的门锁,尤其是两边的侧门,发现并没有撬开的痕迹,顿时有些疑惑。
难道是猜错了?
带着这样的想法,她顺手扭了一下门把,却没想到门居然就这么开了。
利昂娜:…………
一直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忙乎半天的谢尔比忍不住偏过头轻咳一声。
利昂娜听到声音立刻回过头:“……你是不是笑了?”
“没有。”谢尔比调整表情的速度比她转头快多了,“我只是觉得他们不太谨慎。”
利昂娜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这才缓缓收回视线。
“倒也不算。”
“里面有那么多人在排演,剧场内又没什么贵重物品,根本不怕别人来偷东西,工作人员只需要在临开演前站到岗位上就好……是我想复杂了。”
她一边这么说一边彻底打开门,从侧门走进剧场。
舞台的方向传来演员们对词的声音,但侧门进来后先是一个小走廊,大约三米的右手边有一个圆形拱门,往那边拐才算是正式进入剧场的观众席,直走则是剧场的男卫生间。
利昂娜走到拱门旁,扫了眼前天老伯爵坐的位置,脚下没有停留,直接走进前方的卫生间。
作为一艘豪华游轮,就算是t公用卫生间也要比普通的卫生间干净漂亮。
这处男卫生间中有六个隔间,每个隔间的空间都很大,想要藏个人完全不是问题……
「你们……你们是谁?怎么进来的?!」
利昂娜正在巡视厕所隔间时,身后突然传出一人的惊呼。
她转过头,发现对方还是个熟人,正是太阳剧场的经理。
此时经理也认出了她,立刻换了副恭敬的表情向小弗鲁门先生问好,只是看上去还是对两人为什么会出现在剧场的卫生间很奇怪。
“你们的侧门没有上锁,现在外面也没有人看守,我们已经进来好几分钟了都没人发现。”
利昂娜一边解释一边指向隔间门:“如果我没有站在这里,而是进来后直接坐到隔间的马桶上,直到演出开始再出来,那是不是就能在不登记的情况下看演出了?”
经理听她这么说,冷汗都要下来,赶紧行礼道歉,表示自己今后一定会注意,这才目送小弗鲁门先生离开。
“……所以,往菲力亚帕伯爵身上放蜘蛛的人就是这么溜进来的?”
走出太阳剧场,谢尔比又回头看了眼剧场的侧门:“演出开始后剧场内的光线会变暗,大家的注意力也都集中在演出上,他趁那时候出来便不会有人怀疑。”
“没错。”利昂娜打了个响指,带着赞赏看向身边的少年,“之后他只要再躲进卫生间等待骚乱开始,趁有人离开剧场时跟着离开就可以了。”
尼克拉·赞诺从上船后就把自己的床铺用布单围了起来,这倒不算独一份,有些乘客还是很希望保护一下隐私,毕竟要整整一周都生活在别人的窥视下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
不过会买三等舱船票的人都是劳工阶级,这些人平时就习惯了没有隐私的生活,现在能一人一张床已经很舒服了,当然不会计较隐私不隐私的问题,围着帘子还不方便他们聊天呢。
另外,“爱丝塔斯城堡号”早早在乘客买票时就登记了所有客人的基本信息。三等舱虽然是集体客舱,但邮轮早在乘客上船前就规划好了房间位置,保证同一间客舱中都会是同性。
如果是夫妇二人或者一家三口,他们便会把人数不足以填满一间房的两家人安排到一起,这样也方便互相照应。
谢尔比所在的房间就是这样。他的室友是史密斯父子四人外加一个尼克拉·赞诺。
屋中一共六个男人,只有尼克拉·赞诺小心翼翼地建起“围墙”,这样当然会让人觉得他很古怪且不合群。
当然,不排除对方是真的很害羞或是重视自己的隐私……但从现在的发展看来,他会给自己圈出一块他人无法窥视的空间,大概是为了隐藏一些秘密。
比如他带上船的塔兰图拉毒蛛,比如他的大胡子。
如果他真的在20日中午来到剧场投放蜘蛛,那他也不可能顶着一脸的大胡子来——当时室内的光线是比较暗却也不是全黑,真顶着那十分显眼的大胡子进出难免会让人产生记忆点——而从“尼克拉·赞诺”目前为止的行为来看,他应当是个相当谨慎的人,理应避免这种低级错误。
而在剧场出现蜘蛛后,船员再次来到他所属的房间搜查了一遍。
那时是20日傍晚,他当时还在舱室内,并还保留着那一脸特点鲜明的大胡子……
除非他根本没来剧场,否则他那标志性的大胡子就是个假胡子。
现在从威廉·伍斯特提供的目击证词上看,事实差不多可以确定为后者。
随着线索越来越多,那位“赞诺先生”的行为轨迹和作案手法都变得清晰了起来。
现在只差“动机”这一环了……不知道马罗尼先生那边是否能问出一个结果。
利昂娜掏出怀表看了眼,感觉还需要一些时间。
但现在时间就是最珍贵的,容不得半点浪费。
于是她干脆来到A甲板,就在船头的位置晃来晃去,眼睛三秒就要往高级套房的门上飘一下,意图可以说是相当明显。
头等舱这边的客房都会配备客房管家,有的是一对一,有的是一对多,毕竟头等舱也是有价格差别的。
这些客房管家一般会事先与乘客商量好,等到客人出门用餐或是方便的时候进屋收拾客房。
现在已经快到中午了,不少居住在A甲板上的客人都离开了自己的房间,或是去咖啡厅或是去甲板上溜达,正是打扫的高峰期。
小弗鲁门先生这种举止怪异的客人自然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只是看在她也是客人的份上不好上前说什么。
利昂娜在门外徘徊了好一阵,发现马罗尼先生还是没有出来的迹象,便打算扩大一下溜达的范围。
正这么想着,突然眼角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附近一间房中走出,径直朝船尾的方向走去。
阿尔弗雷德·德·菲力亚帕——菲力亚帕伯爵的长子,也是第二位死者的前任情人。
“……怎么就把他忘记了呢?”
金发小绅士的眼眸立刻亮起来,头都没回地朝谢尔比招手:“走,我们该跟他聊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