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弗雷德的证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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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两天内失去了父亲和旧情人,阿尔弗雷德的心情可以说是糟糕透顶。
利昂娜一开始并没有擅自靠近,而是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
她以为对方是想去餐厅——这个时间也差不多到餐厅开门的时候了,却没想到男人径直走进了酒吧,不到中午就点了一杯威士忌……
真是……肉眼可见地颓废。
小弗鲁门先生想要一个能说实话的人,却不想要一个酒鬼的证词,见状只好直接上前搭话。
「早上好,菲力亚帕阁下。」她非常自来熟地坐到阿尔弗雷德的身边,打量着他的脸色,「一早还没吃过饭吧?直接喝这种烈酒对肠胃可不好。」
高大的罗兰青年只是瞥了她一眼,端起酒杯就走到了室外的甲板上,显然是不想跟对方说话。
这种行为相当失礼,也很不尊重人。
自尊心强点的人说不定会直接与之断交,就算性格好也该明白自己不受待见,就此识趣离开。
可小弗鲁门先生像是丝毫没有自己被嫌弃的自觉,跟酒保要了一杯柠檬水后便再次来到对方身后。
「你就不想知道是谁杀了艾琳娜吗?」
听到那个名字,阿尔弗雷德猛地转过头,双目赤红地看向站在身后的金发青年。
「我就是为此而来,你不需要对我有这么大的敌意。」利昂娜举起手中的柠檬水晃了晃,「跟我聊聊怎么样?」
阿尔弗雷德的表情似是有一瞬松动,但下一秒又转过了头。
「你不是已经看过她的尸体了吗?」他紧绷着下颌,语气冷淡中带着嘲弄,「怎么,验过尸体还没找到凶手?那你也没传闻中的那么聪明。」
「传闻?」
小弗鲁门先生带着好奇走到他身边,语气夸张且带着遮掩不住的得意:「我都不知道,我在罗兰那边都是家喻户晓的人物啦?」
大概是被她的自恋发言震惊到了,阿尔弗雷德直接一句「怎么可能」脱口而出,转头对上那双上弯的烟灰色眼眸时才意识到了什么:「你……」
「所以,你是听谁说的?伯爵夫人?她的消息真的很灵通呢。」
利昂娜保持着社交微笑,趁着对方没反应过来,拿过对方手中的威士忌,把自己手里的柠檬水塞了过去。
「酒精只能让你的大脑变得迟钝,也许就会让关键线索从脑中消失。」
交换完饮品,她再次露出一个客气的笑:「我想,你也不希望那个凶手会在邮轮靠岸后逃跑吧?」
罗兰青年的脸色一阵变化,最后倒没有再坚持把酒要回来,但也没有真的去喝手中的柠檬水。
「你还想知道什么?」青年的声音依然很僵硬,「伯爵夫人应该已经把我与艾琳娜的关系告诉你们了吧?那我不觉得我这边还有什么值得你重视的线索了……」
「别这么说,就先简单聊聊?」
利昂娜也没有喝手中的酒,只晃了晃酒杯,让杯中金黄的液体在太阳的折射下闪出漂亮的光,这才说道:「不如,先说说你这两天晚上都做了什么?」
阿尔弗雷德轻呵一声,眼中带着明晃晃的轻蔑,却也没拒绝回答问题。
「这几天晚上我都在娱乐室跟人打台球,或者打牌。昨天当然是参加舞会,晚上两点半回的房间。t」他补充道,「你要想要证人尽管去问,很多人能为我证明。」
利昂娜倒是不怀疑这个,但她还是记下几个可以为其作证的人名,这才话题一转,脸上露出好奇宝宝的神色。
「之前我就很好奇了,你似乎与伯爵夫人的关系很亲密?」
「再怎么说她也是我法律意义上的母亲……」
阿尔弗雷德说到一半,又像是想起什么,看向小弗鲁门先生的眼中再次带上愤怒:「你不会真相信那些小报的传言了吧?!」
「不不,我怎么会有那么冒犯的想法。」利昂娜赶紧举手表示自己的清白,「我见过很多年轻继母嫁给年老丧妻的鳏夫,尤其男方家里还有孩子的,一般关系都不会像你们相处得这么好……而且恕我直言,你与伯爵夫人的关系看起来可比与您的父亲亲近多了。」
「那是因为我的父亲是个混蛋!」
说到这个,阿尔弗雷德的脾气立刻上来了,将手中的玻璃杯往栏杆扶手上狠狠磕了一下:「他根本不值得任何人的尊重!」
「我母亲是在我八岁的时候去世的,她当时病了很久,医生说她快不行了,让我们来到她身边,陪伴她走过最后一程……她当时都说不出完整的话,却喊着他的名字……」青年的眼眶慢慢红了,咬牙切齿地说道,「姐姐派人去找他,可你知道他当时说什么吗!他说不要用这种小事烦他!」
他这么说着,又忍不住冷呵一声:「这种人,死了也不会有人为他感到难过!」
利昂娜看着他激动的表情,等待他呼吸慢慢平稳下来才再次开口:「那伯爵夫人呢?她成为你的继母时你已经十几岁了吧?你当时就跟她的关系很好吗?」
也许是小弗鲁门先生的声音太过平淡,阿尔弗雷德激动的情绪反倒被浇灭大半,脸上因为愤怒升起的潮红也慢慢消退下去。
「…………」
「伯爵夫人……是个很特别的人。」
沉默半晌,青年如此说道:「我们一开始的关系也不算好……我听说过很多有关她的传闻,还有父亲与她之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菲力亚帕伯爵迎娶现在的伯爵夫人是在十年前,那时候阿尔弗雷德已经十五岁,正处于叛逆期,自然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年轻继母看不顺眼。
不过因为有个不靠谱的父亲,阿尔弗雷德很早便懂事了。
他知道自己是伯爵的继承人,即使对这个新来的继母摆脸色也无所谓。
可他还有一个到了适婚年龄却没有出嫁的姐姐,一旦伯爵夫人想要在婚事上操作点什么,姐姐的下半辈子就毁了。
于是,在伯爵夫人刚进家门的时候他没有让对方下不来台,一边与对方保持着对陌生人的社交礼仪,一边观望对方的动作。
令菲力亚帕伯爵家两位少爷小姐感到意外的是,伯爵夫人并没有做任何出格的事。
她就像一位随处可见的罗兰贵妇,平时主持一些慈善活动,一到社交季就带着家中适龄的女儿出门交际。
没有殷勤讨好,也没有刻意针对,就是很正常地把继女带到社交场合,把社交界的规矩一一讲给她听。监督她学习礼仪和舞蹈,每次去舞会前都会提前把参与者的名单列出来,说明一些重要人士之间的关系,他们的喜好以及与他们交谈需要忌讳什么。
比起一位母亲,她的角色更像是一位严格的家庭教师。
菲力亚帕伯爵小姐也不是傻子,一开始还有些警惕,但之后发现继母说得都是对的,就开始沉下心认真学习。
之后她便真的在社交界中大放异彩,还借着伯爵夫人的人脉结识了一位外国外交官,嫁到了邻国卡里根。
看到她为姐姐做过的事,阿尔弗雷德对伯爵夫人的态度也慢慢有了转变。
尤其是在他成年后,他在对自己的未来规划上与菲力亚帕伯爵产生了很大的矛盾。
他想要去大学学习法律,可菲力亚帕伯爵却对其嗤之以鼻,并说明已经为他安排好了前程,让他第二天就去罗兰皇宫报到。
直到那时阿尔弗雷德才知道,父亲连商量都没跟自己商量,便将他的名字上报到罗兰帝国近卫队,让他成为一名专门保护罗兰皇帝的近卫军。
阿尔弗雷德知道后感觉自己要疯了。
他小时候在母亲和家庭教师的影响下读过很多思想前卫的“禁书”,本身就对罗兰□□这一点很反感,更别说让他去做皇帝的近卫军……父子二人因为这件事大吵了一架,几乎因此闹到决裂。
伯爵家吵得鸡犬不宁,伯爵夫人在此时站出来进行调解并不稀奇。可令阿尔弗雷德感到意外的是,她居然站到自己这一边。
阿尔弗雷德不知道她单独与老伯爵说了什么,之后老伯爵确实没有再逼迫他进入近卫队,但也没有给他出学费,就像没这个儿子一样将人彻底无视了。
最后还是伯爵夫人私底下资助了继子上了大学,不过她也没跟阿尔弗雷德太客气,资助的钱都打了欠条,约定等他工作后慢慢还债。
现在的阿尔弗雷德早已从罗兰大学法律系毕业,又做了两年的律师助手,如今已经成为一名拥有执照的正规律师。
开始赚钱后,前几年欠下的学费和生活费自然也要开始还了。
但向继母借钱上学这种事,就算是为了颜面他也不会随便往外说。一来二往间,不知怎么就渐渐传出他与继母有了绯闻这种离谱的传言。
「这次旅行是伯爵夫人特地找我同行。因为新大陆那边的情况不太安稳,她需要有个值得信任的人陪同。」
「因为旅途中也许会遇到危险,所以她答应我只要次出门能够顺利,我剩下的一千金欠款便可以一笔勾销……」
「可不知道父亲是老糊涂还是怎么回事,外人不知道就算了,他居然也以为……」
这么说着,青年原本平静下来的声音又带上了一丝嘲弄:「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无所谓了……也许这就是报应吧,加普医生早就说过他的身体不适合长途旅行,可他非要跟过来。要是好好在家里待着估计还能再活几年,却因为疑心病把自己的命搭上了……」
利昂娜点点头,倒是对这番话很认同。
而且这也能解释为什么这对继母子间疏远却又有些亲密的关系。
他们间的绯闻大概率是假的,但先后两次帮助了老伯爵的两个孩子,最后还成为未来伯爵的“债主”……不管这些是出自真心还是假意,阿尔弗雷德都可以说是被伯爵夫人拿捏得死死的。
「可不是还有马罗尼先生吗?」
像是好奇,小弗鲁门先生歪头询问着失礼的问题:「他们不是多年的好友吗?」
阿尔弗雷德:「马罗尼先生本来这次没想跟过来。但因为父亲突然说要来,他担心他们会在船上闹出矛盾不好收场,就临时跟过来了……而且‘爱丝塔斯城堡号’到达新大陆后不久就要返回旧大陆,他到时候必须跟着船回去。」
利昂娜点点头,转而问道:「那艾琳娜又是怎么回事?你和她是怎么认识的?为什么她后来会成为你父亲的女仆?」
说到这个话题,青年的下颌线再次紧张地绷起,沉默半晌后突然擡起手中的酒杯喝了一大口。
但在喝下第一口时他便反应过来手中的威士忌早就被换成了柠檬水,口腔没有得到预想中的刺激感,一时让他的情绪无处发泄。
「……她是一位面包师的女儿,我上学时经常在她的店里买东西,久而久之就认识了。」阿尔弗雷德显然并不是很想谈及这件事,沉着声音简单概括道,「后来她兄长犯了事,被警察抓进了牢里。她求我帮忙,我也在想办法找人帮忙,可……」
青年像是被什么噎了一下,声音突然卡顿了下才继续道:「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找到父亲的……后来她的兄长被放出来了,她也来到父亲的宅邸成了一位女仆,我之后也没有跟她再联系……」
利昂娜注视着他那充满悲伤的侧脸,终于说了一句符合当前场景的话:「请节哀。」
对此,阿尔弗雷德倒是没有太多回应,只仰头把剩下的柠檬水喝光了。
「该说的我都说了,现在能告诉我你们一上午都查到些t什么了吗?」罗兰青年显然没有忘记自己最初的目的,语气还是硬邦邦的。
「确实查到了一些东西,但还要等等马罗尼先生那边的消息……」
利昂娜边说边转过头,看到那个立在不远处的身影当即笑了出来。
「看,人这不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