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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爵小姐与女仆先生 正文 第十单元结束

    第十单元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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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时谢尔比是其中最大的一个孩子,也是领队,可离开塔里默时他也只有11岁。

    这样一群孩子,就算是经过严格筛选、所有亲人都因战争死亡、确定是会忠诚于祖国的孤儿,塔里默的阿卡德们也不会把最重要的任务交给他们。

    这几个孩子就跟其他试图潜入马黎的人一样,目的是尽量在马黎的首都庞纳城生存下来,用时间慢慢洗净自己作为中陆人的身份,除了能传递消息外阿卡德们也没指望他们能有什么其他成果。

    可人类永远无法预测未来,失去“预言之书”的阿卡德们也无法保证自己的计划能够按照预想进行——而谢尔比所在的这支小队迎来的变故要比其他几队都早。

    他们一开始按照既定路线,在一位被收买的帕鲁本神父的带领下暂时来到大公国生活了一年。

    之后这位神父假装病重,联系了马黎那边的圣教教会,说明了这几个塔里默孤儿在帕鲁本的生活多么困难,请求那边的教会把人带到马黎。

    圣教教会的人确实来了,考察过具体情况后也确实把人带到了马黎,一切都很顺利。

    可所有人没想到的事就在此时发生了。

    也许是“菲利普斯基金会”的宣传太到位,也或许马黎这边的圣教教会想省一笔钱,便直接把这几个外国来的孤儿交给“基金会”。

    十二岁的谢尔比对“基金会”的收容标准来说已经超龄,其实不应该被送进去。

    但因为同行中还有两个不到十岁的孩子,他担心几人分开后会出意外,便请求“基金会”的人让自己与其他几人一起待一段时间,等自己的“弟弟”们适应了新环境他会离开。

    当时的“菲利普斯基金会”的掌权人已经换了人,正是需要大量“实验品”的时候,对于这种送上门的肥羊自然不会拒绝。

    谢尔比再也没能走出“基金会”,而他想要保护的另外四个孩子也都没能活下来。

    后来马黎政府重组了“基金会”,对那些幸存下来的孩子进行了筛选。

    完全没察觉到自己成为实验对象的孩子是最好安排的。由政府出面,向社会征召爱心人士收养他们,并承诺会给收养家庭一笔抚养费,务必要保证这些孩子安全长到成年。

    而确实上过手术台,因为人体实验致残,或是真正了解到一定内情的孩子,菲利普斯·金表示他愿意出资建造一所福利院,找专人看护他们,保证他们后半生衣食无忧。

    说是福利院,但那座建筑实际一直在马黎政府的监控下,成为“新春神计划”的活动中心。

    谢尔比最开始就在那里生活了一段时间,对被圈养的生活十分厌恶。

    他当时已经十三岁,年纪是所有幸存儿童中最大的。

    尽管马黎语还不是那么好,可不管是一举一动还是与人表达时呈现出的精神状态都十分稳定,尤其在一群孩子中显得格外醒目。

    接手并准备重组“基金会”的马黎政府发现了这个与众不同的孩子。

    当时他们也正有自己从小培养一批情报人员的打算,而谢尔比的出现无疑让他们看到了可能性。

    他们看出这位少年的不甘心,并利用了这份不甘心,自以为高明地将人引到自己的船上……殊不知这却是拉到了一个真正的他国间谍。

    说来也讽刺,塔里默那边真正打算安插进马黎的人没有一个能站住脚。

    这其实也不算意外,毕竟他们想要接触的“小偷”在马黎位高权重,普通民众别说见到他,连对方的行程都摸不到。

    而马黎王国本身就很排外,马黎政府内更是不可能出现外籍官员,连在政府大楼里工作的清洁工都有隐性的种族要求。

    而中陆人的长相与西陆人的差别也比较大,那些被阿卡德们委任最重要人物的“精英间谍”想要找情报都没有门路,只能时常在那个“小偷”常出没的地方徘徊。

    如果是个孩子大家也许不会太在意,但一个看起来就像外国人的成年人经常跑到政府或王宫附近找存在感,那被抓也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再加上从乌尔里克一世的时代开始,从旧大陆来马黎的间谍就层出不穷,不管是宪兵还是庞纳治安所都会对外国人更加警惕,抱着宁可抓错也不能放过的原则,遇到可疑的都是先抓了了事。

    而在庞纳城中铺设的情报网也没有达到预计的规模。

    真正被派去执行计划的人已经都被抓了,失去上线,他们只能按照原计划在庞纳城生活下来。

    可在庞纳城生存并不容易,很多有工作的马黎人都每天食不果腹,别说这些会被歧视的外国人。

    他们只能拿到比普通人少一半的工资,如果纠缠就会被赶走。

    从塔里默带来的钱很快就花光了,大部分人成为流浪者,进而因为抢劫进了监狱。之后绞刑的绞刑,流放的流放,饿死冻死街头的也不在少数。

    但因为马黎王国在历史上与塔里默没有发生过直接的战争,这些人会痛恨夺去他们亲人的帕鲁本人,会憎恶腐朽的塔里默王室,可他们对马黎人实在无法产生太多恨意。

    没有仇恨做支撑,身边的同伴又在一个个减少,人们的精神很快就在生存的重压下垮掉了。

    有人乘坐黑船逃回了旧大陆,有人干脆去了新大陆,更有人熬不住折磨在牢狱中供出了自己的同伴……等谢尔比接受完几年的培训,正式成为“基金会”的调查员并有了自由行动的条件后,却发现自己已经找不到可以联系塔里默那边的人了。t

    他按着几年前的记忆,在联络地点刻下暗号后又等了足足十天,这才等到了一位年过半百的老者。

    老人有一手祖传的制糖手艺,靠这个在庞纳城中坚持了下来。

    他把这些年庞纳城中的变故告诉谢尔比,同时把他还存活的消息传回了中陆。

    塔里默的阿卡德们听到这个消息当然很高兴。

    虽然这在他们的意料之外,但谢尔比无意中站到了一个最理想的位置。

    于是又过了两年,也就是去年,等谢尔比在“基金会”中真正站稳脚跟,他们通过老人传话,正式把夺回“预言之书”的任务交给谢尔比执行。

    “……他跟我说,我是唯一活下来的那个……我当时没有怀疑,现在想来真是太蠢了……”

    “我们被送入‘基金会’时,被派到马黎潜伏的那些人大多还在,他们应该会发现我们进去后再也没有出来……就算当时没注意,后来宪兵直接冲进去抓人那么大的动作,他们也该察觉到了……”

    躺在床上的谢尔比喘息着,再次苦笑一声,转头看向坐在床边不语的利昂娜:“E018的脸是真的……他恰好就在‘基金会’被马黎政府接手后,进入了‘基金会’……也许他才是阿卡德们最开始选定的潜伏人选……”

    利昂娜张张嘴:“可他的脸……”

    E018确实没有易容,这点她也检查过。

    但这位少年虽然瞳色较深,可发色、肤色和五官的轮廓明显是西陆人的相貌。

    “您忘记了,塔里默与帕鲁本在近五十年中打过大大小小不知多少场战役,而士兵除了杀人也会做其他事……那些年塔里默边境都会出生很多混血儿,但他们的生活都不会很好。”

    谢尔比指向自己:“我的母亲就是其中之一。她一直因为头发是浅棕色十分自卑,即使在家也从来不会摘头巾……在我的记忆中她不止一次向神明祈祷,感谢我没有遗传到她的头发。”

    仅仅是发色的不同就会让人产生如此大的自卑感,那相貌更像西陆人的E018在塔里默时的处境只会更糟糕。

    在这种环境中,人往往会走出两种道路。

    一种是在被不断排挤后选择离开,去一个能接受自己的地方开启新生活;另一种则会为了融入集体更加努力,或是隐藏或是讨好,最终的目的都是为了得到周围人的认同。

    这两种没有对错之分,而E018和谢尔比的母亲显然都属于后者。

    E018长得本来就像西陆人,八年前加仑城因为霍乱爆发死了上千人,把他的身份变为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儿再简单不过。

    谢尔比一开始也怀疑对方其实在诈自己,也许这又是“基金会”为了排除他是奸细演的一场戏……但当对方准确说出他在塔里默时才用过的名字后,他再也无法欺骗自己。

    中陆那边传来的消息从来没说过“基金会”、甚至是庞纳城中还有其他的同胞,就连“黑星大盗”那次也是因为他与萨哈木从小相识,他来了庞纳后特地来找他。

    除了那次,他完全没有在马黎见到除了那位老人以外的塔里默人……可E018却能准确说出他曾经的名字,这只能说明他早就听说了他……

    他就是阿卡德们抛出去的“实验品”,从一开始就是……不管是在“基金会”还是阿卡德眼中,他作为“实验品”的身份始终没有改变。

    试验品可以随时丢弃,一块探路石而已,用自己提示主人前方有危险就是它的价值。

    他不该做其他多余的事,更不该有多余的想法……一旦产生,那就是他被舍弃的时刻。

    谢尔比突然觉得自己可笑极了,直到此刻才想明白这一切。

    就像E018说的那样,阿卡德们、塔里默人不会关系千里之外的一个马黎工程师是否是个好人。只要会对自己产生坏的影响,那他就该死。

    就像马黎人从来也不在乎他们塔里默人一样,他们也不会在乎马黎人的死活……跟他们比起来,他才是其中的异类。

    可现在一切都无所谓了,所有事的对错都无所谓了……

    “我临走前,从‘基金会’那里提前支取了三瓶药剂。一个月一瓶,因为我猜您会在创世节前回马黎……但现在这些都被E018偷走了。”

    谢尔比双手置于腹部,平静得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利昂娜原本还在消化他之前说的信息,猛然听到这个消息立刻意识到什么。

    “你……上次注射药剂是在什么时候?”

    “上个月18日。”

    谢尔比有些好笑地看向突然站起身的小弗鲁门先生:“已经来不及了,弗鲁门阁下。我已经拖了四天,明天……最迟再过两天我也会和那些人一样……”

    “我见过他们死后的样子,他们的皮肤会变得像白纸一样白,出现一层密密麻麻的网状图案,就像全身是被一层蓝色的蛛网盖住……但请您不要害怕,没有危险……如果您实在害怕……可以把我的尸体烧毁……”

    说了那么长时间,他似乎有些累了,双眼的眼皮开始下垂。

    体温在不知不觉中上升,每一次呼吸都能感觉气管在被灼烧。

    “别忘了、您答应我的事,弗鲁门阁下……”他的视线已经变得无比模糊,声音也沙哑到让人难以分辨在说什么,“别忘了……”

    “你不会有事的!”

    一片模糊中,他隐约看到一个影子出现在上方,急切的声音仿佛与记忆中的某道声音重合到一起。

    “你不会有事,谢尔比!我一定会救你……”

    梦境与现实似乎再次重叠到了一起。

    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很久以前,回到了那个空气中总是飘扬着黄沙的地方……

    谢尔比用力想要睁开眼,想要看清那个正在说话的人究竟是谁。

    可与每一次做那个梦时相反,这次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无法睁开眼。最后意识在某一刻消失,彻底陷入无尽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