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半晌没吭声。宝珠有些忐忑地等着他发作,不想下一瞬他直接欺身过来,将她按在枕头上,下了狠劲儿地啃咬她的嘴唇。
宝珠哀叫了一声:“陛下、我疼、真的…疼…”
皇帝握拳在床板上重重捶了一下,到底放过了她,撑起身去看她脖子上的伤,棉纱上果不其然渗血了。
他待她,从来就只有不忍心的份儿。
这样子也没法传御医。好在他在军中时,处理这样的伤也不手生,索性自己动手。
只不过她不是那些胡打海摔的将士,皇帝手上力道竭尽轻柔,神色却极冷,随意道:“还是我往日开罪了你而不自知,你心里头恨我,才这样害我。”
宝珠想说“不是”,但皇帝包好伤口,捏着她肩头的劲极大,她不认为他说的是赌气话,他恐怕真的这般以为。
为着换药方便,她的衣领并不高,此时皇帝的手直接贴着她肌肤,精铁一样的,死死箍住了她的肩膀。而后,他忽然松了力度,改作温柔地抚摸。
这是更加危险的预兆。宝珠害怕自己抵抗不了,不单是因为体力的差异,还因为她的心。
她的心早就交出去了。且因着有回应,越发心火大炽,燃到最后,却徒留一抷灰烬。
不如一开始,就把它深深地掩埋起来。
再一次的,宝珠感激自己受的伤。皇帝最终只是替她理好了衣带:“等你伤好了之后再说。”
是指什么?让她回仁寿宫?抑或…
她没追问。她一想到皇帝控诉的那一句“害他”,就无法逼他这一步。
直到宝珠伤口完全愈合,皇帝没再踏进她房中一步。
也不是不恨她绝情。但皇帝真正怕的是,见了面自己会忍不住占有她,届时木已成舟,凭她怎么央求母后作主也没用。
他不想走到那一步。
但他也不想无缘无故地放手。
好在眼下尚有正事可以分散他的心神:白氏那毒妇被剥皮揎草后,因为顾及着老四的脸面,没挂出来示众,草席子卷了自有人处置。
小白氏也不能留,留着难消他心头之恨。不过给了个全尸,对外宣称他们姑侄二人从前深受先帝恩泽,自愿殉了,下去继续服侍左右。
老四投桃报李,只恳求说卑不动尊,皇考既已安庴,不可再惊扰其在天英灵。两位母妃不妨另点吉穴。
皇帝暗里一哂,御笔一勾,追赠了二者贵妃之位,下令厚葬。
此外又将白氏堂兄、小白氏生父白燚嘉奖了一番,亦算抚恤。至于水利的差事,他中年伤女之痛,不是一时半刻便能平复的,皇帝开恩,添了两人从旁协理。
这桩天家丑闻,姑且遮盖了过去。
老四乖觉,往后还是一样的兄友弟恭——毕竟自己这孤家寡人,还不想当得太名副其实。
五月十三,这是国孝的最后一天。
宝珠脖颈上包扎的棉纱早已拆下了,只余不到小指甲盖儿大的一点绯色的疤,再悉心养一段时日,兴许会更浅淡,脂粉一遮就看不见了。
齐姑姑来时犹说,用不着费心遮去,拿最细的笔在中心点上一点朱砂,活像是一朵杏花落在了颈上,平添一段动人风韵呢。
这是宫眷们争奇斗艳的巧思,宝珠不打算这么做。
头几日她就托照顾她的宫女向皇帝传了两三回话,自己叨扰多日,该告辞了,皇帝均不作答复。
宝珠猜不透他的用意,但这样厚着脸皮久待也不是个长法儿。今日索性趁着皇帝上朝去了,遣开那八个宫女,留下一张字笺,梳洗妥当,什么也不必带上,自己走出屋子,合上门,沿着廊道往西走。
长日不见阳光,这时候走在外头,倒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眼前正有一块儿阴凉地,她不由站住了,打算歇口气。
“宝珠姑娘!”如今小篆那几个圆滑的已经连姐姐都不叫了,回话时只“您”来“您”去。这个称呼实在久违,唤得不卑不亢,倒有几分亲切。
她循声瞧去,是个侍卫打扮的男子,脸虽一时没对上号,身子已经自然而然地福了福:“大人好。”
魏淙连忙伸手,虚扶了她一下:“姑娘不要这般多礼。”
随后收回双臂,竭力站得挺拔些,又不能失之僵硬:“近来都在为调任的事四处奔走,听闻姑娘欠安,也没来得及问候一句。”
宝珠没觉察到他话里的拳拳情意,只琢磨着一朝天子一朝臣,先帝的亲卫,自然不会再是新君的心腹,调往别处原在情理之中,至于后来他又得了器重,做了封疆大吏,可见皇帝磊落。
便含笑道:“多谢大人关怀。我一时也没有备着赠礼,只好空口白牙祝贺您一句,愿您将来步步高升。”
魏淙却没接这句客套话:“仿佛我每次遇见姑娘,姑娘都在受苦。”
宝珠心里微微愕然,半真半假道:“大人这样说笑可不厚道了。”
“不,不是的。”对方连忙辩白:“宝珠姑娘,我希望…能护着你,往后不再受苦。”
这算什么承诺?他知道眼前人如今是皇太后的宠婢,同甘共苦过来的,哪还有人敢让她受苦?他至少要让她穿金戴宝、使奴唤婢,才配让人家考虑一二。
越想越觉得自己拙嘴笨舌,慌忙接着道:“从前是我迂腐,碍着瓜田李下,不敢与姑娘往来过密…如今才说,倒像趋炎附势的小人。”
宝珠笑了笑:“我从未这样看待过大人。”
即便是违心宽慰他的,魏淙亦觉有必要说下去:“转眼要离开京城了,这些话再不说,就迟了——我不求姑娘答应什么,只愿姑娘知道就好。”
剖白到此时,他渐渐定了心神:“如今我还不曾建功立业,岂敢耽误姑娘的前程?若三年五载后略有所成,姑娘尚未觅得良人,可否…可否容我今后都护着姑娘?”
从前没有往这上头想过。如今听他道来,却也并不十分意外。可惜这样的情真意切,自己只能辜负。
“大人错爱…”婉拒的话只开了个头,宝珠忽地顿住:若是应下来,又待如何?
她可以等他,甚至,此刻跟随他一道离开也无妨。图他是封疆大吏还在其次,上一世,他回京述职时,仿佛听闻他膝下仅有一女,但始终不曾纳有妾室。
这样的人,不论安家何处,总能与他相敬如宾,为他操持家务、生儿育女…
一股羞耻感漫过她周身:她怎么能这样,利用旁人的真心?
不禁面红耳赤,甚至不愿再擡起头,不知该如何直视那双眼睛。
魏淙却误解了她这副神态,霎时心花盛放,满怀希翼地等候她的答案——她不需要开口,不需要答允,只要投给他一个眼神…
“二位这是在做什么?”一道寒凉的嗓音突兀地插-进来。
相对而立的两个人蓦然擡首,齐齐看过去:皇帝正坐在肩舆上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们。
这种不约而同的举动,愈加激怒了皇帝。
他将胳膊架在圈椅扶手上,并着两指抵住太阳穴,歪着头,饶有兴味地把行礼的两个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
晾够了,方才接着道:“魏大人,国孝还没满呐!”
宝珠登时双腿一软,跪倒下来:不管国孝不国孝,侍卫与宫女兜搭,抓到了一道砍头都不为过。
皇帝如今记恨的是她,实在没必要把魏大人给牵扯到无妄之灾里来。
魏淙跟着跪下了,身子严严实实地挡在她前头,俯首道:“臣知罪。请皇爷惩治。”
“惩治暂且不必。”皇帝看不得他那种回护的作派,忍着切齿道:“朕不过提醒魏大人一声,防范于未然才好。既然见着了朕,大人也不必再特意进宫辞行了,明日便动身赴任吧。”
魏淙不由略偏过头,想再看宝珠一眼,但又不愿再给她招惹麻烦,隐忍一时,只得叩首领命。
等他走了,宝珠方才松了半口气,随后又提起来:轮到自己了。
皇帝稍一压手,肩舆降了下来,他落了地,信步走到宝珠跟前,冷不防地单手一提,径直将人扛到自己肩上:“回去!”
宝珠被他这一出吓得魂飞魄散、手脚发软,胡乱在他身上捶了两下,苦求也无用。倒吊着还能看见跟随的一帮内监,擡着肩舆就在后头不紧不慢跟着。
她只能认命,捂着脸埋在皇帝肩头,掩耳盗铃。
被扔回两仪殿那张龙床上,逆流的血还没归位,皇帝已然单腿把她制住了,铁青着脸一面解自己的腰带,一面来剥她的衣裳。
宝珠躲避不开,惊惶得口不择言:“陛下,是您说的,国孝还没满!”
这话落在皇帝耳朵里,只觉得她是替那姓魏的不忿,来将他的军来了。越性道:“皇考是夜里宾天的,这时辰,早满了!”
这是铁了心要成事了。宝珠心里叫苦不叠:勾搭主子,白日宣-淫,自己成什么了?
她徒劳地拿手挡着脸,喃喃道:“陛下,求您给我留最后一点儿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