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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野寡妇,在线发癫 正文 第110章

    第110章

    深夜时分,以蔡大将军府的东门为圆心,附近几家人都被惊动了。

    公孙宴带着京兆府的人,协同金吾卫的一队卫率,往蔡大将军府上拿人。

    只是他们虽是冲着蔡十三郎去的,却没有从东门进去,而是走了正门,先去拜会蔡大将军。

    与此同时,自有人往兵部侍郎曹家和御史中丞王家去报信。

    庾言使人押着那几个江湖高手离开,转而瞧着乔翎,低声道:“这就成了?”

    “成啦,”乔翎语气轻快道:“接下来咱们什么都不用管,只等着看好戏就是了!”

    彼时已经是深夜,蔡大将军与闻氏夫人都已经睡下,若是等闲小事,自然无人敢去惊扰。

    可现下京兆府协同金吾卫一同来人……

    管家不敢迟疑,当下亲自去正房外边通禀。

    蔡大将军是武人,即便是身在梦里,较之常人也要警醒得多,外边刚有动静,他就醒了。

    而闻氏夫人对于今晚的变故早有预料,本也睡得不深,丈夫既起,她也就随之坐起身来。

    管家小心地把事情讲了:“京兆府和金吾卫联合巡夜,在咱们家东门外、王中丞、曹侍郎府上分别拿到了几个贼人,据贼人供述,他们是来见十三郎的。京兆府的乔少尹与金吾卫的庾中郎将一同在外,使人来拿十三郎……”

    蔡大将军粗中有细,一听便察觉到了其中蹊跷:“既然是来寻十三郎的,怎么又牵扯到了王中丞和曹侍郎?”

    管家为难地摇了摇头:“这就有所不知了。”

    紧接着又道:“人这会儿就在前边等着,是否要去请十三郎来?”

    蔡大将军心知此事蹊跷,事态未明之前,冒昧闹起来,怕是讨不到好。

    京兆尹太叔洪,金吾卫朱正柳,这两位哪有一个是好惹的?

    未知事态全貌,便急着出面,一来容易稀里糊涂、贻笑大方,二来,也先自失了身份,丢了先手。

    蔡大将军沉吟几瞬后道:“叫十三郎过来。”

    闻氏夫人见状,便吩咐管家:“叫前厅那边看茶,对人家客气些,请他们稍待片刻,十三郎更衣之后即刻过去。”

    管事应声而去。

    蔡十三郎今晚也没睡——他怎么睡得着?

    有人在身边保护是一回事,能不能保护得住,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蔡十三郎断断续续地喝了一壶茶,深更半夜,却是一丝睡意也无。

    二公主的一个门人与他一道在屋子里等着,四目相对,皆是无言。

    如是一直到了深夜时分,远处传来金吾卫巡夜的梆子声,蔡十三郎知道这会儿该是已经过了子时,心想:难道越国公夫人竟是不打算来寻自己晦气了?

    哪知道没过多久,便见与自己同处一室那门人变了脸色,叫他待在屋子里不要出去,独自推开门到院中去观望,不多时,又大惊失色地折返回来。

    蔡十三郎并非武林里的绝顶高手,相隔较远,更听不到东门处发生的斗争声,可那门人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若只是有斗争声与交战声也就罢了,可他还听到了数道弓弦之声——难道越国公夫人来寻蔡十三郎晦气,还会带一个弓箭队不成?

    再去想先前听到的梆子声,他便会意到,必然是金吾卫的巡夜卫率到了!

    坏了!

    原以为今夜上演的是守株待兔,没成想竟变成了瓮中捉鼈!

    那门人生生给惊出一头冷汗来。

    逃吧,外边全都是金吾卫的人。

    不逃,就这么留在这儿……

    怎么留得住啊!

    来人既然拿到了外边几个,还会不进来寻蔡十三郎吗?

    到那时候,又叫他往哪儿藏?!

    那边蔡十三郎看他脸色灰败,就知道事情要糟,心怀忐忑地问了出来——悬着的心终于死了!_(:з」∠)_

    怎么办?

    怎么办!

    那几个人埋伏在外边,原本是为了守株待越国公夫人的,可越国公夫人没来,他们却成了金吾卫眼里的靶子,这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深更半夜,宵禁时分,你们几个江湖高手蹲守在朝廷要员的府上,意欲何为?!

    巡检神都,本就是金吾卫的职权之一,说破大天去,也没人能挑到他们的理!

    如此一来,事情可就要被闹大了……

    蔡十三郎不由得开始懊悔起来,早知如此,他去找二公主干什么?

    嫌自己的麻烦还不够多?!

    正焦躁不安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冷不防正院那边来了人,蔡大将军的心腹管事在外头等他:“大将军令十三郎即刻过去!”

    蔡十三郎还没刹住的冷汗立时进一步澎湃起来,胡乱用袖子抹了一把,叫那门人且再次暂待,自己随从那管事去了。

    蔡十三郎过去的时候,蔡大将军与闻氏夫人业已穿戴整齐,夫妻二人坐在上首,等着讯问给家里边惹了祸的不孝子弟。

    蔡大将军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并不同他啰嗦,开门见山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要是不想死,最好别糊弄我!”

    蔡十三郎心知这是自己的救命稻草,既伸到了面前,哪里有不抱的道理?

    只是……

    他迟疑着看向了闻氏夫人。

    一直以来,他同这位名义上的嫂嫂、实际上的嫡母都十分冷淡,如若叫她知道了此事……

    蔡大将军见状,当时就骂了一句蠢货:“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不明敌我?事情牵扯到了王中丞和曹侍郎,你——”

    蔡大将军作为十六卫的武将之一,是属于武官体系的,而今夜被蔡十三郎同伙潜入的两户人家,王中丞与曹侍郎,可都是文官体系的!

    闻氏夫人出身的闻家,曾经出过好几位宰相,她的伯祖父老闻相公还是当今初登基时候的宰相,正是要指望闻家人刷脸,帮忙捞你的时候,你怎么敢当着闻氏夫人的面露出这种神情来?!

    事情眼见着已经发了,还在这儿婆婆妈妈,稀里糊涂,看着也真是叫人生气!

    蔡大将军骂人的话才刚出口,闻氏夫人就站起来了。

    蔡十三郎信不过她,她反倒高兴呢!

    我的脸难道不是脸吗?

    情面这东西,就只有那么多,留着给我的孩子用不好吗?

    凭什么去替蔡十三郎出头!

    她果断地打断了蔡大将军的话,温婉一笑,善解人意道:“我在这儿,十三郎反倒不自在呢,你们兄弟俩且说话,我到前边瞧瞧去。”

    极为体贴地离开了。

    蔡大将军瞠目结舌,慌忙叫她,伸手作挽留状:“夫人……”

    闻氏夫人恍若未闻,迅速出了屋子,旁若无人地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同陪房抱怨:“今晚的风可真冷!”

    蔡大将军的手臂就这么僵在了半空中:“……”

    他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转而看向蔡十三郎,满面怒色,没好气道:“好了,人走了,现在你能说了吧?”

    蔡十三郎小小地踯躅了一会儿,终于将事情原委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从杨家的风波,到越国公夫人在其中发挥的作用,最后再到二公主和今夜的这场变故……

    蔡大将军听完之后,只觉得脑袋嗡嗡的响:“你是不是人头猪脑啊,本来没多大事儿的,叫你这么一搞,事情彻底大发了!”

    越国公夫人要查当年的案子,就叫她查啊,伤了人而已,顶破天不就是赔偿,再去坐牢?

    杨家受伤的那个郎君只是伤了脸,依据本朝律令,就算是坐牢,也不会很多年的!

    至于此后不能入仕,这有什么,你是个活人,有手有脚,不能像老子当年一样去投军闯荡一番,再建功业吗?

    可是这个蠢货主动去找了二公主,把事情搅和成了现在这样,可就不是坐上几年牢就能解决的了!

    蔡十三郎其实也怕了,单单京兆府也就罢了,可现下连金吾卫都惊动了。

    再加上金吾卫也就罢了,还牵连到了王中丞和曹侍郎两家……

    他跪在地上,膝行上前,哭着抱住了蔡大将军的大腿:“大哥,阿耶——你一定得救我啊阿耶!”

    蔡大将军心烦意乱,擡腿把他踢开,说:“总而言之,你先去坐牢,不要胡乱说话,京兆府要是审讯你,就实话实说……”

    蔡十三郎听得怔住,继而大惊失色:“阿耶,实话实说,我,那二公主——”

    “你当时找人去联系二公主的时候,没想到有一日也会被她反噬吗?还能满天下的好事都是你的不成!”

    蔡大将军面笼寒霜,告诫他:“不要胡编乱造!你编出来一个谎话,为了圆谎,就要再编造无数个谎话去圆,到那时候,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

    蔡十三郎偷鸡不成蚀把米,再听了蔡大将军的话,脸色彻底黯淡下去,神情随之瑟瑟起来。

    蔡大将军见状,不由得暗叹口气,站起身来,恨铁不成钢道:“走吧,我跟你一道往前厅去。”

    ……

    不只是蔡大将军府上,王、曹两家也几乎都给惊动起来了。

    乔翎与庾言在外边街道上耐心等待着,两家陆续使人前来回话,家里边没发现丢了什么要紧的东西,倒是在墙根和门边那儿,的确发现了生人的痕迹。

    乔翎令人小心保留痕迹,以备来日之需。

    庾言抱着刀站在旁边,摇头道:“蔡十三郎这回算是栽了。”

    乔翎冷笑道:“他自找的!”

    夜风将一道笑声送到他们耳边,两人微微变了神色,循声去看,当先瞧见了一道极为高大魁梧的影子。

    蔡大将军年过四旬,身量却仍旧挺直如一棵青松,须发浓密,渊渟岳峙。

    他走上前来,客气地称呼一声:“庾中郎将,乔少尹,深夜巡查,真是辛苦了。”

    庾言抱拳还礼:“职责所在,岂敢言苦?”

    乔翎同样行了礼,继而说:“既在其位,当谋其职。”

    蔡大将军听出了另外一重深意,不由得神色微变,很快又恢复如初。

    他笑道:“我将十三郎这个不成器的东西给带过来了,叫两位深夜操劳,实在是这小子的过失!”

    不等两人说话,他便当先问了出来:“王家与曹家可曾有人伤亡,亦或者损失了什么财物?我马上便去赔礼道歉。”

    庾言看向乔翎。

    乔翎倒是没有瞒着他,直言道:“却没有听说有人伤亡,亦或者损失了财物。”

    蔡大将军听她如此直言不讳,显然无意在这件事上拿捏十三郎一把,倒是有些讶异,转而微觉钦佩。

    他客气地拱了拱手:“既然如此,那这几人的罪责,就该是犯夜,乃至于私自潜入他人府邸了吧?”

    乔翎应了声:“不错。”

    蔡大将军放下心来,转而低下头,同面前二人商量:“既然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也就无谓将此事宣扬出去了,王、曹两家,老夫自去请罪,今夜来此的兄弟们,我也另有酬劳,今晚之事,就到此为止,如何?”

    乔翎笑了:“蔡大将军,公开贿赂朝廷官员,我是可以连同你也一起扣下,请你往京兆府去喝茶的。”

    蔡大将军见她不肯买账,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下去:“依乔少尹的品阶,想要扣下我,怕还不成吧。”

    右威卫大将军是正三品,品阶上与宰相是一致的,京兆府少尹从四品下,差着好几个品阶呢!

    乔翎听后不气不恼,脸上笑意愈浓:“既然如此,蔡大将军是否需要我使人去请太叔京兆,叫他亲自来提您呢?”

    蔡大将军冷笑一声:“太叔京兆也不过是从三品,有什么资格提我入京兆府?想这么干,咱们怕是得去圣上面前打打官司了!”

    乔翎从善如流:“好啊,需要我去请太叔京兆来,明天就这事儿,咱们一起去朝上打打官司吗?”

    蔡大将军:“……”

    蔡大将军险些原地破防!

    越国公夫人你怎么这么讨厌啊,差不多就得了,怎么还非得把人逼到死角里去叫人低头?!

    不就是口头行贿吗,你不肯答应就算了,怎么还追着杀?!

    他堂堂正三品大将军,难道还真能为了这么一句话,去圣上面前扯皮?

    即便是圣眷深厚,也不是这么个用法啊!

    蔡大将军脸色铁青,一口气憋在喉咙里,好半天都没能说出话来。

    乔翎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问:“所以说到底去不去圣上面前打官司啊,蔡大将军?”

    蔡大将军:“……”

    蔡大将军憋屈不已:“不去了!”

    乔翎语气轻巧地“哦~”了一声,继而道:“那我这可就把蔡十三郎提走啦?”

    蔡大将军没好气道:“你们在这附近拿住了人是真,十三郎可是安安生生的待在府上,难道那些贼人出言指证,就能证明十三郎真的参与其中?如若这是诬陷呢?”

    出门之前,他已经问的很清楚了,十三郎与二公主是各取所需,并没有留下书信之类的凭据,今夜这变故是否真的会牵连到十三郎身上,犹未可知!

    他很冷静地抛出了询问府上师爷之后给出的答案:“乔少尹,依照本朝的律令,三天之内,如若你拿不出切实的证据,证明他与那几人有所关联,就得放他出来!”

    庾言不由得皱起一点眉头,扭头去看乔翎。

    乔翎却好像听到了什么很有意思的东西,微微带着一点好笑的意味,说:“蔡大将军,谁说我是单为这一桩案子来拘他的?”

    蔡大将军脸色顿变!

    不只是他,连同他身后的蔡十三郎,都面露骇然之色。

    乔翎拍了拍手,身后诸多卫率自动分开了一条道路。

    人到中年,脸上被市井烟火气熏染得有些焦红的杨大郎,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蔡大将军虽不知道他是谁,但也猜测出了几分。

    蔡十三郎又气又恼:“你没走?!”

    复又怒道:“我赏给你整整三千两银子了,你还要怎样?!”

    杨大郎从怀里取出那三张一千两的银票,低头看了看,笑着摇了摇头。

    他说:“十三郎,你赏的太多了。”

    说完,他将那折叠在一起的三张银票撕开,走上前去,塞了一半到蔡十三郎的腰带里。

    蔡十三郎愣在当场。

    杨大郎捏着手里边剩下的三张残缺银票,说:“我们家的祖宅,只卖了一千五百两,现在,我也只要一半。”

    蔡十三郎愕然回神,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杨大郎目光平和又坚定地对上了他的视线。

    终于,还是蔡十三郎先低了头,他瑟缩着,低声问:“你到底想要多少钱?开个数吧!”

    杨大郎面带一丝嘲弄,摇摇头,并不说话。

    蔡十三郎狠了狠心:“我给你一万两,此事到此为止!”

    杨大郎仍旧不曾言语。

    蔡十三郎追加了个数:“两万两!”

    杨大郎缄默着,一声不发。

    蔡十三郎眼底闪过愤愤,忍不住道:“姓杨的,做人别太贪心了!”

    杨大郎轻轻说:“这些年,我不是为了钱,才留在神都城里的。”

    蔡十三郎面露不解之色。

    杨大郎看着他,说:“我是为了赌一口气。这一口气,千金不换!”

    三千两很多吗?

    真的很多了。

    可如果天平的另一端,是弟弟原本光洁的脸孔,是祖辈世代打拼传下来的祖宅,是全家人原本顺遂安泰的生活,是杨家上上下下将近二十口人的尊严和脸面呢?

    三千两很多吗?

    一点也不多!

    ……

    杨大郎曾经短暂地动摇过,可是很快,他又后悔了。

    妻子的那句话点醒了他。

    常言讲人活一口气,佛争一炷香,自家人又没有什么错,凭什么任由蔡十三郎搓圆搓扁,随意揉捏?!

    他豁出去了,也要把蔡十三郎搓扁,揉捏这狗东西一回!

    杨大郎第二次递了信过去,没多久,便有个年轻郎君奉乔少尹之名,去铺子里接他们一家。

    那年轻人自称名叫公孙宴,叫他们一家人上了马车,继而载着他们在神都城内穿行了约莫三刻钟,终于在某座恢弘大气的府宅门前停下了。

    有个神情木然、管事模样的中年人在外边迎接他们。

    公孙郎君问:“给杨家人住的院子收拾出来了吗?”

    那中年管事点了点头。

    公孙郎君又说:“我表妹说了,明天还有一家人要搬过来,别忘了再收拾一个院子出来啊!”

    那中年管事脸上的神情更呆滞了,他木然点点头:“……噢,噢,好的。”

    ……

    蔡十三郎被带走了,原先聚拢在蔡大将军府上东门处的金吾卫卫率们也迅速撤走了。

    蔡大将军眼瞧着王、曹两家院子里还亮着灯,猜想两家的朝中同僚该当还没睡下,马上便使人带了厚礼,前去致歉。

    倒不是他不想亲自登门,而是事态未明之前,不去来一个面对面,那此后无论是好是坏,都还有个缓冲的余地,与此同时,也是对对方态度的一种试探。

    很快,试探的结果出来了。

    王家也好,曹家也罢,都没有接纳蔡大将军使人送去的道歉礼物。

    只是用官样文章把人给打发了:

    事情究竟如何,尚不清楚,蔡十三郎是否是被冤枉,也未可知,如若真的收了东西,岂不是坐实了蔡十三郎有罪?

    轻巧地把人给顶回来了。

    这本身其实就是一种相当冷漠的反馈了。

    王中丞也好,曹侍郎也好,对待这件事的态度都是一致的。

    别管你蔡十三郎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别管那个偷偷潜入我家的江湖贼人本意是否只是短暂地借用一下我家的地方遮掩行迹——一个外人暗中潜入我家,这本身就是一件极其冒犯的事情!

    你算什么东西啊,就跑到我家来?!

    把我们家当什么地方了?!

    什么叫只是进了门,没往内院里边走,敢情你们没往府宅里边深入,我还得谢谢你们吗?!

    王八蛋,真该死啊你们!

    蔡大将军自己是个大老粗出身,同文官交际得少,与王、曹两家虽是邻居,但真正与之走动得多的,其实还是妻子闻氏夫人。

    他只得厚着脸皮,低三下四去向妻子求助:“竹君,王中丞和曹侍郎两家那边……”

    闻氏夫人这会儿已经重又躺下了,闻言懒懒地掀起眼皮来,说:“是我去告发十三郎的。”

    蔡大将军猝不及防:“什么?”

    闻氏夫人于是就把话说得更加清楚明白了一些:“十三郎去找了二公主,还领了二公主的人回来,我知道,然后令人把这个消息捅给越国公夫人了。”

    蔡大将军脑子里又开始嗡嗡的响了:“你为什么……”

    闻氏夫人真的很困了,她拉起被子盖上,打个哈欠,问:“你生气吗?”

    “?”

    蔡大将军楞了一下,才怒道:“我不该生气吗?你胳膊肘往外拐,你——”

    闻氏夫人打断了他的话:“你别说话了,我不想跟你吵架。我困了,想睡觉。”

    她说:“事情我已经做了,我一点也不后悔。你要是看不惯,并且最终还是决定分开的话,就去拟一份和离书吧,中间那些口舌和争吵,我们直接都省略掉,多好?”

    “你要是能忍的话,我们就继续凑活着过。别吵了,好烦。”

    说完,合上眼开始睡觉。

    蔡大将军气个倒仰:“你给我起来!”

    闻氏夫人躺在榻上纹丝不动。

    蔡大将军当场破防:“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跟你说闻竹君,你不能总是这样!每次吵架你都不吭声,搞得好像是我在无理取闹一样!”

    “你是不是早就看十三郎不顺眼,也看我不顺眼了?!”

    闻氏夫人心烦不已地翻个身,背对着他:“你非要这么想,那我也没办法。”

    “……”蔡大将军瞠目结舌,愕然良久之后,终于怒气冲天道:“你这是什么态度?你把十三郎给坑了,然后连句解释的话都不肯说?!”

    闻氏夫人没有做声。

    过了会儿,蔡大将军迟疑着近前去听了听。

    呼吸平稳,喘气均匀,她居然睡着了!

    蔡大将军气个半死,阴郁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直到天亮。

    第二天上朝之后,他目光如鹰一样四下里搜寻,终于寻到了目标,迅速往左骁卫将军向元凯面前去了。

    开口就是:“你知道昨天晚上我们家发生了什么事吗?!”

    向元凯抱着笏板,漠然道:“能发生什么事,你又跟你女人吵架了?”

    蔡大将军喋喋不休道:“我忍无可忍了!你知道她干了什么吗?她居然胳膊肘往外拐,帮着外人收拾十三郎巴拉巴拉……”

    向元凯漠然地听着,不仅不为所动,还想打个哈欠:“你头一天跟姓闻的女人做夫妻吗?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我对你夫妻俩之间的那点破事不感兴趣,对你们之间的分分合合更是厌恶至极!除非你决定和离,不然不要跟我说你们俩之间的任何事!”

    蔡大将军定了定心,慨然道:“我已经想好了,我要跟姓闻的婆娘和离!不过了!”

    向元凯心神震动,眼神里终于有了点光彩:“真的?”

    蔡大将军斩钉截铁道:“真的!”

    说完又开始哗啦啦倾吐苦水:“这倒霉婆娘连话都不肯说,她干了这种胳膊肘往外拐的事,还不许我说话?天底下还有这种蛮不讲理的人!你都不知道巴拉巴拉巴拉巴拉……”

    向元凯耐心听了全程,终于欣慰道:“你跟我罗里吧嗦抱怨了那么多年,终于要迈出这一步了,你也真是怂,叫姓闻的女人管成这个样子……”

    又说:“中午别在官署吃饭了,去我家喝酒,庆祝一下!兄弟真是替你高兴!”

    蔡大将军干脆利落地答应了:“好!”

    一上午当值结束,他先回府去更换衣服。

    进了正房,就见闻氏夫人手持一把腰扇端坐在官帽椅上,半阖着眼睛,听底下人回话。

    看他回来,稍显讶异地说了声:“今天回来的倒是早呢。”

    蔡大将军冷哼一声,没有理她。

    小蔡娘子在旁瞧见她,清脆地叫了声:“阿耶!”

    “哎呦,我的乖乖!”

    蔡大将军上前去捏了捏她的小辫子,弯下腰,将这小丫头抱了起来:“你这头发扎的可真好看!”

    再瞧着自己粉雕玉琢的女儿,忍不住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一口:“长得也漂亮呢!”

    小蔡娘子咯咯笑了起来,小手胡乱地拍打他:“阿耶,你的胡子扎到我啦!”

    蔡大将军依依不舍地把女儿放下,转过身,状若不经意地瞟了闻氏夫人一眼:“我出去跟人吃饭。”

    闻氏夫人云淡风轻地点了点头:“知道了。”

    蔡大将军就心想,这婆娘虽然骄横了一点,但好歹也给我生了两个聪明又漂亮的孩子呢!

    走出去几步再回头瞧瞧,也不得不说,这婆娘长得好看,难怪生的孩子也好看!

    又想,都过去一晚上了,她应该也深刻地反省过了。

    常言说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夫妻过日子不都是这么回事吗,凑活着过下去得了!

    想通了这一节,他果断出门,骑上马,寻向元凯去了。

    向元凯今天也没再衙门用饭,又早早传话出去,叫自家厨房置办上酒席,还叫夫人把自己珍藏的好酒拿出来了,就为了庆贺老伙计历经数年纠结之后,终于鼓起勇气脱离苦海!

    向夫人简直要烦死了:“你少管人家闲事!蔡家两口子过日子,人家冷暖自知,碍着你什么了?”

    向元凯冷笑道:“不想让我管,倒是别跟我说啊?每回吵完架都要来我这儿嘀咕一遍,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说着,重重将酒坛子拍在案上:“每回都说要分,每回都分不成,怎么,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吗,生来就是为了听他吐苦水的?”

    向夫人也烦呢:“姓蔡的跟你吐苦水,你不也一样跟我吐苦水?他折磨你,你回来折磨我!我还烦呢!”

    向元凯有点不好意思了,转而拍了拍自己夫人的手,哈哈笑道:“好啦好啦,这就是最后一回了,他都说了,这回一定要和离了……”

    向夫人叹一口气:“人家都是劝和不劝分,你倒好,唉!”

    向元凯不以为然:“你懂什么啊!”

    他打开酒坛的盖子,先给自己倒了一杯,美美地喝下肚。

    这会儿外边有人来报,蔡大将军来了。

    向元凯与他相熟,也不起身,又给自己倒了杯酒,举起来畅快地饮了一口。

    再擡头,就见蔡大将军面有赧然,嘻嘻笑着,不好意思地近前来,在自己身边坐下了。

    向元凯瞧见他这副要死的神情,毫不夸张地讲,当时心里就是“咯噔”一下!

    蔡大将军哈哈笑了笑,觑着他的神色,嬉皮笑脸,小心翼翼道:“元凯,我跟你说件事,你别生气啊……”

    向夫人:“……”

    向元凯险些一口血喷出来!

    蔡大将军赶紧扶住他:“元凯,元凯!你冷静点!”

    向元凯仰天长啸,壮怀激烈:“蔡延明!我恨死你跟那个姓闻的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