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书库

狂野寡妇,在线发癫 正文 第112章

    第112章

    最开始的时候,蔡十三郎的案子其实归属于京兆府。

    因为事情发生在神都城内,且彼时蔡十三郎身无官职,还不配叫大理寺和刑部插手。

    但是事情过去三年,再经发酵,涉及到右威卫大将军、京兆府少尹、御史台中丞、工部的一位侍郎,甚至于隐隐地牵出了一位公主之后,事情可就变了味儿了。

    起码,决计不是京兆府这边能够自行处置的事情了。

    乔翎将结案文书写了,加盖官印,递到京兆尹太叔洪的案上,再由后者署名盖印,奏报到政事堂去。

    后边的事情,就暂时无需她来操心了。

    说起来,自打她入京以来,就四处闪闪发光,入朝为官之后,也有人等着看热闹呢。

    这位大名鼎鼎的神都第一癫人,会在朝堂之上折戟,灰溜溜退避回越国公府,还是会大放异彩,闯出一番名声来?

    乔翎先前在京兆府虽重审了庞氏的案子,但那案子在京兆府范围之内就结束了,实际上知道的人不算多。

    但现下正式地以京兆府少尹的名义上疏,却就是入朝之后崭露头角的第一战了,着实叫诸多官员翘首以待。

    政事堂设在门下省,头一个瞧见这份奏疏的,是侍中唐无机。

    没翻开之前,他其实就对这份奏疏的合规性有了揣测——世间诚然不乏有蠢货,但越国公夫人一定不在其中。

    如今京兆府的主官太叔洪,也必然不在其中。

    如果这份奏疏不合法度,第一越国公夫人不会递上来,第二,太叔洪也不会通过,再以京兆府的名义递到政事堂来。

    他翻开细阅,瞧见开头几行字中就出现的柳希贤,心里边不由得小小泛起了一阵涟漪。

    唐无机脸上不动声色,继续看完,沉吟几瞬之后,终于提笔在蔡十三郎招供二公主那一节上画了一笔,最后署了一个“可”字。

    这个“可”字,是表示他这边认可京兆府对于蔡十三郎的裁决。

    而在二公主那一节上画了一笔,既不是表示反对,也没有表示赞同,而是说这一节的内容存在异议,须得再议。

    紧接着,他顺势将奏疏递到了另一位门下侍中唐济处。

    后者迅速看完,做出的反应与他一致。

    两位侍中做出了相同的裁决,最后,这份奏疏也就顺理成章地出现在了政事堂的六人决议上。

    柳直掀开看了个开头,便笑一笑,合上了:“有柳氏的子弟涉案,我不便参与。”

    王元珍听得微怔,接过来瞧了瞧,不由得笑道:“越国公夫人不仅胆识过人,眼睛里也不揉沙子啊。”她提笔在上边写了个“可”。

    俞安世与卢梦卿也作此评判。

    蔡十三郎伤人在先,贿赂避刑在后,三年之后,又勾结皇嗣潜入朝廷要员府上……

    官是做不成了,牢倒是可以坐上个七八年。

    这前提还得是王中丞和曹侍郎不跟他过多计较才行……

    至于二公主那边该当如何处置,就得看圣上的意思了。

    一桩出自京兆府的案子,先是进了政事堂,而后又被送到了天子御前,着实惊掉了许多人的眼球。

    再知道那奏疏的内容之后,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牵涉进去的几方,哪有好惹的?!

    蔡十三郎这回是铁定要栽了,二公主……

    这位怕是也没有好果子吃!

    而除此之外,奏疏当中出现的“柳希贤”这个名字,也不出所料地惹出了一场风波来。

    正如同先前京兆府里太叔洪和崔少尹想的那样,柳希贤的做法,在律令上当然是不违法的。

    但是,如若一个人真的把律令当成行事准则,道德二字,又算什么呢?

    如若与蔡十三郎争夺头鱼的是个纨绔,他冷眼旁观杨二郎被打,事后跟个没事人似的,那谁也没什么好说的。

    纨绔嘛,本来就不是东西,他没去打人就不错了,你还指望他去见义勇为?

    可柳希贤不一样!

    他是向来彬彬有礼的翩翩公子,是风光霁月的青年俊彦,是他与蔡十三郎争鱼,继而牵连了卖鱼人——且最要紧的是,他的家世和能力,都足以弹压蔡十三郎!

    别人怕蔡十三郎也就算了,你出身相府,跟脚奇硬,你怕他什么?

    要是真的怕,你还敢跟他争鱼?

    眼见蔡十三郎在你面前鞭打卖鱼人,你为什么不管呢?

    一时舆论哗然。

    俞安世回到中书省之后,由衷地同卢梦卿道:“越国公夫人,是耿介之人啊。”

    卢梦卿哼笑道:“这下子,满朝文武都给多睁一只眼睛,瞧着我大姐在京兆府干什么了!”

    谁能想得到,纨绔打人的案子,最后居然你牵我、我拽你,最后成了这种局面?

    甚至于居然还扯上了看似与这桩案子没有关系的柳希贤!

    王元珍私下里却同下属叹息:“今次损失最大的其实不是蔡十三郎,而是柳希贤啊。”

    下属闻弦音而知雅意:“下一回吏部的评议,希贤公子只怕要降一等了。”

    蔡十三郎是个什么东西,人尽皆知,本来就烂的人被指着说,你好烂!

    他其实无关痛痒。

    但这种道德上的瑕疵,对于一个从前被称为君子的人来说,是致命的!

    小人可以无期限地做坏事,但君子不可以。

    君子只要做了一件坏事,不仅会损伤他自己的羽毛,也会伤害到公众无形之中对他的期许和希冀。

    你怎么能是这种人?

    太叫我失望了!

    柳希贤的祖母、汪氏老夫人怒气冲冲地杀到了柳直府上,去跟妯娌柳老夫人哭诉:“越国公夫人怎么能这样?!”

    她说:“打人的是蔡十三郎,叫杨家在神都城里待不下去的也是蔡十三郎,把案子压下来束之高阁的是前任京兆,关我们希贤什么事儿呢,凭什么就要把无辜的人推到风口浪尖上?!”

    汪老夫人面上阴云密布,眸光恨恨:“她把希贤给害惨了!”

    又说:“弟妹,咱们可都是柳家的人,现下希贤出了这种事,你跟侄儿要是一声不吭,那怎么都说不过去的!”

    柳老夫人暗叹口气,说:“那嫂嫂想怎么样呢?”

    “该让越国公夫人好好把这件事澄清啊!”

    汪老夫人着急地说:“嫂嫂,你是越国公府太夫人嫡亲的姑母,侄儿又是宰相,到越国公府去说理,她们难道还能不听?多少也要给几分颜面的。”

    “且这事儿本来就同希贤没什么关系,越国公夫人何必凭空生事,在奏疏上多添那几笔?”

    说到这儿,她又开始气恼起来,整个胸膛都在颤抖,老泪纵横:“她就是故意的,故意要叫希贤难堪,好显出她的本事来!”

    柳老夫人叫人去给汪老夫人换一碗败火的菊花茶来,同时又心平气和道:“越国公夫人怎么叫希贤难堪了?”

    汪老夫人含怒叫住了去换茶的侍女:“我现在什么都喝不下!”

    再说这事儿:“为什么要在奏疏里提起希贤?这件事从头到尾都跟希贤没什么关系!”

    柳老夫人问:“跟蔡十三郎争夺头鱼的,是不是他?”

    汪老夫人为之语滞,脸色青白不定半晌,才吐出来一句:“人又不是他打的,凭什么要把他写上去?!”

    柳老夫人说:“越国公夫人虽然把他写上去了,但是也没有空口白牙地诬陷希贤,说人是他打的啊?她只是说,希贤那时候在那儿。”

    顿了顿,又问:“蔡十三郎动手打卖鱼人的时候,希贤是不是还在那儿,没有走?众目睽睽之下,难道这是越国公夫人杜撰出来的不成?”

    汪老夫人含怒不语。

    柳老夫人见状,便叹口气,说:“越国公夫人只是把事实写出来,既没有生编硬造,也没有胡言乱语去诬陷希贤,凭什么去找人家的麻烦呢?”

    汪老夫人听着,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弟妹,我真不是那种会胡搅蛮缠的人,只是这事儿——希贤冤枉啊!”

    她哭着说:“又不是他干的,却要折损他的名声,事情闹大了,最丢脸的不是蔡家,是柳家啊!”

    柳老夫人温和劝她:“既然如此,嫂嫂就更不该来找我了,事已至此,我又能改变什么呢?”

    她细细剖析这件事情:“奏疏已经递上去了,到了圣上面前,越国公夫人难道还会再去要回来吗?”

    “她是个聪明人,秉性又素来强硬,她不会不知道把希贤的名字写上去这件事会引发什么,但她还是这么做了,既然如此,难道我们可以凭借几句话就改变她的意志吗?”

    柳老夫人很确定地告诉她:“别说我不会去,就算是真的厚着脸皮去了,越国公夫人也一定不会理会的,登门之于希贤有害无益,反倒会叫他更加难堪!”

    汪老夫人怄得心口发疼:“难道就只能眼睁睁瞧着希贤受委屈不成?!”

    柳老夫人说了这么多,见她都听不进去,也觉得有些疲惫了:“怎么就是委屈他了呢?”

    她就事论事:“越国公夫人只是把希贤做过的事情一五一十地阐述出来,既没有诬陷,也没有夸大其词,嫂嫂觉得接受不了,应该从希贤身上去找原因,凭什么去责备越国公夫人呢?”

    汪老夫人霍然起身,难以接受地看着妯娌,厉声道:“这都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无缘无故地,越国公夫人却把这些给翻出来——”

    柳老夫人见状,也肃然了神色:“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希贤自己立身正了,还怕舆论牵连到自己吗?”

    “说一千道一万,当时事发的时候,他又没走,为什么不拦住蔡十三郎,由着他把卖鱼人给打了?!”

    汪老夫人愠怒不已:“希贤与那卖鱼人非亲非故,有什么义务就要去庇护他?!”

    柳老夫人听罢,反倒心平气和起来:“希贤是没有这个义务去庇护他。”

    紧接着,她说:“嫂嫂,不如您替希贤打个横幅到京兆府去,替他伸冤吧,横幅上就写——我柳希贤有什么义务要见义勇为,庇护弱小?”

    笑了笑,柳老夫人又继续道:“您要是觉得这句话不够清楚,就再加上一句,去北阙那边挂着,叫所有文武官员都能看见——本朝律令又没说我柳希贤就得见义勇为,我看见了,但是不管,这又不犯法,你们凭什么说三道四,叽叽歪歪?都把嘴给我闭上!”

    “嫂嫂,您觉得如何?”

    汪老夫人听出了这里边满满的嘲弄意味,怒得浑身战栗,久久没说出话来。

    柳夫人守在婆母身边,见状都有点心惊肉跳。

    这老太太要是在自己家里边“咣当”一声倒下去,过后可说不清楚!

    好在汪老夫人虽然上了年纪,身体倒还算是硬朗,脸色灰败了好一会儿,终于冷笑出声,拂袖而去。

    ……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到了晚上,这事儿就传到了别人家的餐桌上。

    中书令俞安世有点唏嘘,同夫人道:“蔡十三郎也就罢了,柳希贤这回是栽了一个大跟头啊。”

    俞夫人也觉感慨:“谁说不是?”

    小俞娘子在旁嗤笑一声,撇了撇嘴:“谁叫他爱装呢,要是真能装得毫无缺憾也就算了,偏还做不到,现下风评一落千丈,这不都是活该?”

    俞夫人给她夹了一块鱼吃,好笑道:“哟,我们小俞太太又懂啦。”

    “这不是懂不懂的问题呀。”

    小俞娘子用筷子戳了戳碗里边那块带鱼,继而擡起头来,说:“易地而处,如果是我的话,我会拦住蔡十三郎的——我又不怕那个瘪三!”

    “就算是拦不住,事后我也会帮杨二郎跟他打官司的,毕竟事情是因我而起的,如果不是我跟蔡十三郎争鱼,杨二郎也不会被打啊!”

    蔡十三郎是蔡大将军的弟弟又怎么了,她爹可是宰相,又占据了道德高地,她能把那个瘪三锤出黄来!

    俞安世听了,不由得笑问道:“哦,来具体说一说。”

    小俞娘子想了想,语气很认真地道:“阿耶,我并不是在借助拉踩柳希贤,来标榜自己是个正人君子,我也不觉得我这么做了就是个正人君子。”

    “我只是觉得,这是我出于本心、应该去做的事情。”

    “柳希贤没有这么做,这并不是十恶不赦的事情,我会选择那么做,当然也不是什么感天动地的善行。”

    “但是这两种选择,本身就告诉我,他跟我不是一种人,虽然他可能并不稀罕,也并不在意——但是我不想,也不会跟他做朋友的。”

    小俞娘子迟疑着说:“我觉得……”

    她朦朦胧胧地意会到了一点什么,但是又无法用精准的语言来描述出来,转着眼睛想了好一会儿,也没能说出什么来。

    俞安世不无欣慰地看着她,说:“一个身处高位的人,在面对处于低位之人时的反应,最能展现这个人的本性。”

    小俞娘子激动地一拍大腿:“对啦,就是这个意思!”

    俞安世听得笑了:“越国公夫人是真的虎啊,一封奏疏,既收拾了正三品武将的弟弟,也捎带了当朝宰相的侄孙,还有御史台的中丞和工部的侍郎,哦,后边还有位二公主呢!”

    笑完之后,他带了点看好戏的意思,悠悠道:“等着瞧吧,今晚上神都城里的衙内和纨绔都要吃一点教训,到了明天,四面八方全都得是往京兆府去打探越国公夫人下一步动向的人!”

    ……

    蔡十三郎那边栽了,二公主处自然能够得到消息。

    可是就算得到了消息,又能如何?

    她倒是想派人去警告蔡十三郎几句,叫他闭嘴,可京兆府那边把守得很严,根本带不进去话。

    想办法把被抓的几个人灭口?

    那几个可都被抓到金吾狱去了,她要是能把手伸到金吾卫,还至于沦落到今天这种境地?

    二公主急了。

    但是急也没用。

    尤其是在知道越国公夫人居然公开上疏,把这件事情捅到了政事堂之后,她就愈发焦躁不安起来。

    怎么办?!

    太后娘娘那边,只怕是不会管她了。

    阿耶……会庇护她吗?

    急到最后,她的心绪反倒平定下来了。

    就算是事发了,又能怎样?

    不就是派遣了几个人到蔡十三郎那边去吗?

    又没有真的惹出什么事情来!

    若是真的问到她头上来,她就说是自己瞧上了蔡十三郎,想纳他为妾,见他因越国公夫人的案子而焦躁不安,遂使人去保护他!

    想到此处,她愈发得理直气壮起来。

    乔翎上疏之后的当天,大公主的女官给她带去了大公主的口信。

    别再硬梗着脖子等了,赶紧上疏请罪吧。

    这话惹得二公主恼火起来:“我又没有做什么!”

    “我是把越国公夫人给杀了,还是怎么着王中丞和曹侍郎了?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为什么搞得好像我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过一样?!”

    她很委屈:“大姐姐不帮我也就算了,居然还叫我主动上疏请罪?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女官把二公主的话一五一十地传达回去,大公主听完之后,其实也是这么想的。

    真是太叫人失望了。

    难道二娘以为,越国公夫人没有死,王中丞和曹侍郎府上也没有出事,所以就等同于什么都没有发生吗?

    这怎么可能!

    她没有拿到越国公夫人对朝廷官员行凶的证据,倒是她,的的确确派出人去,欲行不轨的同时,也的确潜入到了王、曹二人的府邸。

    不是非得做些什么,才会叫人不快的。

    单单“潜入”这件事情,本身就是个极大的冒犯!

    大公主由衷地叹了口气:“我对她,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她稍显疲惫地告诉近侍们:“以后二公主再有什么,不必管了。”

    近侍应了声,倒是又说:“今天有很多人去京兆府那边,打听越国公夫人在蔡十三郎的案子之后,又在查哪一桩案子呢。今天晚上,只怕有许多人晚上要睡不着了。”

    大公主听得不明所以:“越国公夫人现下在办什么案子?”

    “一桩连环糊涂案。”

    近侍笑吟吟道:“前任京兆任期之内的事情,抓住了一个杀人大盗,为图方便,就顺势把几桩悬案都给扣到此人头上了,前任京兆已经被圣上下令处死,但当时经办这案子的几个官员,可都还在朝上呢……”

    几家欢喜几家愁。

    这个夜晚,的确有许多人难以安枕。

    乔翎自己倒是一夜好眠,第二日起床吃了饭,精神抖擞地上朝去了。

    熟悉的等待流程,熟悉的上朝经过。

    朝堂之上,各部衙门的主官或者副官们先后出列奏事,终于到了京兆府奏上去的那桩案子。

    圣上先点了蔡大将军出来:“蔡和,你怎么说?”

    蔡大将军心里边暗暗叹气,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沉声道:“臣无话可说,但凭陛下圣裁!”

    圣上微微颔首,还未言语,便见尚书右仆射王元珍上前一步,奏道:“陛下,臣有话启奏。”

    圣上道:“讲。”

    王元珍道:“蔡十三郎的罪责明确,政事堂无有疑义,而昭华公主豢养江湖人士,目无纲纪,令其于宵禁时分潜入朝廷要员府邸,虽然没有造成什么恶劣的后果,但是如果不加以惩治,又何以安慰百官之心?”

    “若开了宽纵的先例,此后只恐诸多狂徒歹人效仿,祸乱神都——有此顾虑,臣奏请陛下,严惩此事,以儆效尤!”

    昭华,是二公主的封号。

    而在王元珍之后,也有诸多朝臣上前附和她的提议。

    御史中丞王延明与工部的曹侍郎更是一马当先:“请陛下严惩此事,以儆效尤!”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家”是一个遮风挡雨的安全区,而安全区一旦打破,无疑会惹得人心惶惶,甚至于社会动荡不安。在律令上则直观地表现为,一旦出现了“入室”情节,量刑上会大幅度加重,非如此,不足以震慑,兼以宽抚人心。

    二公主是皇嗣,身份贵重,但是当她需要面对的是一整个利益集体的时候,这皇女的身份,也就不再具备意义了。

    乔翎旁观了整个过程,倏然间回想起了自己入仕之前,卢梦卿往越国公府去说的那一席话来。

    “世人都生活在秩序当中,寻常人是这样,高官显贵也是这样,即便是圣上,也是这样!”

    圣上亦是如此,更何况是二公主?

    对于所有人来说,有个人出于自身利益,毫不犹豫地派人潜入自己家里,即便她主观上对自己并不存在恶意,也不要指望被潜入的这家人去理解她!

    怎么可能理解?!

    二公主办了一件突破神都显贵下限的、相当愚蠢的事情,所以此时此刻,文官也好,武官也罢,甚至于勋贵和宗亲们都不会吝啬于站出头来给她一点教训!

    这种狂妄又肆虐的人,如果不在她最开始胡作非为的时候就果断给她一棒子,谁知道之后她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圣上心平气和地听了朝臣们的禀奏,语气仍旧是温和的:“诸卿家所奏,倒也合情合理。”

    想了想,他说:“既如此,就褫夺她公主的名号和封地,降为郡主吧。”

    他居然如此平和地接受了这个结果,继而给予了二公主惩处!

    乔翎不大不小地吃了一惊,同时也不免心生警惕。

    二公主是那个突破神都城里所有人心照不宣规矩的人,乔翎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二公主这回得罪了王中丞和曹侍郎,而乔翎自己,其实也影影绰绰地踩在了柳家和中山侯府的底线上。

    乔翎想到此处,不由得擡起头来,去看端坐在御座之上的圣上。

    不知道是否是她的错觉,那个瞬间,圣上那原本隐藏于十二旒珠之后的视线,好像也正朝她投来。

    乔翎心想,这是天子的阳谋吗?

    我可以在京兆府做一个橡皮印章,做一个太平官僚,也可以去重审旧案,揪出那些我看不过眼的蠹虫和祸害。

    无论哪一个,他其实都不会吃亏。

    而她的动作越多,就不可避免地要去得罪更多的人,最终被时代和制度裹挟,站到神都城里广大利益集团的对面去。

    只是……

    乔翎心想,神都城里总共才几个人呢!

    你们要是真的以为神都城里的天,就是全天下人头顶上的天,那可就错啦!

    她想到这里,不由得哼笑起来。

    卢梦卿的站位离她不算太远,也将她这一声轻哼听到了耳朵里。

    扭头去瞧,就见自家大姐身着红色官袍,腰束革带,端是长身玉立,器宇轩昂,眉宇间如冬日薄冰一般蕴含着几分寒冷的嘲弄,又仿佛是对这富贵红尘的一点轻蔑。

    卢梦卿为之所摄,短暂地失了一下神,紧接着余光便瞧见御史台里另有人站了出来,铿锵有力道:“陛下,臣有本奏!”

    圣上淡淡道:“讲。”

    却听那御史道:“臣要弹劾越国公夫人、京兆府少尹乔翎假公济私、贪墨公物,借职务之便私藏京兆府缴获的涩图涩书若干,中饱私囊!”

    卢梦卿:“……”

    他忍不住又扭头去瞧了自家大姐一眼。

    乔翎大惊失色,瞠目结舌,浑然变了一副嘴脸!

    乔翎满面冤屈,竭力分辨:“这位御史,你可不要凭空污人清白!”

    “是不是污人清白,乔少尹何妨听我说完再辩?”

    那御史冷笑一声,轻蔑地瞧了她一眼,从袖子里取出了一份文书,对照着,铿锵有力地开始念:“日前京兆府清查神都城内不良书店一十六家,缴获涩图三千七百六十四本,涩书九千四百五十二本,此外还有诸多种种不堪入目的口口之物,只是短短数日之间,怎么东西就少了许多?”

    “御史台严厉告诫:莫伸手,伸手必被捉!!!”

    京兆府主官太叔洪:“……”

    围观宰相卢梦卿:“……”

    涉案人乔翎:“……”

    那御史说罢一声冷笑,继续道:“据不完全统计,乔少尹分批次从这些赃物里起码带走了涩图二十余本,涩书更是高达四十余本!”

    他脸上浮现出一抹恶毒至极的笑容来,森森道:“其中包括……”

    乔翎:“!!!”

    乔翎肝胆俱裂,无力又慌张地伸出了尔康手:“等等,我认罪——”

    那御史置若罔闻,大声念了出来:“其中包括《火辣俏书生的口口夜晚》、《燃情口口》《上官的家访之太太,你的口口很口口呢》《多触手邪魔生物的口口欲望》……等等等等!”

    乔翎:“……”

    乔翎原地裂开了!

    邢国公跟大公主眼疾手快,一边一个把她给拼起来了!

    大公主有点不忍心开口,但是又不得不问一句:“乔少尹,你没事吧?”

    乔翎:“……”

    乔翎开朗地笑:“啊哈哈哈哈哈,你们尽管放心吧,没逝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