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峥呼吸一沉,掰过她的下巴欲欺进。
谭溪月伸出食指摁在了他的唇上,他看她,谭溪月迎着他的目光,将他摁得更紧。
陆峥眼底生笑,微凉的唇贴着她温热的指腹慢慢张阖,他因为发音的生疏,话说得总是很慢,咬字又重,嗓音里还压着些懒洋洋的低哑,“不是要我尝?”
谭溪月脸有些红,她拿指腹碾一下他的唇角,咕哝道,“你得先跟我说你上次打雪仗是什时候?”
陆峥按住她的手腕,在她手背上写,【我没打过雪仗】
谭溪月不信,“骗人。”
陆峥笑容加深,他箍着她的腰,将她从小凳子上提起,放到旁边的柜子上,两人视线平行,他认真回她,【我没骗过你】
谭溪月说得笃定,“你有。”
陆峥开口问,“什么时候?”
谭溪月垂下眼,不说话了,只勾弄着他衣服上的扣子玩儿。
陆峥吹了吹她浓又密的长睫毛,谭溪月只颤了颤眼皮,就是不看他,陆峥还吹。
谭溪月被他撩拨烦了,擡起眼瞪他,眼波横动,似娇似嗔。
陆峥眸光渐深,他屈指弹一下她紧抿的唇,“说话。”
谭溪月踢他一脚,她看他半晌,最终说出来,“说结婚的时候。”
陆峥眼神稍一顿,谭溪月捕捉到了他神色里的迟疑,她扯上他的耳朵,“还说没骗过?”
陆峥笑,谭溪月扯得更用力,陆峥手指放到她的手背,要写字。
谭溪月使劲弹下他薄薄的唇,冷着脸命令道,“你也说话,不要写。”
她一会儿娇软,一会儿又冷傲,陆峥的心被她攥在手里,随她揉捏成她想要的样子,他倾身过去,轻抵上她的额头,哑声道,“不算骗。”
他的气息轻一下重一下地喷洒在她的唇角,谭溪月心里有些软,声音又软下来,她拨弄着他的唇,含含混混地问,“为什么不算?”
陆峥只看着她,他的眸子乌黑明亮,像是能直接看进人的心底,谭溪月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那个下雨天,他将她的行李箱一路提到了公交站,她和他道谢,他沉默不语,看她一眼,转身进到了雨里,连高大的背影都是沉默的,她有些怔的站在原地愣神了很久,等她反应过来他的伞还在她手里,要去追他,他已经消失在了雨幕里。
伞只能下次碰到再还他了,她虽然不知道他的名字,但他有一双让人印象深刻的眼睛,她当时想,如果再见到他,她一定能认出他。
只是就算他们这个小县城不大,一个人偶然间碰到另一个人的几率也不高,伞晾干后就一直在她包里放着,她每天都被各种事情压得心力交瘁,也渐渐忘了那把伞,她不是没想过离婚后的日子是什么样的,只是一切比她想的最差的境况还要难。
林家无所不在的施压,铺天盖地的闲言碎语,每隔一两天就有媒人找上门来,就连亲戚也来凑热闹,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女人这个婚一离,下半辈子就算毁了,甭管对方有几个孩子,还是比你大多少岁,条件好也好,差也好,只要肯娶你,你就算是烧高香了,赶紧嫁了得了,不然你这下半辈子毁得更彻底,你死了连个埋你的地儿都没有。
她娘虽然不搭理她,但为了她的事儿,背地里不知道和多少人撕破脸吵过架了,她哥和嫂子也是,在外面和人吵了架,又不想让她知道,每天还强颜欢笑地哄她。
媒人被她娘和嫂子骂得不敢上门了,就在半路堵她,她打发掉媒人后,林清和又会冒出来,来来回回无非都是那几句,离了他,她能有什么好日子过,她要是后悔了,他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她这一次,他们还可以复婚,她拿石头把他砸跑,他下次还会出现,就跟阴魂不散一样。
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她每天只能从河东那条很少有人过的小路绕道回家,在最绝望的时候,她坐在河边给樊晓晓写信,要是有一个地方能让她暂时清净一年就好了。
她那段时间下班回家前,很喜欢在河边坐一会儿,河边的草又高又密,能将她严严实实地挡住,她除了风声和水声,听不到其他的声音,她喜欢那种安静。
但是那天河边不只她一个人,她给樊晓晓写信到一半,不远处,一个清晰的男声传到她耳朵里,“你要是想弄下那块儿地,必须得是咱镇上的人,你这种户口在外地的肯定不行。”
没一会儿,那人又说,“要我说你就赶紧结婚,找个镇上的姑娘入了人家的赘,你的户口不就迁过来了,而且你家那宅基地一直写在三叔公的名下也总不是个事儿,不然你当三叔公为什么老催你快结婚。”
她无意听别人的私下谈话,只是觉得有些奇怪,那人跟唱独角戏一样,只一个人在那儿自话自说,她现在起身走也不好,就窝在那里继续写信。
那人又嘿嘿两声,“你要是不想结婚的话,要不我给你出个馊主意,你不行就找个镇上的寡妇,你们协议结婚,你出钱,她出户口,真领证,做假夫妻,结婚证一领,你先把那块儿地拿下,过个一年半载的,你们再把婚一离不就完事儿了,只要你钱给到位,这事儿肯定有人愿意配合你。”
她的笔尖停在原地迟迟没有动,她自己都没察觉到,对于这个荒谬的提议,她竟有些期待听到另一方的回答。
只是后面就再没了说话的动静,她以为他们走去别处说话了,她想要回头看一眼,刚要转身,淡淡的烟味儿穿过草丛飘过来,她一惊,手里的信纸飞了出去,她伸手去抓,脚下没踩稳,扑通一声栽进了河里。
她是被人捞上来的,跟个落汤鸡一样,从头到脚都是湿的。
她没想到再一次见到他是在这种情形下,她好像每一次见他都是狼狈的,不过这次他也没好到哪去,他从头到脚也都是湿的。
他将她放到地上,又脱下身上湿透了的外套扔到她身上,狠狠盯着她,她都能感觉到他明显的怒气。
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读懂了他眼神里的意思,她裹着他的外套包在自己身上,冻得抖抖索索地解释,“我不是跳河,就是没站稳,掉了下去。”
他不再看她,转身就走,过了几秒,又大步走回来,捡起她放在地上的包,又攥上她的手腕。
他就这样拽着她走,她都不知道他要去哪儿,可奇怪的是,她没有觉得害怕,可能是她太冷了,已经忘了害怕,也有可能是他见过了她最狼狈的一面,又或者是刚才在水里,他牢牢地拉住了她,将她从生死的边缘救了回来,说他是她的救命恩人都不为过。
他们穿过一条小路,停在一颗大柳树旁,他掏出钥匙打开了大门。
原来这儿就是他的家,她这几天每次骑车经过这儿,眼睛都会不自觉地被这座房子吸引,青砖白墙,墙上长满了绿叶红花,很漂亮的一座房子,别说在村里,在镇上都是少见,她想这家的主人一定是个很懂生活的人。
没想到就是他,他也是清水村的人,可她好像从没见过她,其实她除了她家附近那几条胡同里的街坊邻居,对村里的其他人也不怎么熟,没见过也不奇怪,更何况他家又是住在河东这边,她之前都没来过河东几次,河东这边也没几户人家。
在等他开门的间隙,她看着门前的那颗柳树,又转头看向他沉默的侧脸,她在那个时候才突然意识到,他……好像就是那个哑巴。
大门打开,院子里更漂亮,红霞漫天的夕阳下,青石板砌成的地面,鹅卵石铺垫的蜿蜒小路,郁郁葱葱的柿子树,干净整洁的小菜园。
他一直拉着她进了屋,给她拿来吹风机和毛巾,又给她拿来一套干净的衣服,他示意她待会儿把窗帘拉上,然后他走出了房间,又走出院子,给她虚掩上大门,地上留下了他湿漉漉的脚印,他和她一样都湿透了,他的外套还在她身上,他就这样把她留在了他的家里。
她简单擦了擦头发,又换上他的衣服,跑去大门外想叫他进来,他却不在,等她吹干了头发,又把湿掉的衣服吹了个半干,重新换上,他才回来,手里还拿着她那张不知道飘到哪儿去的信。
她跟他认真道谢,把包里的伞拿出来还给他,又跟他说,她刚穿过的衣服等她拿回去洗干净再来还他。
他扣住了衣服,没让她拿,冷冷的眼神里送客的意味明显,她便没拿衣服,再次和他道谢,又告别,拿起包走出了院门口,她在柳树下站了足足有半个小时,又原路走回去,他也还在院子里,没有回屋。
她怕自己会退缩,抠着手指直接开门见山道,“我刚才听到了……你们的谈话,你要不要和我结一年的婚?”
她到现在都还记得他当时看她的目光,扫过来的眼锋里裹着刀子,凶得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