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龙启道:“贵妃总是改不掉装傻的毛病。”
虞楚黛回道:“陛下总是改不了戏弄别人的毛病。”
高龙启摇晃手中的黑金令牌,“跟朕做买卖,不吃亏。做不做,贵妃随意。”
虞楚黛望着晃人眼的令牌,握住高龙启的食指,道:“做。”
高龙启静静看着她。
是他惯有的、蓄势待发的、即将捕猎的眼神。
即使他躺在那里,像一只人畜无害的猎物。
虞楚黛道:“你把眼睛闭上,别这么看着我。”
高龙启难得配合,合上双眼。
她的气息逐渐靠近,带着那股令他平静的芳香。
忽然,他手中一轻,潮湿气息也瞬间离他远去。
他睁开眼,虞楚黛人已跑到门槛处。
她回过头来,学着他的样子,摇晃手中令牌,得意洋洋。
“嘻嘻,拿到啦。”
他惯爱戏弄人,她今日可算扳回一局。
做交易固然不亏,但当强盗白抢更爽。
高龙启望着她,语气缓缓,“贵妃学坏了。”
虞楚黛嘴角笑容压都压不住,要是长了尾巴,此时非得摇到高龙启脸上去。
她道:“多谢陛下称赞,还是亏陛下教得好。”
谁能比他更能抢?
说完这话,虞楚黛转身跑出去。
不多时,院中传来虎啸,喧闹一阵后,回归宁静。
高龙启空落落的手指在地面随意敲敲。
他的贵妃越发无法无天。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总会有收拾她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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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楚黛自打上午出去后,便一直不见人影,午膳时分都未归。直到快日落西山,她才骑着黑虎,踏着黄昏归来。
黑虎身上绑了几只大箱子。
她身后还跟着一溜小太监,人人双手不闲,都擡着东西。
她去私库取出玛瑙宝石等物后,就直接带着人,全送去司饰那边打孔加工,现在才将东西都备好,拖回甘泉宫。
高龙启看着忙出忙进,不停搬东西的虞楚黛,评价句,“老鼠搬家。”
虞楚黛如愿以偿,便对他格外宽厚,笑道:“就算是
老鼠,妾身也是只富贵的大老鼠。”
高龙启不置可否,慢悠悠从贵妃榻起身,走到桌旁,倒杯茶喝。
因在榻上躺着,他的衣裳颇为凌乱,腰封松垮许多,衣襟便开得越发往下,隐隐可见小腹处的人鱼沟。
虞楚黛低咳一声,陛下真是不知羞耻,瞧瞧这轻浮模样……这么多宫女太监出出进进,他还旁若无人,在那儿站着喝茶。
她走过去,替高龙启整理下衣襟,将腰封重新围好。
顺便,把黑金令牌挂回他腰间。
别说,这个令牌真好使。
想想她在私库门口,骑着黑虎,手持令牌,一言不发,高冷得仿佛高龙启俯身。
侍卫全部下跪行礼,直接放行。
进去后,她想搬什么搬什么,出来时,侍卫也不过问,还主动帮她搬去司饰那边。
她这辈子,数今天最风光。
高龙启过得什么神仙日子,难怪人人都想当皇帝。
可惜,她的风光来去匆匆。
皇帝体验令牌已物归原主。
高龙启见虞楚黛如此乖巧,对她的打算清楚得很,道:“贵妃不会以为,将令牌还回来,就等同于一切都没发生?”
虞楚黛笑道:“陛下真是英明,同妾身心有灵犀。”
高龙启送她两个字,“做梦。”
虞楚黛问道:“那陛下想如何?”
高龙启道:“晚些时候,你就知道。”
既然他不说,她也不再多问。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与高龙启周旋久,她对生死越来越有置之度外的味道。
虽然底气来自于,她如今感觉高龙启不会杀她。
不杀的话……她还真是无所畏惧。
恰好晚膳送来,忙得错过午膳的虞楚黛,闻到饭菜香味的一瞬间便饥肠辘辘。
饿这种感觉,忙的时候不觉得,缓过神来,反噬就会格外严重。
她等高龙启入席,按照惯例客气一番后,就埋头吃饭,一言不发,安静得仿佛一个哑巴。
张泰田瞧着,道:“贵妃跑外边儿玩了一整天,回来也不跟陛下多说说话。”
中午那会儿,陛下没见到贵妃,吃饭吃得格外沉闷,又恢复往日难以伺候的情境,张泰田就
盼着贵妃回来活跃活跃气氛。
虞楚黛擡头看看张泰田,又看看高龙启,道:“陛下喜欢清静,食不言,寝不语。是不是呀,陛下。
高龙启对此不予答复。
这确实是他曾经说过她的话。
虞楚黛见他不说话,骄傲感油然而生。以他之矛,攻他之盾。她最近真真是智慧大增。
她继续愉快用膳。
黑虎闻到香味,跑来门口偷看。
虞楚黛见它躲在门外,只露出个猫猫头来,心觉可爱,招招手让它进来。
黑虎偷瞄高龙启,见暴躁的主人没瞪它,立刻召之即来,走到虞楚黛脚边蹭蹭。
虞楚黛夹颗肉丸子喂给它。
黑虎一口吞下,好吃得在地上打滚,翻肚皮。
虞楚黛挠它肚皮,笑道:“虎虎真乖。
又夹块肉喂给它。
黑虎吃下后,打滚卖萌,越发卖力。
自从吃过御膳,它再也不想吃没滋没味的生肉。尤其是活鸡,一吃一嘴毛,哪里比得上肉丸子和炖肉块。
新主人打个滚给肉吃,握个手也给肉吃,人长得漂亮,说话又好听,它超喜欢的。
比要它上战场立军功换口粮的暴躁高龙启好一万倍。
见虞楚黛跟黑虎玩得不亦乐乎,高龙启黑沉的脸色越发黑沉。
他随便拿起颗杏仁,指尖发力,正中黑虎鼻子。
“嗷呜——
黑虎痛得一叫,立即翻身蹦起来,往屋外逃去。
虞楚黛手中顿时空落落,失去了她的毛茸茸。
她坐回桌旁,替黑虎鸣不平,“陛下干嘛呀,这么大个人还欺负小动物。
“小动物?
高龙启语气疑惑,他这黑虎,是从上百头猛虎里,经层层厮杀,选拔而来,她居然叫它小动物。
“贵妃是忘了上回差点死在它口中?
虞楚黛道:“那个事儿啊,当时它跟我又不认识,算不得过错。人都会犯错,何况动物。
高龙启冷笑,“贵妃似乎对它格外宽厚,但是在朕头上,便格外斤斤计较。
虞楚黛尝试着去理解高龙启的话,却以失败告终,“陛下是人,它是老虎。咱们当人的,自然得爱护宽容小动物。
啊不是,他跟只老虎较个什么劲儿?
是又犯病了吗?
陛下这病……发展方向越来越难以捉摸。
高龙启放下筷子,道:“别一口一个小动物,好好的猛兽被你养成了狗。”
他站起来,朝她道:“朕要沐浴,你进来伺候。”
虞楚黛一头雾水,实在想不通。
这几天高龙启特别好说话,她都快觉得他是正常人了。一顿饭的工夫,便打回原形,满脸写着老子心情不好。
到底谁招他惹他了?
虞楚黛眼神向张泰田求助,“张公公,您最了解陛下。他这是怎么了?”
张泰田笑道:“这个……老奴可不清楚。您还是乖巧顺从些,赶紧过去伺候吧。”
他嘴里说不知道,虞楚黛却不信。
读心启动。
……
张泰田觉得高龙启在吃黑虎的醋?
有病吧。
一个人怎么可能吃动物的醋,何况是高龙启那种人。
看来张泰田跟高龙启混太久,脑子也不太正常。
虞楚黛摇摇头,想把张泰田的想法从脑子里甩出去。
她最好赶紧失忆,这里的人都不太正常,读太多她怕自己脑子也出问题,患上疯癫。
******
虞楚黛走去温泉,见高龙启躺在池边的躺椅里。
他瞥她一眼,“贵妃杵在那里做什么,过来。”
虞楚黛慢吞吞挪过去。
高龙启腰间有伤,太医叮嘱,最近不能碰水,因此他不得进温泉泡澡,这几天都是张泰田伺候他沐浴。
但是今晚……作为白天戏耍他,以及方才不知为何惹他不悦的惩罚,她得帮他沐浴。
他躺在椅上,只披着薄薄的寝袍,神情透着股阴郁。
看着怪吓人的。
今晚得小心些,万一弄疼他,她当真怕他将她按在池子里淹死。
她拿起案上的帕子,在温泉水中沾湿,走到他身旁,跪坐在地上。
帕子温热,在他锁骨上缓缓滑过。
她从前对男子的身体并没有具象的了解。
现在替高龙启沐浴,仅仅隔着层帕子,一寸一寸感受过他的骨架,才发觉人与人之间
,生得那般不同。他的锁骨比她粗长,肩很宽,肌肉紧紧攀附骨骼而生,坚硬结实。
和她的身体,完全不同。
她沉默着擦拭,将自己的手小心翼翼裹在帕子中,动作很轻。
高龙启并不满意,“沐浴时,应该脱去衣裳。还有,朕又不是琉璃做的,你用不着这般如履薄冰。”
她对待他还不如对待那只蠢老虎用心。
跟只老虎都能嬉闹得欢快,在他面前,伺候下沐浴都不情不愿。
虞楚黛心一横,克服羞怯。
不就是脱衣裳,脱完都是块肉,没什么大不了。
心中这样想,动作上却还是忍不住犹疑。
她将高龙启的衣裳推至腰间,开始认真工作,手中力度渐渐加大。
就当洗狗了。
洗狗,她在家时经常干。
他腰上还缠着棉纱。
虞楚黛小心拆下,看看伤口,道:“比之前好上许多,估计再养个十来天,就能见水,陛下便不用这般难熬。”
高龙启看着她,“到底是朕难熬,还是贵妃难熬?”
他不是没发现,她不在他身边时,便显得格外自在。
其实,她也和其他人一样。
甚至,如果能逃开,她恐怕逃得比任何人都快。
虞楚黛不解其意。
他是指伺候他沐浴的事?
此事倒不是难熬,只不过,男女毕竟有别,她忍不住害羞罢了。
可见他面色不悦,她不太敢说话。
她并非能说会道的性子,连面对能读心的人,也没占到过多少便宜。
前几天跟姜庆和吵架那次,绝对是超常发挥。
而现在,面对无法窥探心声的高龙启,她半点法子都没有。
她弄不懂他的阴晴不定,也不懂他好恶善变的缘由。
她第一次烦恼两人间的寂静。
真想听到他的心。
她不知该说什么,起身去拿药膏和棉纱。
多说多错,不如少说多做。
跪坐太久,她在站起来那一刻,双腿骤然发麻,整个人朝温泉倒去。
一头栽进泉水中。
事发突然,她来不及反应,脚底站不稳,鼻腔猛然呛水,她狂咳几下,挣扎间越发呛得厉害。
扑通一声响,她腰间被人搂住。
她浮出水面,咳嗽不止。
没等她缓过劲来,她便觉腰上一紧,坠入水中。
她推搡着高龙启的胸膛。
他却岿然不动。
窒息袭来,她逐渐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