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
黎芹听得抓耳挠腮,恨不得把岑青柠摇晃清醒,但这祖宗起床气太大,不能招惹。
她耐着性子问:“他问你找了几个替身,你怎么说?”
岑青柠睡眼惺忪,缩在单人沙发里,慢吞吞地回想自己说了什么,好半天,轻“啊”了声。
黎芹立即竖起耳朵。
岑青柠好心情地笑起来:“我说,会一直找到不需要替身为止,然后他用一种要吃人的眼神看着我。”
昨晚,岑青柠捧着牛奶,用最纯白的面容说着最气人的话:“暂时没有限定数字,或许会找到不需要替身为止。”
言下之意:除非你凑上来让我追到,否则我一直找。
话落下,喻思柏收紧了下颔,眉骨微动,眼底情绪有瞬间的变化,泄露出隐隐的侵略性。
短暂的沉寂后,他说了句不相干的话:“系好安全带。”
岑青柠系好安全带,盯着方向盘上男人紧绷的指骨看了会儿,再喝一口牛奶,乖巧道:“谢谢喻机长的牛奶。”
喻思柏从鼻子里挤了个“嗯”出来,算是回应。
岑青柠笑清醒了:“然后我让他送我到路口就回家了。路上他没怎么说话,也不给我说话的机会。”
黎芹充满同情道:“喻机长听起来完全不知道怎么应对你,他真纯情。”
岑青柠下巴抵着抱枕,轻哼一声:“他只是暂时维持着他的机长风度。在酒吧那晚明明对我有意思,酒醒了就不认人。”
黎芹欲言又止,想说那晚明明是你先去摸人家手的,但最后碍于要靠金菠萝挣钱,把话咽了回去。
两人闲聊了一阵,总算说到了正事。
黎芹是来检查金菠萝有没有努力工作的,不能只顾着撩男人。
说起新漫画,岑青柠顿时没了笑,收敛了神气洋洋的表情,用可怜可爱的小脸对着黎芹。
她鼓鼓脸,小声道:“我没有谈过恋爱。”
娇娇软软的女孩子这样看着你,没有人能不心软。
黎芹深吸一口气,硬下心肠:“你前前后后见了那么多机长,之前的副驾驶们,还有现在的几个机长,没有一个给你灵感吗?”
岑青柠认真想了想,点头:“有的。”
黎芹眼睛一亮:“哪个?”
岑青柠诚挚道:“喻机长的身体,真的太完美了。”
黎芹:“……”
这是唯一一个拒绝“菠萝罐头”的男人!
黎芹叹气:“这位喻机长油盐不进,上次就拒绝我们了。你确定能搞定他吗?”
岑青柠的答案是当然。
她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喻思柏上钩。
喻思柏失业??的日子并不好过,在天上飞久了,他早已习惯了没有落点的日子。等终于停下来,似乎只是身体的停歇,灵魂仍疾驰在外,飞跃在三万英尺的高空。
周礼安这两天出差,家里只有他一个人。
喻思柏没有了时差困扰,遵循严格的作息时间,早起健身,做早餐,看一本书,做午餐,午餐后清扫家里。
下午的安排是回家飞模拟机。
喻思柏的房子位于东川市中心,地理位置极佳,从周礼安的别墅过去只需要半小时。
他停车上楼,等着电梯数字跳动。
电梯门打开,喻思柏掀开眼帘,插着兜往外走,车钥匙勾着指节,随着走动晃荡。
转过弯,他家大门敞开,穿着工作服的人员往来。
喻思柏神情微变,这是工作日,喻思桐在上课,家里理应一个人都没有。可细看工作服,居然是喻氏工厂的人。
“你们在做什么?”
喻思柏高大的身躯有极强大压迫感,深黑色的眼扫过人群。
负责人对着喻思柏冷淡的视线直犯怵,但喻光远耳提面命,务必要完成任务,否则就去修理厂待半年,让人叫苦不叠。
他给自己打气,正色道:“喻先生说据学校反应,喻思桐这阵子看起来精神不好,上课还打瞌睡。老师了解之后才知道,她在家里不分昼夜地玩模拟机舱。为了不影响她学习,喻先生让我们先拆走模拟机舱。”
“……”
喻思柏轻咬了下牙关,腮帮微动,利落地越过负责人往里走,在角落站定,看着他们动作。
喻思柏不说话,没动作。
但他只是存在着,就令人难以忽视。
男人身长如玉,宽阔的肩撑起黑色大衣,衣料垂坠,直至小腿。黑色毛衣紧贴脖颈,下颔锋利,周身气势强而冷,令人望而生畏。
负责人满头大汗,努力忽视他的存在。
他看着工程师们将模拟机舱拆解,每个动作都小心翼翼,生怕把僵持的气氛闹得更难看。
两小时后,模拟机舱终于“四分五裂”
喻思柏冷眼看着躺在地上的一堆零件,理智和良好的教养占了上风,他把眼底的郁气压了回去。
他不是三岁小孩,不想回家大吵大闹。
转眼,负责人带着工程师们如鱼群般离开,只留下满室冷清,和外人来过的痕迹。
喻思柏独自站在角落,双手环胸盯着那片空地。
设计完美的飞机展厅忽然变得空荡荡,周围的飞机模型似乎也多了几分孤寂,沉默地注视着不发一言的主人。
空地上只余一抹光影。
喻思柏冷静片刻,擡手脱下黑色大衣,开始收拾残局。
日落时分,家门口有了窸窸窣窣动静。
喻思柏擡眼看去,小女孩低着头,磨磨蹭蹭地换鞋子,背着书包走到他跟前,不敢擡头。
“堂哥,我错了。”喻思桐闷声喊,后悔连累喻思柏,“只有那一天晚上我忘了时间,我不是故意的。”
喻思柏微顿,想起另一颗乌黑的圆脑袋。
和小堂妹认真道歉不同,那个小姑娘总存着几分坏心眼,抓住时机扮可怜,就差没挤出几滴眼泪,分不清几分真几分假。
“不是你的错,是我和家里的矛盾。等你高考结束,我带你去爷爷的工厂驾驶真的飞机。”
喻思柏语气温和,免得总是吓坏小女孩。
喻思桐蹭地擡起头,双眼放光:“真的吗?!”
喻思柏向来言出必行,承诺喻思桐不论考得如何,都会带她去驾驶飞机,家里有他担着。
喻思桐的沮丧一扫而空,羞赧道:“阿姨一会儿就来了,堂哥留下来一起吃吗?”
喻思柏原本想等喻思桐回来就走,但看到小女孩眼中的期待,还是留下来和她吃了顿晚餐。期间喻思桐问的最多的就是关于模拟舱的问题,似乎对飞行的乐趣大过如何制造飞机。
晚餐后,喻思柏叮嘱喻思桐关好门窗便离开了。
东川的春来得太缓慢,已是三月,春芽未发,春花不绽,冷夜的风让人仍置身冬日。
喻思柏倚在车边,低着头,侧脸冷淡。
周礼安的别墅太大太空,他去了似乎只是让那幢房子变得更冷,唯一没有距离感的只有夜晚的床。
喻思柏轻舒一口气,仰头扯下领口的毛衣,冷意驱散燥热。
现在的他亟需发泄情绪,以免这场战争刚开始就偃旗息鼓。
于是,他驱车去了地下拳场。
地下拳场气氛火热,剑拔弩张。
喻思柏赤|裸着上身上台的时候,已完全脱去了喻机长的斯文,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找麻烦”的野性。
这一晚,他在拳场待到十一点。
周礼安是隔天中午回来的,一进门,他和秘书看见喻思柏都怔了一下,秘书赶紧找了个借口离开。
“你这是和谁干架去了?”周礼安推开行李箱,稀奇地往他脸上看,“打得挺激烈啊。”
喻思柏正准备午餐,闻言头都没擡。
周礼安偏要招惹他,凑过去打趣:“青柠妹妹这么快就对你失去兴趣了?啧,不应该啊。”
喻思柏动作一顿,掀开眼:“自己点外卖。”
周礼安立即举双手投降:“开玩笑。昨晚去拳场了?看你这样子打了不止一场吧,停飞这么难受?”
喻思柏脸上的红紫并不影响他的英俊,反而给他绅士的外表增添了几分野性和痞气。
像十七八岁,他们都年少轻狂的时候。
喻思柏和周礼安这?蒊群人在外人面前装得正经,少年时私底下也玩得浑,地下拳场是他们常去的地方,新鲜刺激,更能释放情绪。
年纪渐长,他们便收了心思,很少再涉足。
喻思柏这样的状态难得一见,稀奇得很。
他视飞如命,处于停飞状态倒也正常。
周礼安:“模拟机舱都满足不了你了?我找航空公司给你问问,先度过这三个月。”
喻思柏随口道:“没用,我爸全打了招呼,一个没漏。”
周礼安啧道:“你爸和你爷爷够狠的,知道你住我那儿,已经在找我家老头子的麻烦了。”
对于喻思柏来说,没钱和没住处不是太大的事。
停飞是让他最难受的,一时后悔没答应总飞行师去开货机。但转念一想,他爸一掺和,货机也开不成。
周礼安忽然道:“我找澜江那边问问?”
澜江是座特殊的海岛城市,和东川隔着一片海域。喻家手再长也伸不到澜江,没人管得了喻思柏。
喻思柏挑眉:“不怕被你家老头子打?”
周礼安叹气:“为了兄弟两肋插刀,应该的。”
与此同时,澜江市半山岑家别墅。
餐桌上,岑义谦对精美的菜肴无动于衷,戴着眼镜看一份简历,这是秘书周末加班送来的。
岑远辰用手肘推了推边上的少女:“看半小时了吧?”
岑远星皱眉躲开:“别碰我,烦死你了。我说了这两个月都别和我说话,告状精。”
少年咧嘴一笑,露出尖虎牙:“你中考后想去东川能瞒多久?真以为爸妈不管你。”
岑远星绷着小脸道:“爸爸会支持我的,我要和姐姐在一起。”
岑远辰轻哼一声。他们是龙凤胎,一起长大,岑远星却更喜欢岑青柠,他爸也更喜欢岑青柠,明明他才是家里最小的孩子。
叛逆的少年选择和家里所有人对着干。
他选择不喜欢姐姐。
岑义谦完全没注意这对儿女在说什么,他的注意力全在这个叫“喻思柏”的人身上。
昨晚,岑青柠破天荒主动给他打电话。
岑义谦受宠若惊,一时担心是不是乖囡钱不够了,一时又担心她在东川被人欺负了。
各种念头过了一遍,女儿说想把停在波音工厂的飞机开回来。
岑义谦当然说好,他在年前就备下了三个澜江最优秀的机长人选,只要岑青柠开口,立即就能去接飞机。
岑青柠却说,她自己选了机长。
一位叫喻思柏的年轻机长。
于是就有了今早这一出。
岑义谦已经翻来覆去把这几张简历看了无数遍,还找人调查了喻思柏和喻家,恨不得亲自飞去东川。
稍许,岑义谦摘下眼镜,招来管家。
管家早已一脸严肃候在身边,青柠小姐的事在岑家是头等大事,谁都不会轻易怠慢。
岑义谦沉声道:“给东川航空公司的董事长打电话。”
管家很快播出电话,将手机递到岑义谦耳边,静静等待这场通话的开始。
不多时,电话接通,岑义谦等了几秒,丢下分量十足的五个字:“我是岑义谦。”
喻思柏在一个普通的清晨接到了总飞行师的电话。他刚结束十公里晨跑,汗水淋漓,胸膛起伏。
他喘息着,听清对方的话,眉梢轻轻挑了一下。
总飞行师说:“思柏,你有一份新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