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道明亮安静,一楼的狂欢声断断续续地响,热闹的背景音令此刻显得更为寂静。
在喻思柏的注视下,岑青柠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他刚下飞机,眉眼间有淡淡的倦懒,身上挺拔的制服因她掌心的挤压多出几条褶皱。
男人平稳的呼吸扑在额头,有点烫。
他垂眼看着她,深黑色的眼里情绪不明。
轮廓感极强的脸上没有情绪,紧紧束缚的机长制服带出几分压抑。
“……我自己摘。”她小声道。
顶上灯光洒落,红色面具上的碎钻不比她眼眸一般耀眼。清水般的眸子在妆容下更清冷,也更勾人。
白皙的手指握住面具,缓缓移开。
她的额头,眉眼,鼻子,唇瓣。
如花儿一样绽放,从花骨朵儿到含苞待放,欲迎还羞,到完全盛放,伴随着清冽的香气。
仿若新鲜无花果的树枝被切开。
是她身上的香水味,萦绕在女孩子雪白的肌肤上。
喻思柏低眼,她神情不安,轻轻抿着红色唇瓣,妆容和着装和往日乖巧的模样大相径庭。
“晚上的秀好看吗?”他随口问。
岑青柠挣了挣手腕,没挣开,他的胸口趴着似乎很舒服,眼睫轻颤,打算一不做二不休。
她大着胆子,往前一靠,整个人贴在他的制服上。
“还行。”岑青柠下巴抵着他胸口的制服,慢吞吞地说,“以前没看过,来长长见识。”
喻思柏感受着身上过分柔软的身躯,怀里的人瞧着胆大,耳朵已悄悄染上粉色。
他眉梢轻挑:“带我也去长长见识?”
岑青柠眨眨眼,诚恳道:“他们没有你万分之一帅。你穿这身制服往我面前一站,我眼里就只剩你了。”
小姑娘一字一句说着甜言蜜语,紧贴着他的胸口,抹胸的吊带裙勾出两抹雪白,春光乍泄。
喻思柏视线一烫,移开眼,嗓音微哑:“自己站好。”
肾上腺素如在三万英尺的高空时,急速上升,和她紧贴着的制服下的肌肉紧绷。
她的味道轻易撩动他的情|欲。
岑青柠正趁机表白,抱着她的男人忽然扶稳她,松开了手,插着兜和她拉开距离。
他淡声道:“今晚的秀正到精彩的部分,不看可惜了。”
岑青柠:“……”
这人变脸未免也太快了。
喻思柏瞥了眼她指尖的面具:“面具戴上。”
岑青柠眼梢轻动,仰起小脸乖觉道:“你帮我戴,我怕弄乱头发。”
喻思柏微顿,擡手接过面具,凝视着这张灵动诱人的面庞慢慢被面具遮挡,只露出一双神秘清冷的眼。
他抚平她鬓边柔软的发,没有说话。
躲在洗手间门口偷看的喻思杨目瞪口呆,耳根发红。
视线里,女人白皙的小腿贴着西装裤,红色高跟鞋挤在男人漆黑的皮鞋之间,鞋跟轻轻踮起。
宽大与娇小,纯黑和雪白。
细微的动作带来极大的张力,暧昧丛生。
他一时间有点儿怀疑人生。
这是他纯白无暇的柠柠吗?这是他高冷倨傲的亲哥吗?为什么看起来都这么陌生?
栏杆边,岑青柠肩上一重,他的制服外套盖了上来。
宽大的外套上带着余温,包裹住她单薄的身体。
她转头看,喻思柏眸光淡淡地看着场下的热闹场面,身上只剩白衬衫和黑色领结,窄腰长腿,好身材一览无余。
尤其当他神色淡漠,禁欲气息十足,男模们黯然失色。
“……我们回去吧?”岑青柠试探道,“你刚下飞机,一定很累。”
喻思柏下巴昂了昂,指台下,语气戏谑:“好戏开场了。”
楼下,衬衫被酒液浸透的男模们忽然走下舞台,对着人群不紧不慢地解开扣子。
一个戴面具的女人直接拽了个男模亲了上去。
“……”
岑青柠飞快收回视线,拽住喻思柏的袖子,轻声道:“里面有点闷,我想走了。”
袖子上传来的力道很轻,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喻思柏冷眼瞧了会儿一楼迷乱的场景,收回视线,声音平静:“确定不看了?”
岑青柠乖巧道:“我本来就要走了,好无聊。”
喻思柏漫不经心地嗯了声,步子迈得不大,似乎有意配合她穿着高跟鞋不便的步伐。
岑青柠偷瞄喻思柏的后脑勺,后知后觉他生气了。
想想也是,她追他追得热火朝天,却趁他不在偷偷的时候来看男模跳舞,还被抓个正着。
唉,最近也太倒霉了。
岑青柠觉得自己犯水逆了,不然怎么会三番两次被他抓个正着。
她以后绝不单独踏进周礼安的地盘一步。
走到门口,银灰色帕加尼霸道地占着两个车位,车身歪斜,几乎是开到就踩了刹车。
幸好这里是周礼安的地方。
岑青柠几乎能猜到他来得多急,她抿起唇想笑,触及男人冷淡的侧脸,连忙又摆出认错模样。
车门打开,她自觉地坐上副驾驶,系好安全带。
他的制服外套刚好用来挡腿,遮住耀眼的一片雪白。但遮了腿,上身莹白的肩便露了出来。
喻思柏启动车,继续做来之前被打断的事。
悬挂的手机开始播放视频,多年前的视频画质模糊,但声音清晰,记者正进入学校。
手机声音公放,岑青柠也能听到。起先她没在意,以为喻思柏又在看航空相关的视频。
直到记者说,这个小朋友居然带了这么多红包。
她困惑地扭头,只见画面中——
一个穿着花苞裙的小女孩蹲在地上数钱,小手握不住那么多钱,边数边掉,越捡越急,她急得快哭了。
老师连忙去帮忙,还要给她擦眼泪。
“……?”
岑青柠微滞,表情有不解,有回忆。
正逢红灯,喻思柏静静看着视频,记者的话筒凑到了小女孩面前,友善地问,捐那么多钱会不会心疼?
小姑娘礼貌得很,小手乖乖擦干净眼泪,口齿清晰地说:“现在顾不上心疼啦,以后再说。”
奶声奶气的童言稚语惹人发笑,却也真诚。
喻思柏轻哂一声,还未动作,边上忽然伸出一只细白的手,飞快抢走手机,关掉视频。
一转头,对上一张红透了的脸庞。
“你干什么?”岑青柠涨红了脸,眼底有淡淡的羞赧,“这是能当着本人的面看的吗?”
喻思柏扫过她颊边的嫣红,玩笑道:“本人?”
岑青柠:“……”
看都看了还装不知道,她气闷地扭过头。
后半段路程,车里彻底陷入沉寂,只有窗外划过的寂静夜色彰显画面没有静止。
帕加尼在春堂路33号停下,车灯照亮门口。
铁门外竟站着个人,男生擡手挡了下光,看到副驾驶的岑青柠时露出了笑容。
“岑小姐,喻先生送您的花。”他熟练地打招呼。
男生递过花,偷偷瞄了一眼驾驶座英俊却有几分冷漠的男人,这应该不是喻先生吧?
哪有追求者会摆出这么一张冷漠的脸呢?
岑青柠微怔,下车接过花束,帕加尼开入车库。
喻思柏停完车出来,铁门前只剩下她一个人。
夜色下,小姑娘纤细的身体略显单薄,吃力地抱着过分大的花束,黑白分明的瞳仁看着他。
他单手接过花,垂眼输入密码。
两人一路无言地回了家,喻思柏打开一楼所有的灯,视线扫过被玫瑰填满的客厅,放下花束,独自上了楼。
岑青柠欲言又止,瞥见身上他的外套,幽幽地叹了口气。
她完蛋啦!真的把喻机长惹生气了。
房间里,喻思柏从浴室出来,湿润的水汽弥漫,他随手扯掉浴巾,赤身往床上倒去。
长时间的航行结束,躯体的疲惫让他陷入睡眠。
房内没开灯,男人的身体在月光下如海边的岩石,无声峭立。
喻思柏睁开眼时,已是凌晨一点。
他坐起身,薄被滑落,露出的小腹紧实,几根青筋向下蜿蜒,两道沟壑盛着月光,色气又勾人。
今晚的事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
航行结束,他打算和岑青柠谈谈。如果她想恋爱,他们或许可以试着互相了解。
他会从追她开始,一步不落,追到她满意。
可他高估了小女孩的耐心,他想要的三分真心,在她那儿或许只有一分,且随时都会收回去。
喻思柏啧了声:“小混蛋。”
喻思柏下楼时客厅灯还亮着,工作台前没有人。小姑娘正躺在沙发上,看着满室的玫瑰出神。
他目不斜视,经过客厅,进了厨房。
开放式的厨房,岑青柠一扭头便看见了喻思柏,一身宽松的居家服,黑发微乱,神情懒散。
她蹭得坐起身,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我饿了。”岑青柠用一贯的方法,先示弱,可怜巴巴道,“我一直在等你吃饭。”
喻思柏撩起眼帘,女孩子一双水盈盈的眼,眉头轻轻皱起,瞧着好不可怜。
他随口问:“吃什么?”
岑青柠眼睛一亮,抱着抱枕过来,往厨台前一坐,乖巧道:“你做什么我吃什么。”
喻思柏嗯了声,低头动作,看起来没有闲聊的兴致。
岑青柠托着腮,小脸苦闷,时不时叹了一口气,生怕对面的男人不知道她有烦心事。
她叹气叹得嘴都干了,喻思柏还是不接茬。
时间太晚,喻思柏简单煮了软和的面,再加上果盘,两人面对面在餐桌下坐下。
热气氤氲,气氛有几分温馨,前提是两人没有静默无言。
岑青柠一边吃面,一边光明正大地看着喻思柏。他没有像以前那样——轻扣桌面让她认真吃饭,吃完再看。
他慢条斯理吃着面,完全遵循食不言寝不语。
岑青柠慢吞吞地咀嚼着嘴里的面条,见他放下筷子,连忙咽下去,开口道:“我错了。”
喻思柏微顿,擡眼看向乖巧认错的小姑娘,不紧不慢道:“该道歉的是我,扰了你的兴致。”
“……”
“没扰没扰。”岑青柠硬着头皮想解释,“其实……我是去那里学习怎么接吻的?”
她灵光一闪,被自己的话惊了一下。
喻思柏:“?”
岑青柠很快找到了思路,一本正经道:“我之前在看接吻合集,你记得吧?你一定记得。我的工作是画漫画,需要观察恋人间亲密接触,但视频的效果似乎不好,所以今晚去观察真人!”
她越说越流畅,眼睛微微发亮,觉得自己说的好有道理。
喻思柏眉心一跳,起身淡淡道:“早点睡,晚安。”
岑青柠:“……”
呜呜呜这毫无灵魂的“晚安”,喻思柏果然不是喻思杨,真不好糊弄。
喻思柏整理完厨房,检查了一楼的门窗,准备上楼,余光瞥见盯着他背影的小姑娘,无声一笑。
看小混蛋吃瘪,还挺意思。
岑青柠眼巴巴看着喻思柏的身影消失在楼梯间,沮丧地瘫在沙发上,懊恼自己怎么就上了当,敢去周礼安的地方。
喻机长生气了,怎么哄?
隔天清晨,六点的生物钟准点叫醒喻思柏。他换上运动服,戴上止汗带,下楼出门晨跑。
走到门口,看见门后三道防盗锁都开了,脚步微顿。
喻思柏上前打开门,果然看见蹲在门口小小的一团。
小姑娘像是还没睡醒,托着摇摇欲坠的脸蛋,眼睛半眯着,听到动静仰头看过来,表情有点儿呆。
身上穿着粉白色的运动服,鞋子也换好了。
他挑了下眉:“守株待兔?”
岑青柠乌黑的眼瞧着他,小声问:“我想和你一起跑步,可以吗?不和我说话也没关系。”
喻思柏舔了下齿尖,暗恨她长了这样一张柔弱无害的脸。
“别跟丢。”他丢下一句,越过她往外走。
岑青柠连忙跟上去,小跑跟在他身后,男人步子迈得大,即便是慢跑,她也得快跑追赶。
没跑一百米,她就气喘吁吁了。
今天早上宛如之前的每一个春日清晨。
春风和煦,柔和的春光轻轻跳跃在树梢,树枝摇晃,枝叶簌簌作响,路边偶尔有车经过。
一切似乎都和以前一样。
但是,是不同的。
女孩子急促的呼吸声细细绵绵,轻而急促的脚步声走在他身后,偶尔慢了,便提速跑上来。
小混蛋一声都不吭,不知道让他慢一点。
和爬山那天如出一辙,倔得很。
喻思柏轻舒了口气,放慢步调,没跑往常的路线,选了去菜市场的路。
十五分钟的路程。
岑青柠能明显感觉到喻思柏放慢了速度,这样的速度对他来说像是快走,身上汗都没出一点儿。
她抿唇笑了一下,还挺好哄的。
晨光下的喻思柏如初见时闪耀,碎发被止汗带撩起,轮廓干净张扬,颈间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着,少年感十足。
遗憾的是,他呼吸平稳,一点儿都不喘。
好想听他喘|息。
岑青柠不由小声叹气,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腿,要是再长点儿就好了,说不定就能跟上他的步伐。
这么小乌龟爬似的跑了一阵,喻思柏忽然停了下来。
她茫然擡头,窄窄的弄堂口热闹非常,大爷大妈们个个精神奕奕,身姿灵动,如跳华尔兹般自在地在小摊附近盘桓。
空气里有新鲜果蔬的芬芳,也有生肉味萦绕。
这是到了菜市场。
岑青柠在原地缓了会儿气,边上递过来一杯热豆浆,再加一袋子热腾腾的小笼包。
她对上喻思柏低垂的眼,抿唇道谢。
喻思柏:“我去买菜,在这儿等还是进去?”
岑青柠忙道:“一起去。”
岑青柠在春堂路住了一年多,这是第一次来附近的菜市场,跟在喻思柏身后探出头,眼珠子到处转。
她看得专心,没注意别人看她的眼神充满了八卦色彩。
喻思柏来了多次,驾轻就熟地行走在摊位间,砍价的语气像在耍机长威风,说一不二。
岑青柠跟了一阵,等最后一个小包子下肚,终于觉察出明里暗里落在她身上的视线。
她悄悄看回去,摊主们也不躲,冲她一笑。
她年纪小,又生得漂亮乖巧,像家里养的小囡,一见便让人心生欢喜。于是摊主们忽然变得热情起来。
“再送你两个番茄。”
“春笋新鲜,带一个不收你钱。”
“零头不用给了,再次下来。”
话对喻思柏说,眼睛都看在岑青柠身上。
喻思柏不免有些头疼,他差点儿忘了还有个“新婚不久”的设定——他负责“吃软饭”,身后的小姑娘负责挣钱。
有个热情的阿姨,直接抓了把枣塞岑青柠手里:“妹妹,这个枣甜得很。”
岑青柠甜甜一笑,大大方方地接过去,当着她的面吃了枣子,再睁大眼睛,诚挚无比地说,真的好甜。
喻思柏:“……”
小混蛋到处招摇撞骗,冲谁都笑得那么好看。
一路上除了摊主们过分热情,还算正常,喻思柏没多想,直到一道惊喜的大嗓门喊:“兄弟,这是你老婆?”
作者有话说:
喻思柏:?
柠柠: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