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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零国医无双 正文 第049章

所属书籍: 七零国医无双

    049

    很快来到卫生室门口,就听见里头叽哩哇啦的说话声。

    “别着急,清大夫很厉害的,肯定有办法救你。”

    “就是,你知道吗,再大的病清阿姨都能治好,有清阿姨在,你就不会死。”

    “对,没事的,以后还能一起写作业。”

    清音打眼一看,最前面的还是自己在家属区的“老病人”,平时不是被狗咬了就是手指被切个口子,又或者三天拉不出屎的熊孩子们,还都煞有介事的安慰伤员呢。

    “清阿姨快救救王铁柱吧,他快死了!”有个胆子小的说了一句。

    其他几个孩子全都哭起来,当真跟人已经死了似的,哪里还有前一秒的信誓旦旦。

    清音也没时间笑他们,只见简易“担架”放在地上,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躺在上面,脸色苍白,身形蜷缩,一双手藏在衣服里,哆哆嗦嗦。

    清音注意到,他的嘴唇是青紫色的,这可不是武侠小说的中毒,而是医学上说的发绀。再把他右手拉出来一看,果真食指指尖有个小小的伤口,看样子是被咬好几天了,早就不流血了,但也没完全愈合结痂,关键是还看到了后勤干事说的“一条红线”,从食指尖一直蜿蜒到肘部。

    “清阿姨,王铁柱不会死吧?”

    “他要是死了,我就没同桌了呜呜呜……”

    清音被吵得头疼,“闭嘴。”

    一瞬间鸦雀无声,明明清大夫也没比他们大几岁,但大家就是怕她。

    清音冷着脸,戴着手套和口罩,“往后退,都别围着,说说事情经过。”

    孩子们七嘴八舌,讲述的跟刘红旗说的差不多,只不过在她引导下多了更多细节,譬如那个耗子洞的位置,不是在墙上,而是地板之下,譬如被咬是一个星期前的事了,只是怕家里大人责骂,一直忍着没敢说。

    “清阿姨您能帮咱们保密吗,要是我爸知道我去仓库,一定会把我屁股打开花的阿姨……”

    清音眼皮都不抬,“现在知道怕了,三令五申不让去,王铁柱要真有个好歹,何止是让你们屁股开花,说不定……”

    几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顿时吓得缩了缩脖子。

    “阿姨,王铁柱要是治不好的话,是不是得截肢啊?我看电影上的战斗英雄就是截肢的。”

    一说起这个,孩子们又开始七嘴八舌争着说谁谁截肢了,谁谁是被冻坏的,谁谁是被毒蛇咬伤的谁谁……“王铁柱你的右手要保不住了,以后就不能写作业咯。”

    清音烦都快被烦死了,挥手关门,“去去去,把王铁柱父母叫来。”

    反正甭管他们敢不敢,不叫也得叫。

    这时,在药房里配制针水的林莉也过来,“小清你说这会不会就是中毒?跟中蛇毒一样,真要截肢啊?”

    林莉也有点拿不准,所以才让老张去喊清音过来,主要是拖了这么多天那真不是闹着玩的,孩子也说了那“中毒”的红线最开始只在手指上,一天比一天爬得高,现在都爬到肘部了,再晚几天岂不是要爬到脖子和心脏啊。

    清音没说话,只是沉思。

    她脑海中仔细回想自己学过的专业知识,无论中医西医,只要能治病就行,可偏偏脑子短路,白茫茫一片。

    “小清啊,要是连你也治不了的话,咱让他们赶紧转院吧,我去小车班找人,直接送区医院。”李姐也有点着急,孩子要是截肢了,可就成残废了啊。

    清音皱眉,有点好笑,“先不忙。”

    说着,她把孩子胳肢窝下面的体温计拿出来,“诶主任你帮我看看,是不是我眼花了。”

    “三十八,三十九,四十,四十一……四十一点三摄氏度!怎么会这么高!”

    林莉使劲瞪大了眼睛,恨不得把体温计插进自己眼睛里。

    “离远些,先去戴双手套和口罩。”

    虽然大家是有这个意识,但自从上次闹的传染病乌龙后,这些卫生消耗物资都是有数的,大家也习惯了能省则省,慢慢的看什么病都不做自我防护了。

    此时的林莉明显没有这心思保护自己,“这体温计不会出错吧,刚才我给量的时候才39度不到,怎么变化这么大?”

    清音和她对视一眼,忽然冒出个想法,“弛张热?”

    “弛张热?”林莉也是脱口而出。

    弛张热是一种发热的类型,也就是一天的体温波动很大,一般在2度以上,即使是最低温也远高于正常体温。

    “弛张热一般多见于败血症、重症肺结核和化脓性感染,可肺结核这孩子没有,化脓也没明显创口,败血症……不至于吧?”

    半粒米大的伤口就能得败血症,确实匪夷所思。

    清音摇头,“应该都不是。”

    正要说话,门被一把推开,一对中年男女进来,嘴里叫着“铁柱”。

    清音现在大着肚子,尽量不去第一线,林莉主动出去解释情况。

    幸好两口子都是厂里工人,有一定的文化基础,解释起来倒也不难,表示一定全力配合,只要能治好,花多少钱都愿意云云。

    “对了,最近一个星期以来孩子有没有什么异常?”

    王父摇头,“我经常加班,不太清楚。”

    王母凝神想了想,“星期三晚上好像是发烧了,我摸着跟个火人儿似的,但等我洗完衣服又不烧了,就没管他。”

    清音点点头,那应该是被咬第三天,发热,同样是弛张热。

    “对了,星期四那天他还说眼睛疼,我看他不红不肿的,以为是他不想上学找借口,还骂了他一顿。”

    “眼睛哪里疼?”清音连忙追问。

    “就眼眶一圈吧,哎呀你不知道,铁柱这小子总叫头疼腰疼的,一开始我也紧张,后来发现都是懒驴上磨屎尿多,就懒得理他了,你说一个娃娃家家的,哪有腰啊?”

    清音却是眼睛一亮,“那他最近一个星期也说头痛腰痛吗?”

    “说,怎么不说,气得我打了他两下,你说这孩子为了不去上学,什么谎都敢撒,这次也就罢了,等病好看我不打死他!”

    清音却笑起来:“嫂子您误会铁柱了,他这次是真没说谎。”

    “头痛、腰痛、眼眶痛,就是‘三痛’,莫非他是流行性出血热?”林莉终于也发现不对劲了,连忙插嘴问。

    “可没有‘三红’啊,我看他脸、脖颈和胸部都不红,出血热的典型症状不是三红三痛嘛?”

    清音笑笑,指指自己右手小臂。

    林莉虽然窝在卫生室多年,技术略有荒废,知识更新换代也跟不上时代发展,但她的医学逻辑还在,也就是一瞬间,恍然大悟:“那条红线其实是毛细血管或者淋巴管发炎?根本就不是什么中毒。”

    “原来如此,啮齿类动物,尤其是老鼠,最容易携带流行性出血热病毒,总以为现在是冬天,就把这茬给忘了。”

    “要是有条件验血就行了,能确诊一下。”

    清音却笑起来,“病因、流行病学、症状和疾病发展进程都对上了,应该不会有错,即使有错,但咱们只要对症治疗,也是一样的效果。”如果非要拘泥于实验室和影像检查,那还需要医生干嘛,直接让机器看病算了。

    在落后的农村,哪里有那么多条件?这种时候就很考验医生的医学知识储备和临床经验。

    林莉一想也是,“孩子现在高烧,那咱们就先退烧就行。”说着就去配药,人也从容不少。

    王家两口子见医生们不慌不忙,心也踏实不少,“谢谢清大夫,谢谢您。”

    林莉边走边撇嘴,她在厂里当了这么多年大夫,还真没被多少人谢过,搞得看好病就是天经地义一样,可这小清来了就是不一样,大家都学会说“谢谢”了,哼。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林主任是咱们所里经验非常丰富的内科医生,你们尽管放心。”

    林莉这人吧,顿时感觉脚步都轻了不少。

    一直等到针水打上,王铁柱的体温降下来,清音才放心回家休息,怀孕后精力真的差了很多,随时随地都在感觉累。

    既然考核已经通过了,只等着成绩通知就行,清音也懒得看书了,给自己放个假。

    顾大妈拎着菜进门,“听人说你们厂里又把你叫走了,没事吧?”

    清音把事情简单的说了,听得顾大妈唉声叹气,“这些熊孩子,咋就不知道听话,非得闯出祸来才知道害怕。”

    清音深以为然,自己肚子里这个,可千万别成熊孩子,不然她可不会客气。

    似乎是感觉到妈妈的想法,肚子里的小鱼儿游啊游的,轻轻拱了一下,倒是难得的温柔。

    晚饭顾妈妈只买到豆芽,这个季节的绿色蔬菜本就不多,豆芽也算难得,“豆芽咋吃,就这么炒着吃,还是再加点啥?”

    清音想了想,孕期对碳水真的是真爱,“咱们吃炒粉吧。”

    正好夏天进山捡的木耳和蘑菇都还有一些,清音用开水泡发之后,打算做一个木耳蘑菇豆芽鸡蛋大杂烩炒粉,在她看来嫩韭菜才是炒粉的王牌配料,可惜这个季节很难买到,就家里有啥用啥。

    这一次的红薯粉是去年顾妈妈自己做的,劲道十足,可着劲的吃了好几个月依然还有好几斤。这次,清音直接炒了一锅,三个人都吃不完的份量,她最近晚上睡前要吃点东西,不然会睡不安稳,如果有剩的话就热一下垫吧垫吧。

    三人正吃着,小菊抱着个大碗颠颠的跑来,“姨,豆豆。”

    原来是玉应春家今天煮了红豆汤,这种花腰红豆也是她们老家那边的特产,加半根腊猪脚,用小火慢慢炖开,炖到豆子和猪脚都软烂不已,再把猪脚上的猪皮撕下来,浸泡在沙沙的汤汁里,又软又糯,不仅有红豆的香味,还有诱人的腊猪脚香味。

    清音吸了吸鼻子,“原来是这个好东西啊,我就说老远的闻到香味,谢谢你哟。”

    小菊腼腆的笑笑,顾妈妈接过碗,倒进自家的碗里,就着她的碗,给装了冒尖儿一碗的炒粉,“回家跟你爸妈吃。”

    “谢谢奶奶。”

    经过几个月的休养,小丫头长高了一些,头发也长出来不少,短短的一茬,没以前黄了,看起来像个男娃娃似的,现在由小海花带着,也敢出门玩耍了,渐渐没了那股子胆怯。

    顾家三口都笑起来,“记得不能去结冰的河边玩哦。”

    “好,我乖乖!”

    众人又笑,会说的词越来越多了呢,这种乖兮兮的,腼腆的小女孩,清音真的特别喜欢,虽然她本人觉得太过腼腆的性格容易吃亏,但见到这种性格的女孩子,就是特别戳她。

    嗯,希望自己肚子里这个,也能乖一点,男孩女孩其实无所谓,她这么想着,摸了摸肚子。

    可惜事与愿违,她刚想着“乖”,肚子里就狠狠地挨了一脚,一下子痛得她“哎哟”一声。

    “孩子又踢你了?哎哟喂,这小崽崽,真是个孙猴子,动不动就踢人,等出来看我不打他她屁股!”顾妈妈笑着骂,“赶紧吃,吃完你先出去走走,估摸着是长时间坐着孩子又不舒服了,安子扶着你媳妇,厨房我来收拾。”

    胎动最厉害的时候,往往是清音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就会被提醒要起来动动。

    结果清音刚出门,就在大院里遇到一堆聊闲的妇女,被众星拱月的居然是清慧慧。

    说居然,是她已经很长时间没这么“受欢迎”过了,今天居然这么多人跟她说话,倒是稀奇。

    “慧慧啊,我看你这肚子尖溜溜的,应该是个闺女。”秦嫂子倒不是故意给她添堵,而是她的经验就这么觉得的。

    清慧慧把眼一翻,“谁说尖肚子是闺女,听人说圆肚子的才是闺女,再说了,我这孩子动得厉害,肯定是个皮小子。”

    “动得厉害,有多厉害?”

    “每天要动好几次呢,还在肚子里头打哈欠伸懒腰。”清慧慧骄傲地说,这话柳老太爱听,她也跟着附和,“就是,我活了这么多年还没见过动这么厉害的孩子,肯定是个带把儿的!”

    “这倒是,以前红梅怀海涛的时候也说胎动厉害。”

    “对,我怀我家臭蛋也是,外头天一黑他就知道在肚子里闹觉。”

    听着逐渐离谱的“攀比”,清音看了看顾安,俩人都在憋笑,好想问问邻居们:朋友们,你们听说过滚筒洗衣机吗?那种定时定点像上了发条,只要到饭点不吃饭它就开始作业的滚筒洗衣机。

    俩人趁着天色还早,打算走远一些,消消食。顾安牵着清音的手,走得很慢,看着她的肚子也有点想笑,这个孩子性格方面应该是像他多一点,因为以前清音就说过他睡觉不老实,像滚筒洗衣机,现在又来个小滚筒洗衣机。

    想到会有一个那么像自己的小生命来到这世界上,顾安觉得这日子真是越来越有盼头,越来越有意思了。

    “对了,那个收音机的事,你们查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已经把他们送东西进来的线路摸清楚了,咱们厂里,后勤这一块可不干净。”

    清音点点头,能清楚知道陈家事情的,就是后勤。

    “瞿建军那边怎么样?”

    顾安皱眉,“我跟他说了,但他似乎不太高兴。”换谁,要是来跟他说清音不好的话,他也会不高兴,但清音和柳红梅不一样。

    对自己敬重过的建军哥,他也只是尽力告知,跟谁处对象那是他的私事,他无权干涉,但失望肯定是有的。

    对瞿建军的失望跟对祥子不一样,自从哥哥走后,建军哥在他心目中就是兄长一样的存在,可现在看着他被所谓的爱情迷昏头,一意孤行,他在失望之余,又有种深深的无力。

    以后,自己的事还是别麻烦他了,毕竟他忙着谈恋爱呢。

    ***

    第二天一早,清音到卫生室第一件事,先找林莉问王铁柱的情况。

    “用药后烧退了半天,刚才家长来说昨天夜里也没再发,神志清晰,对答如流,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今早起来又烧起来,还是一样的四十一度,昨天已经用光了咱们这里最后一支抗病毒的针水,我正准备去拿药……”这是林莉第一次遇到针水不够用的情况。

    清音却皱眉,治病哪有治一半等着现拿药的,“没有利巴韦林吗?”

    “什么利巴韦林?”

    清音这才反应过来,利巴韦林这种后世用烂了的抗病毒药也是七十年代才在国外面世,国内自主研发的利巴韦林要到八十年代。

    而这时候买进口药,那更是难于上青天,人脉她能厚着脸皮找元卫国,但价格却是个问题,他们买得起,病人也用不起。

    “等着也不是办法,主任你问问家属意见,接受的话我就给开点清热解毒的中药,效果跟抗病毒药也是一样的。”

    “中药也能治流行性出血热?”

    “早在清朝咱们老祖宗就发现并记载了这个病,叶天士是第一个记载流行性出血热的医家,只是咱们不叫流行性出血热,而叫温病,从卫、气、营、血几个阶段论治,正好对应西医诊断上的几个病程……”

    林莉听不懂,但不妨碍她信任自己的得力干将,“成。”

    王父王母那边哪有不同意的,反正现在厂区都知道小清大夫医术高明,什么病都能治。

    清音问了孩子一些情况,把了脉,看了舌苔,这是典型的暑热邪毒,循经感染,只是罕见的是发生在冬天,但机理是一样的,都不用怎么加减,叶天士的医案里就有现成案例。

    两剂药下去,再配合三棱针点刺出血,短短三天时间那条“红线”就没了。

    被各家家长揍得屁股开花的熊孩子们哭丧着脸,都快给王铁柱送花圈了,谁知他不仅没死,也没截肢,还连长“红线”的地方都完好如初。

    “诶你们说,我不会是做梦了吧?我记得铁柱……”

    清音给他们脑袋瓜上拍了几下,“这事没完,私自进入库房重地,该处分还得处分。”

    孩子们把胸脯一挺,“好,我们认着。”

    “我爸说了,男子汉敢作敢当,犯错不可怕,可怕的是逃避处罚,逃避责任。”

    清音点点头,看来孩子熊,家长倒是还不熊。

    一直躺床上的王铁柱也捏着拳头,“我也认,就是截肢我也不带怕的,我再也不去……诶清阿姨,我告诉你一秘密。”

    清音心说你这熊孩子能有啥秘密,但可能是有了自己的孩子,清音对别人家孩子的耐心也多了一丢丢,“嗯,你说。”

    “我那天被耗子咬,其实不是看见链条,而是看见一个东西,像厂长穿的皮鞋。”

    清音一愣,“当真?”

    皮鞋能出现在老鼠洞里,这比他被老鼠咬伤还令人匪夷所思!

    “是真的阿姨,我没说谎,我亲眼看见,还摸到了的!”王铁柱拍着胸脯。

    清音是真被这些熊孩子吵怕了,先把其他人支出去,“老鼠洞的口那么小,皮鞋怎么可能进得去?”

    王铁柱挠挠后脑勺,“估计是咬烂了拖进去的吧,我只是看见一个角。”

    “那你怎么知道是皮鞋?”

    “就跟厂长开大会时穿的那双一个色,棕黄棕黄的,我还看见硬硬的鞋帮……当时我看着那皮子还是好好的,就很奇怪谁会把这么好的鞋子扔掉啊?”

    现在人造革还没大面积流行,也没什么万元户暴发户,除了领导还真没人穿得起皮鞋,就这样的金贵东西,谁不是穿到烂得不能再烂?就连刘厂长那双皮鞋,那都穿了好几年舍不得扔,鞋底都磨平了,补了好几次还只在开大会时候舍得穿的,以至于刘大叔最近都新增了补皮鞋这项业务,她远远地见过几次,生意比配钥匙兴隆多了。

    所以,这东西要真出现在老鼠洞里,那绝对不正常。

    “清阿姨你说会不会是谁偷了,故意藏在那里面的啊?这种事是不是应该报告给公安呀?”

    小孩子想问题简单,但清音不会,她总觉着老鼠洞里出现皮鞋有点古怪,但又远不到直接报公安的程度,“行,这事我会跟保卫科说的,你先别跟人说,谁都不能说哦。”

    要真有什么蹊跷,搞不好会害了他自己。

    “行,我保密。”

    “要是刘红旗他们问起来知道怎么说吗?”

    “知道,我就说我病糊涂了。”

    清音笑笑,男孩子心粗,估计也没人会去较真,当即脱掉白大褂,往楼上保卫科去。

    一路走过去大家都跟她热情的打招呼,“清大夫来了?”

    “清大夫几个月啦?”

    “清大夫来找安子啊?”

    清音全都笑着答应,上下楼的关系,全都认识,况且也都是顾安的同事,还能聊几句。李科长听见她的声音,甚至还专门跑出来一趟,“哎哟小清,进屋坐来。”

    清音婉拒了,“您忙,不打扰您,对了,老太太最近身体怎么样,好点没?”

    说到这个,李科长可是嘴都要笑歪了,“好啦好啦,都好啦,你是不知道,自从吃了你的药,我妈就接连几天一觉睡到大天亮,打雷下雨都不带醒的。”

    李老太太啥都好,就是有个毛病——失眠。

    从四十岁开始有几十年了,无论几点睡,顶多三小时就要醒,醒了再也睡不着,中药西药都吃遍了,就是没改善,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跟焊在脸上一样。可自从上个月喝了清音开的中药,她的睡眠明显改善很多,能一觉睡六七个小时了,这睡眠一好,精神也好,连黑眼圈都慢慢消退了,其他老太太看见都夸她怎么越活越年轻了呢。

    李科长感谢了几句,“安子在那屋,你进去吧。”

    自从听说副科长退休后顾安有可能接任,科里给顾安的待遇就开始不一样起来,最明显的就是让他搬进了一间独立办公室,以前这是一间空房间,堆放些杂物,现在名义是让他看着点东西,其实就是给他的独立办公室。

    门虚掩着,清音推开,顾安正坐在椅子上盯着一台收音机研究什么。见到她只是点点头,手上的动作也没停。

    桌子很干净,除了一个笔记本和一个水杯,啥也没有,就是柜子和抽屉里,也是干干净净,空无一物,这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没人呢。

    顾安把拆下来的东西归回原位,摘下手套,这才有时间问她:“你那边不忙?我听着是不是王铁柱快好了?”

    “嗯,我来就是告诉你个事情,你有空去核实一下。”

    三分钟后,顾安的眉头皱了皱,“行,我马上去,中午吃饭不用等我。”

    俩人相携离开办公室,科里的单身汉们顿时起哄:“哟哟哟,这是夫妻双双把家还啊?”

    李科长也跟着笑,心说这小两口感情可真好,天天上下班都要一道,上个楼梯安子都要扶着老婆,生怕她绊了摔了,厂里多少女同志羡慕啊,这才叫老公,才叫照顾。

    “别起哄了,你们几个单身的,赶紧找个对象,别人千有万有不如自己有。”

    “安子就是结婚了才开始懂事知道上进的,等你们结了婚也能这样。”

    众人又是大笑,闹着要他介绍对象。钢厂本来就是重体力劳动多些,女工比男工少很多,这种情况下想要在厂里找对象可不容易。

    李科长也有点头大,他能去哪儿找?狼多肉少内部消化都不够的,“你们啊,别指望厂里了,赶紧上外头找去。”

    ***

    一直到晚上,清音也没再见到顾安,刚考完试实在不想看书,她就躺在暖融融的大炕上闭目养神,要是顾安的收音机买回来该多好啊,至少给自己的耳朵找点事情做。

    迷迷糊糊躺倒快十点,她“卡塔”一声拉响了炕头的灯线。

    然后,肚子忽然“咕噜噜”两下。

    “小家伙,妈妈要睡觉啦,不许动了哟。”

    小家伙果然不动了,可清音被搅得睡不着了,想起来吃点啥,她记着外屋有半斤带壳花生,连红色的花生衣都是香的。

    想着,又拉响了灯线。

    然后,肚子又“咕噜噜”两下,这一次,她明显感觉小家伙更兴奋了,因为滚筒洗衣机又开始作业啦!

    清音忽然灵光一动,在几十次重复开灯关灯的“卡塔”声中,她总结出自己的崽就是喜欢听声音!每当她把开关灯间隔时间拉长,崽崽就懒洋洋的,不怎么动,但一旦间隔拉短,崽崽就兴奋得不得了。

    清音捂着嘴,兴奋得差点叫出声,真想第一时间跟顾安分享这个发现。

    然而,一直到第二天早上,顾安也没回来。倒是夜里大概三点多的时候,隔壁传来清慧慧的哀嚎,嚎了大概半小时,另外一家邻居实在听不下去,去前院喊了柳大妈过来,大家这才知道,清慧慧要生了。

    柳志强不在家,柳家人老大不乐意的去请接生婆来家,因为他们小气,不愿包红包,人接生婆也故意磨磨蹭蹭,一直到天快亮才来到,而清慧慧已经痛得说不出话了。

    清音懒得管,自己是大夫,清慧慧就跟自己一墙之隔都不来找自己,柳家人也宁愿舍近求远,她要是还腆着脸上门去看,那她是得多贱皮子呐?清音揪了两坨棉花塞进耳朵里,睡得很香甜,就是肚子里的小家伙也没有被吵醒。

    第二天一早,就见清慧慧屋里端出好几盆血水,大家彼此交换一个眼神——还是没生。

    有看不下去的,就劝柳老太:“大妈,慧慧也生了一整夜了,要不还是送医院看看?”

    “送啥医院,女人生孩子谁不是这么过来的,我们家可不兴资本主义做派。”

    “农村是没条件,咱们城里的小年轻,上医院生的可不少,犯不着省这点钱……”

    “你给钱啊?”

    真是个老无赖,别人为她家好,她还想讹人,呸!

    秦嫂子忍了忍,女人终究是更同情女人一点,“要不去把你家红梅叫回来看看,她是医生,也有经验。”

    “红梅上班多忙啊,怎么能去麻烦她,这才哪儿到哪儿,熬着吧。”

    众人于是也不劝了,这柳家是铁了心不想在清慧慧生孩子这件事上花一分钱了。

    一直到中午,清音下班回家吃午饭,隔壁还是没生出来,但基本已经听不见喊叫的声音了,她心里有点悬,这……不会是出事了吧?

    正在犹豫要不要过去看看的时候,院里忽然传来柳老太高亢的声音:“哎哟喂,大孙子,是个带把儿的哟!”

    “我家大孙子,长得真大,真好,这壮实!”

    “哎哟喂你看看这小雀儿,可大呢!”

    “你们看,是不是比他爸的还大?”

    清音差点一个踉跄:“……”你是夸你儿子呢还是骂你儿子?

    众人赶紧躲开,柳志强有多大她们不关心,更没见过,她们可是正经人!

    “老不修的,一只脚进棺材了说话还这么荤素不忌!”

    清慧慧这次生产,虽然侥幸捡回一条命,但十几个小时的疼痛,生出一个八斤多的小孩,跟要了她半条命也没区别,接连三天清音一点声音都听不见,足见有多累多耗损。

    可就是这样,柳家也舍不得给她煮俩红糖鸡蛋,林素芬虽然出不来,但终究是惦记自己唯一的闺女,拜托娘家人来看看,人家送了几十个鸡蛋,却一个也没进清慧慧的嘴,反倒是柳老太天天吃得抹嘴巴。

    大家看不过意,趁着柳志强回来看儿子的时候,旁敲侧击说了几句,总觉得他作为丈夫,作为孩子爸爸,怎么也该看在儿子的份上,说他妈几句,让清慧慧吃几顿好的,不然没奶怎么喂孩子?

    “吃吃吃,吃啥吃,她生个孩子生了大半天她还长本事了?鸡蛋这么好的东西,她吃了也是浪费!”

    “为啥浪费,她吃好点,奶水足,孩子也能吃饱不是?”

    “她哪儿来的奶水,这都多少天了,挤也挤不出一滴,我大孙子要靠她还不得饿坏?我家红梅说了,她这天生就是没有的,孩子早就喝上奶粉了,喝奶粉的孩子,以后长得那叫一个壮实,你们看看那些苏联人哪个不壮实?”

    哦豁,因为没母乳,连吃红糖鸡蛋的机会都被剥夺了。大家除了叹息也只能叹息,回家去赶紧教育自家闺女,千万千万别恋爱脑,看看清慧慧就是最好的例子,生个孩子连吃碗红糖鸡蛋的待遇都没有,这就是嫁给所谓的“爱情”的待遇呀!

    接下来几天,清音都正常上班,又是一年年关将近,今年卫生室的卫生还是请玉应春去打扫,一来她有经验,二来做事认真,小菊又发生了那样的事,大家都比较同情她,能给她挣点外快也不错。

    顾妈妈又开始了一年一度的囤年货大赛,今年小两口厂里发的福利不少,她手里的票也宽裕,买起东西来毫不手软,不说去年就吃了两个月的瓜果糖,今年她还屯了十来斤红糖。

    大院里的邻居们看见,咂吧咂吧嘴,“哎哟喂安子他妈,你这是把商店卖糖的给打劫了?”

    顾大妈挺挺胸膛,“我家音音现在六个多月了,我得给她准备点,以后生了咱天天吃,鸡蛋我已经跟乡下的哥嫂说好了,从他们生产队买,只要她吃得下,一天吃三个都没问题!”

    “嚯——”

    “一天三个红糖鸡蛋,这得是啥样的人家才吃得起呀!”

    “顾大妈,你家真是日子好过啦,安子是干部,工资又高,可着劲的吃也舍得。”

    顾妈妈不服了,“啥叫安子工资高,音音的也不低呀,她五十多的工资吃几个红糖蛋咋啦?再说女人家生孩子一辈子也就一两回,养不好要留下一辈子毛病的,咱们家可不像有的人,缺德。”

    众人纷纷竖起大拇指,看向柳家的目光都是鄙夷。虽然在任何年代都不缺磋磨儿媳妇的老婆婆,但像柳家这么过分的,确实少见,人娘家人送来的鸡蛋都进不了产妇肚子,反倒把俩老东西吃得满嘴流油,这一家子真是缺了大德!

    清音走进大院听了两耳朵,有点想笑,一天三个红糖鸡蛋,那她得补成啥样啊?不敢想不敢想。

    难得的,今天顾安居然早早的在家里,“你怎么在?”

    顾安没说话,先把门关上,这才小声道:“我查到了。”声音略微有点颤抖,似乎是在克制着极大的兴奋。

    清音有点纳闷,就一个耗子洞,至于这么高兴?莫非是又要立大功啦?“查到什么了,慢慢说。”

    顾安的眉眼里,多了种她从未见过的畅快。

    清音忽然心头一动,莫非这个进展是关于顾大哥的?那个男人,她从未见过,但几乎见过他的所有人,都在说他的优秀,他的善良和英勇。

    她连忙握住他的手。

    顾安咽了口唾沫,压着嗓子,轻声说了这几天他在忙的事情。

    原来,当天他就去库房找那个老鼠洞,还真在里头找到皮鞋,而且不是一只,是一双,他没忙着往上报,因为一旦上报,这双平平无奇的皮鞋就要被交到失物招领处,而清音觉得古怪的地方,一定是有什么真的古怪。

    鞋子是一双老式的苏式皮鞋,这些年市面上基本买不着,根据皮质和磨损情况推断应该是至少十年前的东西了。当时他也很疑惑,这样的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钢厂深处的废旧仓库里,莫非是哪位领导的私人物品?

    “你猜我把鞋子拆开,在夹层里发现什么?”

    清音:“!!!”居然有夹层!

    “夹层里藏着一张油纸,上面有一些数字,但又不是普通数字。”他一开始不懂,后来想法子截成几段,找了白组长帮忙,才破译出来。

    靠纸条传递密电,这是解放前地下战线常用的手段,谁能想到这都解放二十多年了,还存在呢?

    那个密码条,翻译出来就是八个字:二月初六,刘国栋走。

    没有具体的哪一年几点,对其它人或许没用,但对顾安却够了——刘国栋,就是当初那两本假护照中一个人的名字!

    “这说明,这个刘国栋,也就是那本假护照的主人,至少曾经在钢厂出现并长期活动过,而咱们只要找出最近十几年内钢厂失踪或者死亡的人,他一定就在这些人中,甚至,他或许都没死,只是隐姓埋名了。”

    顾安在腿上拍了一下,“对!”

    只要能找出这个人,他就能找到杨六,就能找到到底是谁给哥哥伪造的假护照,这就是翻案的关键!

    清音紧紧握住他微微发抖的手,“你越来越靠近真相了,不要紧张,好好谋划,一定能成功的。”

    顾安咽唾沫,他紧张得说不出话来,瞿建军没给他的,他终于靠着自己,一步一步越走越近了。

    这种越来越接近答案的感觉,而且是全凭自己和清音做到的,没有求助任何外援,内心的成就感自然不一般。

    不过,他的心理素质也极强,没多会儿就冷静下来,又变成以前那个玩世不恭的样子,“最近会很忙,找不到我不要担心,我不会有事。”

    清音点点头,“好,无论发生什么,第一要务是保全自己的生命。”

    顾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进厨房在顾妈妈正在切的砧板上撚了一块年糕,然后又吹着口哨出门了。路上遇到大爷大妈们,乐意他就喊一声,不乐意他鸟都不鸟,这才是那个当了干部依然不改吊儿郎当本性的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