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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梁山跑腿的日子 正文 第95章

    第95章

    “走走走,躲远点儿,躲远点儿。”

    朱贵稍微一招呼,阮晓露李忠周通,还有店里几个傻小二,就像赶羊似的一拥而出,自觉离那酒店远远的。

    倘若换了别的草头兄弟,大家也许还会兴高采烈地听个壁角,吹一阵口哨。可那是林冲啊,谁敢窥探他的隐私。

    只听见屋里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低缓而沙哑。窗纸后面隐约两个相拥的影子,久久不曾移动。

    朱贵拿起把扫帚,刷刷刷,扫着那不存在的落叶。李忠灵机一动,拿起把斧子帮忙劈柴。周通说他去看看后院养的猪长得怎么样了,一溜烟没了踪影。

    阮晓露:“……我出去看看有没有做公的。”

    轻轻带上院门。此时看热闹的百姓已走了大半。大柳树下,却闪出了几个不太和谐的身影。

    酒店本身涉黑,今日又聚了许多百姓,捕盗巡检何涛闻讯过来巡场,确保没有闹事的。

    阮晓露眨眨眼,朝何涛挥挥手,意思是俺们没闹事,你回去歇着吧。

    “姑娘留步。”何涛却扇着招风耳,一板一眼地把她截停,“借一步说话。”

    阮晓露以为他今天只是例行公事,没想到会凑上来跟自己说话,微微惊讶:“有事?——哎,你升官了?恭喜啊。”

    何涛眼中闪过得色,依旧说:“姑娘留步。”

    何涛这双招风耳,就是济州府对梁山态度的风向标。刚开始缉捕阮氏三雄的时候,他威风八面好不气派;后来他大败亏输,不得已跟这帮草寇同流合污时,那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弯,低声下气做小伏低,让阮晓露都觉得有点受之有愧;如今州府和梁山和平共处,双方各有把柄在手,何涛的态度又硬回去一点点,挺着胸,打着官腔,挡在阮晓露面前,就是不让她走。

    太守张叔夜的图书印章还在梁山库房里,三把钥匙锁着。怕啥。

    她回身吩咐一个店小二:“跟朱贵大哥说一声,我进城一趟。辛苦他把店里的人送回去。”

    跟着何涛走街串巷,不一刻来到济州府衙侧门。

    守门的盘问一句,何涛道:“是太守大人亲眷。”

    顺顺利利地放了进去。转到后花园,几个小厮侍婢自觉退散。

    水亭里看了一会儿鱼,张叔夜就来了。

    “免礼。”老爷子应该是刚下班,官服还没换,急冲冲的当头就问,tz“城外这么大动静,怎么回事?”

    自从上次梁山“做客”归来,虽然丢了个印章,但济州府抢劫案发率直线下降,官道客流量稳步提升,杀人灭门案更是往年同期的零头。张叔夜对此也比较满意。

    可是今日,城里本来开集,集市上却门可罗雀,人都不知去哪儿了。

    一问才知道,土匪下山,行侠仗义,百姓扶老携幼,都去围观他们了!

    阮晓露还是规规矩矩行礼,然后长话短说:“有一伙江湖烂人,冒充俺们梁山名义,杀人越货欺男霸女,老百姓说官府管不得,俺们就替您管了。鸡屎坡半山腰的歪脖子大槐树底下,现埋了五个人头,都是罪行累累的恶棍。送您了,拿去示众吧。”

    张叔夜脸色微沉,看向何涛。

    何涛赶紧说:“那伙强人端的厉害,派去过好几拨捕盗,全都铩羽而归,小的正在组织下一波清剿……”

    张叔夜也知道自己手下这些捕盗的水平。朝廷给的粮饷本来就缺斤少两,训练也跟不上。让他们去进山剿匪,一个两个还能对付,碰上成群结队的硬茬,也就只能做做样子,否则来个有去无回,以后自己更是手下无人了。

    “本官会派人再探。”他不置可否,敲打阮晓露,“你若有欺瞒,下次可就不是从这个门进来了。”

    阮晓露赶紧乖巧:“哪能呢,俺们行得正立得直,您随时抽查。”

    张叔夜莞尔。就算是他自己的下属都不敢亮此大话。这帮匪徒还真是挺自信。

    再看何涛,“你也给本官打起精神!要是让人家看到笑话,你的成绩还不如人家土……人家江湖豪杰,本官要你好看!”

    何涛赶紧跪下,赌咒发誓,以后一定工作第一,性命第二,以报恩相知遇之恩。

    张叔夜问阮晓露:“你如今还是寨子里家属?立了那一大功,何时正式入伙呀?”

    阮晓露一怔,没想到老爷子还惦记这个。

    “正式入伙,俺二哥是提到过两次,不过……”

    张叔夜放低声音,语气慈和,道:“若是哪天他们要给你排什么座次,务必记着,换个人来跟本官汇报。毕竟嘛,你懂的,官匪有别,让人家看到本官接待所谓‘梁山好汉’,不是耍处。”

    阮晓露心里微微跳了下,片刻权衡,做出保证:“我在山上吃住不愁,当头领有什么好?也不多发几个钱。”

    张叔夜哈哈一笑。

    “那么下次,本官随召,你要随到——不能是别人,只能是你一个。对外就称是本官的远房姻亲甥女,看门的老王会放你入内。”

    太守也有他的考量。梁山那些壮汉个个武艺精通、杀人如麻,头顶的通缉令能糊天。当然不能放这种煞星进他的府衙——不仅危险,而且万一被人抓住把柄,足可大做文章;而这个年轻的阮姑娘,上次造访梁山时,没见她施展什么绝技,武力上不足为虑;况且她并非梁山头领编制,只是个家眷,也没做下过什么大案,背景清白得多。选她做这个白手套,更加的名正言顺。

    “走吧!天晚了。”

    张叔夜接过一盏茶,望着这大姑娘活蹦乱跳的背影,面露微笑。

    这帮社会盲流虽然肌肉发达,好在心机不重。张叔夜打定主意,徐徐图之,早晚要将他们引上正道。

    *

    李忠和周通拿着鸡屎坡缴来的银两,全身上下鸟枪换炮,新衣新裤穿得合不拢嘴。

    不过两人节俭惯了,新行头舍不得糟蹋,平时身上都罩个破衣,到了聚义厅开会时才脱下来。新被褥也舍不得磨损,外头套块破布,差点让小喽啰当垃圾给扔了。

    但两人神清气爽,逢人就说:“阮六姑娘神人,收了军功券,不仅给俺们置备了东西,还让俺们当了回大英雄!”

    (至于发了一笔小财,两人自知格局太低,忍住没说。)

    消息传到聚义厅,晁盖果然没有批评,反而又惊又喜,当即吩咐摆酒席。

    “咱们学武功是干什么的,就是为了杀恶人,帮好人!来来来,大家都向他们俩学习学习。以后心中除了兄弟义气,还要记着锄奸惩恶、替天行道,才不枉咱们一身的本事!”

    众人连声叫好。

    和官府签订停战协议以来,水泊里无仗可打,山上的雄性荷尔蒙已经到了爆棚边缘。断金亭校场里排列组合,已经打腻了;偶尔有江湖仇敌胆大包天,想来梁山逞逞威风,大伙都舍不得把他们一次打跑,非得七擒七纵,每个人都排队抡上两拳,才依依不舍地把人给丢出去。

    能让大伙找个新机会活动手脚,必须鼓励。

    阮晓露趁机说:“咱们山东的老乡都是淳朴之人,讲究个知恩图报。兄弟们热心助人,他们也多少能表示一点儿。以后咱不劫道杀客商了,像李大哥周大哥一样,帮老乡排忧解难,又能有财物进账,又有架打,还能保一方平安,践行和济州府的约定,一举多得不是?”

    早就有这个想法。这次正好有李忠周通的正能量典型,赶紧趁热打铁。

    林冲笑容满面:“兄弟第一个支持。”

    晁盖听得入神,猛地转头:“吴学究,赶紧安排一下啊!”

    *

    众人拾柴火焰高。“梁山新区”建设慢慢有了雏形。除了多出来几百间宿舍,睡得下新上山的几千兄弟之外,又多了如下功能区:

    裁缝铺、铁匠铺、几百亩垦出的荒地,菜园子、养猪场、账房……

    水寨也添了分寨,“水上活动中心”里帆船云集,大伙进出水泊,很少坐手摇船了。

    三阮不甘示弱,搞了几个养鱼塘,像模像样地放了点鱼苗蟹苗,以示“土匪种田”的决心。又给鸭嘴滩周围设计了专门的陷阱,只有帆船帆板、以及梁山水寨特定规格的手摇船可以通行,其余杂船若是接近,一律触礁沉底。

    这些大胆创新,得到领导的一致夸奖。

    山上人多了,军功途径也随之增加,五花八门的物流需求也与日俱增。不过鉴于眼下物流专员正在“竞赛上岗”,暂时不接单,等选拔出合适人手,再一并开张转型。

    眼看赛程近半,无数双八卦的眼睛,兴高采烈地盯着几位竞赛选手的进度:

    戴宗正在打包行李,准备启程去东京;石勇挨了阮小五的揍,至今没起床,剩下的一个任务恐怕只能泡汤;武松好像压根没开始忙活,天天在后山抡拳使棒,要么就是喝酒、看风景、半夜对月发呆;孙二娘刚倒腾完猪崽,可惜山路崎岖,跑了三只,眼下正在满山寻;花小妹据说真的找到了“游子弓”的所在,可惜主人惜售,价格还没谈拢。

    阮晓露自己,三个任务完成了两个。剩一本《齐民要术》。

    看似很简单。能上后世历史课本的巨著,在当前肯定是火爆畅销书,不难找嘛。

    谁知城里问了几个书商,都声称没听说过这本书。

    阮晓露觉得我莫不是来了个假大宋。灵机一动,去找圣手书生萧让。

    书馆刚下课,萧秀才揉着眉心,被一群熊孩子气得不轻。见到她来,如见亲人,躲开一粒弹子球,拉她回到教室,问她来意。

    “《齐民要术》……”

    萧让果然知识渊博,告诉她:“这本书讲的是训农裕国之术。前朝曾有手抄版本,但在战乱中毁得差不多,如今市面上的抄本皆不全,而且错误频出。我听说,唯一完整传世的是天圣中崇文院刻本,极其稀少,非朝廷要人而不可得——你们要这本书作甚?”

    阮晓露照实说:“寨子里新来许多头领,有几个想在山上开荒种地。听吴学究说,有这么本书……”

    萧让笑着摇摇头:“这个加亮先生呐,还是这么……”

    阮晓露告辞出门,才明白萧让那笑容的意思。

    《齐民要术》虽是农学名著,但向来是朝廷垄断,只发行给高阶官员,用来指导百姓农桑之事。而民众自己要想通过“自修”来提高种田水平,难度升天。

    和制盐一样。朝廷为了垄断农业技术,宁可牺牲效率和产能。

    不过……

    “非朝廷要人而不可得?”她猛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