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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梁山跑腿的日子 正文 第145章

    第145章

    阮晓露休整两三日。在晒盐场当了几次义工,弄清楚各项流程,学了个晒盐新技能,颇有收获。

    凌振同样在盐场,没歇假,昼夜无休地加班。

    这两三日里,他做了十几场火药实验,把盐场的卤水库存用去三分之一,小屋内外日夜闪着光。

    第四日,估摸着凌振也攒够实验数据,该收拾收拾回山。

    阮晓露起个大早,还没下床,忽然听到村口乒乒乓乓,似有人打架。

    赶紧穿好衣裳,提个棒子,跑到路上一看,不由吓一跳。

    顾大嫂带着两三赌匪,正在跟一个壮汉搏斗。

    而那个壮汉,定睛一看,不是别人,却是前几日刚“逃回”登州城的孙立!

    两个军汉横七竖八倒在地上,吐血昏迷,显然都是孙立带来的手下。

    “孙提辖!”顾大嫂怒吼,“后悔了?不好好在城里待着,回来抓我们的?”

    按道理,孙立是科班出身的军官,武功在顾大嫂之上。可惜他前几日闪了老腰,伤得不轻。被顾大嫂按头攻击,很快落入下风。

    此时凌振也闻声而来。几个人七手八脚,帮忙把孙立控制住。

    孙立捂着腰侧,龇牙咧嘴:“误会,误会!我就是公干路过,你让我走就是了……”

    顾大嫂冷笑:“真巧啊。你有何贵干?”

    也难怪顾大嫂信不过孙立。当初求他救解珍解宝,他左右为难磨磨唧唧,这塑料亲情不值一提。后来好不容易说得他合作,也不知他是几分被迫,几分真心。

    如今大伙刚刚休整几天,孙立就带人“路过”,不怪顾大嫂多想。

    阮晓露拉住盛怒的顾大嫂:“人已经在咱们手里了,听他说说。”

    又把孙立扶起来,放村口大石上坐了,问:“登州城还好么?”

    从前几日的浅显相处看来,孙立这人,虽然武功高强,看着像个莽夫,但他的性格其实十分理智,擅长分析利弊,底线十分灵活。

    当初解珍解宝遭难,他顾忌前程,不愿暴力营救;如今既已被拉上贼船,有了“通匪”这么个把柄,倒也不至于忠心耿耿向朝廷,反过来跟己方这些绿林人士过不去。再说,就算他哪根筋搭错,非要过来“剿匪”,也不至于只带这么点人啊。

    孙立见她态度还不错,叹口气,告诉她:“府尹按照你们的口风,把劫城之事大事化小,说成沙门岛暴动,安抚了伤损的百姓,已经遮掩了八分。我今日出行,是因为本路安抚司另有公务,军令半月前就发来了,不由我不从命。你们看。”

    说着怀里摸出个纸,扬了一扬。

    阮晓露将眼一扫,果然有个大印。上头的公文词汇一时看不明白,大概是叫他某月某日到某地去见一个什么府干。问问顾大嫂,地方不远,来回也就一日脚程。

    顾大嫂点点头:“那确实顺路。你咋不早说?”

    孙立哼了一声。你给我说话的机会了吗?

    但想到自己现在受制于人,还是耐心解释:“我们安抚司规矩,但凡东京派员下地方公干,都要选拔近年来表现优异的军官去开会听训。若是缺席,便是失职,来年在全路列名单批评问责,也会扣饷……”

    凌振扑哧乐了:“东京也是这样。就算我们这种工匠,上级来了,就算手头烟药马上爆炸,也得放下活计,去听训话……”

    孙立笑道:“可不是!还不许打瞌睡。”

    凌振:“还不管饭!”

    两人对官僚系统、对各自的顶头上司都积了一肚子怨言。此时相见恨晚,当场成为知己,开起了吐槽大会。

    阮晓露听得一愣一愣的。这官僚作风可千万别让吴用学去。

    顾大嫂依旧皱着眉。说来说去,虽然孙立说得头头是道,但都是他一家之言,她可不敢随便信。

    孙立留在登州城里,在她目力所及范围之内,她尚可对他放心;出了这腐败堕落的登州城,一切皆不可控。

    “那好,伯伯,你听我一言,反正不是什么死人塌房的大事,你就请个假,别去了!”

    “我是可以因伤请假。”孙立道,“但如此一来,长官必定要问责,要我写报告,详述我是如何伤的、伤得多重、用什么药、身边谁可以作证,也许还会派人去实地验证……万一有人廉洁奉公,细针密缕,可难以糊弄。我想来想去,只有忍痛前去,当做无事发生,免得引人疑虑。”

    阮晓露大为感叹。这帮当官的真是有意思。大事随便糊弄,小事刨根问底。一个军官旷个工,搞的如此兴师动众,问责流程无比成熟。这点人力物力用在剿匪上,梁山早推平了。

    她笑道:“所以你带伤办公,还是为我们着想了?”

    孙立忙点头:“万一让人察觉登州之乱并非单单沙门岛暴动,而是你们几个江湖帮派联手作案,那样不仅在下自身难保,而且定然会连累诸位。还有此处的盐业灰产,或许也会被整顿……”

    顾大嫂:“啐!”

    她本是爽快鲁直的人,喜欢有仇当场就报,有事当天就解决。一想到这事还没完,还留个拖泥带水的尾巴,就觉得无比糟心,一拳捶在棵树上,咔嚓,落叶纷纷而下。

    阮晓露沉默不语,心里想的是另一件事。

    “救出同伴”只是万里长征第一步。“安全撤离”也不过是成功了一半。能够长久地保存胜利果实,才算圆满完成任务。

    眼下大部队撤离,梁山人马只剩下她和凌振。万不能在这当口错误决策,让这趟任务虎头蛇尾,留下隐患,完结得不利落。

    中央导领路过登州,非要让孙立去开会刷脸。孙立如果不去,“登州之乱”就不好粉饰太平,给前日的行动留下一个定时炸弹;如果去了呢,顾大嫂又怀疑他的立场,怕他做出对己方不利之事。

    她和凌振衡量利弊,心思一样,齐齐劝顾大嫂:“让他走。孙提辖去开个会、应个卯而已,相信不会出卖咱们大伙。”

    顾大嫂迟疑,还是不太乐意把孙立一个人放走。

    怪不得各处绿林多是一盘散沙。大家都与子同袍地打了一场恶仗,成了栓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却依然还有信任危机。

    凌振忽道:“我有一计。”

    阮晓露对他刮目相看。炮手也开始走谋略路线了?

    “说来听听。”

    “我可以扮作孙提辖手下军汉,随他走上一遭。”凌振笑道,“顾大嫂,你总信得过我们梁山好汉吧?”

    几个人都是一愣。

    孙立:“可你毕竟不是……”

    “我也曾在军中,熟悉各样规矩。”凌振道,“况且,你带的这两人一时半会也醒不来,凭你一人,带着伤,也走不远,如何能按时赶到?”

    见阮晓露还要说什么,又道:“我这张脸,出了东京甲仗库就没人认识。上梁山以来不曾做大案,也没上过任何通缉文件,肯定不会惹事。”

    又指着地上昏迷的一个军汉,道:“这个人跟我身材差不多,衣甲也合tz身,扒了正好。”

    这搞科研的就是不一样,开起脑洞来吓死个人,更兼思维缜密,还真挑不出什么漏洞。

    阮晓露思考片刻,也道:“我跟凌振大哥是老搭档了。当初在江州,我就扮过他手下军健,那蔡九知府都瞧不出破绽。我也可以扮军汉,我俩一块儿护送孙提辖。他的随从,怎么也得成双吧?”

    否则让孙立一个半残,凌振一个宅男共同上路,没一个能打的,万一碰上个野猪都会挨拱。

    她瞅瞅另一个昏迷的军汉,乐了:“这人的衣甲我也能穿。”

    顾大嫂这下给整不会了,想点头,又觉得有点违背自己原则。叫来个小弟,吩咐:“李帮主在哪?带人洗钱呢?找他过来商量一下。”

    这事跟他也牵扯点关系,必须让他也来费费脑子,共担决策风险。

    不多时,李俊赶来,直接说了自己的意见。

    “非要去糊弄的话,孙提辖受伤,干脆不要走。请凌统制拿了军令,直接冒他的名去开个会,不就得了?京东东路那么多兵马提辖,那长官又是外来户,想来也没见过你们。”

    孙立无语凝噎。这帮土匪无法无天惯了,一个比一个贼大胆,张口闭口就是砍头操作。

    赶紧说:“不行不行,军官名册里都有籍贯。我一个琼州人,他怎么学我口音?”

    李俊无话,有点不信:“你真的见过苏学士?”

    阮晓露笑道:“那就按凌统制的法子,我和他跟着,以作保护。万一到时有人刁难孙提辖,我们也不会干看着,也得将他好好儿的带回来。毕竟孙提辖对我等有相助之情,又有伤在身,咱不能丢下他一个人不管。”

    同样的意思,从顾大嫂口中说出来,是“我信不过,得派人监督你”;让阮晓露稍微美化一下,就成了“我们放心不下,得派人保护你”,一下子亲切温和了许多,听得孙立连连点头,只觉得这小妹子心肠真好,一时间想给自己换个亲戚。

    李俊补充:“我也可以带两个人,两匹马,伴行一里之外,以防万一。给我一刻钟,安排一下此处防务。”

    顾大嫂转头,问孙立:“这样安排,如何?”

    孙立表示无所谓:“你们若是露马脚,大家一起倒霉罢了。”——

    一刻钟后,登州兵马提辖孙立,骑着一匹劣马,带着两个随行“军汉”,重新出现在官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