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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梁山跑腿的日子 正文 第192章

    第192章

    轻风吹,水波皱,湖边嫩柳成排。那柳树下面,一个胸肌壮汉横眉立目,气势汹汹地挥着拳头。

    “就是不能圈这里!”阮小七瞪着一双牛眼,鬓间黄花摇曳生姿,“这儿是俺们养殖鱼苗的水域!截断了,鱼苗都长不成!我看你下半年吃什么!”

    杨志青眼青面,带着几个喽啰,也不甘示弱:“如今山上又不缺这几百条鱼。争交大赛是山上大事,洒家既然负责,寨主说了,弟兄们都要给洒家行方便。”

    不由分说,就让喽啰上前插桩圈地。

    “梁山为济州府承办争交比赛”之事,尽管是几位领导的单方面决定,但也没法永远瞒过所有人。于是吴用请了一些人缘好、能说会道的山寨成员——以阮小六姑娘为首——有意无意放出口风,又择时进行宣讲,把这件事通知到全体成员的耳朵里。当然,措辞很小心,不提梁山和官府的约定,只是说,此事是山寨作为北方绿林老大的责任所在,请大家务必配合。

    但这满山刺儿头,如何肯为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公益活动而乖乖“配合”。想看摔跤比赛,山上天天都有,水平肯定比外头阿猫阿狗高。领导们真是闲的没事干。

    因此,消息宣布以来,遇到不少阻力。

    阮小七抄起鱼叉:“我管你这劳什子比赛!你敢动俺水寨,俺给你淹个七进七出!”

    后头几个光膀子喽啰齐声呐喊。

    杨志身边喽啰都知道水寨这群龙王的厉害,被阮小七喷得不敢吱声,一个个走得远远的。

    杨志哼了一声,慢慢挽袖子。

    “去年那一场,没打痛快是吧?”

    阮小七冷笑:“那是俺让着你。”

    两人各自摆开架势。刚要抡胳膊,旁边踱来一个春光明媚大姑娘,不偏不倚,刚好溜达到四条胳膊中间。

    “早!练啥项目呢?”

    两人大惊,手忙脚乱地收力。阮晓露顺势擡手一架,扛住了两只大力金刚掌,tz绽出微笑。

    阮小七慌忙捉住她胳膊:“打疼你没有?你咋走路不看路呢?”

    这时候,几个小喽啰才急急忙忙跑来劝架:“杨制使!跟山上兄弟放对打架,是要扣军功的呀!你怎么又忘了?”

    马后炮好放。但众喽啰可万万不敢像阮姑娘那样,直接上去肉身劝架。一方面是阮姑娘确实艺高人胆大,两个爷们也都是高手,反应极其敏捷,没冲她打出全力;另一方面,杨志自从负责了争交大赛,在山上横冲直撞,到处树敌,喽啰们可不敢承接头领大哥的怒火。

    杨志铁青着脸,道:“我们勘探过了,从金沙滩西南五里,直到断金亭东西三里,这一片山头平整,适合容纳山外游人。时间紧,任务急,先圈起来,再造些客房宿处,几个月未必够用。姑娘,你劝劝你的兄弟。还是要以大局为重,别惦记他那点破鱼苗……”

    一句话重新激怒阮小七:“你再说一遍?”

    阮晓露拍拍小七后背,轻声道:“你先回去。我保证不让他动你的鱼。”

    阮小七朝杨志瞪了几眼,气冲冲往水里一跳,不见了。

    然后,阮晓露拦住几个着手插桩的喽啰。

    “杨制使,”她含笑问,“‘圈地’这事,是谁批准的?”

    杨志看她一眼,尽量心平气和地说:“是跟林教头他们一起商量的,寨主军师也批准了。要让全山东的武林人士过来比赛,山上客馆住不下,兄弟们都是火爆性子,也多半会跟这些陌生人起冲突,因此最好是划一片专门的地方,供客人们打尖休息。到比赛那日,断金亭校场空出来,再派些兄弟去维持秩序,就行了……”

    阮晓露认真听着。

    杨志见她没发表意见,只道她表示认可。解释完毕,就不客气地道:“所以麻烦姑娘去做做七郎的工作。这片地,洒家是非圈不可,都是为了山寨大局,你让他懂事一点!”

    阮晓露没动。

    杨志焦躁:“怎么?”

    刚上山那会儿,因着丢生辰纲的倒霉前科,杨志在寨子里人见人笑,几乎成了小丑。他越是暴怒揍人,别人对他意见越大。最后气得他钻牛角尖,找到阮晓露的跑腿摊子,打算让她给阮氏三雄下蒙汗药,恶心恶心这几个宵小。

    阮姑娘没跟着他发疯。小小臊了他一场之后,还是不计前嫌地出面说合,给他攒了个局,让他有机会走上校场,堂堂正正地一展风采。喽啰们见了正宗的杨家枪法,尽皆赞服。以前那些冤家也都对他心悦诚服,不再找茬。

    杨志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因着这件事,他对阮姑娘一直心存感激。

    今日她拦着他圈地,换了别人,早揍得他生活不能自理;杨志却依旧在耐心跟她掰扯,自觉仁至义尽。

    “杨制使,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实诚。”她道,“为了一点儿芝麻绿豆大的任务,把人都得罪光了。到最后,事儿没办好,所有埋怨都落你头上。”

    杨志脸色扭曲一瞬,想到当年押送生辰纲的那一场旅程。他越是尽职尽责,手下伙伴越是怨声载道,最后全都跟他翻脸……

    他忍不住叹口气,摸摸脸上那搭青记。

    他就是这么一板一眼的性子,改不了啊!

    “姑娘,”杨志严肃道,“我知道你热心,但这事儿是寨主交代下的,洒家和林教头、花将军,三个人完全可以胜任,再加上军师指点,办这点事儿绰绰有余。就不用你多操心了。”

    阮晓露笑道:“我跟你们争这功劳干嘛?费力不讨好,等着跟全山兄弟吵架么?”

    她当然想争这个功。论大型体育赛事,山上有几个比她更熟悉?那日光听晁盖描述一番,她心里已经描绘了无数美妙画面。要让她置身事外,她嘴上答应了,身体可不答应。

    当然她也知道,在梁山的集体主义逻辑中,“义气”是第一要紧之事。跟兄弟争功,损耗义气,极不可取。有些新来的喽啰不懂事,为了抢一桩功劳,而对同伴恶言相向、拒绝援手、甚至暗中使绊子,被发现了,轻则挨罚,重则滚蛋,没的商量。

    作为功勋卓著的梁山老人,阮晓露还不至于这么没品。

    梁山另一个逻辑,就是“你行你上”。如果她能证明自己的能力,比杨志等人更能胜任大赛筹备工作,当然可以向领导申请替代。但组织统筹能力又不像武功,没有一个可衡量的标准,不好自卖自夸。

    而反过来,如果杨志等人确实能办出一场完美比赛,那她也只能退居二线,没资格指指点点。

    问题是,杨志行吗?

    他的枪法也许可以独步天下,但论办事能力……

    不是她翻旧账,但他连个镖都押不好啊!

    杨志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是神仙,想了想,平心静气地问:“我做得哪里不妥,还请姑娘赐教。”

    阮晓露立刻道:“你不是小肚鸡肠的人,那我直说啦。依我看,这片鱼塘最好留着。到了端午时节,鱼苗刚好能长成三五斤大小,适合捕捞。你们有没有预估过,这一场争交大赛,山上会来多少游客?——按照上届泰安州比赛的情况,一万游客是保守估计。今年换了地方,百姓人生地不熟,也许不会来那么多;就算打个对折,来五千人,不说别的,伙食就是大问题。当然可以让他们都自带干粮,但如果能就近捕捞,让游人吃一顿新鲜,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你回去问问军师,这笔钱躺着就能赚,要白白放弃么?”

    她不藏私,诚恳分享自己的想法。

    杨志听了,半晌无言。

    他也多少吸取了生辰纲的教训,知道做事不能刚愎自用,尤其是对方占理的情况下。

    他干巴巴地道:“那、那洒家去跟他们商量下。”

    顿了顿,又给自己找补:“刚开始动手筹备,还没计划这些吃喝拉撒的事。”

    言外之意,不是我想不到,是还没开始关注呢。

    “说到吃喝拉撒,”阮晓露忽然眼睛一亮,低声补充:“到时候山上来几千一万游客,垃圾丢到哪,茅厕修几个?——可不能让他们随地大小便啊,否则俺第一个不干。”

    赛事主办方管理混乱,再加上观众素质良莠不齐,以致场地里垃圾满地、物料乱堆、秩序一片混乱……这种情况她以前可见得多了,绝对不能在梁山上发生。

    杨志擡头,望着满山荒野,无来由的头疼,耳朵嗡嗡。

    这他确实没想到……

    “好,洒家都去反映一下。谢了啊!”

    阮晓露跟他道别:“还有什么问题,尽管来找我商量!如果要找跑腿,直接找我。争交大赛的事,给你们最高优先级!”——

    阮晓露玩了一会水,看看太阳,跑步回到“梁山物流”办事处。

    花小妹和戴宗分别接了她的特殊委托,眼下在外奔波。此时院子里黑压压一片脑袋。四五十个小喽啰盘腿坐在地上,有的闲聊,有的打瞌睡,有的摸摸她放在墙根的那些土制哑铃,小心大胆地举起来试一试。

    在院子一角,还有十几个年龄各异的女眷,坐在小桌椅上闲聊。她们跟喽啰之间,泾渭分明地隔了数尺。

    听得门响,大家齐齐起立:“阮姑娘!”

    得力的物流干将,比如何成,都跟着杨志他们规划摔跤大赛去了。跟阮姑娘跑腿这几年,也没多学一招武功,也没多认几个字,除了军功和伙伴们的感谢,貌似一无所获;但潜移默化地,大家都学会了整合需求、评估价值、规范流程、记录反馈……

    这些“软实力”不可小觑。离开了物流干别的,总是能把其他人甩一大截。因此当领导们抽调人手准备争交大赛时,头一个就盯上她这里。

    阮晓露也没那么狭隘。物流工作锻炼人,但也不免奔波劳累,时间久了也有些枯燥。让伙伴们换换工作,轮轮岗位,也是一种调剂。她也不能永远垄断山上的顶尖人才。

    自己这里人手凋零,但也不能把工作都搁下。于是向领导申请,招点临时工。

    愿意到她这里来刷点军功的喽啰,每一日的跑腿帮忙,可以顶替一个时辰的训练;此外,山上的新老女眷,凡是愿意为山寨多做点贡献的,她也十分欢迎报名。

    如此,招来了几十个临时tz工,今天正是培训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