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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梁山跑腿的日子 正文 第193章

    第193章

    临时工们大多头一次来到阮晓露的小院,头一次看到这个传说中女子当家的后勤部门,都有点茫然。

    阮晓露让新人们报数,做了个简略的自我介绍。虽然自己一次记不住这么多人,但还是让大家报一遍名字和所属分寨。

    喽啰的名字她没法都记住。但女眷都至少是个脸熟。她数着面前的女子面孔,微笑着回礼。

    “王娘子,新婚贺喜!过得习惯吗?”

    “瑞兰,你也来了?哦对,最近为了筹备争交大赛,友谊赛都停了,你没事干了……“

    “江大嫂、赵大嫂,好久不见——不不,不用介绍你们老公,除非曹正大哥和金师傅也想来帮忙,否则这里没他们事……”

    梁山上风气使然,就算是有家有室的好汉,也绝不敢让老婆整日打理家务、伺候自己,否则就等于拉全山光棍的仇恨,以后谁也不带他玩。

    而同样是梁山风气,不论男女,都能立功。在聚义厅受一次表彰,一叠军功券甩出来,任谁也不敢小瞧你。

    这两样风气,自从晁盖当上老大、阮六姑娘跟着上山之后,就根深蒂固。

    因此众女眷有充足的动机,出来给自己找事做。

    阮晓露把新人临时工分成十人一组,每组分配一个熟手当组长,让大家互相熟悉一下,介绍自己的长处。

    “寨子里在办大事儿,想必大家都知道。在我这里,没有大事,都是小事。办好了大事,山寨有面儿。办好了小事,兄弟姐妹们过得舒坦。……”

    先东拉西扯,闲聊一会儿。新人们紧绷的面孔慢慢放松下来,少了初时的茫然,多了五分的自信。

    “好。这是几个月来积压的任务。我选了一些相对简单的,大伙先拿来练练手。”

    ……

    *

    每天花半日培训新人、监督进展、答疑解惑。再跟着巡山队锻炼体质、去断金亭校场抽签比赛。剩下的时间,阮晓露在山上到处闲逛。

    除了跟熟人聊天叙旧、观察山寨的新变化之外,她倒要看看,领导们不让她插手的这个“争交大赛”,交给几位武将,武艺高超的他们,到底打算如何筹备。

    要是他们真的有一套呢,她见贤思齐,怎么也得从中偷师一二;要是他们干活拉胯呢,她也能从中总结教训,不能让几位大哥白忙活一场。

    她骑着自己那匹黑色宝马。宝马还是那么高,还是那么乖,还是那么善解人意。但阮晓露已经见识过世界顶级的女真战马,回头再看它,就有点惊艳不起来。

    不过,她也不是喜新厌旧的人。乖宝跟她投缘,就算不是天下第一,她也不会嫌弃。

    这么逛了没几天,就让她撞见花荣和凌振吵架。

    大约是杨志转述了她那段关于鱼塘的分析,领导们认为应该圈一块不同的地。于是花荣出面,礼貌请凌振挪个地儿。

    凌振炸了公孙胜一个丹炉,终于良心发现,找了一批喽啰,开始自己手搓火器工厂。如今这工厂已经略具雏形,里头粗粗细细十几门炮管,另有毛坯、模具、量具若干。他野心勃勃,立志给答里孛公主量身定做一批最好的炮,专门克制女真骑兵的速度和重甲。

    但是,随着他的摊子越铺越大,不可避免地,就铺进了“大赛圈地”的范围。

    花荣苦劝他挪地方,实验造炮可以,炮火可不要波及“保护区”,更不能炸到未来的游客……

    凌振畅游在他自己的世界里,只当自己聋了。

    花荣平素脾气好,此时也气得脸胀红。指着脚下一个木箱子,压着火气提醒:“这些东西,是舍妹冒着性命风险,替你从登州府火器营里劫来的。”

    言外之意,请你懂得感恩。

    谁知凌振只瞥了一眼,一根筋地回:“花二小姐那边,我已登门谢过了。谢了好几次。她都烦了,不让我再去。”

    言外之意,你妹妹对我有恩,跟你没关系。

    花荣深呼吸,正待找点别的理由,忽听凌振幽幽的道:“你知道么?辽国变天了。”

    说得没头没尾。花荣秀眉皱成一团:“什么辽国?”

    其实阮晓露等人在回山第二天,就在聚义厅里召开报告总结大会,详细汇报了北行数月的见闻,并且敦促山寨兄弟做好天下大乱的准备。领导们也都表示同意。吴用罕见的没有咬文嚼字,而是举了几个古代的例子,教育大家要居安思危,未雨绸缪。

    不过,大多数人毕竟没有感同身受,听他们讲了半天,也只是听个热闹,没有发散太多。

    花荣疑惑片刻,思维才跟凌振同了步,迟疑问道:“跟你们有关系吗?”

    阮晓露在边上旁观,这时候也忍不住插话:“说细点。”

    凌振看她一眼,目光里闪过一阵异彩,笑道:“那辽国天祚帝昏庸无道,滥杀功臣,还逼死他亲儿子,弄得天怒人怨。结果让一个公主带兵逼宫,退了位,立了皇孙为新皇——也就是被逼死那个皇子的幼子。大概也就两三岁……”

    花荣脱口道:“两三岁小儿,如何当得契丹皇帝?”

    阮晓露一声大叫,原地翻两个跟头。

    “干得好!牛掰!哈哈哈!不枉我陪她玩命一场!”

    她想起辽河两岸的大雪,以及河面上那蛛网般裂缝的冰。她想象辽国都城,金砖红瓦,白塔遍地,答里孛举着宝剑,纵马闯入宫禁,段景住嗞着一头金毛,怪叫着跟在她身边……

    越想越得意,虽然知道实际情况肯定没这么单纯,但还是禁不住哈哈大笑,就势躺倒,在新生的草皮上滚来滚去。

    “带了多少兵?打了几场仗?她那皇帝老爹是不是吓死了?朝廷里那些酒囊饭袋是不是全都滑跪?段景住是不是得封个护国大将军?哈哈!——女真人知道这事吗?迟早得知道……”

    她问了一连串,忽然想到:“……诶,你怎么得到的消息?”

    凌振遥遥望着远处水波,笑道:“我请了跑腿去打探啊。就你手下那些临时工,忒不中用,花了恁多工夫。其实边境都传遍了,榷场里很多辽国商铺,都已改了新的年号。来来往往的辽人,明面上不敢议论,私底下大多拍手称快。”

    花荣张大嘴,不敢相信:“你请跑腿去打探这些?”

    他一个蜗居水泊的土匪,拼死拼活攒了三张珍贵的军功券,不用来给自己改善生活,只换了一桩国际新闻?

    阮晓露则惊讶:“你还挺着急。”

    济州府并不闭塞。北国有甚大事,迟早会传到市井民间。但凌振显然等不及,宁可托人求人,主动去搜集消息。

    但不管怎样,凌振的买卖这下稳了。造出的大炮有人买,迟早给山寨换来真金白银。

    花容想到此节,微微傻眼,不由自主瞥了一眼阮晓露。

    这里不能圈,那里不能圈,这大赛筹备工作第一步就迈得如此艰难。

    阮晓露小心道:“其实山上兄弟姐妹,大部分对圈地一事不以为然。大家都认为,圈地挤占了他们的正常生活,且表明领导对自己的不信任。如果真的将游客和好汉隔得泾渭分明,难保不会有游客好奇过甚,偷偷溜进山寨参观;也难保不会有寨子里的人逆反心重,跑到游客区去闹事。到那时,你们如何防范?建围墙么?像监牢一样把游客关起来,派点狱卒管着?回头人家江湖上一传,咱们山寨名声还能要吗?”

    花荣听得心惊胆战,连声道:“不会吧?”

    但随后静心想想,她也不是危言耸听。领导们开始只考虑兄弟们性子暴躁,因此要和寻常人隔开;可真的隔开了,就能保证不起冲突了吗?

    花荣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这些?”

    “军师派我去向大伙宣传争交大赛,我这几日跟一百三十五人聊过,其中一百一十二人都不赞成圈地。就说你妹妹,她坚决不许隔开后山,说是破坏虫蚁鸟兽的栖息地。还有公孙道长,说是圈地破坏风水,影响他法阵工程的进度。还有巡山队的所有成员,几年来已经形成了固定的跑步路线,不愿意改道。还有李忠周通,他们的宿舍好像被划在了圈地范围之内。他们联合了几十个喽啰,放出话来,除非给一千两银子安置费,否则别想让他们搬走……”

    凌振叫道:“算我一个!”

    阮晓露朝他一笑,坦然道:“……但我也不负责这事,只是如实向你转告一下民意。大哥们问起来,你不妨说,这调研是你自己做的。”

    这是明tz确告诉花荣,自己没有争功的意思,纯属尽到山寨一员的责任。

    花荣听得俊脸发黑,心想,这些人平时明明懒懒散散,每天三点一线,不外乎吃、睡、练武,没见他们到处闲逛,山上大片地荒着;怎么一说圈地,一个个全都成了梁山主人翁,学会了守土有责,寸土不让,一寸土地也搂着不放?

    这地圈不下去了。花荣草草和阮晓露、凌振道别,寻思回头跟其他负责人开个会——

    再过两天,林冲那边的工作也遭到阻力。新晋头领何成振振有词地说,就算“圈地”是临时举措,比赛完毕,圈出的场地立刻重新开放;但万一三年以后,这大赛还落在梁山头上呢?圈地盖的那些客舍,是不是最好留下不拆,以便重新利用?长此以往,岂不是白白割让梁山一块地,堪称丧权辱寨,卖山求荣,肯定是官府的阴谋!

    加上杨志、花荣那边得到的反馈,领导讨论过后,终于决定不在山上圈地了。

    改为在水泊外面的石碣村、杏花村等处租赁地皮,盖些临时客舍。游人们住在泊子外面,等到争交大赛之日,进山来个一日游,就像以往有人拜山一样,能随意走走看看,跟山上好汉打个照面。只要不胡乱挑衅梁山好汉,就能胳膊腿儿齐活的回去。

    这样一来,不必侵占山寨成员的生活空间。

    但林冲趁着晨会宣布这事时,又有数人表示不满。有人道:“林教头,俺有不少江湖朋友都是摔角高手,到时是一定会来参加。俺要跟他们叙旧,请他们住客馆,行吗?俺出房钱!”

    这话一出,不少人反对,理由不外乎不能走后门、搞特殊,否则坏了山寨兄弟义气云云。

    又有人道:“在山下置地盖房,且不说咱们一群强人,有多少人会配合卖地。就算能成,也得花不少银子。只为一天的争交大赛,浪费我山寨府库钱粮,太不值当!我不同意。”

    大家讨论几句,就有人质疑:“到底是谁揽下的这桩破事儿?俺不乐意!能不干吗?”

    ……

    林冲焦头烂额。

    他当过八十万禁军教头,也有相当的组织办事能力。譬如组织手下兵勇比个擂台赛、搞个阅兵式,那是信手拈来,不用别人指点。

    但这一次,他面对的是满山几千刺儿头。要让大家都满意,可不是一个“组织能力”所能保证的。

    林冲和蔼地告诉大家,这些问题都能得到解决。然后自己回到住处,闷闷的发愣。

    愣着愣着,看到他手下的首席校霸小弟罗泰,刚从巡山队执勤归来,因着新婚,容光焕发,走路带风。

    林冲眉头一皱,想起跟罗泰关系不错的一个人。

    招手唤来罗泰,给他找点事做。

    “去问问阮六姑娘,今日午牌后,可否有时间一叙,聊聊天。”——

    午后,林冲敲响“梁山物流”的院门。

    很快有喽啰来开门。林冲信步进去,刚要寒暄,吓一跳。

    只见阮晓露端坐办公桌后,花荣坐她对面,桌上两盏茶,两人正聊的欢。旁边围着一圈喽啰,耳朵伸长,都听得投入。

    “……对,我的意思是,既然请客人来,不能光搞个热闹,”阮晓露正说得眉飞色舞,“难得这么多江湖同道聚在一起,最好找个机会,把我们几个在北国的见闻宣传一下,让大家防患未然,多练武,勤用功,免得日后边境乱起来,咱们措手不及。朝廷不管事,咱们老百姓得支楞……”

    花荣忽然擡头,笑容凝固。

    “林教头?”

    林冲尴尬:“你也是来跟她聊争交比赛的?”

    两人刚叙上,喽啰又跑去开院门。

    杨志摸着脸上青记,看着院子里这几位同事,无语凝噎。

    “……你们这是第几次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