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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梁山跑腿的日子 正文 第206章

    第206章

    有人忍不住哼起了李夫人改过的那首小词,看着那云雾里的山尖。但觉济州山水,尽在于此。

    李家道口的朱贵酒店门口,已经排了数十人的大长队。日头从水泊里升起,空气暖了起来。店小二挑出几桶茶水,让排队人员解tz渴。

    江湖人都知道,这酒店是水泊梁山的门户。明眼人都能看出,这些店小二也非常人。他们眼光锐利,步履矫健,粗布衣服下头是鼓鼓囊囊的肌肉,人人手上都绑着个黄色布条,当是梁山泊的得力喽啰。

    郁保四不敢怠慢这些小二,接过碗,大声道:“谢了啊!”

    发了茶水,店小二又抱着一堆扇子,殷勤地发放给排队人员。

    众豪客眉花眼笑:“梁山招待得真是周到,连扇子也送。正好天热。”

    接过来一看,那扇面上却写着一行行的字。

    “梁山乡约?……”

    不知何时,一个面目阴郁的大汉坐在房顶上,眼窝深深,射出一束森森的目光。他的手腕上也绑着黄色布条,看来是梁山人物。

    “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大家远道而来,我们十分领情。”那大汉声音冷峻,朗声道,“但是,来我梁山地界,就要守我梁山规矩。如若有违,就是轻视梁山好汉,休怪我们不给面子。”

    排队的几十人向上一看,尽皆凛然。刚才周围呜泱一片,何止数百人来来往往,可没有谁看到,这大汉是如何跃上房顶的,可见其武功深厚,绝非常人。

    郁保四看着这大汉形貌,想起江湖传说,猛然意识道:“这是梁山泊的拼命三郎石秀!”

    石秀作为全运大会的总监察员,此前一直在监督梁山自家的筹备工作。眼下大赛开始,他自然而然地接过了“监督游客”的重任。

    石秀攒足了众游人的敬畏,才道:“这本《乡约》,是我们军师以及掌管定功赏罚军政司好汉共同制定的。大多数都是我们平日里的行为守则。完整版本贴在墙上,趁大家排队时,我会派人宣讲。扇子上写的是简略版本,方便随时参考。大伙上山下山,这扇子别丢了,否则若是违了‘乡约’,不管是故意还是不小心,山寨都不欢迎你,我们会立即送客。”

    这是阮晓露和太守争取来的自治条款:国有国法,寨有寨规。凡是来梁山参观参赛的江湖客,都得遵守梁山的规章制度,以示对东道主的尊重。

    不过,既然是外部人员的临时行为守则,叫“寨规”就不太合适。于是吴用脑筋一转,把这个扩大化的寨规起名为“乡约”——意思是不论在梁山内外,乡下村里,只要是梁山势力范围之内,都得遵守的约定。

    一排宣讲志愿者立正站好,满脸横肉里挤出微笑,礼貌地给众游客一条条解释这“乡约”。

    首先,四海之内皆兄弟。游客们需和平友爱,不得携带兵器,不得互相斗殴,如有陈年旧怨,要先放在一边,不许在梁山范围内寻仇,否则视同与梁山结仇。

    其次,要尊重梁山人员——不仅是寨主和头领,也包括一切女眷、喽啰、杂工、猫狗……都不得轻慢,否则要你好看。

    另外,梁山附近的村镇乡里,同样受到梁山保护。左近的村民、渔民、老乡……一律不得惊扰。若有毁坏老乡庄稼、偷吃老乡报晓鸡、调戏老乡闺女等恶劣行径,一旦有老乡投诉,梁山会代替官府惩治你。

    最后,就是一些细枝末节之事,譬如要注意水上安全,上船时必须穿救生衣;不得铺张浪费,喝酒时禁止顺着脖子流下来,喝光了禁止砸碗;要遵守每晚宵禁,若是擅自夜游,失足掉崖落水,或是被虎豹熊罴吃了,丧葬费自理……

    一边讲,队伍一边往前移。不知不觉,就到了酒店门口。朱贵坐在一张大桌子后面,核销入场券。

    “……各路好汉,要想进山,需得先立誓遵守《乡约》,将自己携带的朴刀、腰刀等兵器就地存放,我们会派专人看管。”

    众人议论纷纷。有人笑道:“不用那么生分吧!俺们是客,肯定会尊重主人呀,不会打打杀杀的呀!”

    朱贵也憨憨的笑:“既然如此,那就遵守一下,又不掉块肉。若是实在不愿意的,俺们也不强求,欢迎请回。”

    阮姑娘先前已经跟大家通过了气。宣传《乡约》,重要的不是考核游客的道德水平,而是一个免责举措——江湖人重誓,立誓遵守的东西,万一有人因故违约,那他就绝不占理。如何处置,解释权都归梁山所有。

    否则,几万的人流量,就算百分之一的人带刀闹事,也是个大麻烦。若是每起一次冲突都得花时间评理,那张叔夜趁早把衙门搬到山上来。

    郁保四不识字,但听完了喽啰们的宣讲,心里也有八分数,知道这《乡约》形式大于内容,并非梁山故意刁难。

    于是爽快宣誓:“俺险道神郁保四,观赛期间保证遵守《梁山乡约》,否则……否则以后屡战屡败,连官兵都打不过。俺就带了一把破刀,你们给存好了。”

    不少游客跟他一般想。虽然隐约觉得梁山有点店大欺客,但来都来了,纷纷道:“反正咱们也不会真的闹事,保证一下又何妨?”

    但也有些心思精细的,在旁边盘算半天,拦住喽啰反复询问,唯恐梁山给自己挖坑。

    朱贵耐心等待,等大多数人都存了刀,宣誓完毕,这才在他们的入场券上一个个盖戳。

    当然,要是有人非要贴身带暗器匕首,梁山也没法一个个的安检搜身。这个“存刀”,也主要走个形式。若是真有人在山上亮兵器,那就责任自负。

    “有意参赛的好汉,请往左边走,在票面上写好自己的姓名籍贯、参赛项目,领取红色手环。”朱贵道,“其余观众请走右边,领取青色手环。”

    郁保四立志参赛,当即往左走,请人帮他写了个名字,在腕上系了个红布条。末端打了特殊的结,轻轻一抽,便即闭拢,拉扯不开。除非用利器剪断割断,否则就会一直留在手腕上。

    而且那“手环”虽是寻常布料,却用了不寻常的染料,染出的红色、青色,都和市面上见到的稍有不同。要想仿冒,却也不太容易。

    不多时,众游客都戴上了不同颜色的“手环”。这些人平时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豪杰,杀人放火眼不眨,交起朋友来一掷千金。此时腕子上多了个廉价布条,却都如获至宝,喜滋滋地道:“红色是参赛选手,青色是观众,黄色梁山东道主——以手环辨认身份,方便准确,这大寨就是不一样。”

    就连柴进,穿着一身锦衣华服,也对这造价半文钱的小手环爱不释手,不时擡起手腕看一看,和身边戴着同色手环的人相视一笑。

    有人稍有些文化,小声笑道:“靠颜色分辨身份,古代那黄巾军也是这般……”

    “嘘!”马上有人道,“休要乱说,没事找事。”

    忙忙乱乱,给几百人发完了手环,其中不免有粗疏错漏,好在也都及时补救。

    酒店外面队伍只长不短,朱贵擦擦满头汗,让一个店小二接班,自己歪在一旁揉胳膊。

    “怎么样?”一个熟悉的声音自身边响起。

    “阮姑娘,你可来了!”朱贵有气无力地笑道,“我这里是梁山门户,大家都往这儿赶。手忙脚乱,总算没出大错。”

    “我刚刚从顾大嫂那里过来。其他酒店的人流量不比你这少。”阮晓露晃晃手上的黄布条,笑问,“手环够发吗?”

    朱贵点头:“还好姑娘当机立断。”

    阮晓露毕竟也是第一次筹办运动会,各样细节无法预估到位。一开始她只想让李瑞兰招几个手巧之人,一齐编织大赛手环;干了几天,就发现进度完全跟不上。只能放弃编织,改为搓绳,依旧进展缓慢。现代一个车间工厂一天能做出来的东西,放到当前的手工作坊,就是一年半载的工作量。

    失策失策。还是直接系布条吧。

    只好紧急求助老乡。眼下又是麦收季节,人人都忙。花了高于市价两倍的工钱,又派壮汉轮番相请,晓之以拳,动之以脚,这才募集到足够人手,赶在大赛之前扯布、染色,搓出了几万手环。至于质量,那就只好参差不齐,能看出颜色就不错。

    阮晓露视察片时,把酒店里的志愿者喽啰都慰问了一遍,提醒大家,这还只是第一波游客。在天黑之前,陆续还会来更多人。之后的五日里,每天都会像今日一般。

    大家唉声叹气,又笑道:“能在天下英雄面前露个脸,做咱们梁山的门面,也值了!”

    况且,每天还有升级伙食,过后还有军功,有啥可抱怨的。

    众游客戴了手环,正在分批上船,忽然有人发现tz了新来的这个姑娘,当即招呼。

    “这不是梁山水寨的阮六姑娘!”朱仝朝她挥手,“上次一别,姑娘容光胜如往昔呀!”

    几十个脑袋朝她转过去:

    “我也见过她!这次全运会总负责人!”

    “是梁山上第一号女匪!我从江州来,路上有人说起她哩!”

    “得罪谁也别得罪她!我听说……”

    郁保四也微微兴奋,跟别人一起朝她拱手:“姑娘!有礼了!”

    阮晓露一眼注意到他:“哟,这是谁,真高!”

    郁保四呵呵大笑:“阮姑娘,久闻大名,如雷贯耳!”

    ……

    阮晓露在江湖上的足迹也够远,有不少人都听说过她的一些事迹,添油加醋的说出来。其实这些人也未必跟她有多少交情,但正所谓花花轿子人人擡。大家眼下是梁山的客,吹捧东道主天经地义。况且阮姑娘的江湖名气越高,作为跟她沾点关系的,威望自然也就跟着水涨船高。所以夸她就是给自己贴金。

    阮晓露明知都是场面话,但也忍不住飘飘然然,赶紧回礼:“大家谬赞,没那么夸张,我就是个跑腿小妹……”

    不过,议论议论着,画风就逐渐走歪,变成了:

    “……这个姑娘,别看她貌不惊人,其实力大无穷,能徒手敌十八大汉,还会法术……”

    阮晓露贴墙溜走,去视察别处。

    朱贵让人送她上船,自己歇口气,爬起来继续干活,监督客人们宣誓《乡约》、核销入场券、系手环……

    累是真累,但如此盛况,天南海北的好汉都跟他点头哈腰,排队求他办事的场景,别处能有吗?

    他想到这些,打起精神,咧开嘴角,继续喜迎八方宾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