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其余几人仿佛这时候才活过来,纷纷佐证。
顾大嫂道:“李夫人是官家贵人,她观赛投入,非要拉我们赌一把,自设赔率,赌谁输谁赢。而且也没赌银子的,赌的都是茶水果子仙人酿,顶多几文零花钱——妹子,这不能算正经赌博吧?这也是积极参赛……”
孙二娘和齐秀兰你一言我一语地道:“你自己下的命令,要好生招待这位夫人,一应需求都要满足。我们只好舍命陪君子啦,哈哈!”
萧让道:“小生不才,至少读了半辈子书,能跟李夫人说到一块儿去,陪陪客人,不致让她无聊。”
说着,指着船板上三个倒扣的盏子,犹豫片刻,拿起中间那个。
“我猜这个是汉朝古董……”
三个盏子都拿掉,底下原来是三枚形态各异的印章。
金大坚哈哈大笑:“又错了!这是我上个月刚做的。李夫人赢了。”
阮晓露听了一圈,好家伙,人人理直气壮,逻辑通顺,仿佛不陪官夫人赌博就是怠慢人家,就是有损梁山形象,就是给全运会抹黑。
她微笑着朝李夫人点点头。
“玩得可开心?”
李夫人容光焕发,踩在船上,摇摇晃晃的走了几步,亲亲热热拉过阮晓露的手。
“你就是他们说的阮姑娘吧?来来,坐,一起玩一局。”
顾大嫂小声提醒:“我们在赌越野赛的冠军。她刚押了扈三娘赢。”
阮晓露交叉胳膊,微微沉下脸。
“梁山禁赌,你们明知故犯,今儿可有把柄抓在俺手里。”她似笑非笑,“赶紧收摊子走人,下不为例,我不跟寨主告状。”
吴用居然跟她耍赖:“我等违反寨规,但罚无妨,反正人人都有军功券赎罪。但这位易安夫人,是我山寨贵客,你不要和她为难。”
阮晓露冷笑。有你们这么招待贵客的吗,偷偷开艘船,到公共水域去聚赌!
“我不……”
等等?
“什么夫人?你叫什么?”
吴用摇头晃脑:“易是易水的易……”
她心跳狂飙。
姓李,年龄大概对得上,关键是那气质太独特了。不知道的时候只觉得她仪态非俗,知道了再一看,简直就是课文里走出来的李清照!
萧让摸着胡子笑道:“这位是新任莱州知州的夫人,姓李,雅号易安居士,是青州地方有名的才女。外出赶路之时,因缘际会,听说我梁山盛名,因此前来游玩一遭——姑娘,许你结交太守,不许我们结识结识大才呀?”
阮晓露心里呸了一声:“我才懒得结交太守呢。”
嘴上早就激动得语无伦次,一肚子天花乱坠的词语说不出来,最后蹦出一句:“啊,昨儿借宿了驿馆,在里面留了一套赌具的,是不是你?”
李清照微微惊愕,尚未弄明白这姑娘何出此言。但她生性豪爽,也不刨根问底,当即道:“你喜欢吗?送给你。”
又笑道:“这赌局都是我攒的,因着这两日遍览豪杰之事,情不自禁,也想亲自参与一番。我知道贵山寨禁绝赌博,但朝廷都禁不掉的事,你们又何必令行禁止?最起码这几日,你们大家都辛苦忙碌,何妨网开一面?反正又不赌银子,不坏你们江湖道义。”
这才几天,江湖腔也练出来,一番话头头是道,一船人大幅点头。
旁边船上的喽啰纷然起哄:“有道理!大大的有道理!”
阮晓露还沉浸在见到大师的狂喜之中,脚下如踩棉花,薄雾浓云;头上如遭重锤,风疏雨骤;整个人都是飘的,如梦方醒,惊破一瓯春。
她一拍手:“就凭夫人这番话,我也不能去打小报告啊!你们都赌的什么,让俺开开眼界。“
余人松一口气,你一言我一语道:“李夫人脑子灵活,什么都能赌!从昨天开始,赌每场比赛的赢家,她猜对了七成,已经赢去十几瓶仙人酿;还可以赌手信的销量、被赶下山的游客数量、随便一个人的籍贯年龄、诗词接龙——这个主要是萧秀才和吴学究在赌,俺们就看个热闹,但知他两个大男人加起来,也比不过李夫人——还有,刚刚我们在赌古董的真假,你别不信,金师傅的手艺已经能以假乱真,但这位李夫人还是一看一个准,哪个是真的,哪个是赝品,分得明明白白……”
“这么好玩?”阮晓露笑道,“来来,加我一个。”
其实她原本就没打算那么教条主义。山寨开放,游客涌入,大家近墨者黑,做点出格事不足为奇。像石秀那样黑白分明、吹毛求疵的性子,也许不能忍受,但她秉性随和,觉得适当松弛一下,也无伤大雅。
话虽如此,但实际上,还是要先正气十足地捍卫寨规,样子要做足。
她纵身一跳,笑嘻嘻地跳进船。
吴用萧让吓得惊叫一声。区区一条舴艋舟,载不动这许多人啊!
“你们玩着,”阮晓露笑道,“俺要去鸭嘴滩,借一下这艘船。”
说着,坐到船尾,脚底下摸出一对长桨,插进水中。
一船人一下子急了:“哎哎,姑娘……”
要把这一船赌徒带到鸭嘴滩去,被无数参赛选手、头领、志愿者围观……那不是丢人现眼么!
顾大嫂往下赶她:“我们好生乐呵乐呵,李夫人又待不长久。”
齐秀兰:“你走陆路,慢不了多少时间的!快去快去!”
孙二娘干脆直接威胁:“妹子,你也不想划船划到一半,直接困倦睡熟吧?”
啧,才赌了几圈,现在就六亲不认了。
那李夫人忽然笑道:“姑娘,我知道你参加越野,此处本不是规定赛道。这船是我凭本事管志愿者要来的,原本也不能借你。不过看你性子爽快,咱们赌一把如何?赢了,这船借你,我们挪地方。输了,你可要规规矩矩回到赛道上去,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她气质高雅,讲话细声细气,但神色间却是娇俏灵动,元气满满,好似一个没长大的少女。
阮晓露笑道:“舍命陪君子,必须的啊!赌什么?”
没等李清照答话,又马上道:“别提打马。这玩意太高雅,俺们玩不来。”
那副打马赌具如此精致高档,它的主人必定是个中高手。阮晓露昨天玩了一晚上打马,连个看门老太太都没赢过。要是跟李清照玩,干脆直接认输算了。
李清照托腮想了想,礼貌询问:“吴先生,你说呢?”
吴用:“……”
李清此时照俨然成为这几艘船上的最受欢迎之人。其实像她这样饱读诗书的贵女,如果让庄稼粗汉碰上,可能还会来一句“这在俺们村都没人娶”,无法理解她的才华境界。
可架不住她会赌啊。阵势一摆开,吆三喝四,满堂连彩,没多久,面前筹码堆成小山——就连多年坐庄的顾大嫂也因为不熟悉那些阳春白雪的赌法,因而对她无计可施——胜利是谁都听得懂的语言。喽啰们当即对她顶礼膜拜,视之如女神。
更别提吴用、萧让,两人落草多年,在学历上一直碾压满山兄弟,tz早已习惯了曲高和寡、对牛弹琴;今日头一次遇到真正的文人才女,兴奋之余,十分紧张。
如果对方和他俩文化水平旗鼓相当,或者稍微强一点,那他们也许还会生出点好胜之心,与之争斗一番,捍卫一下梁山的文脉;但甫一交谈就发现,对方文采之高,和自己简直天渊之别。差得太多,连酸都酸不起来。
两位寒窗数十载的学究大叔,今日宛如两个刚开蒙的小学生,终于体验了一把文盲的感觉。
好在其他好汉都是真文盲,也看不出这几个文化人之间的水准差距。吴用不愿在自家兄弟姐妹面前露怯,还是硬撑着跟李清照谈笑风生,每讲一句话都要再三思考,反复复盘,也不敢随便引经据典,唯恐暴露自己真实水准。
现在李清照向他请教问题,吴用连忙摇扇子,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气派,私底下朝顾大嫂连使眼色,请求支援。
谁知顾大嫂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笑嘻嘻的一言不发。军师出丑,百年一遇,必须擦亮眼睛等着。
吴用只好叹口气,眼珠一转,道:“阮姑娘何必妄自菲薄,正所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高雅的东西,咱们绿林豪杰便不配玩么?你上了我这么多年的识字班,总得有点收获吧?”
阮晓露“咦”了一声。跟旷世才女在一块,军师的思想觉悟都升华了。
其实吴用盘算的是,若赌那些寻常江湖游戏,阮姑娘古灵精怪,诡计频出,说不定真能取胜。那样岂不是得罪了官夫人?不如上个价值,来点风雅的,让她为难为难。
阮晓露当然也能觉出吴用的意图。但她只想速战速决,赶紧拿到船走人。因此不讨价还价。
“来来来,尽管出题。”
此话一出,旁边众人立马吆三喝四,摸出筹码。
“我押李夫人!”
“妹子,对不住了!”
“我也……”
阮晓露微微一笑,刚要说什么,但见李清照攥着自己的筹码,思索片刻,放到了另一边。
“我押阮姑娘赢。”
众皆哗然。
李清照不以为意,似乎是解释一个很简单的道理:“如果我赢了,你走人,我们继续赌博快活,自是上上大吉;万一你赢了,我也发点小财,不能吃亏呀。”
阮晓露心里给她狠狠鼓掌。这就是赌神啊!完美对冲!
“好!我让你发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