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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梁山跑腿的日子 正文 第226章

    第226章

    吴用咳嗽一声,开始出题。

    “方才李夫人玩乐之际,兴之所至,赐了几首小词。我已誊抄了来,预备日后教马麟兄弟排练演唱。正好我在山上这些年,公务之余,也涂鸦过不少诗词作品,当然比起李夫人的,那还是略逊一筹……略逊多筹。”吴用笑道,“如果把李夫人的一首词,混入小生的作品集当中,你能挑出哪首是她所作,那就算你旗开得胜。倘若你分辨不出,哈哈,那你不仅要认输,而且以后识字班要悬梁刺股,加倍补课。”

    说毕,从袖子里抽出一沓写了字的纸,晃一晃。

    他这话一出,孙二娘、顾大嫂等人皆张开大口,慢慢摇头。军师这简直是欺负人。同样几行之乎者也,同样是吴用的字迹,哪能分得出哪张是谁写的?

    李清照也觉得难度略大。这草头军师意图巴结自己,可别用力过猛,让人渔家姑娘出糗。人家毕竟是你们山寨的亲骨肉呀!

    她还没开口,阮晓露先大喜:“可以可以!就玩这个!不许反悔!如果我赢了,不仅这艘船要给我用,而且李夫人的词作也要送我一首!”

    齐秀兰等几个女眷面面相觑。她们都跟阮晓露锻炼过,知道运动过后,身体会产生一种什么什么素,类似醉酒一般,让人身心愉悦,酣畅淋漓。显然,阮姑娘跑了半个梁山,情绪正处在极度亢奋之中,以至于吴用挖坑她就跳,满脸写着快来算计我。

    齐秀兰好心提醒:“只要看错一首,你就算输。你要是输了,得从那片山坳后头绕路,路不好走,里头都是蚊子。来,我提前给你挂个香囊。”

    阮晓露不拂她的好意,让她给把驱蚊香囊系在自己腰间,笑道:“快快,出题。”

    萧让来了兴致:“我也要试试,就当傍猜。”

    “傍猜”就是不押筹码,在别人的赌桌旁边跟猜,图个好玩。萧让赌了几场,术语也是张口就来。

    几个女将齐声道:“不许傍猜!要赌就来真的!”

    萧让被激出气,中气十足地道:“如果我赢了,李夫人珍藏的碑本拓印赠我一张!如果我输了,全套《草莽英雄传》赠给夫人!”

    萧让遍习诸家字体,书房里搜集了一大堆字帖。而李清照在青州闲居期间,遍收各代碑文时刻、珍本秘籍,光库房就堆了十多间。萧让闻之,艳羡不已。方才赌博之时,坚持要李清照拿她的碑文拓印作注。只可惜到现在,一张纸也没赢过来。

    吴用摇着扇子,将五六张花笺纸排在阮晓露面前。

    “每张纸上都写着一首小令……”

    “‘芦花丛里一扁舟’,唔唔,是军师写的吧?让俺看看第二首……‘赤日炎炎似火烧,野田禾稻半枯焦’,这也是吴学究的。”阮晓露几乎看也没看,将一张张纸挪到左边,“‘常记溪亭日暮’……哈哈哈,这是李夫人的。”

    旁人还在翘首期盼,等着看好戏。却不料这戏开场就结束,阮姑娘三言两语,已然解决问题。腰间的香囊还没系好!

    顷刻间,阮晓露分类完毕,擡眼:“夫人?”

    虽然她不会作词,但她会鉴赏啊!

    只要看着熟悉,觉得“这首词我背过”,那就肯定是李清照的没跑!

    若是读着亲切,觉得“这句子我也能写”,那多半是军师的大作。

    吴用惊得扇子都忘摇:“你、你跟李夫人提前见过?”

    李清照也微微惊讶,连忙摇头:“这不是刚认识?”

    看她明明是个渔家闺女,举止粗豪,不拘小节,开口说的也都是大俗话,完全不像受过正经教育的样子。

    而自己写的这几首辞藻,也只是在青州当地文人圈子里小范围流传。怎么她好像都读过似的?

    另外几艘船上的喽啰看热闹,不约而同把船摇近,几双眼珠子快瞪出来,却分不清这些字纸的玄机。

    萧让:“等等等等,我觉得不完全对……让我再想想……”

    李清照无言半晌,哈哈大笑。

    “愣着干什么?来摇船啊!我又不会,没法帮你。”

    阮晓露甜甜应了一声,跳到船尾,叫道:“坐稳了!”

    萧让戛然住口。他竟然错了?不如阮姑娘分得准确?

    “萧先生,你输了。”李清照又笑道,“你刚才说,要给我什么手稿来着?”

    其余押注的也都傻眼,眼睁睁看李清照从容伸手,把别人的筹码都拢了过去。

    阮晓露双桨一荡,看似纤细的手臂隆起薄薄一层肌肉,小船登时跃出三五尺,向前高歌猛进。

    李清照捧着一堆筹码,如醉如痴,轻声道:“未曾见过这般女子。”

    “岂敢,”阮晓露面不改色气不喘,笑道,“这话一般是别人对你说吧?”

    萧让好奇:“姑娘,你是如何分出李夫人和吴学究二人词作的?”

    阮晓露:“我……”

    其余人也按捺不住好奇,更是输得心不服口不服,问她:“俺们也识几个字,也能略略读出来诗句的意思,但遮去作者,怎么能看出来是谁写的?有什么窍门,教教我们,回头我们也吓唬别人去。”

    吴用在旁边如坐针毡。别人越问,他越浑身不自在。他有自知之明,自然知道自己的那几首打油诗,不能跟李清照相比。

    若是来个满腹经纶的大儒,自然能看出他二人的词作的不同之处;但眼下一个只上过扫盲班的大姑娘,居然也毫无困难地挑出了李夫人的作品,对吴用来说,无异于公开处刑。

    与其让旁人推测,不如爽快承认。吴用咳嗽一声:“小生本是一教书匠,虽钝学累功,到底才疏学陋,近年来又忙于山寨事务,不曾寒窗苦读,所作之词自然比不上……”

    “军师说哪里话。”阮晓露打断他,“俗话说得好,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你会用兵打仗,会看天象,会算卦,能鼓舞军心,前一日还破口大骂水洼草寇的被俘官兵,跟你谈个心,第二天就捋起袖子替天行道。这些本事,tz岂是常人能有的?要是文学造诣再来个天下第一……”

    她想说“那你也不至于蹉跎在梁山了”,话到口边,觉得有点伤人。

    众梁山头领接话:“……那不是人了,是神仙!”

    吴用老泪纵横,朝兄弟姐妹们拱手。

    “都说知音难求,我吴加亮能有这满山知音,夫复何求呀!”

    小船被水波推着,四周尽是青山绿水。吴用举目四望,隐约回忆起当年在石碣村说三阮撞筹,也是摇在这样的渔船上,几盏淡酒,叙尽平生之愿……

    忍不住蘸下几滴泪花。

    金大坚提醒:“鸭嘴滩快到啦!”

    大家赶紧收拾船板上的筹码骰子,有的揣怀里,有的塞袖子里,有的盖在裙子底下。

    鸭嘴滩小寨边,聚着上百个兴奋的观众。此处离越野赛终点不远,其他比赛又都已经结束,人们从四面八方聚来,等着最后一个冠军出炉。

    只不过,众人的目光均看向山前小路。片刻后,才有人发现:“咦,有人从水里来了!”

    大家齐齐向后转。

    阮晓露用力摇船,听不见观众们的议论,但从他们兴奋的表情来看,自己应当是抢滩上岸第一人。

    小船摇近,岸上人们惊讶不已:“怎么船上还有这许多人?”

    码头边摞着无数帆板。阮晓露干脆直接抢滩登陆,将船头往卵石滩上一怼,自己一跃而下,踩在水里,溅起水花。

    顾大嫂和孙二娘携手跳下船,看看围观人群,笑道:“夏日炎炎,乘个船,有什么奇怪的?唔,半途遇上阮姑娘,顺便就回来啦。”

    两人亲亲热热,勾肩搭背,藏住怀里的几套赌具,众目睽睽之下走人。

    随后,萧让和金大坚下船,捧着几个包袱,对众人解释道:“这位李夫人是金石鉴定高手,我们……我们将收藏拿来,请她过目——来人,扶夫人下船。”

    其实那包袱里也是赌具。

    吴用快速跳船离开:“小生去视察钓鱼比赛……”

    一个喽啰拦住:“军师军师,你去哪了?凌统制请你去议事,山上找好几圈了。”

    吴用吃了一惊,藏在袖中的骰子差点掉出来:“好好,带路。”

    也忙不叠走了。

    ……

    阮晓露已经抓起印章,自己给自己盖了鸭嘴滩的印。此时信纸上四个形状各异的鲜红印章,表明她按照赛程规定,已经经过了所有的打卡点。

    手里印章忽然被抢走。阮晓露猛一擡头,只见一张俊逸出尘的面孔,眉眼弯弯,看着她,带着歉意地笑了一笑。

    “原来你也参赛了。我一路可没看见你。”

    阮晓露看到帅哥,心情大好,笑道:“惊喜意外吧?不好意思,你的冠军要飞喽!”

    在前面几个盖章地点,喽啰都告诉她,燕青一直遥遥领先,靠着出色的体能和灵活的脑子,把大部分选手甩在后面。

    阮晓露参赛迟到,大部分时间一直在追赶,燕青自然对此一无所知。本以为自己稳拔头筹,忽然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也是惊愕不已。

    但他没像阮晓露似的放狠话,依旧暖意融融的笑道:“小乙这手环还是你赐的,如何敢夺你的风头?姑娘请便,我还要在此耽搁一会儿。”

    说毕,后退一步,没有继续冲刺。

    阮晓露这才发现,燕青身边带着一个人。

    “扈三娘?”

    燕青扶着扈三娘,慢慢走向一个树桩,扶她坐下。扈三娘行动时单腿受力,神态甚是痛楚。

    燕青叫道:“军医有吗?这位姑娘在前一段路上受伤,需要擡走医治。”

    阮晓露这下也跑不动了,奔到扈三娘跟前,粗粗检查一下。

    “呀,扭伤了,有点肿。”

    好在伤势不重,对习武之人来说不足为虑,休息几天就行。

    阮晓露这下对燕青刮目相看:“你把她扶来的?”

    好嘛,高风亮节。体育精神。

    燕青笑道:“扈姑娘英姿凛凛,天人一般,教人如何能袖手旁观?倘若我坐视不理,纵然取得名次,日后回想起来,也只有悔恨而已。”

    扈三娘原本因为疼痛而面色苍白,此时也不禁微微红了脸,小声道:“壮士义举,铭记在心。”

    阮晓露看一眼燕青,笑道:“嘴挺甜啊?”

    也是提醒扈三娘,这人是个中央火炕,对谁都这么殷勤和气。

    扈三娘反射弧超长,还没反应过来,燕青先笑了,看着她,大大方方地道:“俗语道,良言一句三冬暖。小弟只想让旁人开心愉悦,我便担个油嘴滑舌的虚名儿,又算得什么?”

    阮晓露:“……”

    是在下格局小了。

    她忽然想起什么:“卢员外呢?”

    燕青答道:“接到急信,家中有事,先回去了。”

    阮晓露恍然大悟。果然!要是卢俊义在身边,他敢这么跟姑娘说说笑笑?家长一走,开始放飞自我。

    燕青又道:“本来想带小乙一起,但我昨日因此错过比赛时间,没能参加争交,他一直耿耿于怀,便让我报名一个别的项目,拿一个名次回去,别给他丢脸。”

    阮晓露这下不明白了。昨天卢俊义可是口口声声“我还不知道你的本事?别给我丢人现眼”,结果看到燕青果然有冲击冠军的实力,态度忽然大转弯,变身鸡娃狂魔,一定要燕青在梁山露一手,给他脸上添光。

    两人很默契地唠家常,谁也没往终点看。直到花小妹带着军医喽啰匆匆赶来,把扈三娘扶上山轿,擡去了。阮晓露立刻掐断闲聊,弹簧一般,拔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