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泽虽未造访,却发出了晚饭的邀约。
两个男人各怀鬼胎,或许是大学时留下的“传统”,女生宿舍里每当有人谈恋爱,必会请全宿舍吃饭,以此公开恋爱关系。
余泽没少埋汰宗遇,称宋慈还不知道他和林凛已经没羞没臊地搞在了一起,宗遇立马跟林凛闹脾气,没想到她至今还没说。
林凛对此的态度有些尴尬:“是这样的,你在我和宋慈眼里,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一直觉得,我不可能看上你,跟你玩玩儿还行,哪成想还真和你好上了,当然我态度是绝对认真的,只是有些丢人。元旦的时候倒是想和她好好说来着,又出了余泽那档子事儿……”
宗遇闻言冷笑,一字一句地重复:“我,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是以前那么觉得嘛,误解,绝对的误解……”
至于宋慈那边,两人下午去超市买了食材,打算在家涮火锅,余泽猜想林凛八成在宗遇那儿,顺便把俩人都叫来,四个人一起吃火锅正好。
买菜的时候宋慈还问他:“是不是有点儿多啊?”
余泽没多想,答道:“宗遇能吃,他自己不开火,叫他一个?”
宋慈没理由不反对:“行啊。”
看她的样子显然不知道林凛也在同一栋楼,他心思一转,试探问道:“你要不叫林凛一起过来?今儿阴天,吃点儿热乎的。”
宋慈连忙拒绝:“不不不,你等我先和她交代过的,我还没和她说我早恋了。”
余泽无语:“慈姐,你二十七了,早恋?”
“你才二十七了,我官方年龄一直是十六。”
“……”余泽沉默许久,看着没比购物车高多少的人,凭空生出负罪感,“未成年啊?真‘刑’,你赶紧回家吧,火锅也别吃了。”
“别啊,我想吃。”宋慈拽着购物车就走,忽然想起那么一茬,他刚才开玩笑叫她“慈姐”,她觉得他们四个应该都是同年生的,还是试探性地问了下余泽,“你和宗遇同岁么?你什么星座啊?”
“同岁啊,咱不都属牛?我巨蟹座。”
宋慈立马笑了,笑得可谓是小人得志:“余泽,你比我小!你比我小!我双鱼座,二月生的,我比盼盼大半岁呢!我也比你大!我是老大!”
余泽彻底说不出话来了,难以消化这个事实,宋慈却开心得差点儿原地跳舞,甚至踮起脚尖拍了拍他的头:“好弟弟,再叫一声姐姐。”
余泽冷着一张脸,强撑道:“身高不够,年龄来凑?”
“没礼貌,怎么跟姐姐说话呢?”
“行了,别提这茬。”
“姐姐说话,你还敢插嘴?”
“……你回去给我看看身份证。”
“怎么着?我还能骗你啊?”
回家路上余泽就下定了决心,给宗遇发微信。
余泽:半小时后,来我家吃火锅。
Z:你没对象啊?还得我陪你。
余泽:我怎么那么得意你呢?麻溜儿的。
Z:和媳妇儿二人世界中,勿扰。
余泽:你会做饭?带你媳妇儿一起过来。
Z:等我请示一下,看她想吃不。
余泽:不想吃也拉过来。
宗遇感觉到余泽有点儿反常,他不至于强迫林凛去他那儿吃饭,当时正跟林凛事后温存着,立马把烟熄了,发出追问。
Z:宋慈在你那儿呢?
余泽:速来。
Z:好兄弟,靠谱儿,咱一起见小姨子去。
林凛正想着阴天就该吃点儿热乎的,宗遇提议去余泽那儿涮火锅,她自然同意,俩人换了身睡衣,穿着拖鞋就出门坐电梯,下五层楼,方便得很。
当时余泽正在厨房忙活,宋慈馋嘴地抓一把这个、抓一把那个,肆无忌惮地试吃,余泽镜片后的眼珠子一转,心眼儿动了,语气随意地跟宋慈说:“你去开门吧,宗遇下来了。”
宋慈“哦”了一声,手里还拿着块拌鸡架,把门打开,站在门口等,寻思着要不要给宗遇个好脸色。
余泽把最后一盘食材端到桌子上,开了火,也走到门口,立在宋慈身后,宋慈全然没有察觉危险的到来,还傻呆呆地和他开玩笑:“你过来干嘛呀?咱俩一起在门口等着,他派头怎么那么大呢?就差拉个横幅……”
话还没说完,电梯门开,宋慈还合计宗遇怎么矮了半头、瘦了不少——先出来的是林凛,宗遇紧跟其后。
四人就在门口大眼瞪小眼,沉默掷地有声,尴尬中透露着混乱,混乱中各执一词,同时开口,真是出好戏。
林凛正想和宋慈说“你听我解释”,像个渣男,宋慈早一秒开口,下意识说:“妈妈,我和他什么也没干……”
林凛不傻,扭头甩宗遇个冷眼,带着审视,宗遇心虚地挠了挠头发,强忍笑意,感叹道:“那个什么,过年好啊……”
距离除夕还半个月呢,仨人同时瞪向他,短暂的沉默被余泽打断,余泽推了推眼镜,让开玄关邀人进来:“要开锅了,先进来吧。”
这回变成四个人各怀鬼胎,入座后余泽跟没事儿人似的,往锅里下食材,宗遇则在帮林凛调料。林凛和宋慈不愧是姐妹,对视两眼,异口同声地发问:“你和他什么时候搞上的?”
问完又都觉得心虚,默默低头用筷子戳空盘子。
宗遇见状赶忙出言斡旋:“那个什么,今儿都凑一起了,就是缘分,对吧?”
余泽不擅长调动气氛,干巴巴地附和了句:“对,挺巧。”
姐妹俩又异口同声地扭头呵斥身边的男人:“把嘴闭上。”
倘若再多说一句,那肯定是: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宗遇和余泽对视一眼,认命地把嘴闭上了。
林凛也反应过来了,提醒宋慈:“这俩人设的套儿,把咱俩忽悠进来了,我看这顿饭不该让他俩吃,站着伺候还差不多。”
宋慈赞同,不客气地对两个男人说:“你俩滚吧,滚滚滚。”
幸亏余泽留了一手,起身去厨房把拌鸡架端了出来,厚颜无耻地说:“忘了拿这个了,小市场那家的,尝尝。”
宗遇眼巴巴地望着余泽,眼神明显在问:还有菜能拿不?
余泽扫他一眼,答案自然是没有。
宗遇便说:“我洗碗,我刷锅,我收拾桌子。”
余泽还拆他的台:“你洗碗洗得不干净。”
宗遇负气道:“那你洗,活儿全你干,就你能耐。”
“比你能耐。”
“去你爹的。”
没等林凛和宋慈发作,这俩人先内讧上了,往死里骂互相,搞得林凛和宋慈面面相觑,毕竟她们再怎么骂也不如他俩发小儿骂得脏。适时红油锅开了,两人立即动筷,理都不理他们。
但那毕竟不算什么大事,尤其姐妹二人深知互相的尴尬丢脸之处,闺蜜的男朋友则是越看越不顺眼,林凛觉得余泽配不上宋慈,宋慈觉得宗遇高攀了林凛,一切都很合理,导致这顿火锅吃得十分融洽。
前提是宗遇和余泽大气都不敢喘。
小市场那家拌鸡架的老板是沈阳人,媳妇儿是柳城的,选择回来开店。鸡架味道不错,林凛都吃了好几块,从鸡架开始聊起了吃食。
宋慈是资深吃货,有个关系不错的大学室友是大连人,大二那年寒假林凛还跟宋慈一起去过大连玩儿。大连冬季的风很大,比北京还夸张,风力强悍到足够把人的发际线吹得后移两厘米,这是林凛对大连的印象。
至于宋慈,怀念起大连的一种小吃,炒焖子,说得都快流口水了。
余泽便接话道:“那就去吃,开车有点儿久,高铁不到两个小时,说去就去了。正好我没吃过,你带我去。”
宋慈心思一动,拍桌叫道:“咱们出门旅游去呀?我挺久没出去玩儿了,可以去大连。”
顺着她的话题聊下去,林凛兴致缺缺,摇头道:“我受不了那个风,吹得脑仁儿疼。”
“你戴个帽子嘛。”宋慈接道。
宗遇想起她那个“锦毛鼠”耳包,抿嘴直笑,偷偷在桌子下面摸她的手,被林凛抽了一巴掌。
林凛不比宋慈脑子一热,什么都敢想,打量了下宗遇和余泽,陈述道:“他们俩不一定有空。”
余泽慎重答道:“我能请个一周之内的假,年后把班补上。”
其实对他来说有些弊大于利,但他看宋慈兴致极高,不愿意让她失望,何止年后不能休息,孙巧巧一个人看着医院,他出去旅游,想杀了他的心思怕是都有,还得请人吃饭安抚一下。
三人的目光又同时投向宗遇,宗遇嘴角一挑,笑道:“得,就差我了是吧?余泽这犊子都能抽出时间,我哪儿能掉链子?你们琢磨去哪儿吧,我服从指派。”
年关将近,远的地方肯定去不了,出行的决定又突然,也不适合长途旅行。作为东北人,难免觉得东北没什么好玩儿的,一下子倒还真有点儿犯难。
最后忘记是谁提议的长白山,林凛为此发笑,点评道:“长白山就是东北的‘耶路撒冷’。”
朋友圈在东北的同学朋友隔三差五就有去长白山的,油门儿一踩,说走就走,玩上个两三天,甭管尽没尽兴,不行下次再来。
上回同学聚会,几个已婚的同学还说到,两三对儿夫妻凑一起喝酒吃烧烤,喝多了觉得憋闷,想着挺久没出去玩儿过,当天半夜就开车干长白山去了,没喝酒的轮流开车,酒醒后发现在山下的酒店里,人都蒙了。
林凛却是羡慕那种洒脱的,所谓的说走就走的旅行,其实并不常有,人生需要这样的经历。
如今爱人与友人相伴身边,深冬时节,即便冲入北风之中,也不觉寒冷,心思轻盈。
想起出电梯时宋慈下意识说的那句话,林凛拷问了她一句:“什么叫什么都没干?那你俩干啥了?你昨儿在他这儿睡的?”
宋慈指着茶几上还没收拾的扑克牌,双眸泛着单纯的光芒,笃定道:“我和他玩儿抽王八来着,你看,扑克还在那儿呢!”
林凛侧头打量着宗遇,讥嘲道:“你们都挺爱跟异性玩儿抽王八啊。”
宗遇哪儿敢接话。
饭桌的残局暂且搁置,四人围坐在茶几前继续饮酒,两两结队,打最无聊的“升级”,决定谁来做枯燥的事儿——开车。
林凛擅长算牌,余泽也不赖,宋慈是豪放型“赌手”,牌风主打一个大开大合,宗遇倒是有技术,奈何手气太臭,连输数把之后,林凛带不动这个队友,看他一手烂牌,把自己的牌也丢了,无话可说。
宗遇还有脸笑,与其输得难看,不如主动揽事儿:“行了,我开车。余泽,先给我转一千块钱油费。”
“做梦呢?给你肯定打水漂儿,吃肉你都不吐骨头的。”话锋一转,他也主动说道,“我订酒店。”
宗遇还在用眼神给他施压,他了解宗遇,少爷脾气,对住处有着较高的要求,借机让他出点儿血。但凡他俩出门儿,他肯定不惯着宗遇,就当宗遇借了宋慈的光,他才接道:“放心,订最好的,你他妈的转我两千差不多。”
“你能不能行事儿?不能行我来。”
俩人又要骂起来,林凛连忙岔开话题:“那我安排行程,不接受意见。”
就剩下宋慈闲着了,仨人看向宋慈,宋慈支吾半天,实在憋不出来,也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以往和林凛一起出去玩,都是林凛安排一切,她根本不带脑子。眼下她只能握起双拳,扯出个假笑:“我给你们加油,加油!加油!”
这种日常相处中,哪里看得出这个爱穿背带裤的“小学生”是他们四个里年纪最大的,明显是他们三个成年人带着个小孩儿一起玩才对吧。
其实那个夜色将至的时刻,他们都喝了不少,处于微醺状态,不知道有没有喝醉,临时起意又是否算头脑发热,但管他呢,不重要。什么叫“人生妙不可言”,唯有稀里糊涂的时候最能体会得到。
翌日正午,阳光好得不像话,天色明亮。
还是那辆载着林凛从北京返回老家的黑色揽胜,驶上沈吉高速。高速公路千篇一律,沥青铺陈绵延,整洁如新,两旁白雪覆盖黑山,间或路过仍在冒着白雾的烟囱,工厂林立,那是特有的东北景致。
他们一路向东,奔赴一场雪山的际会。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