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见星星的她 正文 Chapter5 灯火辉煌，男人卓然
沈时回了一趟家。回家之前，他打了一个电话到家里，家里的座机号码多年未变，比起用手机，父亲更爱用座机联络。骨子里，他和父亲性情如此相似。用他母亲曾经的话说，父子两人简直一模一样。
现在沈家除了父亲，还有一个做事的阿姨，姓岳，五十多岁体型偏瘦小，说话口音带川话，见他回来笑得很热情，手擦着围裙说：“你就是沈教授的儿子吧，你们父子俩长得真像，我听沈教授说你在美国当医生，好厉害！”
“岳阿姨你好。”
“好呀好呀。”岳阿姨咧着嘴，想到什么，语气期盼地说，“那个沈医生，等会你可不可以帮我看一份病历报告，我老家那位……哎哎，如果你没空，也没关系的！”
“没问题，等会拿来就好。”
岳阿姨连忙道谢：“谢谢谢谢……我真是找了一个好人家做事。”
沈时上楼见父亲，沈章平教授。父子两人好久未见，没什么话说，便说起了一些家中琐事。中间，沈时看了眼挂在墙上母亲的照片。
沙发茶几上放着两杯茶，沈教授解释说：“下午老季过来坐了会。”
沈时点头。他父亲书房的窗户朝着的方向就是季家，两家都是红白色老式的三层小楼，前后两个花园。一年半未见，父亲真的爱说琐事了，指着外面重新粉刷过的房子反复说：“今年物业重新粉刷了外墙，我们这二十多年的房子，看起来都像新小楼了。”
“不过这房子当时建得一般，防水什么做得都不太好，今年春天你房间墙面有些渗水。我已经找工人重新做了防水，但是你以前一些书资料课本什么的，我一时没注意导致它们受了潮……不过你阿姨全搬到三楼平台晒了一遍，按照原样放回了你的房间。”
“就是不知道有没有毁坏，资料书籍太多，等会你要自己看一看。”
絮絮叨叨，语调缓慢，沈时听着自己父亲说着话，内心十分平静。隐隐约约，又觉得自己空**的胸口仿佛像是刮进了风。沈家父子两人，从来都是理性思考感情寡淡的人。
晚饭，沈时陪父亲喝了两口酒，酒是季家送过来，老年份的茅台。瓶身的“茅台”两字已脱落得只剩下一个口字。旁边的岳阿姨热情地给他介绍菜色，不停地问他合不合胃口。
沈时有些抗拒这样的热情。
饭后，岳阿姨拿出了一份病历和一袋影像资料，紧张地递给他说：“沈医生，要不你现在就帮我看看吧，老家医生建议我们做手术，手术费要三万多……我们什么都不懂。”
沈时看起了病例，但这六张影像时间已是三个月前做出来的。
“沈哥哥。”
沈时走出家里大门，一道清亮的女音叫住了他，他抬头看向人，回应道：“子珊。”
“好久不见了，沈哥哥。”季子珊扎着马尾迎面走来，身上是一套白色运动衫，脚上穿着同品牌的白色运动鞋。
“出门跑步？”沈时问。
“对。”季子珊点了下头，人站在花园石阶柱子旁，“沈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有几天了。”
季子珊抿了下唇：“沈哥哥，我爸妈已经同意我去加州留学交换了。”
“恭喜。”
没想到只得到一声恭喜，季子珊低下头，眼神闪躲了片刻，再次抬起头，嘴边的笑意也有些变化：“但是，我决定不去了。”
沈时没回话。
季子珊若无其事地说：“我听沈伯伯说，你要回来工作了对吗？”这句话完全表明了她为什么又突然决定不去加州大学交换的原因。
沈时一时缄默。
季子珊很紧张，转了下头，然后听到沈时对她说：“你应该自己想清楚，不要意气用事。”
这就是沈哥哥给她的建议，简单的两句话。明明他明白她心里的想法，清楚她为什么要去加州大学交换，也清楚她为什么放弃加州大学交换名额。季子珊心里有些失落，想起了另一件事，尽量大方地问出来：“沈哥哥，你是不是也认识……汤贝贝？”
“嗯。”沈时没有隐瞒，“我们在洛杉矶认识的。”
“我知道。”季子珊眼底漫上笑意，主动说，“我哥说她腿受伤了，刚好住进你们医院。”
沈时没有往下接。
季子珊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很想知道沈时对汤贝贝的看法，想听听沈时是如何评价汤贝贝这个人，抿了抿唇，语气活泼地问：“汤贝贝长得漂亮，沈哥哥是不是也很喜欢她？”
沈时没有作答。
季子珊问完也觉得自己刚刚问得毫无逻辑，还不如直接问沈哥哥对汤贝贝的看法。
“你对汤贝贝这个人，怎么看啊？”季子珊直接问出来。
人和人不一样，前两天汤贝贝问他和季子珊熟不熟，问得试探却心思明确，他完全能领会汤贝贝心里想法。现在季子珊也问他对汤贝贝看法，即使问得直接，话里还是藏着话。
不过，沈时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季子珊这个问题。汤贝贝是一个什么人，似乎不用多琢磨，在洛杉矶的十多天相处里，她已经生动又有趣地向他展现了她这个人，她的性格、爱好、喜怒、心里的想法。
“汤贝贝就像你哥说的，有些闹……”沈时对季子珊说，顿了下，加了一句，“不过挺懂事，也很有想法。”
如果，如果汤贝贝知道沈时对她的评价，一定会对沈时说一句：“沈医生，我比你说得更优秀喔。”然后，心里美滋滋地反复感受一百遍。
毕竟沈时对她的评价，像是她的智商得到UCLAMedicalCenter的官方认证……很权威。
《爱都》剧组要赶着拍完医院戏份，每天都是加班加点，只是拍摄过程难免因为意外拖延拍摄进度，汤贝贝看了看拍摄计划表，觉得今年春节她可能都要在剧组过了。唉，夜里《爱都》拍摄夜戏，汤贝贝靠在躺椅上方看星星。天上的星星不说话，地上的蛙蛙想妈妈……
周庄的老汤和善善也想他们的蛙闺女啊，还有美膳楼所有的伙计和厨师。蛙闺女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回来了，留给老汤的只有偶尔拍几张照片放到微信群，告诉他们，她最近在做什么事，交了什么朋友，去了什么地方……更让老汤无奈的是，今年过年汤贝贝最后才回来吃了一顿年夜饭，第二天又收拾东西离开了家里。临走前，还捎走了家里大袋小袋的零食，连年夜饭剩下的那半只酱鸭都不放过。
年后汤贝贝回到S市，周庄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游客张安硕找了个人打听了一会，终于找到了汤妹推荐给他的美膳楼。年初三，周庄正是游客旺盛的时候，张安硕排队才等到了自己的桌位号，点了三菜一汤，味道符合汤妹所说的——周庄第一美味酒楼。
对了，汤妹说来美膳楼报她名字还可以打折。
张安硕招了一下手，没想到直接招了老汤过来，张安硕面带笑脸，礼貌询问：“你好老板，我想问一问，你们的店是不是报汤贝贝名字，就可以打个折？”
老汤拿着账单，不答反问：“这要看你和汤贝贝是什么关系？”
他和汤妹是什么关系？张安硕想起他和汤妹在游戏里默契杀敌如同生死兄妹般，咳了一声，微微一笑说：“我是……汤贝贝失散多年的哥哥。”
“……”一时之间，老汤绷住了脸。
什么情况？？？
一块安静下来的还有旁边听到对话的两位伙计。其中一位反应过来，使了一个眼色说：赶紧去告诉老板娘去，老板失散多年的儿子找上门了！
无奈之下，老汤不得不自证清白，请求说：“好兄弟，不要胡闹。你就好好告诉我……你到底是谁？和我们家的贝贝到底是什么关系？”
同样年初三，沈时再次从洛杉矶飞回S市。医院没有春节假期，因为多发流感，今年春节期间医院门诊更是人满为患。这是沈时在美国看不到的看病情形，美国看病从预约到就诊，整个过程更流程化，但效率也较为缓慢。
“过去我们医院的重心过分放在指标和速度上，从而忽视了质量指标，结果就是欲速则不达，付出了大量精力时间，医疗效果却不尽如人意，尤其是肿瘤科室。所以推行肿瘤MDT诊治模式已是大势所趋，也是日后精准医疗的一个重要方向……”东部院区，田院长在会议上发表了关于建立肿瘤MDT团队的重要讲话。
这也是沈时回国加入东部院区参加的第一个会议。会议结束，田院长带着他：“沈医生，我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
说曹操曹操到。
院长办公室，田院长对着进来的人说：“沈医生，这就是总院那边过来的丁医生，肿瘤内科专家，你们认识认识。”
“丁医生，这位就是……”
“不用介绍，田院长。”丁医生已经走向沈时前面，伸出了手，自我介绍道，“你好，DoctorShen，我叫丁昇，很高兴以后能跟你一块共事。”
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办公室地板留下斑驳阴影，外面薄薄的早春日头还带着冬日的寒意，沈时身姿挺拔地站在日光里，顿了会，也朝丁医生伸出自己的手：“你好，丁医生。”
张安硕在群里晒出了一张合照，合照地点是悬挂着美膳楼红色牌匾的大门前。照片里他和老汤一个高大胖，一个高大壮，差点挡住了美膳楼三个字。
发了照片后，张安硕又发来一句话：“失散多年的儿子终于找到爸爸了。”
汤贝贝：……
失散多年的儿子找到爸爸这个梗，源于她打游戏时说张医生是她失散多年的哥哥，万万没想到张医生如此迅速以及不要脸地“借她上位”。
她在群里问张安硕：“美膳楼味道如何？老板有没有给你打折呀？”
张安硕回复：“味道自然对得起汤妹所说的周庄第一酒楼，不过打折嘛，差点被打折了腿，最后老板终于知道我是他失散多年的儿子，不仅给我免了单，还要留我继承家业，因为我志在学医，只能忍痛放弃了美膳楼少东家的身份。”
扯，扯，继续扯！
随后，张安硕在群里@了沈时：“沈医生，什么时候也过来吃一顿，报汤妹的名字真的可以免单喔。”
咳……
张安硕突然@了沈医生，汤贝贝猛地意识到一件事，她好像很久没有在这个群里看到沈时出现了。像是她和张医生两人搞起了小团体，汤贝贝莫名愧疚起来。然后，她也@了沈时，留下一句：“沈医生有空也去周庄玩，不用报我名字，直接刷脸免单。”
“汤妹……你这心歪的。”张安硕说。
汤贝贝丢了一个笑嘻嘻表情。
就在这时，她的表情下方出现了一条只有三个字的消息，消息来自许久没有在群里出现的沈时，他问她——“怎么刷？”
没想到，沈时玩起了冷幽默。她转移话题问：“沈医生，你在国内，还是国外？”
沈时直接发来一个定位，他和她距离不到一百米。毫无疑问，此时此刻沈医生就在S大附属医院东部院区。
“汤妹，难道你不知道沈医生来S大附属医院任职吗？”张安硕@她说。
嗯，最近她真的太忙了，可是沈时有在群里说过他来S大附属医院的东部院区工作吗？汤贝贝用手机上了S大附属医院网站，然后在医院网站的科研学术这一栏看到东部院区要建立肿瘤MDT专家团队的报道，报道下方是专家名字和简介。
人员名单分别沈时，丁昇，顾之逸，黄炎等等。
简历各有各的厉害之处。
汤贝贝关了网页，心想自己还是不能疏离沈时，以后有个啥问题还可以走个后门来着。昨天王导演都抱怨现在的专家号太难挂……顿了下，她看向沈时主攻方向，摇了摇头。
还是希望她这辈子都没有这个需求吧！
今天《爱都》有一场跳楼戏，一位得了乳腺癌的年轻女孩遭到男友抛弃选择轻生，然后被一位医护人员劝说了下来。
“为什么，老天如此不公平，为什么那么多人里偏偏选中了我！既然老天都抛弃了我，我为什么还要活在这个世界！不是我不想活，是这个世界抛弃了我！”
天台上方，穿着病号服面容消瘦女孩痛心疾首地念着台词，女孩演技很好，汤贝贝的情绪都有些被带动，仰头注视着女孩，目光含泪。女孩旁边穿着白大褂的男医生对女孩喊：“就算这个世界放弃你，我也不会放弃你！”
女孩回过头，男医生继续说：“因为，从你住院的那一刻，我就担负了医治你的责任。不管什么情况，我都不会放弃你。”
男演员的台词同样念得很动情，旁边导演喊了一声：“过！”
绑着安全绳的女演员被搀扶下来。
汤贝贝收回了自己廉价的泪水。
季柏文回来了，刚从泰国飞回来，给她带了新年礼物，下午打电话来让她过去拿。年底季柏文飞泰国商业谈判，今年的年夜饭既不在季家吃，也没有回周庄。
这样一比对，汤贝贝觉得自己还不算特别忙。
傍晚，汤贝贝去了季柏文的私人公寓。她有公寓钥匙，但还是选择按门铃。有次她直接开门进来，撞上了在里面洗澡的程莹莹。结果她这样礼貌，季柏文却不乐意给她开门，按了好久门铃，终于黑着脸，穿着睡袍给她开了门。
汤贝贝扬着笑脸：“哥，我来了。”
季柏文昨夜飞机回来补觉到现在，整个人依旧有些头疼，看着眼前人卖乖讨巧的样子，嗤笑一声：“过来倒是很快。”
汤贝贝漾着笑：“想你了嘛。”
季柏文又是一声哼，然后抬了抬下巴，指向前方餐桌，示意礼物在那边，让她自己去拿。
汤贝贝望向餐桌，入眼是一个大椰子，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睛：不会吧，季柏文就给她带了一个椰子，亏她接到电话就快马加鞭打车过来了。
结果就一个椰子？
她过来打车费都要一百二了！
汤贝贝回过头，委屈开口：“季总，你当我没吃过椰子吗？”
有病！季柏文整个人从沙发站起来，指着椰子后面的首饰盒子说：“汤贝贝你眼瞎么，看不到后面的首饰盒。”
瞧见了。
“不好意思……”汤贝贝上前拿起深蓝色的首饰盒，打开来看，里面是一个镶着彩色宝石的小狗挂件，附带链子。
咬咬牙，真是毫无惊喜，又是一条狗链。
因为她属狗的关系，从小到大她收到的家人礼物都和狗有关系，狗镯子，狗坠子，狗牌子……就不能有点新意吗？
“喜欢吗？”沙发上季柏文问她。
汤贝贝拿着小狗项链，点了下头说：“喜欢……”
季柏文身子往后靠，舒适地跷起了双腿：“喜欢就好。”
泰国这次出差季柏文带舒瑶一块去，他给贝贝选购礼物的时候，舒瑶给他建议说：“贝贝已经长大了，会不会已经不喜欢这些卡通动物了？”
汤贝贝长大了吗？他怎么一点都没看出来。
那是有人眼瞎。回去之前，汤贝贝在季柏文这里煮了一碗泡面。一碗泡面放了两个鸡蛋，蛋没有打碎，煮到蛋黄刚好停止流动，关掉小火。她从小就爱吃溏心蛋，吃之前戳个洞，然后用嘴慢慢地将蛋黄吸吮出来，搭配着牛肉方便面浓郁鲜美的汤汁，别提多美味。
季柏文原本坐在沙发上收发邮件，看到某人吃成这副模样，开口说：“给我也来一碗。”
汤贝贝转过头：“已经没蛋了。”
季柏文：“那就给我煮一碗没蛋的！”
汤贝贝认命地去煮泡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小时候她和季柏文常常一块吃泡面，现在她和季柏文都很爱吃泡面。所以千万别看某总裁面光鲜亮丽，回到公寓还不是吃着泡面，最多里面放两个蛋。
“哥，舒姐姐回周庄了吗？”
“回了。”
汤贝贝将泡面端到季柏文面前，替舒姐姐说起了话：“你大过年都不给舒姐姐放假，舒姐姐家里人都很有意见了，今年你可要给舒姐姐多发点奖金才对。”
听着她的话，季柏文抬起头：“我过年也没放假，你怎么不心疼心疼我啊。”
汤贝贝低下头，看着碗里的泡面说：“……我不是给你煮泡面了吗”
季柏文：……
汤贝贝回去了，换鞋的时候在鞋柜看到一双性感的黑色高跟鞋，回过头说：“哥，过年吃饭妈问我你今年要不要带女朋友回去？”
季柏文没再搭理她。
不管了，反正话她已经带到。
晚婚晚育，已经成为一个社会问题了。夜里汤贝贝看完一部电影，磨蹭到十二点到卫生间洗漱；不知道是不是今天拍的戏份，洗澡的时候她留意地摸了摸自己的胸。
摸完左边，摸右边。
半个小时后，汤贝贝盘坐**紧张地百度刚刚不经意摸到的小疙瘩，然后觉得自己可能要爬起来写遗书了。
百度说，她这种情况有可能引发乳腺癌……
天哪，她要成为《爱都》剧本里那个不幸少女了么!
天妒英才啊！
她不服……
一整夜，汤贝贝都没有睡着，第二天她来到剧组报到一下，直接去对面门诊挂号看病了。健康面前，什么梦想，什么事业，全都变成了空谈。
现在门诊大厅都是机器挂号，她虽然前段时间接触了两位大医生，现在还成为一部医疗剧的副导演，可不影响她依旧是一位医盲。
她先是挂了一个胸外科，然后被胸外科的医生礼貌地赶到了乳腺科。
等拿到彩超报告单已是中午，医院科室外的椅子上，汤贝贝默默坐着，手机上网浏览纤维瘤信息，心情很down很低落。
不经意间，头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线掠过她耳侧，她抬起头，怔怔地望向眼前人：“沈……哥哥。”
一不小心，她还是叫了沈哥哥。
“怎么了？”沈时看向她，视线扫过她手里的检查报告，声音偏沉地发问她。
汤贝贝仰着头，突然很难过，开口说：“我病了。”
沈时：“……”
随后，他直接拿过了她手中的报告，顿了下，神色缓和下来。
汤贝贝看着沈时一脸认真地看她的**彩超单子，原本难过的情绪变成了羞涩，眨了眨眼，脸红了。
她的胸部形态和组织结构都被沈时看光光了……
当汤贝贝拘泥于小女孩心态时，努力想着医生眼里无性别这句话，她的胸部在沈时眼里可能就是一块鸡胸肉。况且，她有什么资格脸红！沈医生的换衣视频她可是整整看了不下十遍……当时也没见她多羞涩啊。
汤贝贝摸了摸自己的耳朵，面颊已经没那么红了。沈时将彩超检查单递还给她：“别担心，不是大问题。”
汤贝贝知道不是大问题，只是身体突然长了一颗小肿瘤，心里不免还是有点担心。
“做过触诊了吗？”沈时问她。
触诊？什么触诊？汤贝贝反应了下，从触诊的字面意思明白意思，“触了，触过了……”
早上一位女医生先对她触诊一番，然后她才去做彩超检查。只是等她拿到检查单，给她看病的女医生已经去吃饭了。
汤贝贝现在完全像个小学生，沈时问什么她答什么，心里充满着忧伤。
“纤维瘤是最常见的乳腺良性肿瘤，定期来做检查就好。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沈时安慰她说。
汤贝贝摇摇头，再次望向沈时：“那会癌变吗？”
会癌变吗？
这是每位发现肿瘤的病人几乎都会问的一句话。沈时对上汤贝贝黑亮的眼眸说：“你的心理负担对身体影响都比这个小瘤子大。”
沈时这样一说，汤贝贝心里就明确了，但是她馒头里的花生米一定是良性吗？
“如果还是不放心，可以做个组织活检。”沈时建议说。
汤贝贝问：“……怎么做？”
沈时：“基本是核针穿刺活检。”
汤贝贝：“……”
沈时：“局部麻醉，然后用针刺穿取出样本。”
汤贝贝瞬间扬起了笑脸，开口说：“我开玩笑的，肯定不可能是恶性……不用检查了。”
沈时抿了下唇：“还是要注意饮食问题，少吃烧烤油炸食品。”
汤贝贝点头。
“沈医生，像我这种情况真的很常见吗？”
“常见，尤其多发你这个年龄的女孩。”
“为什么？”
“……”
算了，换个问题：“那我饮食要怎么注意？”
“偏清淡一些就好。”
“从明天开始我改吃素。”
“这倒不用。”
汤贝贝陪沈时走过一条长廊，一路的问话，心情缓缓放松下来，然后她转头问沈时：“沈医生，你这是要去哪儿？”
沈时：“食堂。”
呃，她也要到楼下剧组吃盒饭了呢！“东院食堂好吃吗？”她随口一问。
沈时看了她一眼：“你可以去尝尝看。”
她刚刚的问话，不就摆明想跟着他蹭吃嘛！
汤贝贝跟着沈时来到了东院食堂，打菜时沈时问她要吃什么，她扫视了一圈说：“除了油炸花生米，其他都可以。”
沈时：“……”
“沈医生你好。”一位男医生上前跟沈时打招呼，“我消化内科的王跃。”
“你好。”沈时回以笑容。
“沈医生你好。”又有一位医生上前打招呼。
“沈哥哥，我发现你在这里很受关注啊。”待沈时坐下来，汤贝贝环顾四周说。
“怎么说？”沈时问。
汤贝贝抿唇，吹捧的话就不用说得那么明白吧。就在这时，前方传来道道笑声，原来是一位男医生讲起了笑话，汤贝贝耳朵灵，听到内容之后跟着笑了笑。随后另一位男医生接了话：“这有什么好笑的，今天一位姑娘来我胸外科看乳腺，逗死我了！”
然后，前面一桌子人全笑了，直到有人接话——“你给人家看了没？”
默默地，汤贝贝低下了头。她的花生米就是长在胸上，如果要做手术切除，不就是胸外吗？
“沈哥哥，你是什么科室？”汤贝贝抬起眸问。虽然沈时的个人简介她在医院官网都看过了。他是一位肿瘤外科医生，是东院新成立肿瘤MDT团队里的肿瘤外科专家。
沈时也耐心回答她：“肿瘤外科。”
汤贝贝点头。
沈时又说：“不过从系统划分，我也可以归属于……胸外科。”
她暂时不想听到胸外科三个字。
然而，比起胸外科三个字，汤贝贝又看到了这辈子最不想见到的人，更没想到他会出现在东院食堂，然后还朝着她的方向走过来了——
“汤……三哥？”丁昇将自己餐盘放在沈时旁边，目光却看向她。不仅认出了她，还叫出了她的江湖代号。
“嗨……丁医生。”
从食堂出来，汤贝贝跟沈时说了她和丁医生的见面过程，包括她被丁医生如何颜面扫地拒绝。真没想到，她在官网看到的丁昇就是大丁老师。
丁昇丁昇，如果是她肯定管自己叫大昇，而不是大丁。或许也可能是……她不懂男人。
“我记得丁医生在市区的总院工作啊。”她说，上次见面的时候她和童老板就是在市区医院对面的咖啡厅等他的。
“他刚从总院调到这边。”沈时说。
“为了加入你们的……那个什么的MT团队嘛？”
“MDT,multidisciplinaryteam.”沈时说。
汤贝贝：……啥？
沈时具体地讲解了MDT概念：“MDT就是多学科诊疗模式，优势就是将多学科强强联合，以达到临床治疗最好效果……简单地来说，就是定制个体化综合治疗方案，让病人获得最适合的治疗措施。”
“噢，我明白了。”汤贝贝想了想，说出她的理解，“就像游戏作战，都要搞团队协作。”
沈时：“对，也可以这样理解。”
什么叫也可以这样理解啊，好像她的理解很浅薄一样。汤贝贝对沈时挥手，告别说：“谢谢沈医生请我吃饭，下次有机会我请你。”
沈时没回她的客气话。
下次有机会我请你，自然是汤贝贝的一句客气话，只是没想到“下次”来得那么快。张安硕将周庄和周围都玩了一遍后，返回了S市，再从S市飞北京，回老家补个年。
既然张医生到了S市，自然要同她和沈时见个面，吃个饭什么的；吃饭地点就由她来决定。傍晚，她，沈时，张安硕聚在了小南国。
“汤妹，你是不是瘦了？”一见面，张安硕就问她是不是瘦了，她瘦了两斤连自己家人都没有发现，没想到张安硕看出来了。
“硕哥，你真是慧眼如炬。没错，我最近真瘦了不少，因为我……”
沈时忽然看向她。
呃，他以为她会说自己长了小黄豆这事吗？汤贝贝咧嘴一笑：“你是不知道的，在剧组当副导演真的太辛苦了。”
张安硕坐下来，口吻很温暖：“辛苦就转行吧，女孩子搞得那么辛苦做什么。”
汤贝贝摇头，叹了口气说：“没办法，人不奋斗枉少年”
张安硕笑了，对沈时说：“本以为我们医生够辛苦了，没想到汤妹的文艺圈更辛苦。”
沈时倒了三杯茶，将一杯放在了她面前。
汤贝贝笑嘻嘻：“主要我比较有追求。”
张安硕摇头，想到一件事，问沈时：“我看了你们医院成立的肿瘤MDT团队名单，怎么丁昇也在里面？”
大丁老师？汤贝贝敏感地抬起头。
沈时回答说：“他比较有兴趣这一块，就主动要求调过来。”
张安硕说：“丁昇这人恃才傲物，很难相处。”
怎么，张安硕还认识丁医生？
张安硕说：“我和丁昇本科是同学。”
这个狭小的世界！还是说，聚集着领域学霸的世界比较小？张医生听完她说的丁昇就是《人间浮华》作者大丁，同样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我就说嘛，这种沽名钓誉的事情丁昇最感兴趣了。”
似乎……张医生和丁医生气场不合噢。
说完丁医生，张安硕又提到了一个人：“你这次回国那么快，温倩挺难受的。”
对于温倩，沈时真的没有话说，甚至有些头疼。
“上个星期她来公寓，一个人在你的房间坐了好久。”这句话，张安硕说着说着就动容了。作为一个医生，张安硕比较感性。
作为一个文艺工作者，汤贝贝也比较感性。但是她听着感觉好像，沈时不是回国工作而是……挂掉了。毕竟，女人在男人已经离去的房间坐了很久的画面真的很虐心。
可是，感情这东西不能强求啊。
“对啊。”张安硕叹了口气说，“所以我直接告诉温倩了，沈时就是一个不婚主义，彻底死了这条心。”
沈时：“……”
汤贝贝：“……咳！”差点被茶水呛到。
不过张医生说的是真的吗？沈医生真是不婚主义吗？汤贝贝愣了一会，好奇地看向沈时，眼神多了一分明白，难怪他那么优秀却没有女朋友。
好可惜。汤贝贝眼神中又多了一份遗憾。
“我不是。”沈时出声解释，回应张安硕刚刚的话。
然而这句“我不是”的效果，就像一个男人被调戏是弯的解释自己很直一样——没人相信。
汤贝贝心里不只是一点遗憾，然后，看向张医生，同样没有女朋友的张安硕不会也是……
“我不是！”张安硕像是明白她心里猜想，立马表明自己是一个有感情需求的男人，开口说：“我对婚姻和爱情还是很向往的。”
同样的一句我不是，汤贝贝就比较相信张医生。
“虽然现实比较残酷，但是我对婚姻和爱情我也还是向往的。”她附和说。
“因为我们都年轻啊。”张安硕总结道，一句话将沈时拨开，举起茶杯对她说，“祝我们早日获得美满爱情，幸福的婚姻。”
好！为了以后幸福干一杯！汤贝贝也拿起茶杯，同张医生碰了一下。
沈时默默地看向这一来一往的两人，站起来说：“我去个洗手间。”
三人晚饭结束，汤贝贝发现沈时在上洗手间的时候买好了单。明明说好这顿由她请客……
还是她之前买单速度太快，将沈时逼得要用上洗手间的借口去抢单了吗？汤贝贝走出小南国餐厅在心里想着。
初春的夜里依旧寒意逼人。
沈时和张安硕都是高个子男人，一个清俊挺拔，一个温和壮实。S市最漂亮的南淮路，她走在他们中间，拢了拢自己的红色围巾。
总感觉有穿堂风从她脑袋吹过。
送张安硕到机场，汤贝贝想到过两天就是周庄的灯会，告诉张安硕说：“硕哥，你应该晚两天去周庄，没看上我们周庄的灯会好可惜。”
张安硕：“……”
“没事没事，到时候我在群里发照片。”她拍了拍张安硕的胳膊。
张安硕收回哀怨的眼神，看向沈时话别：“时哥，洛杉矶三年，多谢照顾。”
“彼此彼此。”
张安硕走了，汤贝贝挥手告别，然后笑吟吟地看着沈时说：“沈医生，我们也回去吧。”
随即手指前方：“我去打车喽。”
咳咳！汤贝贝原本对沈时有点小心思，前阵子她为了避免自己的小心思变成小火苗烧起来，特意疏离了沈时，尤其得知沈时跟季家很熟后。
但是——现在她感觉自己又自在了！
原来沈医生是一个不婚主义，那她还有什么小心思。从她的主观理解，不婚主义对她来说跟沈时不喜欢女人没什么区别。
“沈哥哥，后天有没有时间一块周庄看灯会？”机场回去的路上，她接到了季柏文的电话，得知她和沈时刚送完朋友在一起，就让她问问沈时要不要去周庄玩一天。
放下手机，她看着沈时问。
车里光线晦暗，车外的浮光掠影划过沈时英隽而内敛的面容，一会后，他回视她说：“有时间。”
沈时送她回到了学院后面的公寓，黑色的士停靠在路灯下方，行人道旁重重叠叠的树梢抖落街灯的黄光，挡住了大半的光线。
夜色朦胧。
汤贝贝下车站在车旁，同车里的沈时告别：“明天医院见。”
沈时一顿，对她说：“我明天不上班……今天我只是报个到，正式入职是正月初十。”
难怪说他有空……既然明天没办法在医院见到，汤贝贝笑着改口：“那就后天周庄见。”
沈时嗯了声：“好。”
“那我上去了。”汤贝贝挥挥手，随后将手放进口袋里。冷呀！
刚刚坐车回来时，她打算先送沈时回去再自己回来，没想到她的马屁行为伤到了沈医生的自尊心，看着她说：“汤贝贝，我不仅是男性，我还比你大那么多。大晚上还需要你一个女孩送我回去吗？”
她就是觉得他是医生，说不准明天还要早班。算了……她不能因为胸上长了一颗小瘤子就对医生变得这样阿谀奉承。
沈家和戏剧学院是两个方向，的士司机将沈时送到紫金花园已经夜里10点多，沈时拿出钱包付钱，司机笑道：“车费那位姑娘已经结掉了。”
就在这时，司机握着手机嘀了一声：支付宝到账206块8角。
沈时：……
学院公寓，汤贝贝吹干头发敷着面膜看了看手机发回的账单，沈时刚从美国回来肯定想不到——现在国内的移动支付已经如此强大了吧！
夜里11点，汤贝贝看着电脑视频，犹豫几秒后，将右手探进睡衣，跟着电脑里的按摩视频按了按；原本已经够可怜了，视频里的讲解声还不放过她——“有爱人的女性也可以让另一半帮你这样按摩疏通，这套手法不仅有消除郁结作用，还有丰胸效果。”
过分，太过分！
汤贝贝不按了，她拉了拉自己的睡衣，然后躺到**叹气。胸膛一上一下地呼着气。
她是不是要找个男朋友了？闭眼入睡之前，汤贝贝想了想这个问题。只是，她待在S市她哥就要管着她……
第二天下午，她提着相机包和一袋草莓上了季柏文的车。沈时坐在副驾，身穿清爽的衬衫。“沈医生好。”她打招呼。
沈时朝她一笑。
心里莫名有些苏。忙不迭，她将从剧组拿来的草莓递过去，“这草莓是今天拍戏用的道具，但是很新鲜，导演让我带走……沈医生你要吃吗？”
悍马在前面马路停下来，有人已经不悦了：“汤贝贝，你是乞丐吗？什么东西给你都要。”
汤贝贝没想到吃个草莓也会遭到季柏文训斥，无所谓地回击：“哥，怎么不带程姐一块到周庄看灯会呀？”顿了下，叹了口气，“等你回去老汤准又要催你了。”
季柏文没声音了。
汤贝贝递了一个草莓给沈时，顺便解释说：“沈医生，草莓是干净的。”
沈时道谢一声：“谢谢。”
汤贝贝视线在沈时的手多停留了一眼。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张安硕说沈时是不婚主义，她就觉得沈时这个人好看归好看，但是好禁欲呢。
后面，基本都是季柏文和沈时在聊天，聊医药行业，聊美国最新的靶向药。
因为晚上有灯会，周庄入口挤得水泄不通，季柏文绕了小路。小路经过舒姐姐家，汤贝贝拿着手机说：“我打电话问舒姐姐要不要一块看灯会。”季柏文没有理她，绕了两条街，将车停在汤家后门。
汤贝贝跳下车，替沈时打开了车门：“沈医生，欢迎你来周庄做客。”
沈时微微笑着，打量起眼前房子。汤家是江南水乡典型的院子房，黑瓦白墙中间围着一个种满花草的院子，门庭进来是院子，院子对着大堂，大堂后面是厨房和餐厅。老房子重新装修过，外墙古朴，内饰现代。
他不是第一次来汤家，上次过来汤贝贝还是一个小女孩，身边围绕着一大群伙伴。现在呢。沈时和季柏文坐在大堂说话，没一会来一个男孩子，开口便问：“贝贝哥，贝贝在吗？”
“不在。”季柏文蹙眉回答。
男孩看到季柏文，走了。
过了一会，又来一个——“贝贝在吗？”
“不在。”
就在这时，又来一个：“贝贝哥，贝贝回来了吗？”
季柏文依旧是一样的回答：“不在！”
男孩没走，季柏文不得不再说一遍：“我说了贝贝不在。”
男孩指了指从楼梯下来的汤贝贝，轻声说：“……我已经看到了。”
这就是为什么越长大越孤单……没一会，汤家又来了一个人。季柏文正要出声，抿住了唇。“贝贝呢？”舒瑶笑着问，手里提着篮子。
季柏文：“里屋。”
舒瑶其实不是来找汤贝贝，而是找汤叔叔。这几年舒爸爸身体不好，只能做些简单的活，刚好汤家酒楼需要一些野货，舒爸爸就靠到山上弄点野货卖给汤家。
“舒姐姐，晚上去看灯会吗？”汤贝贝问舒瑶。
舒瑶笑了笑：“不了，晚上我还要给我爸买点药。”
汤贝贝遗憾地嗯了嗯。
“哥，你再给舒姐姐加点工资呗。”吃饭的时候，汤贝贝忍不住建议说，“舒姐姐现在家里困难，你又不是不知道。”
“贝贝……”善善瞧了她眼。
汤贝贝不再说话，扒了两口饭，离开了餐桌：“我吃饱了，先走了。”
“唉，我说你等会不跟你哥……沈哥哥看灯会了？”老汤站起来问她。
汤贝贝已经走到院子里，双手捧着摄像机。“我跟我的朋友一起。”顿了下，她看向沈时说，“沈哥哥，晚上见。”
沈时看向迫不及待离去的人，点了点头。
原本汤贝贝也想带沈医生逛一逛周庄灯会，由于心里对季柏文有气，不小心就影响了她对沈时的热情……然而周庄真的太小，她戴着灯会买来的面具在大街绕了两圈，没一会工夫就看到了前方灯火里遥遥走来的季柏文和沈时。
两个高大挺拔男人各自走着，一个倨傲，一个淡漠，画面意外很和谐。汤贝贝本能拿起相机，按了快门键，对着其中一位抓拍了好几张照片。
灯火阑珊处，沈时站在五颜六色的面具摊前，手里拿着一个跟她同款大面具瞧着；身后是一片青的红的黄的暗的亮的小灯笼，密密麻麻地连在一起。
灯火辉煌，男人卓然。
汤贝贝戴着面具走上前，连季柏文都没有发现她，结果路过沈时时她的手腕突然被抓住——男人手心干燥清爽，牢牢地贴着她手腕皮肤。她不得不转过头，摘下面具，漾着笑脸朝着沈时打了一个招呼：“嗨……”
“嗨。”沈时轻轻落落地回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