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见星星的她 正文 Chapter7 暧昧就在一瞬间
一个小时前。
季柏文的睡袍被程莹莹抓着，他回头扫了眼程莹莹，程莹莹先是一顿，然后将手松开，紧张地开口：“是贝贝生病了吗？”
“发烧了。”季柏文到里面衣帽间换衣服，不到一会，离开了。
全然不顾里面的她。
程莹莹跟着起来，身上套着季柏文脱掉的睡袍，拢着腰身看向外面客厅在找东西的季柏文，再次关心发问：“柏文，你找什么？”
“贝贝的医保卡。”季柏文蹙着眉头回答，程莹莹看了一会，识趣地回到了卧室。她心中愤愤，可是又如何，季柏文这样的男人，永远都是家人大过女友。
季柏文一时找不到贝贝的医保卡，突然想起贝贝医保卡这事他是让舒瑶帮忙补办的，只是年后舒瑶一直没有回S市上班。周庄灯会那晚他既然放话让她好好照顾舒伯，自然不好再催她回来。只是这些天他没了助理，一堆事忙得他焦头烂额。
季柏文拨了舒瑶的号码，站在客厅的酒柜面前，电话一时没接通，不耐烦地扯了扯衬衫领口；终于，舒瑶那边接通了电话。
“舒瑶，贝贝的医保卡在哪儿？”他问话，沉着声。
手机里静静的，过了会，舒瑶黯哑的声线隔着电波进入他耳朵：“应该在你车里，中控台的收纳盒，那里有个文件夹，我标注了贝贝两个字。”
季柏文嗯了声，出门；挂上手机前，随口地问了一声：“你什么时候回来上班？”
两人虽然是老同学，只是上下级相处久了，说话方式早已经公事公办。他隐隐察觉舒瑶那边情绪不太对，忍住没有问太多。不知道过了多久，听筒里传来舒瑶压抑到极致的声音，她低低地对他说：“季柏文，我爸爸刚刚去世了……自杀……没有抢救回来。”
“……”
胸口莫名一阵紧缩。他突然想起很多年前的一个夜晚，他接到的那个电话，舒瑶也是像今晚这样对他说话，压抑着痛苦，声音又低又平地告诉他说：“季柏文，我没有考上人大。”
然而，今晚的舒瑶同那晚还是不太一样，仿佛一个人失去了所有希望，被抽离了身体里的一切生气……
季柏文在车上给沈时拨了一个电话。“贝贝应该是发烧了，我有事没办法赶过去，你能不能带她去趟医院。”季柏文语气抱歉请求老友，揉了揉额头说，“如果不是烧得很厉害，贝贝应该不会给我打电话。”
沈时很快答应了他：“没问题。”
季柏文继续交代：“如果她睡着了，你就直接开门进去，她的门锁密码是……100086！”
“嗯，就是100086！”
……
沈时过来的时候，先是敲了两下门，然后再输入密码；开门进来，单人公寓开着一盏床头灯，光线有些暗。他上前。“沈哥哥……”**的人睁开眼，叫了他一声。
样子和声音都是烧得厉害。
沈时摸了摸额头，开口问：“量过体温了吗？”
她不是还没有去医院吗？
幸好他在药店买药时多买了一支体温计。沈时用酒精擦拭擦体温计，让汤贝贝放入口腔舌下。汤贝贝撑起身子躺靠在床头，含着体温计看向沈时，奇怪为什么过来的人是沈时。似乎明白她眼里想问的话，沈时对她交代说：“你哥临时有事，让我过来看看你。”
原来又是受她哥所托。
汤贝贝不说话，低了下头。打电话的时候她听到了程莹莹的声音，说明她打电话过去那会季柏文同程莹莹在一起……心里没有一点失落是假的。
沈时还买了退烧贴，拆开来贴在了汤贝贝的额头；只见她一张脸红扑扑，额头冒着细细的汗。他碰了下她颌下淋巴部位，轻轻地压了压。
沈时是医生，的确比季柏文过来要好啊。汤贝贝在心里暗暗地想着，眼皮撩了撩，觉得室内灯光太暗，转过身子打开了大灯。
瞬间，她的小窝明亮通透，所有物品摆放都一览无遗：床前的三脚架摄像头，电脑桌上的外卖盒子，床头堆杂的书和平板电脑，墙上挂着投影仪……还有和沈时洛杉矶那边一模一样的性冷淡床单被套。
她有些后悔打开大灯了。
沈时也注意到了她的同款床单被套，看了一眼便移开视线。然后，他取出她口腔里的温度计，现在还有三十八度九。作为医生他并不建议带她去医院，倒了热水，拿出带来的退烧消炎药。拨了两颗，递了过去。
汤贝贝接过沈时手心的两颗药，配合着温水吞了下去。
沈时说：“开始退烧了。”
医生都在她面前，汤贝贝自然也不想去医院，点了点头。然后她想，今夜沈时会一直陪她到退烧吗？“沈哥哥，你会走吗？”她开口问。
沈时抿唇：“等你退烧再说。”
真是比亲哥都好啊。汤贝贝心里温热得一塌糊涂，挪了一下位置说：“你坐过来一些。”
沈时没有坐过去，只让她躺下休息，闭眼睡觉。
汤贝贝可以闭眼，但是却睡不着了，沈时一来，她就恢复了一些精神。她靠在枕头，苦恼地说起自己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发烧。沈时开口说：“应该是感染性发热。”然后问她今天去急诊内科那边有没有戴口罩。
“……没。”戴口罩这事，前几天沈时就提醒过她，但是她总觉得戴着太闷。
沈时没有过多责备，毕竟有人已经受了罪。
“可是，怎么一下子就发烧了……”下午她还生龙活虎，回到公寓就不太对了。等个外卖的工夫，她就烧起来了。
沈时望着她，大致地说出导致她发烧的整个过程：“下午你在医院感染了细菌病毒，病毒由上呼吸道进入了你的身体，然后你身体里免疫细胞感知了病毒的存在，就开始跟这些病毒作战……发烧就是一场身体最小的战争。”
沈时这样一说，汤贝贝乐了，开口说：“也不知道它们打得如何了。”
沈时继续对她说：“发烧也是我们身体具有抵抗力的表现，是人体进化获得的一种对抗病原微生物感染入侵的保护机制。感染了病毒后，发热结束，以后你身体就会获得对这种病毒的抵抗能力。所以说，发烧也是好事。”
汤贝贝眨了眨眼，开口说：“沈哥哥，你这样一说，我觉得我自己好厉害。”
沈时摇了摇头，声音因为低显得温柔：“等退烧了再说厉害吧。”
不到两小时，汤贝贝从三十八度九退到了三十七度。她身体大作战的时候，沈时也没有闲着，每半个小时替她量一次体温，然后还对她介绍甲乙丙型流感病毒的区别。她感兴趣地听着，像是听沈时在讲故事般。
“虽然退烧了，明天还是要去医院抽个血。”沈时又说。
汤贝贝点头，看了看手机时间，已经凌晨了……
“已经很晚了，你明天上班怎么办？”汤贝贝抱歉地问。
“还好，我基本睡得晚。”沈时说。
汤贝贝知道她这里到紫金花园有多远，提议说：“要不你今晚就在我这里休息吧。”
沈时看了她一眼，汤贝贝有些心虚，尽量表明她没有图谋不轨的意思。直到沈时答应她，轻轻地嗯了声。
汤贝贝立马下床，从衣柜里翻出了一个睡袋。这个睡袋是她一次心血**买来玩的，还没有睡过，今晚可以先给沈时体验一番。
沈时看了看汤贝贝拿出来的睡袋，无奈地接受这个安排。
第二天傍晚汤贝贝从东部院区回到学院公寓楼下，终于见到了日理万机的季总经理，和他的悍马车。不管人和车，都十分醒目。她戴着口罩从季柏文旁边走过，熟视无睹他手里拿着的一盒李记的糕点……他以为一盒李记糕点她就会原谅他吗？不会！
季柏文伸手逮住了对他视而不见的人，提到自己跟前：“怎么样，好点了没？”
汤贝贝抬起头，她生气季柏文昨晚扔她不管，看到季柏文眼底的两片青色，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昨晚他一定是受困美人怀吧！
季柏文敲了下她的头，说：“不错，中气十足，看来好得差不多了。”
“不用你操心。”汤贝贝撇了下头，说气话。
“不用我操心……昨晚不也是我打电话给沈时吗？”季柏文冷嗤，同她强调某个事实上。
的确，沈时是因为季柏文的面子过来照顾她。
汤贝贝咬了下唇，没有同季柏文继续生气，心里自然也是清楚，作为一个哥哥，季柏文已经很够格了。“哥，你要上去坐一坐吗？”她缓了缓面庞愠色，憋出一句客套之词。
“不了，我就是顺道过来看下你。”季柏文说，然后将手中的糕点递给她。
“嗯。”汤贝贝点了头，目送季柏文驱车离开。
其实……小时候她和季柏文还更亲一些。汤贝贝想起了当年季柏文被季叔叔接走的场景，虽然前夜老汤和善善已经提前同她说了明天她哥会离开她，第二天季叔叔过来的时候，她还是不相信她哥会离开她。记事起，她隐隐知道她哥同她不一样，最大的不同就是她叫老汤爸爸，她哥却叫汤叔。但那又如何，他们都是最好的一家人。然而那天，季柏文还是上了季叔叔的黑色轿车，没有回过头。她站在门栏前面，眼圈红了又红，直到轿车消失在巷子口，大哭起来。
汤贝贝在东院图书馆接到老汤电话，捂着嘴巴问：“汤大哥，请问您找小的什么事？”
难得老汤没有回她的俏皮话，语气别扭地问她：“贝贝，你旁边有人吗？”
汤贝贝无视周围偶尔走动的医生护士，回答说：“没有呢。”
“哎，那爸爸跟你说一件事哦。”手机里老汤叹了叹气，对她说，“你舒伯因为意外去世了，后天是舒伯葬礼，你要不回来一趟？”
汤贝贝：……
“干嘛还问贝贝身边有没有人？”周庄汤家，善善颇抱怨地看着老汤问。
老汤回答：“你也知道我们家贝贝，如果不问她身边有没有人，让别人看到她听到消息后哭得像是死了亲爹一样怎么办？”
善善瞪了老汤一眼，说的什么胡话。
老汤笑笑，随后叹了一口气，对善善说：“我去舒家一趟，看看还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去吧。”
沈时来医院图书室找汤贝贝的时候，一时没看到人，然后在最角落看到某人趴在桌子，像是偷偷睡着了。他走上前，碰了下汤贝贝的肩膀。一个小时前，他记得有人还在微信发了一条看书的朋友圈，说高考都没这样认真过。
她高考就是这样子认真的？
沈时有些好笑，直到伏在桌上的人抬起头，一脸的泪花。
汤贝贝回了一趟周庄，肿瘤MDT综合办公室里的黄医生和杨医生已经两天没有见到汤贝贝，尤其是黄医生，有些想念地问沈时：“沈医生，汤汤这两天怎么没来？”
杨医生旁边的季子珊也抬起头，一块看向沈时。
沈时站在办公桌前：“有事，回了一趟家。”
“噢，原来汤汤不是我们S市人啊。”黄医生接话。
季子珊默默站起来，将自己写好的病例递给带自己的杨医生说：“杨医生，你帮我看看。”
第二天，沈时在门诊大厅见到了回来的汤贝贝，穿着粉茸茸的毛衣，牛仔裤，小白鞋，站在挂号机器面前，正面带笑容地指导一位老人家挂号。
“您在这里输入身份证号……”
沈时穿着白大褂伫立护士站，目光带着一份细微的留意；挂号机器前的汤贝贝歪了下头，也看到了他。
医院大厅人来人往，尤其是挂号付费处每个窗口都排着长长的队伍；就算现在机器挂号付费已经很方便，人工挂号付费依旧是大多选择。
何况，每天来S市医院求医的外地病人很多，他们都没有本地医保卡。
前方护士站，沈时戴着白色口罩，只露着一双眼睛，汤贝贝依旧能准确无误地认出他。毕竟沈时就算穿着美国医院里的实验服，身姿依旧清俊傲拔，气质出众。
此外，她还捕捉到沈时投来的视线，淡淡的，若有若无的，令她心动的。她替老人挂好号，朝护士站走去，然后停在沈时跟前，漾着笑意打招呼：“嗨，沈医生。”在医院，她基本都是称呼沈时沈医生，不仅比较礼貌，也比较妥当。
“嗨。”沈时回她，肩线平直地站着，手里握着一支笔，轻抬了下眼眸，主动问她，“事情都结束了？”
汤贝贝点了点头。
沈时来到护士站签字，护士姑娘递给他一个国际快寄的文件袋子：“沈医生，美国那边寄过来的文件。”
“谢谢。”沈时继续签字，收起手中的笔，对她说，“走吧。”
走……去哪儿？跟着他走吗？
沈时还有半小时的休息时间，半个小时后就要上手术台，做一台三四个小时的大手术。肿瘤MDT综合科室位于东院最好的楼层，交错层的中间露台有个花园咖啡厅，环境清幽。
从电梯上来，沈时便摘掉了口罩，因为刚刚当场抓到她在门诊大厅没戴口罩，特意提醒说：“感冒已经好了？”
汤贝贝连忙从兜里拿出一个3M的口罩：“我刚刚是戴着的，因为同老人讲话才摘下的。”
沈时面露一丝无奈，说：“一个流感喷嚏携带的病毒传播距离是十米。”
汤贝贝不敢掉以轻心了，摸了摸泛红耳朵，说笑道：“我学雷锋做好事嘛，刚刚做好事了，自然要让别人认出我来。”
沈时嘴角微微勾了下，拿起咖啡啜了一口。
汤贝贝低下头，然后说起了舒伯的事情。上个星期舒姐姐带舒伯到昆山医院检查，检查结果是肺癌四期，胸腔有大量积液需要立马引流，后面再在胸腔里打化疗药局部化疗，吃靶向药，然后这个费用不小心被舒伯知道了，舒伯就……
事情已经过去，汤贝贝和沈时说起来依旧遗憾而难过，她问沈时：“沈医生，上次你在周庄舒伯家是不是已经看出来舒伯可能是肺癌了？”
沈时不想隐瞒，但是有些话不能说得太明确，说：“任何疾病都是早治疗优势更大，防大于治。”
汤贝贝理解地点头，可是这世上也有像舒伯那样的人，他们觉得得了大病去医院治疗是糟蹋钱，尤其是癌症。相比命来说，他们更不想自己成为全家的拖累。从她记事起，舒姐姐家条件一直不太好，因为舒婶心脏不好需要常年按时吃药；这些年稍微好转也只是舒姐姐赚钱了。但是如果后面舒伯也要吃昂贵的靶向药抗癌，以他们家的经济情况完全是入不敷出……
可是，钱真的比命重要吗？汤贝贝看着沈时，眼底冒出一抹水汽，逼得一双眸子莹润乌亮。
沈时作为医生，就算之前常年待在美国，同样也碰到太多没钱看不起病的情况。之前张安硕也同他讨论过这个问题——那些可怜的病人真让人怜悯。
事实上，作为一位医生最不能，也最没办法扮演的角色就是——像上帝一样怜悯众生。
“得了癌症，真的就那么可怕吗？”汤贝贝又问沈时。沈时是一位肿瘤外科医生，他应该有很多心得吧。
沈时双手相握，目光同汤贝贝交汇：“的确，癌症很可怕，但是得了癌症不一定很可怕。”
沈时的话汤贝贝有些不解，但也没有继续问了，想起他还有事便说：“沈医生，你快去忙吧。”
沈时看了看时间，还有十五分钟。
汤贝贝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自言自语说：“最近负能量太多，我要和张医生好好打几把游戏才能治愈心情。”
所以，他刚刚同她聊天说话，没有任何效果吗？沈时拿起小圆桌上的咖啡杯，握了又握。
汤贝贝再次抬起头，已经是一脸郑重，望着沈时说：“沈医生，我后面想做一些关于癌症的宣传纪录片，可以得到你的帮助吗？”
她想，沈时一定会帮她的。毕竟，她是他走后门带来的人……
“嗯。”沈时点了下头，很快答应了她，“没问题。”
沈时要上手术了，汤贝贝也站了起来，离开桌位前将咖啡杯丢到垃圾桶。不管她后面怎么拍宣传片，院长要求的MDT概念宣传片必不可少。
所以，她去了一趟MDT综合办公室。
沈时上手术，综合办公室自然没有他人。季子珊刚好也买了咖啡送给科室的护士，和待在办公室的杨医生和大丁医生。顾老难得在办公室，正戴着老花镜吃力地敲打电脑键盘，面对季子珊买来的咖啡，顾老笑眯眯地谢绝说：“年纪大了，我就喝我的参茶吧。”
杨医生说：“都让你少买两杯了，浪费了吧！”
季子珊点头，然后送了一杯咖啡给她：“给。”
汤贝贝刚喝了一杯，真的喝不了了，不过还是接了过来：“谢谢。”
然后，汤贝贝有些纠结自己坐哪？总觉得季子珊在场，她坐在沈时的位子有点……有点暧昧？特意制造出的暧昧？
为什么她会这样想，主要她有坐错位子的经历。高中她因为同一位女生关系好下课就找她说话，每次都坐在一位男同学面前，结果遭到那位男同学表白，她拒绝后，男同学还相当暴躁地吼她：“你对我没意思每天坐在劳资面前做什么！”
事实上她就是心虚不敢坐沈时位子啊。
所以，汤贝贝拉了一张椅子，坐在了同自己次熟悉的丁医生面前。办公桌前的丁医生撩了下眼皮，冷飕飕地问她：“这两天又忙着赶剧本了？”
不要再说剧本了好么！不管如何，她和大丁老师还是有点共同话题的，毕竟一个编剧一个小说作者。汤贝贝叹了一口气说：“我暂时就不去祸害电视观众了。”
丁昇哼了一声。
汤贝贝已经习惯丁医生这副傲娇冷面的臭德行，自顾拿起小本本写起了拍摄计划；结果还没有投入做事，注意到了丁医生办公桌上玻璃板下压着的一张毕业照，毕业照底下写着一排红色小字——“XX医学院201X届01班毕业合影留念”。
“我和丁昇是本科同学。”张安硕之前的话恰当地回响在她耳边。
汤贝贝八卦了，试图在丁医生这张珍藏的毕业照寻找张医生的身影。结果没有找到……倒是丁医生，她一眼就看到，站在最后一排最左边的这个。
主要是丁医生这个气质吧，比较独特，而且样子变化不大，就比较好认。
“丁医生……张医生在哪儿？”汤贝贝抬头问。
丁昇蹙眉：“哪个张医生。”
“张安硕，硕哥啊！”汤贝贝说出名字，有些小激动。
丁医生真的很惊讶汤三哥居然还认识张安硕，但是想到汤三哥就是靠沈时那边来东院拍摄宣传片，沈时又刚从美国回来，一切也能想通。
“最后最左第二那个。”丁昇说。
汤贝贝看向最后一排最左第二，也就是站在丁医生旁边的男同学，内心的惊讶真的不只是微张着嘴巴表示一下震惊而已。刚刚这位红唇齿白的小哥哥她是第二眼看到的人，但是——她看到的时候完全没有和张安硕联想在一起……张医生到美国之后是吃了猪饲料了吗！
汤贝贝又在大脑里对比张安硕现在的脸，和照片里的小哥哥，惋惜不已。
“张安硕现在在美国吧？”丁医生问她。
是的！汤贝贝点头，并告诉了丁医生，张医生美国所在的医疗中心，和沈时同一家。
“那他现在应该混得很好了。”丁昇说。
汤贝贝：好像，并没有。
丁昇靠向椅背，扯了下唇，又问她：“拿到绿卡了吧。”
汤贝贝：不清楚。
丁昇继续扯嘴：“一定是住上豪宅开上豪车了。”
汤贝贝：……这个，似乎没有。
好像，丁医生对张医生的猜想和实际情况不太一样。
汤贝贝当然不会跟丁医生交代出张安硕在美国的真实情况，毕竟男同学之间相互比较很正常。何况丁医生和张医生两人似乎不怎么对盘。
“张医生比现在胖了一些。”汤贝贝尽量提无关紧要的情况。胖一些，她说得已经算客气。
“呵。”丁昇轻哼，可以想到地说，“心宽体胖嘛！”
汤贝贝：……可怜的硕哥。
她拍下了丁医生办公桌前的毕业照，发到了洛杉矶的群里，发照片之前，她用红色电子笔在最左第二那里画了一个圈，痛心疾首地说：“硕哥，看看以前的你！”
张安硕很快冒泡，发来一排露齿笑，故意问起来：“好帅，这位是谁？”
汤贝贝无语。
张安硕继续说：“汤妹居然看到了我年轻的样子，怎么样，以前的我也是帅哥一枚对吧！是不是一点也不输你的沈哥哥？”
的确是秀气小哥哥一枚，但是跟沈时比起来，还是差点感觉……汤贝贝实诚地想着，然后不实诚地回了一个嗯，同时输入：“张医生，减减肥好吗？”
张安硕顿时忧伤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我同沈医生住在一起后，我的帅气就被他吸走了。”
汤贝贝：……
然后，张安硕@了沈时说：“时哥，请归还我的帅气！”
沈时现在应该还在手术室呢！
结果十几分后，沈时甩了张安硕一个嫌弃的表情。
汤贝贝：……
她第一次看到沈时聊天甩表情，以及，这个特制的嫌弃表情好像是她前不久用过的……不是，这个表情不仅是她用过，还是她自己原创的。
所以，沈时居然偷她的表情包！
不知道为什么，沈时偷她表情包这事令汤贝贝内心激起一丝丝涟漪般的**漾，导致她来到洗手间上完厕所，忍不住哼了哼曲子。
“嗯喔嗯额嗯额~嗯额……yiyiyiyiyiyi～你不在我不在~”欢乐的调子配合水龙头的哗哗水声。
随后，她闭上了嘴。
童老板以前对她说过，有时候她藏不住嘚瑟的样子真的有些讨打。恨不得戳她的脸，不停地戳……镜子里面季子珊走到洗手台前，取了一些消毒液，一块洗了洗手。一时之间，只有两个人的洗手台，气氛微妙而安静。
季子珊突然问她：“汤贝贝，你怎么会来东院拍片？”
汤贝贝笔直地站在洗手台前，对着镜子抬了抬眼皮，哎一声，才偏过头告诉季子珊说：“靠关系喽！”说完，她转身就走。
没想到，她刚刚这句靠关系刺到了季子珊，季子珊在后面叫住了她说：“汤贝贝，我应该没有得罪你，你不用对我这样冷嘲热讽吧！”
她说错话了么？
汤贝贝脑子转了转，想到几天前丁医生说的那句猜测，如果季子珊真的也是靠关系进来，那她刚刚的话的确有些不太对。顿时有些头疼，又不知道怎么解释。
就在这时，有人及时出现。
医院的洗手台基本是男女共用，手术结束的沈时刚好从男厕所那边走出来。他走到了洗手台前，对季子珊说：“子珊，刚刚贝贝说的靠关系，意思应该是说我将她带来医院，并没有任何的针对。”
嗯！她连忙点了下头。
幸好，沈时及时出现替她解释。
只是沈时这样一解释，季子珊面色反而越发不好了，低下头说：“我知道了，沈哥哥。”
自从来到东院的MDT科室实习，季子珊都是叫沈时沈医生，这会儿是她第一次以熟悉的方式称呼沈时。沈时立在洗手台前，望了眼季子珊，又瞧了眼杵在前方的汤贝贝。
有人就像是在幼稚园不小心踩了对方一脚，等着对方原谅自己。
“对不起啊，我不是有意的。”汤贝贝自己开口道歉。
季子珊还能说什么，轻声回道：“没事。”
汤贝贝在心里吁了一口气。
季子珊依旧有些别扭，有些事她心里很明白，比如她确实是靠关系才能来到这个汇聚着医院精英专家的MDT科室，然而她不是奔着专家过来，纯粹因为沈时在这里。
没想到，汤贝贝却可以靠沈时来这里拍宣传片。
森善是S大附属医院常年合作药企，她爸爸更是同东院田院长老交情的朋友，她私底下见到田院长都是叫他一声田叔叔。上个星期她爸爸给田叔叔打电话，希望将她安排到新成立的MDT科室，然后得到了田叔叔揶揄：“我说季林森啊，你可真会选地方。”
她爸爸也不瞒着，无所顾忌说出了她的心思：“老田你真误会我了，事实上是我女儿喜欢的人在你们MDT科室，两人本身就是青梅竹马，感情很好……”
听着她爸爸的话，她站在旁边又羞又急。
田叔叔猜出来了：“噢，沈医生吗？”
“对，除了沈时还会是谁。”她爸笑得爽朗，“所以这个忙要不要帮？”
“帮，必须帮，后面我还要过来喝喜酒呢……到时候可别忘了我这个月老。”
虽说是朋友帮忙，后面她爸妈还是邀田叔叔来她家吃饭；她妈还特意准备的几样谢礼；田叔叔一番推脱，无奈带走了礼轻的那一袋，临走前开着玩笑说：“林森，不是我跟你客气，是你们要我晚节不保。”
从头到尾季子珊都非常清楚自己是靠关系进来的，她不介意一块进来实习那些人的眼光，他们私底下的讨论，偏偏很在意汤贝贝的态度。
就像她妈妈，也在意着那位叫善善的女人。森善森善，汤贝贝的妈妈是她爸爸初恋和前妻，也是她哥季柏文的亲生母亲，但和她季子珊没有任何关系。小时候她见过那个女人一面，气质清清冷冷，不像她妈妈那般贤妻良母。后来她无意间听说，那个女人再婚嫁给了一位厨子，和厨子丈夫在周庄开了一间小酒楼。汤贝贝就是那位女人和厨子丈夫再婚生的女儿。
因为这复杂的关系，她和汤贝贝拥有着同一个哥哥。
哎！
汤贝贝打算离开肿瘤MDT科室办公室，刚刚的小碰撞对她来说没什么，只是季子珊回到办公室一直闷闷地低着头，她看了也有些小别扭，便对沈时说：“我去熟悉一下医院。”
就在这时丁昇要去巡视病房，拿起记录本对她说：“知道哪里故事最多吗？跟我来。”
汤贝贝立马跟上了丁医生。
东院不仅建立了肿瘤MDT研究团队，同时配备了MDT的病房，病房位于东院最后面的10号楼，一共8层，以“专家联合会诊”和“无间隙优质服务”收治各个病种的肿瘤病人；里面配备专业的肿瘤护理团队。她知道10号楼，却不太敢过来。作为一个普通人她也非常畏惧一些东西，比如生死，比如痛苦。
她问丁医生一个问题：“丁医生，你每天在肿瘤科工作，会不会很压抑？”她看过他的《人生浮华》，看完后就觉得特别压抑。
丁昇走在前面，脚步有所放慢，开口说：“刚来到肿瘤科的时候的确会很压抑，后来就习惯了……怎么，沈时没跟你交流过这个问题吗？”
汤贝贝摇摇头，她只是心有感触才问的。
丁昇又说：“从医生的角度来看，肿瘤和其他病并没什么区别。”
“那你以前有压力的时候，是怎么释放呢？”汤贝贝继续聊着天。
丁昇转了下头，理所当然地回：“写书啊——”
“……哦。”
汤贝贝跟着丁医生来到病房，原本冷硬如钢铁般的丁医生，见到病人之后完全柔软下来，除了询问病人情况，还会同病人聊两句。比如6床的一位病患从床头拿出来一本《人间浮华》，递给了丁医生：“丁医生，给我签个名呗。”
丁昇接过书，颇有风度地在书里扉页留下“大丁”两字，然后还打趣地问病人：“知道我的笔名为什么叫大丁吗？”
病人笑咧咧：“因为你姓丁呗。”
“不，因为大丁签名简单。”丁医生回话，然后把《人间浮华》还给病人，接着又看了看床头放着的最新影像说，“最近治疗效果不错，争取明后天出院，好给别人腾床位。”
病人一脸心满意足。
原来肿瘤病房也没有她想象得那么可怕，汤贝贝亦步亦趋地跟着丁医生，来到电梯里。
“丁医生，8楼都是肿瘤病人吗？”她问。
“对。”
汤贝贝看了看电梯显示的按钮，继续听丁医生开口说：“医院是最有人味的地方，也是最有钱味的地方。”
汤贝贝有些不明白，丁医生按了最上面的按钮：“比如最上面的特级病房，不是一般人能住上的。”
“医疗不公平的体现就是下面的病人担心下一次入院能不能有床位，上面的病人怀疑我们这些专家医生是不是靠谱。”
丁医生真是吐得一口好槽。汤贝贝抿抿唇，突然明白丁医生为什么能写书，因为他有一副比大多数人敏感又倨傲的灵魂啊。
汤贝贝跟着丁医生来到最上面的病房，这里顾忌就比较多，她没有跟着丁医生一块进去，就等在外面长廊，看看墙面的挂画。就在这时，最前面的病房走出来一个西装笔挺的中年男人，她一时没留意，迈着脚步同他相交而过，结果被叫住——“贝贝？！”
汤贝贝转过头，看向叫她的中年男人，认了认人：“季叔叔？”
对于善善的初恋，老汤的情敌，她哥的亲生父亲，汤贝贝当然能认出眼前的男人是谁。毕竟小时候她哥住在周庄，季叔叔每年都会来周庄两趟。小时候她不太懂事，心里还挺盼望季叔叔来周庄，因为季叔叔每次过来都会给她买样礼物，十分客气……
现在在肿瘤病房看到季叔叔，她难免有些想歪，面露复杂地说：“季叔叔……你怎么了？”
季林森立马笑了笑，解释说：“我有个故友父亲在这里，刚好今天来东院一趟，顺便过来看看他。”
汤贝贝噢了噢。
“你呢，怎么在这里？”季林森问她，面容带笑。
“瞎逛呢。”汤贝贝回答说。
季林森：“……”
岁月让一个冷峻的男人变成了慈祥的大叔。大概年纪大的人更爱回顾往事，难得碰面，季叔叔要跟她多聊两句，指了指不远处的VIP休息室说：“贝贝，叔叔可不可以跟你说说话？”
行吧。
“你妈妈最近好吗？”这是季林森开口就问她话。VIP休息室，两人面对面地坐着。
汤贝贝默默转了转眸子，她就知道季林森会这样问，顿了顿，开口说：“挺好的，除了依旧貌美如花，每出门我们都会被认成小姐妹。”
季林森笑了，两边鱼尾纹微微扬起，更显得双眼如潭，星目含威。汤贝贝不得不承认，季柏文的眉眼像极了季林森。
“那是因为你长得像你妈妈。”季林森说。
汤贝贝摇头，否认这个说法：“我长得比较像我爸呢，不管是眼睛鼻子嘴巴耳朵都像我家老汤……虽然我也很想像我家善善，但是我家老汤基因实在太强大了。”
“瞎说八道。”季林森对她的话完全不认同，视线停留在她的眉心处，略微出神。
汤贝贝哎了一声，开口说：“季叔叔，我突然想到我还有事，先走了啊！”说完，她站了起来，朝季叔叔挥了挥手，告别了。
临近傍晚，汤贝贝从10号楼出来，来到医院外面公交车站，打算坐两站公交，再换乘地铁回戏剧学院。等公车的时候，她看了看手机，不知道要不要和沈时说一声。
她现在真是有点别扭呢，希望沈时注意到她，又怕沈时过多注意她。小小的**，像是一阵春雷之后，一份细微又带着冲劲的小心思终于按捺不住，破土而出了。
此外，小心思还导致她整个人变得奇怪，发出来的朋友圈更是莫名其妙，就像五分钟前她发了一条：“春风响动，往事追忆，世间仍少一个了悟！”
点赞留言很多，尤其是张安硕特别努力地吹捧了她：“我家汤妹好深沉噢。”
她装什么文化人啊！
而且她装得如此深沉，沈时也没给她点个赞什么，汤贝贝心里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感觉她戏精般的表演没有得到最在意的人的关注。
白白费了心思！
公车一时没来，汤贝贝抬了抬手腕，心想要不要打车回学院公寓；就在这时，一辆黑色宾利停在了她面前。她眨了眨眼，看向车窗落下的人。“汤贝贝，我送你吧。”季子珊对她说。
啊？
季子珊坐在车上，看到前方公交站等车的汤贝贝，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直接对她爸提议说：“爸，我们送一下汤贝贝吧。”
只是车窗落下，她又有些懊恼。她想对汤贝贝炫耀什么呢？炫耀她爸比她爸有钱吗？季子珊后悔自己小心眼，结果外面的汤贝贝只考虑了一下下，就答应下来说：“好啊！”
季子珊：……
宾利开车的是司机，季子珊和季林森都坐在后面，汤贝贝坐上副驾驶，上车便对司机说：“道林路的戏剧学院，谢谢。”
“汤贝贝，你还住学校吗？”季子珊问。
汤贝贝回答季子珊：“我大三就不住学校了，现在租在学校后面的公寓，比较方便。”
“噢。”季子珊点了下头，心里想着，汤贝贝一个人待在S市还是挺可怜的，每天要坐公交地铁来医院；虽然这几天她也是坐地铁公交来医院，却不一样。
“汤贝贝，等会你回公寓吃什么？”季子珊又问。有人给她做饭吗？
季子珊这是在关心她吗？还是年龄相仿对她比较好奇？汤贝贝偷偷地想了想，还是今天下午两人发生小碰撞，季子珊有意同她冰释前嫌？
“随便吃啊，有时候外卖，有时候食堂，有时候跟同学搓一顿。”汤贝贝笑了笑。
旁边季林森正要开口，季子珊看了看自己父亲，直接提出了邀请：“要不今晚你就到我们家吃吧。”
“……”
从小到大，汤贝贝都蛮喜欢到同学朋友家里吃饭，尤其是小时候在小伙伴家里玩晚了直接留在她们家里吃饭，可是季子珊家诶——
“子珊。”季林森出声提醒女儿，然后替自己女儿解释说，“贝贝，子珊就是想你们以后要待在同个医院，多了解一下。”
噢，原来这样。季叔叔这样一解释，汤贝贝觉得自己推脱不去反而不好了。
“好啊，那我就不客气了。”汤贝贝答应下来，随即回过头，礼貌感谢一番，“谢谢邀请，以后有机会你们也到周庄玩。”
季子珊心里别扭，低低地嗯了一声。
嘿嘿，汤贝贝之所以答应去季家吃饭，也有她的小心思。她想知道沈时家和季家到底住得多近，等会她去季家吃饭会不会遇到沈时呢？终于也有好借口，汤贝贝拿出手机，给沈时发了一条消息：“沈医生，你等会回家吗？”
沈时问她：“你现在在哪儿？”
她在季家的豪车里呢……
汤贝贝藏不住事，直接说明：“我今晚去季家吃饭，你家和季家住得近吗？”
沈时一时没回复她。
后座，季叔叔也给儿子打了一个电话，语气威严又无奈地说：“没事就不可以给你打电话吗？今晚回来吃饭吧！那个……你妹妹贝贝也在。”
莫名有一种成为尊贵客人的感觉。
只是，她预感等会见面季柏文一定会这样骂她——“汤贝贝，你是缺吃吗？要跑来季家吃饭？”
不，她不是自己要来的……她是被邀请的！
有时候汤贝贝也觉得自己有些欠……
后面季叔叔跟季柏文打完了电话，语气抱歉地对她说：“你哥今晚有个很重要的饭局必须到场，但是他说会尽快赶回来。”
汤贝贝转着脑袋，朝季叔叔点了点头：“没事儿。”然而她内心的呼唤却是——千万不要尽快赶回来啊！
一个小时后，宾利车驶入紫金花园，停在了某幢独立小楼前面。汤贝贝拿出手机查看上次为沈时付车费的账单信息，好像最后沈时到家的地址就是——紫金花园。
汤贝贝坐在副驾驶环顾四周，感觉自己中了一个大彩蛋。
季子珊实在有些不明白汤贝贝一脸愉快的模样为哪般，难道她不觉得别扭吗？季子珊回头看了眼汤贝贝，只见她转着脑袋，像是打量这些别墅。
季子珊开口：“我们家房子买得早，紫金花园都是老别墅。”
噢。汤贝贝夸赞说：“但是一点都不老，很漂亮呢。”
“嗯。”季子珊点了下头，任何赞美都是受用的。
下车之后，汤贝贝便跟在季子珊旁边。没办法，她是季子珊邀请来的，当然跟着季子珊了。
季林森走在后面，亲切道：“贝贝，就当自己家一样，别拘束。”
汤贝贝摇了下头，不拘束。
事实上，季林森心情十分微妙，百感交集一点也不输自己的女儿。作为东道主，贝贝要来S市读书的时候，他就跟自己儿子柏文提了几次，意思就是周末有空可以带贝贝来家里吃吃饭。怎么说当年老汤照顾了他儿子好些年，现在老汤女儿来S市他不能没有任何表示……
然而，柏文怎么会允许贝贝来季家玩或吃饭。只要他一提议，柏文就冷嗤一声：“贝贝很挑吃，不会随便乱吃别人家的东西。”
如果……如果汤贝贝知道季柏文说过这种胡扯的鬼话，无论如何她也不会来季家吃饭的！毕竟作为妹妹，她也不想把自己哥的脸打肿。
季家除了季母王晓春在家，还有王晓春的弟弟，季子珊的小舅舅。进门之后，一口一个姐夫地叫着季林森。“我的大小姐，你们终于回来了。”王晓军又对季子珊说起热络话。
然后，看向汤贝贝，嬉笑着伸出了手：“你好，我叫王晓军。”
汤贝贝十分“矜持”，没有伸出手。
王晓军被自己姐夫瞪了一眼，悻悻地收回了手。厨房里，王晓春和阿姨一块下厨，恨不得将所有的拿手菜都做出来……然后客客气气地端到善善的女儿面前，“好好”招待一番。
季林森在回来的路上就告诉她等会善善女儿要过来吃饭，随后王晓春一颗心就高高地提了起来。她嫁给季林森的时候季林森早和善善离婚了，然而二十年来，她觉得自己无时无刻不活在善善的阴影之下，如同那个没办法更改的“森善药业”驰名商标，森善不仅是一个品牌，更是一段难忘的往事。
季家阿姨切菜的时候，叹了口气说：“季太太，你就是太操心喽，哪有董事长夫人的样子。”
王晓春蹙眉，有些不满地反问阿姨：“你见过几位董事长夫人？”
季家阿姨呵呵一笑，端起锅里的汤：“我也就在……电视上见过几位。”
同样，汤贝贝也只在电视里见过上市公司的董事长夫人，见到季子珊妈妈的时候，心里暗暗地对比了下她家善善。善善当年是南航空乘小姐，无论脸蛋身材都是当年出了名的大美人。她也看过她家善善当空乘小姐时候的老照片，的确可以用“有美一人，清扬婉兮”去形容。用老汤的话来说，你妈当年去竞选香港小姐都可以夺冠。相反，季子珊妈妈是那种典型的董事长夫人长相，圆圆的脸，圆圆的鼻子。不过，季子珊和季柏文，都比较像季叔叔一些。
季家是老别墅，餐厅位于后面，朝着一大扇圆弧的落地窗，外面是后花园。隔着一条马路，对着另一幢红瓦白墙的三层小楼。新春过去不久，对面小楼大门贴着一对朱红色春联，看着像是手写的……为什么她会观察那么仔细，因为她很无聊啊。
有些后悔过来蹭饭了。
“那个……贝贝，你尝一尝这道清蒸鳜鱼。”季叔叔对她说。
汤贝贝尝了一口，闭着眼睛吹捧：“好吃。”
王晓春面露满意的笑容，盛了一碗汤，又放在她面前：“喝汤。”
“谢谢阿姨。”汤贝贝道谢，又尝了一口，“好喝。”
旁边季子珊：……
王晓春看着善善的女儿，心里也忍不住同自己女儿对比一番，自己家女儿到底是出身大家，从小在S市长大，一路念的都是最好的学校，不管是教育还是家庭因素造成的区别，她家女儿比善善女儿更有气质一些。
“你今年毕业了对吗？”王晓春再次询问，以关心方式打探一些信息。
汤贝贝点头。
“我听柏文说你在戏剧学院上学，学的是什么呀？”说到戏剧学院，王晓春尽量藏起自己的偏见。
汤贝贝如实回话：“我修的是导演系，所以学得比较杂，摄影编导艺术欣赏都有涉及。”
“哦哦哦。”王晓春笑了笑，“艺术生好，多学样技术总有好处。”
汤贝贝有时候心大，但是耳朵灵着呢，季子珊妈妈话里的意思很显然，她这位艺术生和技校生没什么区别，她所在的高等艺术院校跟蓝翔技校也没太大区别。
不过她也无所谓，优秀的人向来不需要解释太多，用老汤的话来说做人还是要谦虚一点，免得招人羡慕嫉妒。
“没错。”汤贝贝回季妈妈说，“多学个技术，找工作就比较容易。现在社会竞争大，难混。”
汤贝贝这样一说，王晓春就不接话了，担心丈夫直接替善善女儿安排工作……如果真这样，她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王晓春的两句问话，已经让季林森心里不快，其实他对汤贝贝有些了解，毕竟他有一位很爱秀妹的儿子。当年贝贝考入戏剧学院导演系，他也问了问情况，柏文直接蹙眉说：“一般人可考不上导演系。”
季林森在餐桌有意提了提自己儿子当时的话，一方面真心赞美善善和老汤的女儿确实优秀，另一方面也增加双方关系，毕竟柏文是双方的联系点。
她哥真的说过这样的话吗？汤贝贝乐了，笑嘻嘻地说：“我哥就是不会当面夸我。”
季林森也笑了：“你哥就是那样性格，人冷心热。”
汤贝贝弯唇，才不是人冷心热呢。
从头到尾，季子珊没有说话，握着筷子低下了头。
终于，这顿饭吃得差不多。外面夜幕已经降临，小区花园欧式的路灯也亮了起来；昏暗的灯光照着别墅外的树影花草，像是一副虚虚笼笼的画面，透着淡淡的光影。
“贝贝你在家里玩会。”季林森说，“等柏文回来，再让他送你回学校。”
呃……
她拿出手机，发现一个小时前沈时回复了她的微信，对于她来季家做客这事，他没有什么话，只是对她说：“我回家吃饭。”
所以……呢？
汤贝贝收起手机，明明沈时也没说什么，她一颗心却有些躁动，好像她特意制造两人见面机会，然而真的被她得逞了。
“季叔叔，我想去小区外面逛一逛——”汤贝贝开口说，话音还未落下，她透过窗户看到对面的小楼，看到里面走出一个修长孤拔的身影。
夜色弥漫的花园，人和影都有些不分明。沈时立在门庭外面的台阶，头顶是一盏亮起的门庭灯，然后沈时的脸在暗淡光线里渐渐清晰起来。他身姿磊落，面容清隽。不知道是不是夜幕笼垂，只穿着衬衫西裤的他显得有些凉意，又十分清俊。
然后，沈时也看到了她，抬着头，视线缓缓地同她交汇。随后她手机响起，外面沈时拿着手机对她说：“吃好了吗？出来走一会吧。”
汤贝贝立马有了借口，对季家人说：“沈医生说带我出去走一走。”
季子珊回过头，自然也看到了外面等着的沈时。
季林森和王晓春都反应了一下，然后季林森对她说：“好，等会回来再让你哥送你。”
没问题！
汤贝贝几乎雀跃心情走出了季家，沈时等在了季家花园外面，待她走近，问她：“那么快就吃好了？”
汤贝贝有些不好意思，点了下头：“嗯。”
沈时转了下头。
汤贝贝看着对面的小楼，问出声：“沈医生，你就住在对面吗？”这话她简直是瞎问，沈时如果不住在对面刚刚怎么会从里面走出来？不过真没想到，季、沈两家住得这样近。
“嗯。”沈时回她，然后像是招待一位临时碰面的朋友，客套地问她，“要进去坐坐吗？”
清冷僻静的小区路边，沈时面色淡然，一句要进去坐坐吗？却带着一份悠闲意味，仿佛一把小刷子，在她心口轻轻刷了一下。汤贝贝大脑没多想，点了下头：“好。”
结果没走两步，脚步有些发虚，她对沈时说：“还是不要了……”
沈时停下来，视线在她面庞一转。
汤贝贝摸了下后脑勺：“上次你来我家带了那么多东西，我今夜两手空空，不太好。”
“没关系。”沈时说，简单地交代一句，“今天我家里也没有人。”
啊，家里怎么会没有人？那就更不用进去了，原本她还紧张见沈爸爸沈妈妈呢。
一时之间，沈时也没有继续邀请她进屋，汤贝贝转了转脑袋，耳边响起沈时略带清凉的声音：“我母亲已经去世十多年，平时就我父亲一个人在家……还有一个照顾他的阿姨。不过，这些天我父亲去了宁城开讲座，阿姨也回了老家。”
原来沈时母亲已经去世了啊。
不过沈时这样一说，她就有话题了，比如阿姨为什么回老家。沈时也没有继续邀请她进屋，直接带着她走起了小区花园，像是带着她饭后散步。
他腿长，脚步放得很慢，她走在旁边，吹着徐徐夜风，觉得今天来得太值了。春天的S市，一阵冷一阵热，今天天气就很暖和，她穿着薄款风衣也不觉得冷。
沈时应该也不冷吧。汤贝贝看向上身穿着衬衫的沈时，领口落在第三颗纽扣，露出若隐若现的锁骨。此时此刻，微风吹动着他的衬衫，她的风衣，她的头发……还有她的心。
她问沈时他家阿姨的丈夫得了什么病，听到回答后，原本轻飘的心又有些沉下来：“为什么现在得癌症的人那么多？”
她的话没有理论依据，只是她最近的主观感受，也不知道和环境污染、生活饮食有没有关系。她就是有意跟沈时讨论与他专业相关的问题，不管问出的话题有多浅薄。
沈时像是告诉小朋友似的告诉她：“癌症同年龄关系最大，40岁之后发病率是指数增长——所以不是得癌症的人多了，是因为人寿命长了。”沈时看向她，转换了一下概念。
汤贝贝明白了。
“今天丁医生带你去病房了？”沈时也问她，“都聊什么了？”
聊很多啊，尤其是影视制作方面。不过汤贝贝拣了医学相关的提起来：“丁医生也跟我说介绍了MDT诊疗模式，以及MDT诊疗模式的好处。”
“是吗？”沈时回他，“他怎么说。”
汤贝贝如实说了丁医生下午跟她说的一件事，他说以前一些医院如果病人先看内科，那病人就进行内科化疗，如果病人先看外科，就进行手术治疗。所以MDT诊疗模式就可以减少科室之间争抢病人，可以真正以病人为中心……
沈时一时没接话，顿了下说：“现在医院管理趋向正规，争抢病人的情况应该很少了。”
汤贝贝在心里哎了一声，好像她和丁医生聊天就是一个愤世嫉俗贝贝，和沈时聊天又是一个云淡风轻的贝贝。她还有没有自己的想法了！
“沈医生，你回国这段时间，还适应吗？”她开口问沈时。
沈时侧头看她，汤贝贝回视着沈时，眼底藏一丝紧张。
沈时淡淡一笑。回国以来，不管是他以前美国的同事，还是他父亲都问过他适不适应这个问题，他都没有那么想要具体地比较一番，倒是现在，他想好好回答汤贝贝。
汤贝贝抬了抬头，听沈时说着MDT模式在美国那边的发展，每周的讨论会模式……这些内容和她生活或专业完全无关，但不影响她听得津津有味。
“我的宣传片应该没问题了。”汤贝贝笑着说，嘴角不经意翘起，突然她感到眼里落入了什么东西；她停下来揉了下眼睛，有些难受。
“我进沙子了。”
“不要揉。”沈时拿住了她手。
可是好难受……汤贝贝眯着浓秀的眼睛，双眼皮的深痕被她揉得越发显然，透着微眯的眼睛，她看着沈时脸越靠越近，心跳不小心就加快了。
越跳越快。
然后，明明她心脏都要变成一只小兔子跳了出来，她还是不忘借机要好处，低垂着眼珠子，对沈时请求说：“沈哥哥……你能帮我吹一吹吗？”
“嗯。”沈时温柔地答应了她。
她耳朵泛着红，藏于朦胧的夜色里。
随后沈时一手按着她肩膀，一手捧住她的脑袋。两人靠得很近，她紧张将双手放进兜里；两人这个距离似乎比接吻还要近，还要暧昧。
紧张，令她眼皮轻微颤动。
心底偷偷吸了一口气，就在她等着沈时给她吹一口仙人之气，一道强光直直地打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