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见星星的她 正文 Chapter9 嗯，在追你
汤贝贝早起修眉，她眉形随了善善长得很不错，平整，浓秀又不缺形态，只需要在眉梢这里稍微刮掉少许杂毛就好。结果手一滑，一不小心，眉刀在眉骨划开了一道细细的小伤口。
算了，她还是走粗糙路线吧。
早上九点半，汤贝贝换乘了两趟地铁来到东院，从门诊绕到了后面的10号住院楼；看到了一个身姿秀长的身影，扬起笑脸跑了上前。
“沈医生。”
面前沈时已经穿上了白大褂，里面露着蓝色挺括的衬衫领口，整个人看起来干净又温和。今日的天气也一如既往的好，薄薄的云层镶着日光，空气带着春天的潮润，夹着不知道哪儿飘来的花香，若有若无地萦绕着呼吸间。
汤贝贝盈盈地笑着，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怪，感觉沈时多看了她几眼。
“你眉头怎么了？”沈时问，目光停留在她眉头，抬了下手。
没想到观察能力那么好，汤贝贝有些尴尬，扯了一个小谎说：“我自己不小心抓到的。”
沈时直接识破了她的谎话说：“应该是不到1厘米的刀片划伤的。”
她骗谁不好骗一个握手术刀的外科医生：“是早上刮眉不小心多刮了一道。”
沈时已经猜到，抬起手触上她的眉骨，带着体温的指腹停略停留了片刻。汤贝贝笔直地站在沈时跟前，眨了好几下睫毛，随后淡而清晰的声音从她头顶飘过来：“等会过来涂点碘伏。”
就她这小到不能再小的伤口么？
汤贝贝跟着沈时去了办公室，一路过来，不少护士住院医生朝沈时打招呼。她在东院混了一段时间，也累积了一定人缘，认识了不少护士医生，一路愉快地跟他们打着照面。
“汤导，什么时候来我们科室拍呀？”一位科室的护士长朝她抛出了橄榄枝。
汤贝贝用了一个他们医学界术语：“我还在肿瘤科轮转呢。”
轮转……
沈时勾了一下唇，来到电梯说：“你还挺忙。”
“还好，没有沈医生忙。”汤贝贝回话，就在这时电梯停下来。杨医生从外面走进来，后面跟着季子珊。
“你们一起来的啊。”杨医生问。
“不是……”汤贝贝对杨医生解释，“我和沈医生在10号楼碰到的。”
杨医生只是笑，然后跟沈时聊起一个结肠癌病人的情况，要不要先进行根治手术。汤贝贝转头看向捧着记录本的季子珊，用眼神打了一个招呼。
季子珊朝她点了下头，身上同样穿着白大褂，长发扎成马尾，化着淡妆，整体穿着整齐大方。举手投足间带着一份富家女特有的矜傲。
其实，汤贝贝觉得季子珊也是一个蛮低调的人，比如身上穿着的衣服鞋子的牌子，如果她不是修过国外服饰潮流这门选修课，完全认不出季子珊脚上随便穿着的一双鞋都要好几万。
哪像她穿的鞋，露出大写“NB”，一点都不低调。
电梯里汤贝贝悄咪咪地观察着季子珊，季子珊也在观察她：头发随意却柔润乌顺，单穿着浅黄色圆领线衫，露着白皙的脖颈；侧着脸，鼻梁秀气而高挺。
左脸还有一颗褐色小痣，不突兀，反而点缀得更好看。
汤贝贝无疑是个好看的人，季子珊不想承认也必须承认，甚至觉得她的美自己还很欣赏，美里透着娇憨，又带着一份英气。
然后，两人目光不小心碰撞在一起。
汤贝贝漾唇一笑，季子珊已经撇过了头。她转了转眼珠，心里觉得季子珊这人有点别扭。
季子珊能不别扭么？昨天由于心情实在低落，直接请假不来医院，就怕遇到沈哥哥和汤贝贝在一起，没想到今早又在电梯里遇到。刚刚杨医生那句“你们一起来的啊”更是在她心里狠狠插了一刀。难道他们已经在一起了吗？
一颗心更是纠结成了一团。
来到MDT综合办公室，季子珊又觉得两人应该没在一起，因为汤贝贝进来只坐在了丁医生的办公桌，和沈哥哥也没有过多的交流。
会不会那晚沈哥哥是骗她？只将汤贝贝当作了幌子？
季子珊抱着一丝希冀想着，看向笔记本电脑前吃起牛肉干的汤贝贝，也觉得不太像陷入恋爱的样子。汤贝贝一转头，见季子珊又看向自己，顿了下，拿出一条牛肉干，递了过去：“要吗？”
季子珊低下头：“不用了，谢谢。”
汤贝贝去护士站擦了碘伏，作为回报给替她擦拭碘伏的护士阿姨拍了两张照片，随后提着4K摄像机，去了10号MDT住院楼。
10号楼和东院的康复中心很近，中间隔着一个花园，花坛里种着三色堇，花色娇妍。医院的护工正在给它们洒水，阳光下水管溅出的水泡闪闪发亮，她跳过地上的一滩水，看到不远处一个打太极的老人。老人精神抖擞，面容慈祥，打的太极如同行云流水。
汤贝贝走过去，举起摄影机说：“老先生，我给你录一段呀。”
老人一边打一边说：“行啊，那就给我好好拍。”
汤贝贝觉得老人说话中气十足，和一般老人还不太一样，说话口吻更像命令式。直到老人停下来，招呼她过去聊天。
“给我看看拍得如何。”老人伸出手。
汤贝贝递出自己宝贝的摄像机，并说了自己是医院特聘摄影师身份。她看了看后面的康复中心，问老人说：“您是在这里疗养吗？”
“什么疗养啊。”老人指向不远处的10号楼说，“知道那里不？我本来要住在那里的。”
汤贝贝猜出这位老人得了什么病。
老人也不瞒着她，甚至有些骄傲地对她说：“我已经抗癌10年了！”就在这时，一个短发女人走来，对老人说：“老领导，我们可以进去了。”
老人站起来，汤贝贝目送老人走向康复中心，猜想老人这走路姿势八成还是一个老军官。
舒伯去世之后，汤贝贝就想做一个以癌症肿瘤为主题的纪录片，今天看到这位抗癌多年的老人更触动了她拍摄肿瘤纪录片的想法。
这个世上，像舒伯那样老人很多，认为得了癌症就意味着被宣判了死刑。像今天这位坚持不懈抗癌的老人同样也存在其中。
当然，他们的经济身份包括医疗保险有很大的区别。如果她的纪录片有一定的宣传作用，是不是对那些得了癌症的人有一定帮助呢？她的片子也更有意义。
上次季家出来散步，沈时对她说了一句话：这世上很多事情都值得尊重，包括痛苦。
她的一位艺术老师也说过类似的话，痛苦更能引发思考。
然后，她给沈时发了一条消息，再次说了她想拍摄肿瘤病人纪录片的想法，希望能得到他的帮助……
沈时打来电话。
她接通，不等沈时开口，她先说起了想法，然后等沈时答应她。如果可以晚上她请他吃饭，再听她聊聊想法。她想，沈时应该一定会答应她。
“今晚不行。”沈时拒绝了她。
她噢了声。
“今晚我要值班。”沈时说。
“那明天也是可以。”或者后天……她不急。
“要不这样，晚上你来值班室，我们具体聊？”沈时提了一个建议。
好的。
沈时那么忙，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听她的拍摄想法，汤贝贝充满着感激。傍晚她买了一袋水果来到沈时值班的办公室。
等着他。
夜幕很快降临，还下起了春雨来。早在下午傍晚，就有些变天，没想到几阵妖风之后，豆大的雨点直接砸了下来。值班办公室对着外面的一盏路灯，路灯照着一株芭蕉树，雨水打在宽大的叶子上响起阵阵啪嗒的响声；遥遥而望，住院部和急诊部的大楼灯光将大雨里的东院染上了灰蒙蒙的光亮。
路灯下，仿佛有光在流动。
汤贝贝站在值班室窗户拍下了一张雨夜的医院照片，发了一条朋友圈。一位小伙伴给她留言：“贝贝你咋了？你在哪家医院，明天就来看你。”
汤贝贝不得不统一回复，她只是在医院拍片，没有住院！
从她的朋友圈留言可以看出，她朋友很杂，有正经的，也有妖里妖气的。当然，现在大多人朋友圈都有很多人，像沈时这种微信里加起来不到十个好友的情况，反而少见。
夜里沈时巡视回来，汤贝贝正趴着桌子，面前放着一台她带来的电脑。电脑边上，是一大份水果。她拣了一颗红色圣女果吃着，然后对着笔记本键盘继续敲打。圣女果被她含在嘴里，一口咬了下去，酸甜的汁液融入唇齿间。
“沈医生……”汤贝贝抬起头，咧着嘴，白细的尖牙粘着小块圣女果的外皮。
沈时没有提醒，穿着白大褂坐了下来。
好像白大褂同今晚的雨夜意外很搭调。如果不是沈时不爱面对镜头，汤贝贝都想给他拍张靠窗而立的照片，面对着外面的夜雨。
没有过多的废话，汤贝贝对沈时说了她的拍摄想法，也回答了沈时的几个问题。她托着下颚说：“现在大多医疗剧都是以医生为主，病人就像是他们的道具，我想拍的纪录片是以病人为主……”说到这，她看向沈时，认真地说，“就像你那天说的，他们的痛苦和毅力包括勇气都值得去尊重。”
而她，就做一个记录者。
沈时一时静默，汤贝贝怕他觉得她忽略了医生的伟大，开口说：“当然医生非常值得赞颂，比如沈医生你，我就觉得非常伟大。”
沈时靠着椅子，扯了下唇，对她说：“不用夸我。”
“哦。”汤贝贝笑了下，难道她夸得太虚假了？
“医生就是一个职业，谈不上伟大。”沈时对她说，语调轻缓，沉吟道，“你的思路我觉得很好……汤贝贝你很棒。”
汤贝贝你很棒……
一句特别简单的表扬从沈时嘴里说出来，汤贝贝瞬间面红，感觉胸口都燥热了。
外面雨水淅淅，她心跳越跳越快，似乎怎么调整呼吸心率依旧过快，就像突然出错的秒针，加快了速度。从而，觉得今夜的时间过得特别快。
“贝爷，你最近到底在干嘛？”
第二天汤贝贝接到戏剧学院朋友的电话，正在住院部采访一位病人，她走出病房靠在墙上接通手机，回话说：“当然是忙正事了。”
朋友忍不住抱怨起来：“最近真是谁叫你都不来，晚上我搞个聚会，能不能请到你啊。”
“对不起噢，没时间。”
“我说贝贝，你是不是不要我们这些朋友了。”
朋友这样一提，她好像真的很久没有陪她戏剧学院那帮朋友了。
“好了，给你送个福利。”朋友试图**她，“最近喜欢什么类型男生，我多请几个过来，怎么样？”
无聊！肤浅！她现在每天看沈医生都看不过来……汤贝贝远远地瞧了眼走过的一抹白大褂，捂着手机说：“我最近比较喜欢白大褂。”
说完，嘿嘿地笑了起来。
傍晚汤贝贝还是提早离开了医院，奔向了朋友搞的聚会。毕竟做人，不能太重色轻友。
沈时知道汤贝贝提早离开医院，晚上和季柏文一块打球，恢复单身的季柏文没有丝毫不适，还对准备找女友的沈时说：“女人一定不能找粘人的，不然以后有得你烦。”
沈时握着手机，笑了声，同时刷到了一条汤贝贝刚发的朋友圈——和朋友们的聚餐合影。
汤贝贝这条刚发出的朋友圈，季柏文没有刷到。因为酒吧里汤贝贝选择性屏蔽了自己的亲哥。然而，有时候事情就是那么巧合。
季柏文手机进来一条程莹莹发来的照片，照片里汤贝贝被一群人簇拥着走进一个包厢。虽然照片里有男有女，看着却不像一群正经朋友。
季柏文眉头蹙了起来。
程莹莹发来一段话：“我朋友在幽蓝玩拍到的照片，虽然我们分手了，但是我觉得贝贝可能会被占便宜，就告诉你一声。”同时，送上了包厢号。
幽蓝是S市水坊那带的一个高端酒吧。
季柏文和沈时一块过来的时候，耳边是震耳欲聋的“海草海草海草”，明明季柏文和沈时都是身材高大的帅哥，两人和幽蓝的酒吧风格都有些违和。
一路违和地来到二楼最靠边的包厢，感觉里面意外安静。季柏文额头的青筋已经跳了起来，伸手推开了包厢的门。
包厢门被推开。
里面却一片安静，以及神圣。
整个大包厢不像外面这般晦暗，反而开着最亮的大灯，同样更灼眼的是里头全是一片假冒的白大褂，白花花得令人分不清谁和谁。包厢里所有男人都穿着白大褂。
同时，巨大的屏幕播放着一首《在你身旁》，同样播放着医生救人的画面。
随即，一道熟悉的清朗女音从中间响了起来，围在一群人中间的汤贝贝正拿着话筒跟着屏幕动情地唱出第一句：“阳光会被遮挡，想成为风，让天空再晴朗——
指尖闪烁微光
那是希望
衬托生命的坚强。”
一时之间，汤贝贝没发现门口的两位男士，她身上也穿着白大褂，完全沉浸在自己歌声里，直到配合地转了下头……才看到了她哥季柏文，以及沈医生。
傍晚六点一刻，汤贝贝发了一条和戏剧学院小伙伴聚餐的朋友圈，照片上传前想到季柏文一向不喜欢她的“狐朋狗友”，就屏蔽了他。
免得途中打电话过来问东问西，将她每个朋友都盘查仔细。
原本聚餐结束，汤贝贝就打算回公寓休息。她在东院忙了一天，回去还要剪辑视频，实在没办法参加晚上的通宵派对，结果派对组织者“星爷”留住她，劈头盖脸便是一句：“贝爷，今晚派对我们可是专门为你准备了一个惊喜，你好意思提前离场？”
“星爷”大名何星岩，一个从表演系转到导演系的富二代，拍片风格异常形式主义，与她走内容的纪录片完全是不同类型。
两人为什么会认识，因为是同门师兄啊。
汤贝贝也好奇他们为她准备了什么惊喜，打算过去看一看；一行人推推攘攘来到幽蓝酒吧KTV，进了包厢，何星岩打开另一个男生带来的大包里，笑嘿嘿地拿出了N件白大褂，跳上茶几兴奋宣布说：“今天我们的派对主题是——救死扶伤，大爱无疆！”
真是好惊喜，好形式主义！
很快，众人都穿上了白大褂，瞅着一群山寨医生，汤贝贝有些辣眼睛，无奈个个颜值不错，青春洋溢，穿着白大褂还挺有模有样。然后，她也呵着笑，穿上了白大褂。
不知道是不是在医院待久了，汤贝贝对今晚的“救死扶伤大爱无疆”主题派对并没有太大兴致，大概是她白天和一群真医生待在一起，晚上又要面对一群中二的“假货”，心情不仅微妙，还很精分。可是总归是小伙伴们的一番好意，搞了这样一个白大褂派对。
虽然，应该也是她的话给了他们作妖的灵感。
为了表达谢意，她还要歌唱一曲。唱什么呢，自然要唱同今晚主题有关的歌，才不辜负这一片洁白神圣的包厢氛围。
没想到的是，季柏文和沈时会出现在她眼前，还在这样的一个情景里。明明她没有暴露任何坐标，他们到底怎么知道她在这？还知道包厢号？
汤贝贝第一反应是——难道小伙伴里出了奸细？
只见门外，沈时的一脸探究，季柏文的一脸发青，汤贝贝拘束杵在包厢中间。因为拍摄突然出了状况，最靠近包厢门的一个小伙伴也看到包厢门被推开，礼貌地对两位不速之客说：“两位哥哥，你们是不是走错包厢了？”
他们没有走错包厢，是来找她的。汤贝贝反应不及，丢掉话筒，连忙上前，拦在了要进来的季柏文身前，眼神乞求地看着他——拜托了，给她留点面子好不好！
如果季柏文当着包厢里所有朋友的面训斥她，以后她还要怎么混啊！
季柏文根本不甩她。
本能地，汤贝贝觉得沈时会帮自己，双手揪住了沈时的衬衫，抬着头，几乎小声又哀求地开口：“沈医生，你帮帮我，不要让我哥当着我朋友的面训我。”
沈时：……
他也没想到会看到这样的场景，视线略微收了收，低头问她：“是在拍摄音乐MV……吗？”语气带着一丝笑意，完全不像季柏文这样草木皆兵，还替她找了解释的理由。
沈医生不愧是她的男神！完全是见过世面的男人。汤贝贝连连点头，感激涕零，根据沈时的话回答说：“对，就是在拍摄MV！”
总归，沈时这句话起了效果，季柏文没有对她做什么，也给了面子让她进去说一声。这已经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她进去和小伙伴告别：“我跟我哥先走了。”
结果他们根本意识不到她可能都活不过今晚，还招呼季柏文和沈时说：“贝贝哥，你们一起进来玩呀！还有多余的白大褂。”
汤贝贝恨不得用话筒堵住邀请人的嘴——非要当猪队友是不是！
汤贝贝跟着季柏文和沈医生离开了幽蓝，坐上悍马车后座，撇了下头，开口问：“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沈时坐在副驾驶，回答说：“我和你哥打球，他收到了你在酒吧的消息。我就跟着一块回来看看，主要也是怕你会出事。”
“沈医生……”
“是我们多心了，不知道那些人都是你同学。”沈时有意解释，咳嗽一声，问她，“就是一个同学聚会对吗？”
“是的，他们都是我的同学。”汤贝贝回答说，心里越发觉得沈时很好，像今晚沈时不仅给她面子，还周全地给她找了台阶下。尤其是熟悉之后，也没有原先那么高冷。
今晚他跟着季柏文过来，也是在担心她。
“什么同学聚会！”一直没说话的季柏文冷冷开口，“那是正常的同学聚会的样子么，简直就是一群邪教组织非法聚集。”
汤贝贝咬牙：……明明是“大爱无疆”主题派对。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说不出口，可能是沈时也在场的关系，没办法厚着脸皮对季柏文说她是为了拍摄灵感这种扯淡的话，更羞于启齿今晚聚会的主题。大概就是冒牌对上真货，难免有些自惭形秽。何况，今晚有这个白大褂派对，起因还是她内心一丝不该有的肖想。
“那是我们年轻人跟你有代沟。”汤贝贝低声开口，反驳说。
“代沟？”季柏文哼了哼声，“没错，不止是代沟，我和沈时跟你们这群小年轻简直存在天大的鸿沟。”
怎么又带上了他。副驾驶沈时转了下头，车外路灯晃进他眼里，忽明忽暗。
后座汤贝贝也转了下头，因为被定义为邪教组织，一路闷声不再说话。
季柏文没有送她回戏剧学院小公寓，而是来到他的私人住宅。季柏文这套高档公寓是两厅四室的大户型，原本就有一个房间是给她偶尔过来住，所以她也有钥匙。
车里季柏文看了看时间，对沈时说：“明天你还要早班，要不也在这里睡一晚。”
沈时靠了靠座椅，的确有些乏了，回答说：“再说吧。”
汤贝贝莫名有些紧张，明明她和沈时早在一个屋檐下睡过。入睡之前，季柏文对她提了一件事：“等6月毕业，你就搬出戏剧学院那套小公寓，我给你换个地。”
孟母三迁，季柏文觉得有些道理。
汤贝贝可舍不得离开自己那个小公寓，因为沈时在场，更不想他看到自己处处受制，反抗说：“哥，你不觉得你管得太多了？我都那么大了，交什么朋友你都要管……难道以后我交男朋友了，每天做什么也要跟你一一汇报吗？”
“汤贝贝！”季柏文又要暴躁了。
“沈医生，你说呢？”汤贝贝望向沙发上的沈时，觉得沈时会站在她这边。
果然，沈时站在了她这边，他抬了下头，唇角轻扬道：“以后要不要一一汇报，我觉得你哥也要尊重你男朋友的意见，对不对？”
这话，他对她说，也对她哥季柏文说。
“对！”汤贝贝点头，今晚她已经是第三次赞同沈时说的每一个字。
第二天，阳光流进不遮光的亚麻窗帘，淡淡地恍若泉水，泻在卧室的地板上。汤贝贝睁开眼，感激昨晚沈时在场，她才能见到今早的太阳。
起床吃早餐，早餐是季柏文叫来的外卖，她咬了一口小笼包，问季柏文：“沈医生呢？”
季柏文睨了她一眼：“昨夜回医院了。”
“啊，什么事？”
“突**况吧。”季柏文靠着餐椅，“医生这行就这样，有个不好情况随时待命，真不知道沈时为什么选这行。”
汤贝贝抿了抿唇。
“所以，不要找当医生的男朋友。”季柏文有一处没一处地说。
汤贝贝：……
想了想，凑过脸问季柏文：“那我找一个导演男朋友怎么样？”
“做梦！”
“那我找什么类型嘛！”沈时不在场，她和季柏文相处更像小时候样子，有些耍赖，有些撒娇，习惯性跟季柏文怼一怼。
季柏文也非常擅长和她互怼，看着她这个样子，开口说：“就你这个德行，找个幼稚园男老师还挺合适的。”
骂谁小屁孩呢！汤贝贝幽幽地瞅了季柏文一眼，“就因为你，我到现在还没找到男朋友。”
汤贝贝这句话，不得不让季柏文有些反思，他想了想，认真地说：“汤贝贝，对待感情你可不能随意，尤其找男朋友这事。”
对待感情你可不能随意……季柏文的双标，汤贝贝算是见识到了。
其实，汤贝贝觉得自己应该暂时不会找男朋友了，当身边出现一个完美的参照物，她对其他男性就很难看上眼了。可是这个完美参照物，不是可以当她男朋友的人。
如果被季柏文发现她喜欢上沈时，后果应该比她参加狐朋狗友的聚会要严重许多……
昨夜下了一场春雨，早上空中弥漫着光芒，折射到还挂着雨水的枝叶树梢，仿佛空气里有冒着光的漩涡，一圈一圈地闪烁。
一大早，汤贝贝背着摄影机来到东部院区，来到了主楼MDT综合办公室，看到了躺靠在椅子闭眼假寐的沈时……和季子珊。
沈时昨晚赶回东院做了一个临时手术，原本不是肿瘤科病人，急诊那边转来的车祸病人，酒驾送进了急诊科，脑损伤硬膜下血块，做IC的时候在脑干附近看到一个硬性肿瘤……
手术到凌晨三点才结束，他在休息室睡了几个小时，洗了一把脸，来到了办公室。上班时间还没有到，继续闭着眼靠在椅背。
面前，多了一杯咖啡。沈时抬起眼，看到了季子珊站在他跟前。“沈医生，杨医生告诉我昨天你熬夜做了手术，喝咖啡提个神吧。”季子珊说。
汤贝贝站在办公室外面，迟疑了一下，走进了办公室，诶了一声说：“今天我来早了么？怎么大家都还没来。”
沈时侧了下头，看着她，眼眸深幽。
“早……沈医生。”汤贝贝道道早。
“早。”沈时回她。
汤贝贝又看向季子珊，同样道了一声早。
季子珊很快回到自己位置。
沈时要去查房了，临走前问了问坐在黄医生办公桌前的人：“要一起吗？”
“好。”汤贝贝拿起摄像机跟上沈时。
汤贝贝跟沈时说起了前天她见到的那位抗癌十年的老人，同时聊了聊她下一期主题，她一路跟着沈时，说得有些起劲。MDT病房巡视的时候，沈时没有乘电梯，选择走楼梯，她跟在他后面，闻着沈时带有消毒水的白大褂，感觉自己已经习惯了这个味。
突然，沈时一个停步，她差点撞了上去。
原来是前面有两个护工扛着两根pc长管下来，因为管子太长只能选择走楼梯。像是本能，沈时握上她的手，将她带到了楼梯角落。等着护工将管子扛下二楼，再继续往上走。
从头到尾，沈时可能没意识到，他的手一直握着她……足足半分钟。
半分钟里，他掌心贴着她掌心，原本清爽的皮肤表层，多了一层细细的汗液。汗是她出的，但是她觉得沈时能感受到。
因为两人的双手如此温热又清晰地握在一起。
楼梯窗外是枝繁叶茂的樟树，鸟儿们正啾啁鸣啭地鸣叫着，某个刹那，汤贝贝有一种触电般的紧张，然而沈时握着她的手——还没有松开。
修长干净的手指还微微收了收。
她抬起眼，触碰到沈时投来的视线，一种不一般的信号已经不经意地落进她的眼瞳里。若有若无，又十分明确。
她猛地意识到一件事，她心中光风霁月人品高洁不婚主义的沈医生可能在……撩她。
对，他在撩她。
不然，他为什么握着她的手不放开……难道她分泌出来的不是汗，是502嘛！
嗷呜，汤贝贝感觉自己要心跳猝停了。
窗户玻璃映着亮晃晃的春阳，生机勃勃地在葱茏的枝桠间放着光；底下的玉兰花也正开得热烈，低调的洁白，悄无声息地开了一簇簇。
全都，不经意地晃入视线。
“沈医生……”汤贝贝正要出声。
“嗯。”沈时应了她一声，随后松开了手，放进了白大褂的口袋。
汤贝贝拢了拢自己的手心，低下头。
“走吧，还有一个病房要查。”沈时说。
所以就这样了？握了那么久的手连句话都没有？又不是幼稚园小朋友，拉手表示友好。真没有半点多余的意思？汤贝贝不相信，可是她又问不出口，如果是其他同龄男生，她定会直接问出来——你搞啥嘛！
然而，如果是其他人，她的手也不会被随意拉走。她可是一个……正经贝。
汤贝贝也将手收进了口袋里，当着沈时的面将自己的两只手都放进去，动作明显地放了放。她意思已经表达到位——别想再这样随意拉她的手！
然后，她走在了沈时前面，噔噔噔走上了楼梯。
口袋的双手，保留着刚刚相握时冒出的热气，依旧热乎乎，连带呼出的气，耳朵轮廓，脖子后根都是热的，脸颊更像是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粉色。
她想，她也希望沈时不要开口，如果他真说了男女之间那种话，她一定没办法回答他，说不准会紧张得直接溜走。
好在，查房是一件正经事。
沈时查房风格和丁医生不同，病人对他的态度也跟丁医生不一样，病人会跟丁医生多聊两句闲话，同沈时基本只问自己的病况。
沈时一一答复，很少模棱两可。
他们也知道沈时是美国洛杉矶UCLA中心医院回来的青年专家，好几个经济条件好的病人家属询问沈时到美国看病的实际问题，包括申请美国那边的临床试验。
“基本上，美国那边的临床试验不限制国籍，但是收不收国际病患，还要看具体的医院和医生。”沈时对一个年轻的女孩说，如果申请的话需要提供资料和病理报告。
“那我爸爸申请到的可能性大吗？”女孩问。
“我只能说有可能。”沈时看向女孩眼里升起的希冀，说出了后面的话，“但是可能性非常小，而且就算申请到了，不一定都是进入实验组，也有可能是对照组。”
“谢谢沈医生。”女孩道谢。
后面又有两位病人家属询问沈时美国靶向药的问题，汤贝贝也有一个问题想问沈时，就是关于某国的仿制药。因为前阵子她在微博看到一条热搜就是关于国内的靶向药太贵，不少人到印度买药。她尽量若无其事地问话沈时，忽略心里头某些叽叽歪歪的不可言说。
沈时回答她说：“印度的易瑞沙、多吉美、格列卫都是仿制药。”
什么是仿制药，就是强行许可生产的无专利药，也就是山寨药，当然这些药几乎同真药一样的效果，所以确实有不少人买印度的仿制药。
汤贝贝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那为什么国内不仿制这些救命药呢？”汤贝贝知道药有专利，可是专利对上救命这个问题，又是另一个问题了。
“因为中国和欧美一样，都有药物专利保护。”沈时继续回答她说，然后跟她介绍了药物专利保护期限，以及药物专利保护的必要性——比如这两年有一款对非小细胞肺癌特别有效的免疫药，它的研发时间长达二十多年，研发成本更是二十多亿美元。
“专利垄断的经济回报才能促进药厂将时间和经费投入研发里，而不是仿制里。”沈时看着她说。
汤贝贝突然想到沈时转行成为临床医生之前就是做药物研发的，不知道是不是他就是研发抗癌药物，又为什么放弃了。她没有继续问下去，手机里进来舒姐姐的一条消息——“贝贝，能否在东院替我挂个心内的专家号。”
汤贝贝握着手机，下意识想问问沈时有没有不用排队挂到专家号的办法，想想还是放弃了。
好像，她偷窥到了一点沈时的想法，心也更别扭了。她加快脚步，走在沈时前面，回过头对他说：“沈医生，我有事去一趟心内……拜拜。”
中午，汤贝贝跟带舒婶来东院检查的舒姐姐碰面。
她在心内那边排了很久的队才挂到了一个专家号，中午舒姐姐请她到东院附近的一个馆子吃饭。自从上次周庄回来她已经许久没见到舒姐姐了，没想到再次见面在东院。
似乎看到她眼里透着的担心，舒瑶对她说：“我妈没什么事，她心脏一直不太好，今天有空，就带她来做个检查。”
汤贝贝点了下头。
轮到舒婶做检查了，舒婶朝她说：“瑶瑶就是不放心我，都说没事，还硬要带我来检查。”
不管是舒姐姐还是舒婶，可以看出她们都在努力过上失去舒伯的生活。
检查结束，舒婶去了一趟洗手间，舒瑶说：“我打算接我妈来S市一起生活，将她一个人留在周庄，我不放心。”
汤贝贝将手放在舒瑶手上说：“舒姐姐，如果有什么我能做的，一定要告诉我。”
“暂时还不用。”舒瑶朝她温柔一笑，“昨天我已经换了一个二居室的新房子，就在我公司附近，以后上下班方便很多。”随即，弯着眼眸对她说，“等会我把地址给你，有空就过来吃饭。”
汤贝贝一脸开心：“好啊。”
一直以来，舒姐姐都是一个坚强又努力的人。汤贝贝高中时候的班主任老王同样带过她哥和舒瑶，虽然高二那年她哥转学来到了S市，班主任一直记得她哥这号人。
当然每次提的最多的是舒瑶，因为是他带过最优秀的女孩。
就算舒瑶高考那年因身体原因没有考取最好成绩，第二年依旧以高分考入了北大。现在，周庄中学还看到舒姐姐的照片挂在宣传栏上。有次老王和她开玩笑说，等她拍出大作品后，也申请将她照片挂在上面。
“王老师你可要说话算话。”她也大大咧咧地回老王，仿佛很快她就有大作品问世。
可是汤贝贝有时候也明白，越是走进社会越清楚很多事情没有上学时候那么明确了。北大毕业的舒姐姐只能带舒婶租住在S市老小区，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攒够钱买到房子；她的大作品又什么时候能问世呢？还有可怕的癌症，什么时候能被攻克下来？
太多遥遥无期的事情，感觉就像天上遥不可及的星星，只能仰望没办法触碰。汤贝贝靠了靠医院的椅子，负能量了一下，立马换了一个角度思考：
S市房价虽高，舒姐姐还是有能力去奋斗；癌症攻克遥不可及，为之努力的科学家医生那么多。而她的大作品，一定会问世，时间早晚而已……
汤贝贝回到MDT综合办公室，黄医生正对沈时说：“沈医生，明天车展你可以去看看？据说优惠幅度很大。”
汤贝贝听到车展两字，也有些激动，接黄医生的话：“黄医生，我也想买车，有推荐吗？”
“要不，明天一起去看看。”沈时对她说。
汤贝贝撇了下眼，声音有些卡：“好啊。”
明明只是两句简短的对话，汤贝贝却觉得在众人视线里她和沈时每一句对话都藏着暗流。喔，不是暗流……是电波。天哪，到底是她在多想，还是外面春意太盎然！
第二天是周日，汤贝贝牛仔衣搭配水波裙出现在车展现场，头上戴着一个字母B的粉色鸭舌帽。风格很混搭，但是出门前她看了N次镜子，非常满意。旁边，沈时依旧是衬衫长裤，简洁干净，气质比车展里穿着纯黑西装的男模都要硬朗两分，还有一份独特的清朗凛然韵味。
今天车展，双人买车折扣幅度很大，更有家庭购车的优惠，如果购买同系列不同型号更有再折上折的优惠。汤贝贝有些心动。
一个女导购给他们介绍一款德系SUV的后座空间，看着她和沈时说：“我们后座空间非常大，放两个儿童安全座椅照样很充裕，你们如果要生二胎，都没问题。”
什么二胎！她和沈时只是深层次地交流了一下眼神，外加握了握手，是可以生出二胎的样子么？汤贝贝红了红脸，见沈时没解释，也不解释了。
“我选好了，就它了。”沈时对她说。
那么快？这不是在黑五那天买促销牛仔裤时候啊！汤贝贝想起上次洛杉矶沈时随手拿起一条牛仔裤的场景，手却指向大号SUV旁的女士SUV，对他说：“那我就……这辆吧。”
她完全是心动折扣幅度，陪买。
没想到一下子有了两单生意，导购小姐露出了惊喜神色，连忙拿了两份购买合同过来。五分钟后，沈时签好了购买合同。
她还在填写中间信息，在全款和分期这里，狠心选了全款。她这辆车比沈时便宜一半呢，沈时都全款，她不好失了面子。
沈时站起来去付款。
她继续填写下面信息，待她签上“汤贝贝”大名，沈时已经付好钱回来了。反复磨蹭，她打开包包，从里面拿出一张银行卡，导购小姐微笑道：“沈先生已经付好钱，两辆车。”
什么！
故作半天淡定的她终于没办法淡定了，她是在买车没错吧，不是在买一送一的牛仔裤！上次牛仔裤，也是这样，沈时直接付了钱。因为反正是买一送一，她没有给沈时钱，第二天特意请他和张医生吃饭。
可是，现在是一辆车啊！
“沈医生，等会我把钱转你。”走出车展，汤贝贝对沈时说，“你把银行卡号给我。”
沈时立在她面前，淡淡两字：“不急。”
“那我可不算你利息。”汤贝贝抬着头说，口吻也不是对哥哥朋友那种，多了一份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娇俏。
“嗯。”沈时点了下头，嘴角勾了勾，是她可以看出的弧度。
当晚，汤贝贝就将三十万转到沈时的卡里。三十万啊！汤贝贝躺在**抚着自己怦怦作响的心跳，如果她少点原则，估计要拜倒在沈时的西装裤底下。
还好，她把持住了自己。只是她对金钱有一定的抵抗力，那鲜花攻势呢？
第二天汤贝贝来到东院主楼的MDT科室，隐隐觉得护士台的两位护士朝她露出的笑脸有些……奇怪。下一秒，两人便从护士台拿出了一把巨大的玫瑰花束。
真的是巨大，目测有一百多朵。
汤贝贝差点吓了一跳，其中一个护士姑娘挑着眉头说：“汤导，大清早有人送来给你喔！”
“……”
第一反应谁送的，第二反应哪位追求者手段那么low，第三反应不会是……沈医生吧！
这样一想，汤贝贝倏然紧张起来。就在这时，另一位高个子护士姑娘直接拿出了玫瑰花上的卡片，坏笑说：“我看看到底是哪位追求者，眼光那么好，看上我们的汤导！”
不能看啊！汤贝贝心里已经不是紧张，而是焦灼了，她试图拿过赵护士手中的卡片，结果赵护士姑娘已经念了出来：“亲爱的汤小姐……”
呜呜呜！不要念，不要念了！汤贝贝急得要跳起来，恨不得用双手捂住赵护士的嘴巴。
“亲爱的汤小姐，第一次见到你便没办法忘记你美丽的容颜……”赵姑娘继续念着，一米七的个子高高地举着卡片，她硬是夺不回来，最后停在了落款处，“落款——”
念到这里，赵护士停顿了半秒，故意卖关子。
完蛋了完蛋了！汤贝贝脸颊燥热，如果落款名字被念出来，她和沈医生的“奸情”就要被暴露出来了！汤贝贝急得就像是一只热锅上的蚂蚁。
没一会，戏弄她的赵护士没有了声音，因为沈时出现在了护士台，赵护士低低叫了一声：“……沈医生。”
沈时伸出手，赵护士老实地交出了卡片。
不远处，丁医生也走了出来，胸前挂着听诊器，冷冷地说：“吵什么吵，这是诊室，不是菜市场。”
护士台前，汤贝贝眼巴巴地望向沈时，沈时将卡片递给了她，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送什么花啊！汤贝贝眼神又羞又哀怨地看了他一眼，拿过了卡片，看向卡片的落款处——晓军？谁啊？？？
搞了半天，原来不是沈医生！
原以为整个肿瘤MDT科室都要知道沈医生在追求自己，结果只是一个叫“晓军”的男人在追求她……而她，根本不知道这位名叫“晓军”的男人到底是谁。
难道这就是所谓老天恶作剧般给她关了一扇门，再给挖了一个狗洞吗？汤贝贝默默地将卡片放进口袋，揪成了一团。
护士台的赵护士和田护士朝她指了指玫瑰花，克制着笑意让她快点抱走。她趴在护士台，幽怨地瞅着她们说：“可以不要吗？”
“可别。”赵护士将玫瑰花送到她怀里，“难道放我们这啊，别人看到还以为哪个富二代追求我们呢……”
汤贝贝摇头，认命地抱过了玫瑰花，赵护士又凑过问她：“所以晓军到底是谁啊？”
汤贝贝转而愤愤：“不知道！”
如果让她知道是王八蛋在恶作剧，她一定不会放过他！汤贝贝来到MDT综合办公室，怀抱大把玫瑰花，憋着一张脸。办公室只有黄医生，和刚回到办公室的沈时。
他波澜不惊地立在办公桌前，见到她时侧了侧头……汤贝贝撇了下嘴，坐在了丁医生的办公椅上。大清早她受到这样的一惊一吓，关键还自作多情地认为花是他送的，现在恨不得挖个地洞将自己埋了算了。
“啊，情人节不是过了吗？”黄医生看到她的玫瑰花打趣说，想了想又道，“不对，今天也是情人节，白色情人节。”
汤贝贝望向黄医生，请求道：“黄医生，别说了。”
“啊，汤汤你收到玫瑰花不高兴吗？”黄医生有些不解，分享起自己年轻时候的经历，“记得以前我老公送我玫瑰花，我恨不得让整个医院都知道。”
因为那是你老公送的啊！
汤贝贝没有说话，余光偏了偏，瞧了眼对面倒水喝的沈时，像是注意到她视线，沈时扭过头，问她：“喝水吗？”
依旧淡淡的，又不经意的口吻，汤贝贝听得却像是沈时故意奚落她。
“不用了……谢谢沈医生。”她客气道谢
随后，拿起玫瑰花，准备离开MDT综合办公室；黄医生在她身后问她：“去哪儿？”
“10号楼。”她撇过头，回黄医生说。
汤贝贝借花献佛，将玫瑰花送到了101病房。101病房住着一位舞蹈老师，四十多岁，姓阮，胰腺癌。上个月病情加重，不能进食，严重电解质紊乱进了急诊室，最近病情控制下来，才转到了MDT病房。阮老师的病床靠着窗户这边。
汤贝贝把玫瑰花放到了阮老师的床头，笑吟吟说：“阮老师，白色情人节快乐。”
阮老师惊喜地看看玫瑰花，又看着她说：“谢谢小汤。”
大概怕阮老师伤心，每每看到娇妍的鲜花想到往昔的自己，阮老师丈夫唯独不给阮老师买鲜花，固执地认为美丽的花儿容易凋谢。可是，阮老师最爱花了，尤其是玫瑰。
“……不过，这花你送给隔壁的杜妈妈吧。”阮老师戴着帽子笑眯眯地对她说，“我丈夫等会就回来了，看到这大捧花可能觉得又有人追求我呢！他是一个非常善妒的男人。”
嗯嗯。汤贝贝点了下头。阮老师总将话说得这样好听。
汤贝贝又将这束玫瑰花送给了隔壁间的杜妈妈，好在杜妈妈非常喜欢这花，还拉着她跟她聊了半天，问她这花是不是喜欢的男人送她的。
汤贝贝摇摇头，不是呢。
“我猜就是不喜欢。”杜妈妈咧着嘴说，“回头杜阿姨发动我那群跳广场舞的老姐妹，给你找一个S市本地的有车有房有学历的优秀适婚男青年。”
汤贝贝乐了乐：“谢谢杜阿姨。”
“只要我还能出去……”杜阿姨突然伸手，擦了擦冒出的眼泪。
肿瘤MDT病房，就算里面住着再坚强再乐观的人，他们时常还是会被病魔打败。汤贝贝走出10号楼的时候心情有些沉重，刚刚她还在病房遇到了杨医生，正带着季子珊过来跟一位病人商量治疗费的问题，因为病人已经拖欠了半个月。
汤贝贝坐在花坛给童老板发了一条消息——“亲爱的童老师，在吗？”
童老板很快回复她：“怎么，终于想明白要回来写剧本了？”
“不是……”面子问题，汤贝贝有些不好意思开口，她买了辆三十万的SUV后，她的小金库就告紧了。《XX传》拿到的剧本费，她三分之一花在了美国游玩和石膏腿治疗，剩下的三分之二昨晚她一次性转给了沈时。
这世上没钱寸步难行，买了车没钱加油也是很要命。所以，她还是要想办法赚点外快……
童老板真的太了解她，总归她是他手下的爱将，于心不忍，给她安排了一个网络大电影剧本。剧本同样跟医院有点挂钩——女主角设定是一个得了白血病的女孩。
“白血病女孩和男医生的生死之恋么？”汤贝贝总结了故事内容说，“太狗血了吧！”
“狗血还不好。”童老板提点她，“制片人就是想拍得感人一些，你尽量写虐点，这个大电影就是辛悦给新签约的几位小艺人买的本子，虽然是网大，价格还可以。”
汤贝贝差点跪下来，发送语言说：“童爸爸，你就是我的衣食父母。”
童老板：“少来，别以为叫一声爸爸，我就能原谅你这个师门叛徒。”
汤贝贝觉得童老板最近是不是又接了什么玄幻剧？
解决了经济危机，汤贝贝心情恢复了少许轻松，不过后面她可能还要吃土一段时间。写剧本来钱是比较快，但是也要写到对方满意才能得到剧本费。也不是所有制片人都像《XX传》的制片人，对剧本的审美如此一言难尽。
中午，汤贝贝跟着黄医生到东院食堂吃饭，没有看到沈医生，随意地问了问。黄医生对她说：“总院有个特殊病人没办法转过来，沈医生就过去了。”
噢，原来这样。
“刚开始有些病人还觉得沈医生太年轻，不太相信他。”黄医生摇头说，“才多少时间，现在都要排队等他做手术。”
“沈医生好厉害……”汤贝贝赞赏说，心里莫名有种一荣俱荣的微妙。想了想，她能不光荣么？那么厉害的沈时可是看上了她汤贝贝。虽然，他什么都没有说。
中饭之后，汤贝贝晃到MDT办公室，在走廊看到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和季子珊说着话，季子珊一脸不太乐意的样子。她八卦地瞧了一眼，觉得这个男人有点面熟，随后想到——不就是那天她在季家看到的小舅嘛！
汤贝贝选择视而不见，直接路过这位季家小舅，没想到被叫住：“嗨，汤小姐。”
好一声熟悉的汤小姐，汤贝贝突然产生一种不好的预感，然后这种不好的预感得到了证实，男人腆着脸问她：“早上的玫瑰收到了吗？”
“舅舅！”季子珊叫了自己小舅一声，无比难堪。
汤贝贝更是一脸遭受巨大惊吓的表情，感觉就像她好奇钻进狗洞看看是什么，正要探进脑袋往里面瞧一瞧，结果里头出现一张**笑的西门庆脸，和她迎面相对。
汤贝贝立马缩回脑袋，掉头就走。
真是什么烂桃花！她怎么就惹上了季家这位小舅！汤贝贝噔噔噔地走到电梯口，结果电梯门刚打开，里面走出沈时，他面露奇怪，握住她的手：“去哪儿。”
汤贝贝红着脸，欲言又止，继续进了电梯。
发生了什么？沈时来到长廊看到季子珊这位小舅，基本猜到了事情缘由。如果他没有记错，季家那位小舅就叫做王晓军。
没想到的是，第二天季家这位小舅就被季柏文挥了一拳，当着市场部所有人的面前。当晚季柏文回到季家，王晓春不在，只有季林森、季子珊和季柏文三人吃饭。家里阿姨端着一份汤出来，有意地说起：“太太回娘家了。”
季家里的每一件事如果推敲一番，每一件事都藏着问题。饭后季林森将儿子叫到了书房，拍桌训斥：“季柏文，你能不能给我留一点面子，今天你打的不是别人……他也是你的小舅。”
季柏文有些好笑说：“我可没有姓王的小舅。”
“好，好！”季林森咬咬牙说，“就算王晓军不是你小舅，他也是我老婆的亲弟弟……你能不能不要说动手就动手，他也没得罪你这位总经理吧！就算一个普通员工，也轮不到你出手教训！”
季柏文自顾自在躺椅上坐下来，抬起头说：“如果是普通人，我还懒得动手。”
“所以呢，你打了人，还是屈尊降贵？”季林森怒不可遏地问。
“对，我打他都算给他面子了。”季柏文指着外面，“你怎么不问问你老婆，他昨天都做了什么好事？一个三十岁的男人，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季林森拍了拍胸膛，忍着脾气问：“好……你倒是告诉我，王晓军做了什么，他怎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吃你家天鹅肉了！”
“对。”季柏文抬起冷冷的眸，“他就是想吃我家天鹅肉了。”
有些事，还是多亏沈时提醒他才知道，王晓军竟然看上了贝贝……什么玩意！所以今早他来到公司，先去了一趟市场部。
儿子这样一说，季林森也有些吃惊，想了想问：“是贝贝吗？”
懒得多说，季柏文站了起来，走到门口时回过头说：“管好你那边的那一家人吧。”门打开，意外看到外面站着的季子珊。
“……哥。”季子珊轻轻地叫了一声。
季柏文停顿一下，然后，直接下楼离开了季家。
作为当事人，汤贝贝不知道季柏文已经教训王晓军，甚至觉得这件事太尴尬，就没有告诉季柏文。可是，她也担心那位王晓军还会不会来医院……
也正有这样的顾虑，昨晚沈时和季柏文打球，当季柏文问他贝贝的近况，随意地提了提王晓军这号人。
“他怎么追贝贝？”季柏文丢掉篮球问他。
能怎么追，就是普通男人的追法吧。送花？来医院找人？后面还会做什么，他也不知道。
然而王晓军那种算是普通男人的追法，沈时觉得他可能连普通男人都算不上——追了老半天，对方可能还不知道他在追她……
下班之际，沈时主动问了问某人第二期宣传视频的事情。“还在弄。”汤贝贝立在他面前说。
“我晚上有空，一起看看吧。”他说。
如果上次沈时约她晚上一起“做作业”，汤贝贝还不明白沈时的意图，现在她觉得沈时简直是别有居心。“好啊……谢谢沈医生。”汤贝贝转了转眼珠，随意地答应下来。
晚上，她跟沈时待在东院的MDT办公室没有回去。
夜里七八点，外面灯光暗淡，十四楼的综合办公室只剩下她和沈时两个人。因为只有两个人，偌大的空间显得格外空旷。
有风从窗户灌进来，吹得她电脑上的草稿纸沙沙作响。待沈时看起她第一版剪辑好的宣传视频，她从桌上塑料袋拿了一个橙子吃。
没有水果刀，她想直接用手剥。
沈时轻靠着椅背，支着头，一余光不经意偏过来，看到她在剥橙，伸出手：“给我吧。”
她握着橙子递过去，顿了下，收回：“还是我自己来吧。”
他手指干干净净，指甲修剪到边边，一看就不好剥橙子。
结果，她收回的手已经被沈时握住。
汤贝贝：……
时间又静止了，空气里又多了一道暗流在涌动。沈神仙又走下仙台，变成男妖精来撩拨她了。这个黄澄澄的橙子握在两人的双手之间，像是她和沈时故意争抢。
所以接下来，怎么整？
“汤贝贝，你是不是还不知道——”半会之后，沈时突然出声，念出她全名，眼神明确地盯着她。严肃低沉的声线，如同流水击石。
不知道什么？他看上了她吗？明明沈时什么都还没说，她心里又激起道道水花。
“我在追你。”沈时将话说完，搭配着一双静若止水的眸子，定格在她脸庞上。
——汤贝贝，你是不是还不知道，我在追你。
这一次，汤贝贝没有会错意。感受到指尖传来的温度，她看向两人相握的手，触电般收回，随后，她将橙子丢给沈时，抽了抽嘴说：“……好吧，你来剥。”
你剥你剥，你来剥……还不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