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荷一品茶餐厅在二楼,一楼只有吧台和木制的转角楼梯,还未上去,江眠已经听到楼上传来各种侃大山的谈话声。均了均气,将两手放在口袋,赛儿凑过来挽住她的手。
江眠轻声说:“等会你别打退堂鼓。”
“嗯。”
赛儿看向江眠这番镇定沉着的样子,有些佩服。大概就是传说中龙生龙凤生凤吧,男神的女儿果然不一般。不仅学习好,做事有谋有略,连对抗恶势力的勇气都比自己强。
江眠哪有赛儿将她想得这般厉害,事实上她也很佩服王赛儿,居然敢跟这些社会小流氓交朋友。她不是对他们有偏见……算了,她就是对他们有偏见。
江之河曾对自己女儿的评价是外方内圆,菱角和锐气只是表面,实则内心是一个讲道理守规则的稳妥孩子,就像小刺猬一样,表皮刺多,里面却柔软。赛儿呢,则是外圆内方,表面礼貌恭顺,实际胆子却比一般孩子都大,做事不考虑后果,有些方面简直像极了她的爸妈。
所以,前面江之河看到她们一块上了出租车,立马心生警觉。不管是眠儿还是赛儿,两人在处事以及面对问题这方面都不够周全成熟。
一个咋咋呼呼惹事不自知,一个骄傲中二又不懂得自我保护。
然而,江之河没想到是,今天他还能在这里揪住了他家的另一个混世小魔王。
在江之河和江睿过来前,江眠和赛儿上了楼。张勇峰他们在最里头的包厢,拉门推开,顿时可见一窝人烟雾缭绕嘈嘈杂杂的场景。他们正打着牌,盘膝而坐,见王赛儿过来,熟络地称呼起来:“哎呦,我的赛儿,你终于来了!”
目光一转,又看向旁边的江眠,眯了眯眼,发问:“上次就是你带人过来的,是吧。”
“对。”江眠脖子一抬承认了下来,然后也用自己最吓人的眼神瞪向他们,绷着脸说,“所以快还钱吧!别到时候又被打得鼻青脸肿惨不忍睹!”
“哎呦,还鼻青脸肿惨不忍睹。”张勇峰笑了笑,“上次我没来,让赛儿给我几个哥们送点钱,没想到就被你们摆了一道,胆子挺大啊。”
不管他们说什么,江眠都是一副更凶的样子:“既然你都知道,还不快把从赛儿这里骗走的钱还回来!”
哈哈哈,奶娃娃发脾气了!这个样子最近有个流行词叫什么来着,奶凶奶凶的!张勇峰毫不在意地耸耸肩,停顿一下,说:“我和赛儿说得很清楚,如果我今天赢钱了就把之前的钱还给她,但是真的不好意思,今天小爷我手气特别不好,连本都输光了。”
张勇峰说得嚣张又挑衅,惹得他的兄弟们纷纷打趣他,什么勇哥就会骗人家小姑娘。张勇峰虚伪一笑,仿佛也觉得骗女孩子不好,想了想再次望向她们,商量道:“要不这样,你们再给我几千几百,我赢了就还给你们?”
“我们没钱……”王赛儿回道。
“无耻!”江眠一脸鄙弃,忍不住啐骂出声。
“无齿?她骂我们无齿?”张勇峰更是无耻一笑,让所有的兄弟把牙齿露出来,“来,让她们看看我们的牙齿。”
这群混蛋,一个个真的龇牙咧嘴地朝她们展示自己的双排牙齿。
江眠气得快要爆炸,一个漂亮的反擒手,便将张勇峰抵在了茶桌上,穿牛仔裤的腿屈弓抵在张勇峰的后背,死死地压着他。在升高中之前,江眠就练了十年的跆拳道,不过一直都是练习没有实战的机会。江校长对她的教育也是君子动口不动手,学跆拳道只是让她多个兴趣爱好,而不是用来打架惹事。事实上,跆拳道的招数用到实战也占不到太多便宜。
江眠控制了张勇峰一下,就被张勇峰的朋友拨开,当手腕被一人拿住,江眠大喊出声:“你们知道江睿是我的谁吗!”
在她喊出江睿的名字,他们都停了下来,随即下一秒哈哈地笑起来:“江睿是谁,我们不知道啊。”
第一次,江眠感觉自己像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
江睿在接到江眠短信时,心里那个得意,没想到高高在上的江眠也有事求他。江眠找他办事他自然要答应,但他也想借这个机会耍耍威风,以后别动不动用鼻孔看他。所以过来之前,江睿跟张勇峰他们商量好,替他稍微欺负一下江眠,等差不多了,他再出面摆平,将江眠和她朋友从他们手里救出来。接着,他再跟江眠耍耍两面三刀,张勇峰那边只还一半的钱,剩下的一半他来补。原因无他,他要在江眠摆出能办事的样子来。
江眠哪知道江睿那厮心思那么多,只觉得自己判断失误,对赛儿惭愧不已。见形势不好,打算带着赛儿离开,结果,被他们强行带到包厢里。
江眠一急,右脚抬起往茶几一扫,将煮着的茶具全部扫落在地。
“服务员,什么情况,到里面看看吧!”隔壁包间突然探出一个年轻男人的脑袋,指向最里面的包间说。
听到隔壁叫服务员,他们松开赛儿,只表现出开玩笑的样子;张勇峰还从口袋里拿出一叠钱数落起来;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和服务员的惊呼。
张勇峰以为是江睿过来了,正扬着笑脸相对。拉门被拉开,迎面朝他扑来一条狗。一个高跳,狗直接骑在他的脑袋,一口咬住了他的肩头!
凶狠野蛮,让人难以防备。谁能来告诉他,这条狗是从哪儿冒出来……
哈哈?!江眠一抬眸,便认出骑在张勇峰肩上的狗是哈哈,也只有哈哈身姿才这般矫健,像是黑狼这般气赳赳。
没错,就是本狗大贺君上来了!张大贺野蛮地骑在张勇峰肩上,某个瞬间,做到了真正的秒杀全场!
“哈哈,小心你的肚子。”江眠下意识提醒。
原本张大贺一狗敌五都没问题,如果江眠没有提醒他肚子这一回事。结果,江眠这一提醒他,简直是朝他的肚子踢了一脚!不过,原本做混混的时候张大贺就是最能打架的一哥,何况变成四条腿的“狼性动物”,这些小流氓哪是他的对手。
一口一个,他咬死他们!
为什么张大贺和江之河一块过来,上楼的只是张大贺,因为前面江之河揪住江睿,好巧不巧听到江睿跟楼上的兄弟下达命令:再欺负欺负江眠,等差不多再放了。
顿时,江之河气到爆炸,同为江家人,怎么就出了江睿这个货!
二话不说,江之河拽上猝不及防的江睿,将之拖到墙角。然后,张大贺就独自上楼了……
噼里啪啦!张大贺以一狗之力横扫整个包厢,身姿灵巧地硬是没有被他们抓住一撮狗毛,人狗混战中,江眠一把从张勇峰那里夺过钱,一个背劈,朝张勇峰的腰上重重一踢。
张勇峰原本也就是配合江睿逗逗江眠她们,结果现在不仅被一条突然冒出来的疯狗咬了一口,还被江眠踢倒在地。
随即,王赛儿也上前,她坐在张勇峰身上连续甩了他好几个巴掌,振振有词道:“你个混蛋,大混蛋,不就是有我几张照片么?你继续威胁啊!谁怕谁!有本事就告诉我爸,看我爸打不打断你的腿!”
包厢里气氛直接达到了沸点,一狗当前,这群小年轻都不敢上前帮忙了。
以前江校长最爱说的话就是生活总存在各种神奇的机遇,让她对这个世界多了解一些,也感兴趣一点。这些话她总是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觉得江校长站着说话不腰疼,如果他每天要完成那么多作业,两点一线的上学放学,还哪有时间撞上那些神奇的机遇。
直至,这个学期她班转来了两位身份和性格都各异的新同学……
现在,她居然跟一条狗一块作战。
如果江眠凶成一脸奶气,张大贺则是狠到狼性十足,踏着四条腿护在江眠旁边,皱着哈士奇标志性的凶狠眉头,一道黑,一道白,气场全开,完全吓退这帮流氓混混们。
终于,张大贺抖了抖全身油光发亮的毛,姿态帅气地带着江眠和王赛儿下楼。
楼下,张大贺以为江之河对付江睿肯定没问题,忘了江睿还带了两个人,而且江之河不想对自己亲侄子下手,结果……就被江睿带来的两朋友给擒住了。
屈辱!极大的屈辱!
王者如张大贺,不管不顾,就从楼梯最后剩下的四级阶梯飞扑过去——
江睿不知道楼上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跟江眠下楼的哈士奇像是一头狼似地扑向自己……从小到大,江睿天不怕地不怕,只怕两样:大伯和狗。他不知道自己让手下拿住的人是自己大伯,更不知道扑向自己的人是自己的死对头张大贺。
江之河终于被放开了手,忍不住气愤道:“哈哈,咬他!”
好啊!这可是你说的,张大贺原本也就是吓吓江睿这怂包,既然江之河都让他下口咬了,立马露出了自己锋利的犬牙,朝着江睿的手臂就是一口。
“……啊啊啊!”江睿大叫起来。
急的还是江眠,江睿总归也是自己的堂弟,她上前抱住哈哈不让它再咬江睿;然后,江睿才从地上爬起来。江之河是真的气,江家直系小辈里就江睿江眠两人,江睿居然存着对付自己眠儿的心思!加上刚刚还让人拿住他,更是瞋目切齿面向江睿,吓唬说:“我这条狗狂犬病严重,你们还愣着干嘛,打针去啊!”
前两天,学校刚做了狂犬病的教育宣传。
该死的张大贺!江睿回过头,刁恶地瞪了江之河最后一眼。在江睿眼里,江之河自然只是张大贺,更让他生气是,江眠居然带张大贺对付自己!
青荷一品是江家很多年前开的一家店,这些年没有什么人管理这家店,以至于这家店成为了江睿那帮朋友群聚的一个窝点。江之河对江睿失望,对女儿也没什么好态度。
更别说是王赛儿了。
店门口,他眉头紧锁,盯着她们问:“你们胆子是不是太大了一些!”
比起愤怒的江之河,江眠只是奇怪:“张大贺,你怎么会带哈哈过来?”
“你还问我,如果我不过来,你们还被他们欺负着呢!”
江眠抿了下唇,救她和赛儿的又不是他,是哈哈!刚刚他被江睿的人控制,也是哈哈飞扑过去,才摆脱了他们……
各有各的心思,三人和一条狗来到大街,准备拦车回常青藤。毫无疑问,哈哈成为了今天最闪耀的主角,江之河自己跟自己气了几分钟,就被赛儿和女儿缠着问哈哈怎么那么厉害。
哈哈平时都吃什么牌子狗粮?
哈哈到底几岁了?
哈哈……
哈哈,嘴里不停的哈哈来哈哈去,底下的张大贺听了心烦,刚刚他也耍够了威风,也察觉到自己肚子似乎隐隐作痛,但是他忍住不吭。
可是,不影响有人长了一双善于发现的眼睛。“哈哈流血了!”江眠惊吓地喊了出来。
哈哈流血了?
江之河也是一惊……他的天,大贺不是要生了吧!
紧接着,三人站在路边开始不停挥手,几乎挥断了手,也没有一辆出租车停下来。江眠又拿出手机开始打车。一时之间,也没有人接单。
三人急得快要剁脚。
底下,张大贺咬紧狗牙,继续坚强地一声不吭,作为一条有尊严的狗不能失了面子。
哈哈这样不声不响的,别说江眠,江之河也不知道大贺到底怎么样,到底疼还是不疼?愁得他一颗心扑腾扑腾,心情像是多年前安莉要待产的时候。
终于,江眠接到手机里司机打来的电话。
同时,一辆白色jeep车从不远处开过来,稳稳地停在他们跟前;车窗落下来,戴着墨镜的景照煜一脸微笑跟他们打起招呼:“嗨,好巧……你们要去哪儿?”
景照煜?
酷车配墨镜,衬衫搭校裤,加上这番做作到欠扁的打招呼方式,不是景照煜还会是谁?!江之河也顾不得那么多,打开车门,试图弯腰抱起大贺。
不需要!大贺已经自己上了车……作为一条有尊严的狗再疼也要自己上车!
Jeep车空间不小,不过上了一条大狗顿时逼仄了不少,王赛儿自认体型比较大选择坐在副驾驶,江眠来到后座,目光关切地落在哈哈身上。
大贺被江眠看得浑身不自主,恨不得吼一嗓子:“能不能不要这样一直盯着我看啊!”
可是,大贺是真的疼,嘴里断断续续地发出了细碎的,令人心疼的哼哼唧唧声。狗身也不由自主地往江眠这边贴了贴。江之河没发现张大贺的小动作,注意力来到景照煜开车这件事上,眉心都快打结了,想到景照煜可能已经考出了驾驶证,眉头又是一舒;但是有证又如何?江之河眉头又是一蹙,这哪是高中生该有的样子。
“煜哥,这车是你的吗?”前面王赛儿已经问起来。
“噢……不是。”景照煜回答,声音加重,有意说给后座对他更好奇的那个人听,爽利道,“是我朋友的,刚刚我和他在附近见面。他临时有事,就把车丢我这里了。”
话里话外,景照煜解释了为什么他会那么巧得刚好出现。
“你们在这附近见面?”江之河也问。
景照煜没回答,该解释都解释了,也轮到他问话了:“你们怎么在一块,还有狗怎么了?”
“可能快要生了。”王赛儿说。
景照煜哦了哦,加了一把油门,他虽然不介意一条狗在车里产仔,但是如果可以避免,他还是希望不要生在车上。
毕竟这辆车,他买来还没开过几次。这次他回龙海,才从程明朗那里拿回来。
没错,他扯谎了。这车不仅是他的,他也不是凑巧经过这里。前面江眠替王赛儿上青荷茶楼要钱,他和朋友就在隔壁包厢。全程,听到隔壁包厢传来的所有动静,包括后面张大贺养的狗到场……后面茶具落地,他本要站起来,最后程明朗探出身叫服务员。
这个餐厅真的很奇怪,服务员是两个社会小青年,对里面的情况根本不管不顾,等张大贺的狗来了,气势汹汹地从楼梯冲上来,服务员都拦不住。
太多奇怪的地方,他查了查这家茶餐厅的产权,江家名下。
“所以是要去宠物医院吗?”景照煜问,顿了下,“不过狗一般都自己就能生。”
一般狗是自己可以生,但大贺不是一般的狗啊。“对,就去宠物医院!”江之河一边回景照煜,一边低下头,将手放在大贺的狗脑袋,给予爱的关怀和力量。
对此,张大贺只想一口咬在江之河的腿上。
依旧选择常青藤小区的宠物医院,待车停稳,江之河抱上大贺,不管不顾地跑进了宠物医院,颠得张大贺心里直骂江之河这老男人。
没想到哈哈都快生了,还能那样英勇地冲锋上阵,替她和赛儿挡在那群混混前面。江眠心里又急又愧疚,更多的是难以言说的感动。
眼眶不经意间微微冒水,她视线一转,触碰到景照煜投来的视线,撇过头。
“别急,这狗不一般,不会有事的。”景照煜安慰说。
江眠轻轻抿了一下唇:“我没见过像哈哈那么聪明的狗。”
这话景照煜也十分肯定,回道:“狗的智商本来就有差异,它应该属于聪明那种。”
张大贺在里面疼得死去活来,外面江眠和景照煜居然还在讨论他的智商问题,如果他的智商在狗星人里称第二,还有哪只狗敢称第一。
可是,作为智商第一的狗,张大贺也不知道怎么生崽崽啊。如果说原本母狗还有生育的本能,可是换了芯之后,他没有这个本能啊!
里面江之河陪兽医一块进去,兽医检查之后说:“再观察几个小时吧,如果还生不出来,可能就要剖腹了。”
什么,剖腹???
上个月张大贺决定不流产就是为了不剖腹,作为一个勇敢坚强的少年,流产和生育在他眼里并没有什么本质区别,加上江之河一直给他洗脑,说他变成狗就是做儿子的时候太嚣张,结果才变成了狗儿子,如果变成狗之后还要做掉自己的狗崽崽,更不可能重回原来的身份。
人变狗这事本来就玄得很,他自然被江之河这老男人说动,可是谁知道狗生崽会那么疼!他还以为母鸡下蛋一样,咯咯哒哒蹲一蹲就冒出来了!
痛苦地伏在生产台上,张大贺想起了自己的童年时光,小时候他爸妈由于一直在外面创业,就把他丢在爷爷奶奶的老家,他从小到大就是一枚皮孩子,各种调皮捣蛋。爸妈由于亏欠他,越发在物质上满足他,爷爷奶奶更是将他宠上天。有时候,他也知道有些事好像不对,可是他就好奇又好胜啊。记得小时候有一次他跟同学打赌,他把一只狗崽崽丢进河里,就是想看看狗到底怎么游泳的……
当身体虚弱到极致的时候,人就会回顾往昔,张大贺心底这番自我检讨也是无意识的,他就是希望可以想点其他事,转移一下注意力。
让自己别那么疼。让自己不要一直想着生崽崽这件事。
或许,他还可以想想外面的江眠,她那么喜欢狗狗,他就生一只送给她好了……没有比他亲自生的狗狗更珍贵的礼物了。
张大贺脑里浮现一个画面,蓝蓝的天空飘着几朵白云,江眠穿着好看的裙子坐在草坪上,亲密地依偎着他,他和她的旁边是他生下的崽崽们,个个活蹦乱跳,伶俐又聪明,他和江眠摸都抱不过来。
“嘛嘛嘛……”张大贺又想到了自己的爸妈,泪水哗哗地从狗眼里冒出来。人疼喊妈,狗疼当然也喊妈了,江之河摸着大贺的脑袋,立马明白地给吴女士打了电话。
吴女士接到儿子电话的时候正在做饭,听到哈哈正在楼下宠物医院生产,围裙也没有解,直接奔下了楼。这狗怎么跟人一样,还玩早产呢。
时间不知不觉到中午了,下午还要到学校补课。江眠接到了安莉打来的电话,必须回家吃饭;作为张大贺暂时的“监护人”,江之河已经做好了请假的打算。
不管如何,也要陪着大贺这孩子生下崽崽啊。
江眠关心着哈哈,也不好留下来陪张大贺。作为学生,总是各种不自由。以前每当她这样说,她爸就反驳她,这世上根本没有绝对的自由,如果想要更自由,必须更强大。
晚自习课间,江眠眼皮连续跳动了几下;后座,景照煜的手机进来两张照,以及张大贺发来的一句话:“知道你手机开机,照片发给你了,那个你也给江眠看看吧。”
照片里是两只狗崽崽,一只偏黑,一只偏白,十分得可爱。
莫名的,景照煜感觉自己的心坎也有些触动,他难以区分是小生命带来的美好,还是宗兴的事让他觉得遗憾,他将手机夹在一本书里,站起来,来到前面江眠的课桌旁。
为什么要将手机夹在书里,田长胜还坐在讲台上,只有这样才能正大光明将手机递给江眠……视线之下,江眠塞着耳机,脑袋趴在课桌上,都担心一晚上了。
景照煜弯下身,单手按在江眠的课桌,然后用另一只手轻轻地敲了一下她的肩膀。
江眠抬起头,景照煜比了一个手势,说:“江眠,有道题我想找你讨论讨论。”
嗯?
景照煜要跟她讨论题目?江眠见景照煜拿在手里的书是一本语文书,更疑惑了。语文就不要找她讨论吧……只是,景照煜轻声说话嘴角还带着笑的样子真的很温柔。江眠虽然不明所以,还是懵懵地点了一下头。
景照煜这才把书递过去,将语文书在她面前摊开。
景照煜个高肩宽,微微躬身站在江眠课桌旁便能挡住前面田长胜的视线,何况摊开书的时候还用撑在课桌上的手肘挡了挡。不管从哪个方位看,他都是在跟江眠讨论题目的样子。
除了阮南溪,可以窥到两人的不正常。
江眠这里,当她看到景照煜递过来的书里还放着手机,也就配合地侧了侧身。手机屏幕亮着,对着她眼睛便是一张两只崽崽的照片。
瞬间,江眠什么都明白了,伸手捂住了嘴。
江眠的确习惯一来学校就关掉手机,但是今天她没有关机,就是为了等哈哈的消息。终于得到哈哈母子平安的好消息,江眠红了红眼眶,不自觉地伸手摸了摸脑袋,然后将语文书还给景照煜,说:“谢谢。”
景照煜不客气地一耸肩,想了想说:“等会放学,我们可以买点礼物送给哈哈。”
嗯!江眠同意地点头,可是要送什么呢?以前安莉带她看那些刚生下娃娃的阿姨们,都会买一些娃娃用的东西做礼物。
哈哈需要吗?小狗狗要用纸尿裤吗?奶粉?还是小毯子?
呵呵哒哒,江眠咧嘴笑起来,没主意的样子。
景照煜也没什么主意,说:“等放学我们一块去宠物店看看。”
江眠点头,轻嗯了声。
这世上有一种不安全感,就是身边两人在说话,她却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事,阮南溪歪过头,试图进入话题:“江眠,你们在说什么啊?”
然后,不等江眠回答,景照煜微微一抬头,打住了阮南溪的问话:“没什么。”
说完,走回了自己座位。
晚自习下课,江眠和景照煜,王赛儿、郑泽阳四人一块骑车来到了附近的宠物店,选购给哈哈和小狗狗的新生礼物。郑泽阳零花钱不太够,瞧了一圈还没有买到合适的礼物,王赛儿由于刚从张勇峰那里追回了自己的钱,大方地甩了几张百元大钞给郑泽阳,阔气道:“前几天早餐都是吃你的,这钱算是还你哈。”
郑泽阳红了红脸,不要王赛儿的钱。
江眠拿起一个狗狗吃的棒棒糖,对郑泽阳说:“你可以买这个给哈哈,它一定会喜欢的。”
郑泽阳上前看了看,人吃的棒棒糖才一块钱,怎么狗狗吃的棒棒糖就要五块钱一个!不过,郑泽阳还是买下了这根棒棒糖,毕竟才五块钱,宠物店最便宜的送狗礼物了。
付钱的时候,郑泽阳心里微微懊恼,他就不应该答应他们一块来。反正,他跟张大贺也不太熟,别说跟张大贺的狗了。
江眠微笑地看着郑泽阳,又瞧了瞧王赛儿。不比她和郑泽阳王赛儿是上了高中才认识,王赛儿和郑泽阳从幼儿园小学到高中都是同学。这样的缘分,她问过郑泽阳,有一个从小到大一块长大的青梅竹马是一种什么感觉?然后郑泽阳冷幽默了一把:“就是眼看着一颗小青梅嗖嗖地长成一个大、冬、瓜!”
自然这话,郑泽阳也不敢当王赛儿的面说。小时候王赛儿也是一个虎头虎脑的可爱小姑娘,结果也不知道是哪一年,王赛儿个头超过了自己,然后就一直在超越,从未停止过。
直到高中,他的身高才勉强追平了王赛儿。事实上……还差一厘米。
身高是郑泽阳心里难以启齿的忧伤,偏偏王赛尔还喜欢拿他身高说事,什么一米七五以下的男孩都是三级残废……
算了,郑泽阳看向不远处立在玩具架前方的景照煜,身姿高挺拓落,十分有型。谁不希望男孩子都有景照煜这样的身高,他也想啊,可是想了又没用。就像他梦想着考军科大,只能是他人生不能完成的一个梦。
起初景照煜从军科大退学回来,郑泽阳对景照煜的感觉是非常不爽,相处之后又十分佩服他。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可以重新抉择自己想要的人生。
当他们这群高中生一股脑儿地往前冲上独木桥,只有景照煜倒退而行。就像那天他放学路上问景照煜为什么要退学,他给他的答案:“有时候看不到前方的路在哪儿,继续往前走只会迷失,那就让自己倒退几步,反而有了重新选择的机会。”
这两句话,对郑泽阳有着醍醐灌脑的作用,对景照煜之前的偏见也就此冲销。
如果说景照煜是在复杂环境里变异成型的人精,郑泽阳就是正经家庭正常长大的正经小孩。在景照煜眼里,郑泽阳也就是一个小男孩,他能看出郑泽阳对自己的偏见,也知道郑泽阳此时的简单心思。
“煜哥,你买什么?”郑泽阳笑着问景照煜。
景照煜从货架上拿下一个狗狗玩的滑板车,侧身说:“我觉得这个还不错。”然后,加上一句玩笑话,“大贺和他的狗都可以玩。”
王赛儿哈哈大笑,郑泽阳也嘿嘿一笑,江眠抿开一丝唇角,背对着景照煜转过了身;然而,景照煜更朝她靠近了她几分,距离近得江眠心口直直鼓鼓的。
她微微抬起头,生怕景照煜看出她的局促和不自然。
景照煜只是跟她一块看货架上的进口狗粮成分说明,两人由于身高差异,一个仰视,一个平视。这是进口狗粮,成分表都是中英文对应,一个看上面的中文,一个看下面的英文。
不等景照煜看完,江眠就硬着头皮伸手将货架上的狗粮取下来,景照煜没说什么,待江眠转身的时候,脚步往后退了一步。
比起景照煜的滑板车,王赛儿的动物飞盘,郑泽阳的棒棒糖,江眠买的礼物是最为实用的狗粮和狗毯子,又是吃的又是用的,诚意满满。
不过这也不奇怪,如果说江眠之前对哈哈的感情还是同学家的狗,今天哈哈英勇地出场救了她和赛儿,她对哈哈的感情就不一般了。
同江眠的礼物一对比,王赛儿觉得自己选的礼物有些随意,只是一组狗狗玩的飞盘,就是那种张大贺丢出去,让哈哈接住的飞盘……不过她买的是食物级绿色环保塑料材质,选的颜色还是最适合母狗的粉色。
25幢7楼的江之大贺今天没有回校自习,坐在客厅沙发看了看墙上钟表的指针,猜测女儿晚自习放学一定会过来看哈哈;果不其然,玄关门铃响起,眠儿来了。
门外站着四人,除了江眠景照煜,赛儿泽阳也都来了,手里各拿着一样礼物。
眠眠手里,还两样!
江之河那个哭笑不得,开口说:“你们来就来,怎么还带东西呢。”
“又不是给你,给哈哈的。”王赛儿回话,说完,视线已经往里面飘,那个哈哈呢。
呃……
从晚上8点产下两只崽崽,大贺那孩子不知道是不是身心都受了点儿影响,回来就独自进了房间,忧郁得厉害。
连两只亲生的小崽崽都不看一眼,任由他怎么关上门说教,就是不理会。
现在眠儿景照煜他们过来也好,大家都是同龄人,大贺看到同学说不定心情会好一些。心情好一些,思想就会放开一些。
反正别得什么产后忧郁症就好。
江之河觉得自己每时每刻都处于老父亲的担忧,以前是担心女儿江眠,现在是担心大贺;然而,张大贺今天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江眠他们。
没错,他和他们是同龄人,是同学,可是他们在学校上学,他却在生小狗狗!张大贺觉得自己的人生观……狗生观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而且他费了大力气才产下两只崽崽,还要被宠物医院的兽医嘲笑,说人家狗狗都是产一窝,只有他生了一组龙凤胎。
江之河那老男人就说什么龙凤呈祥。简直是扯淡的龙凤呈祥!
然而,不了解真相的吴女士才头疼呢,她不担心哈哈得什么产后忧郁症,头疼的是哈哈居然不产奶。生崽却不产奶,这不是耍流氓嘛!所以,抱着两只狗崽崽回来,江之河和吴女士又扮演了奶爸奶妈的角色,用奶瓶给崽崽们喂了喂奶粉……
江眠他们过来,江之河也让女儿给其中一只有点卷毛的白崽崽喂奶,见小狗狗吃得这般满足,江眠心坎柔软到极致,扬起嘴角。
可是……她还是想见哈哈。
江之河无奈,再次去自己房间的阳台请大贺。大贺体力恢复很快,感觉就像拉完一场肚子就好了,除了不产奶,身体没有任何的不适。卸了货,身姿更加灵敏,轻轻一跳,就跳上阳台的拉床,独自趴在上面遥望着头顶的星空。
“哈哈,眠儿他们来看你了。”江之河立在阳台说。
张大贺一撇狗头,不见。
江之河又说:“那个,他们都给你带了礼物呢。”
礼物?
老实说,张大贺从小到大都没收到过几次同学的礼物,他和同学的关系不是他打他们,就是他们打他,剩下的也是远离他一百米外的泛泛之交。
这样的关系,同学哪会送礼物给他。
抱着最后一丝期待,张大贺走出了房间,然而作为一条狗,他就不应该对这个世界再充满任何的幻想。麻勒个去,放在地上这几样破东西就是他们送他的礼物?
狗狗用的棒棒糖?飞盘?四小轮滑板车?更过分的是江眠,居然送他一袋子狗粮!我是那种缺吃的野狗嘛!张大贺暴躁了,恨不得将这帮人踢出自己的家,尤其是站在江眠旁边似笑非笑的景照煜,实在是讨厌得很!
“那个……哈哈刚生下崽崽,情绪有点不稳定。”江之河呵呵一笑,解释说。
“噢。”江眠和王赛儿面上都有点遗憾。
她们今晚过来都以为会看到两只崽崽依偎着哈哈的美好画面,没想到是两只崽崽孤零零的抱团取暖,哈哈连瞧都不瞧它们一眼。
心里不免都有些失望。
事实上,张大贺不是不想瞧一瞧自己生下的崽崽,而是不想当着同学的面瞧,待江眠他们离去,他来到两只团子的旁边,伸出狗腿碰了碰它们。
他也以为自己会生一窝呢,结果就两只!好胜的大贺嫌弃地缩回了狗腿,不过两只也有两只的好处,取名简单,不然一下子来个七八只,咋整?刚刚仰望星空的时间,他已经给它们取好了名字,黑点的这只就叫小贺贺,白的这只就叫棉花糖。
棉花糖考虑一下送给江眠,至于小贺贺他要自己留着养。慢慢悠悠,张大贺叼着江眠送给他的狗毯子,铺在了自己床的旁边,准备休息……
江之河用余光偷偷看完大贺这孩子所有的反应,心里真是由衷的欣慰,大贺这孩子不仅心理接受能力强,甚至还十分的乐观。
很好,很好啊。
第二天一早,江之河跟着女儿和景照煜一块上学,结果刚出小区南门,江眠就被拦住了。小弟江之海从宾利车下来,走向眠儿。
“小叔叔。”江眠叫了一声,同样不知道一大早小叔叔为何过来找自己。
江之海大步上前,根本不看江之河,只是沉重开口:“眠眠,你爸醒了。”
呃……谁醒了?!他人在这里,医院里醒来的是什么鬼?难道是动物……?
“啪嗒”一声重响,江之河连人带车从自行车车上摔下来,嘴里原本塞着的饭团,也掉落在地上。
这种奇妙的人生,江之河感觉自己有些承受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