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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照大江 正文 Chapter11 “安小莉,你不能报警。”

所属书籍: 明月照大江

    对七楼张老板家的儿子,安莉原本就心存偏见,甚至埋怨前夫将一个打架进过局子的外校转校生安排在自己女儿班级里。

    但是,偏见总归只是偏见,再爱闯祸的孩子总归也只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加上每次电梯碰到,对方都是笑眯眯地跟她打招呼,安莉只能收起了自己的偏见。可是,安莉对这位张同学莫名就不太舒服,像一块狗皮膏药一样贴着自己女儿;每次叫她的那声阿姨,听起来总感觉格外不怀好意……

    总之,安莉不太喜欢七楼张老板家的儿子,没想到的是,张家儿子对她前夫还挺上心的,遇到她都要打探一句校长怎么样了,表现出来的关心真像他前面说的那样——“我特别尊敬江校长,我特别爱戴他。”

    老实说,安莉真的差点就信以为真了呢!

    现在……她亲眼所见的画面,将轮椅上的校长推向滑坡就是他爱戴校长的方式吗?如果说这只是孩子的一个顽皮游戏,未免也玩得太过头了!

    跑到地下停车场入口,安莉气到浑身发抖,手脚发颤,可是轮椅上的前夫和张大贺那条大狗已经无比疯狂地冲了下去,包括张同学也趴在轮椅上跟着一块冲下去。

    就在这时,地下停车场转角处一辆亮着大灯的SUV,刚好要驶上来——疯了!疯了!安莉差点昏厥,幸好旁边的保安大哥扶住了她。

    在人和轮椅一块滑下滑坡的整个过程,江之河紧紧地抱住轮椅上的“自己”,由于保持了一定的平衡,前面滑行得非常顺利,只是他也没想到刚好会有一辆车驶上来。

    对方很快地刹住车,但是他没刹住……旁边的贺哈哈更是一冲而下,随着嘭的一声响,也不知道谁撞上了谁,江之河摔下轮椅的时候,眼睛本能地一闭。

    然后,他感觉脑袋一疼,接着,就被人从地上拎了起来,面对着保安大哥急呼呼的一张脸:“你这臭小子!坏蛋!大大的坏蛋!”

    喔,没成功啊。

    叹了一口气,江之河转过头看向轮椅上的“自己”,以及穿着小高跟赶下来的安莉……还好,轮椅上的“大宝贝”没有受伤。安莉过来的时候,还咧嘴笑了笑。

    安莉已经顾不及别的,抱住轮椅上的前夫,安抚了一番,然后转过身狠狠瞪向张大贺,横眉怒指道:“你……你现在把你爸妈给我叫过来!不然我立马报警!”

    江之河有些愣神,不是害怕安莉会对他做什么,纯粹只是——他好像从来没见过安莉那么凶悍的样子,架势像是护犊子般。

    以前就算夫妻吵架,安莉也只是故作强硬,小女人姿态十足,哪像现在这样强势凌厉,眼睛凶得恨不得将他抽筋剥皮了似的。尤其看她护着大宝贝的样子,明明都离婚了,态度却像没了芥蒂似的……之前他正常的时候,安莉对他的态度可是比狗还冷淡呢。

    难道这就是患难见真情?江之河很感动,就算这次滑轮尝试失败了,心里头居然还挺高兴的,嘴巴一抿,呵呵地笑了起来。

    这一笑,真把安莉气恼了,张家儿子不会是一个精神病吧!

    可是就算精神病,安莉也要找他妈,没有一个说法交代她就报警!同时,SUV的车主下来了,一个年轻的男人,他看了看自己车的情况,面朝着他们说:“哎呀,你们这是集体碰瓷吗?刚刚真是吓死我了。”

    安莉、江之大贺:……

    从头到尾,最顺利的就是贺哈哈,顺利得有些不可思议,等他畅通无阻地从入口冲下来,借助着冲力又在地下停车场飞了一会……终于刹住滑板停下来,他看了看自己身上往后翻的狗毛,咧了咧一口犬牙,江之河就是一个大忽悠!

    他宁愿相信郑泽阳家的金毛也不要相信江之河了。

    “好了,我有急事要先走,车就不需要你们赔了,自认倒霉走保险。”年轻的车主爽快得不像正常人,临走前指了指小伙子和轮椅上的人,“但是你们……我瞧着也没什么事,别碰瓷啊,我车上可是装有行车记录仪的。”

    说完,打开了左边的车门,上了副驾驶座……

    剩下的呢,就算车主不算账,安莉还是要算账的!可是这位张家儿子真不像怕事的孩子,就算被她亲手逮着,也是一副十分能扛事的样子。瞧着张同学还没有丝毫认错的态度,安莉更是气急败坏,不顾对方是女儿的同学,打算直接报警;就在这时,张同学握住了她的手,眼神深情,神情肉麻兮兮地唤了她一声——“安小莉……安小莉……你不能报警。”

    在安莉和江之河还是年轻小夫妻,江眠还是一个肉呼呼的可爱团子,那时候江之河唤女儿江大眠,寓意女儿快快长大,叫妻子安小莉,希望安莉永远像小女人一样陪伴自己。当时江之河根本不知道,自己就是一个严重直男癌晚期患者。可是,不管当时他多直男,多大男子主义,他和安莉仍有过一段非常温馨幸福的夫妻时光。

    小区湖边亭子里,江之河,贺哈哈,安莉立在一块,安莉手里还推着轮椅上的“大宝贝”,一字一句听完眼前这位……不知道是姓江还是张的人讲述完所有事情,选择看向轮椅上的前夫,然而前夫只会微笑和握手……

    接着,江之河又一一地说出只有夫妻两人知道的事情,看到安莉面上仍是不信,补充一句:“或者,你来问我问题?”

    安莉:“我们的结婚纪念日。”

    “1月4号。”

    随后,江之大贺又说出了两人结婚的年份,包括结婚登记时候安莉穿的白色衬衫,两人脖子上系着红领巾这些岁月美好的细节……

    安莉神色更严肃了,眉头几乎打结,只是瞧着面前这个年轻的张家儿子,莫名气不打一出来,绷着脸,她又问:“离婚呢!我们哪天离的婚!”

    结婚纪念日,有点心的人都能记住,至于离婚……如果不是出事那天女儿江眠给他送上一份离婚三周年礼物,他可能真的答不上安莉这个问题。

    “9月3号,那天下了大雨,我们一块开车到民政局扯的离婚证……”

    “……”

    “嘛嘛嘛!”旁边贺哈哈有些听不下去了,他站得四条腿都酸了,江之河你老婆到底信不信你啊。她还要不要抓你去警局啊!上次打架我就在警局留了案底,结果你出的瞎主意,我没换回去就算了,如果还要再进一趟警局,小心我翻脸不认狗啊!

    安莉低下头,看了眼底下这条嘛嘛乱叫的哈士奇,心情那个复杂,指了指它问:“所以,它才是真正的张家儿子?”

    嗯。江之河凝重地点了下头。

    “嘛!”张大贺也抬头打了一声招呼。这声礼貌的招呼,不仅看在江眠的面上,还透着张大贺一点心机,希望自己能在以后岳母这里博个好感。

    安莉哪知道底下这条狗还想着当自己未来女婿……作为女人天性具备的怜悯之心,她的态度完全变了,前面她还恨不得报警抓走张家儿子,现在已经对这位张家儿子充满同情。

    她蹲下身摸了摸哈士奇的狗头,问江之河:“他爸妈知道了吗?”

    江之河摇头,不知道呢,这事不好说啊。

    想着在丈母娘这里博好感的张大贺,也摇了摇狗头,不能说喔!说了他妈妈会急疯的……

    安莉理了理思路,眼前的“张大贺”是她前夫江之河,底下的“哈士奇”是张大贺……那么轮椅上的江校长呢!

    得到答案后,安莉感觉自己又要晕了,幸好张……江之河快速伸手扶住了自己,将她扶到凉亭的长椅上坐下来。安莉反复平复混乱的思绪,抱着最后一丝怀疑,要求江之河说:“你让它……给我写几个字瞧一瞧。”

    江之河:……

    张大贺:……这是质疑我不会写字吗?

    狗爪爪在湖水里浸湿一番,张大贺来到安莉面前一笔一画地写了两个字;这两字张大贺写下的时候也没想那么多,只是面对着安莉本能地写出来。

    然而,这两字却一下子戳中安莉柔软的内心。因为,张大贺写下的两个字是——“妈妈”。

    母爱泛滥不已,安莉第一反应仍是,这狗真的好聪明,第二反应才是可怜的张家儿子……虽然“妈妈”两字,写得有些磕碜。

    “所以,眠儿还不知道事情对吗?”安莉问出最关心的问题。

    江之河点头,今天他把事情跟妻子……前妻说出来,不想把事情闹大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想找个人商量现在的处境;想来想去,他唯一能相信的人,是已经离婚的安莉。

    跟江之河一样,安莉也是这个世上最关心女儿江眠的人,她想了想自己三观被颠覆的复杂情绪,摇头说:“不能告诉眠儿,她会崩溃的。”

    江之河再点头,对,他也是这个顾虑才选择不说。

    旁边,张大贺也点了点头,不能说!就算已经变成一条狗,他也要保留五中一哥的尊严,岂能让人知道五中一哥变成一条母狗,生下两只崽崽……

    所以,不能说,不能让江眠包括其他人知道。

    各怀忧伤,一块回去电梯里,安莉问了江之河最后一个问题:“所以,它叫什么名字?”

    江之河笑眯眯回答:“张大贺。”

    安莉眼睛一瞥,她当然知道他叫张大贺,她问的是现在名字;知道里面是张家儿子,安莉对这条哈士奇态度就不一样了,态度改变了,也不能狗子狗子地叫着了。

    “哈哈。”江之河说,“小名哈哈,大名贺哈哈。”

    安莉:……这名真够烂的。

    张大贺:……对呢!

    安莉问了前夫最后一个问题,二楼到的时候,江之河伸手拦住电梯门,抓住安莉的手,腆着年轻的老脸皮商量道:“等会眠儿上培训班补课,我能不能下来找你?”

    安莉反应了一下,轻轻的啊了声,什么?

    江之河问得这样刻意,一直竖着狗耳的张大贺也反应了一下,思想一开车,纯洁的小心脏就受到了刺激……我靠,江之河这老男人终于忍不住了对吗!他要做什么!用他的身体做什么!不要啊!不不不……不可以!

    “叭叭叭!嘛嘛嘛!”情急之下,张大贺突破自我,终于发出了不一样的狗音。

    午饭之后,江眠的确要上一个高考冲刺的补习班,临走前接过安莉递给她的一罐酸奶一瓶热水,一并放在了背包里;视线之内,江校长乖乖坐在轮椅上,正目不转睛地瞧着客厅的电视屏幕;安莉给他开了一档动画片看,她看了眼内容,居然是小朋友最爱看的汪汪队……

    江眠觉得安莉现在简直把她爸当大宝宝来照顾;来到江校长旁边,江校长主动朝她伸出了手,江眠用双手握着,开口说:“爸,我去补课了喔。”

    咳!安莉坐在沙发上,不忍直视,撇了撇眼睛。

    她都没办法想象,眠儿在她爸眼皮底下上学是什么样子?之前江之河是校长已经够女儿烦的了。以事论事,安莉自认更了解女儿,就像对于孩子的那些爱好,只要不过分安莉都是支持的。不像江之河,女儿喝个汽水都不允许。也不知道是什么年代的老古董,当时偏偏给她捡到了。然而,现在老古董变成老宝贝……

    嘿嘿。江眠走了,嘴角一直噙着笑意,临走前又回视了眼沙发上的安莉和轮椅上的江校长,直到门完全关上,笑容才放下来。

    江校长以前说,小孩才有烦恼,大人只会粉饰太平。江眠觉得自己好像成熟了一些呢。江校长和安莉离婚的第一年春节,她过得无比闷闷不乐,江校长又教育她说,等你长大了就知道团圆的意义不只是一家人待在一起。她觉得她爸就是一个大忽悠,黑的白的都由他说。难道老天就是为了惩罚他,才将他变成失语症患者……

    可是,如果可以,老天还是不要惩罚他了,好吗?

    补习班在龙海樱花公园对面的一幢商务楼里,从常青藤小区过去只有六站路,江眠没有骑车,选择坐公交。就像昨天她和景照煜微信聊天里说的一样。

    昨晚景照煜找她推荐龙海有没有好点的补课班,她就推荐了自己目前上的清美冲刺班,毕竟是之前她爸江校长的选择。

    “那明天我跟你一块去。”景照煜在微信里说。

    “……好。”

    “一块骑车还是一起打车?”

    “我之前都是坐公交过去。”

    “好。”

    然后,两人也没聊了,直到今天出门来到公交站,她看到景照煜提着一个黑色大背包,已经面朝着站牌而立……

    这样的相遇,绝对不是巧合。

    只是,景照煜转身看到的时候,仍用最套路的话朝她招呼:“嗨,巧啊。”

    江眠不回应,因为她觉得——有些虚伪!

    周六的公交车人不算多,但前面的座位也都坐满了人,只有后面还剩下两个前后排的空位,江眠正要走过去,景照煜拉了下她的手,对她说:“反正不远,一块站站吧。”

    十分自然地,景照煜松开她的手腕,加上一句:“把空座留给有需要的人。”

    景照煜思想境界这样高,导致江眠都有些羞愧了,单手握上拉环,默默不说话。刚好,景照煜的肩宽挡住了她的视线。安莉身高不到一米六,但江之河是一个高个男人,作为他们的女儿,她身高也没有太矮,在女生里也属于高个子,只是现在跟景照煜站在一起,景照煜仍比她高出一个头这样子……

    以至于,只要他要跟她一说话,眼睛都会向下对着她。

    然后,她就能无比清晰地看到景照煜的眼睛是那种很秀气又清隽的内双,睫毛也细密秀致,没有过分的长,形态却很好看。人都是视觉动物,江眠不否认,她对景照煜的欣赏里一半是对他颜值的认可。就像她之前不喜欢张大贺,一半原因也是不太喜欢张大贺的长相。

    景照煜和张大贺,用王赛儿的话来说,一个是帅得太嚣张,一个纯粹就是长得太嚣张。

    呃……大概就是这样。

    可是……

    王赛儿现在却不想承认自己说过那样的话,原因无他……情人眼里出西施。如果现在问她班里哪个男生最帅,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回答张班长!

    没错,王赛儿又有了一个江眠都不知道的秘密,她暗恋上了张大贺。江眠说她的暗恋,就像夏天的雷阵雨,东一阵西一阵,可是王赛儿觉得这一次不一样,她对张班长的感情,一定会非常持久……毕竟,她这一次的暗恋一点也不肤浅,暗恋的是张班长桀骜外表下的成熟灵魂。甚至,她觉得全班里,只有她能感受到张大贺那非凡的魅力。

    桀骜又老成,热血又沧桑……这无与伦比的矛盾气质,简直了!

    至于为什么这一次王赛儿又不告诉江眠,因为她觉得张班长更暗恋江眠……虽然,用张班长的话来说,是报恩。

    莫名其妙,江之河在下楼时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然后立在自己家门前,按响门铃,待前妻安莉把门打开,嘴巴斜斜地扬起,第一句话便是:“眠儿走了吧。”

    安莉还是非常不习惯对着这个模样的江之河,想到之前他每次叫她阿姨的得意样,更是没有好脸色。江之河已经大大方方进了屋,接着舒舒服服地躺在了沙发上,仰着头说:“还是自己家舒服啊。”

    这个臭德行!完全,就是以前的江之河没错了。

    樱花广场站到了,江眠和景照煜下了公交车,对面就是补课的商务楼。商务楼里除了补习班,还设立很多舞蹈音乐培训机构;以前江眠来这里都是学声乐和小提琴,上了高二,她爸就将声乐培训课改成了高考冲刺课程,理由是只有学习好了,才有选择的可能性。

    江眠带景照煜报了课程,同为高考冲刺班,排课也不一样,排课老师问景照煜偏哪几科,景照煜没有多想就说:“我和江眠一样。”

    “……”

    “景照煜,你不要开玩笑了。”江眠轻声提醒。

    景照煜回过头,强调地看着她说:“我真是跟你差不多,尤其语文生物都忘得差不多了。”

    “哦。”江眠硬着脖子将脑袋转过去。为什么突然说不出话来,因为会错意真尴尬……

    人和人之间的相处就是这样微妙而生动,为了掩藏一个尴尬制造出了更大的尴尬。今天前半截补课,江眠都是这样的感受,慢慢才恢复思绪进入题海战术里……

    补课班老师讲题速度比学校上课要快,稍不留神就会落下重点,不过江眠的记题速度很快,不比景照煜只是记两个重点。

    全程,两人听得都还算认真。

    课间休息,江眠打算拿出安莉给她准备的酸奶喝,只是她只有一个,就换成了水喝了起来,喝水时琢磨自己怎么会那么小心眼。难不成她还担心景照煜跟她讨酸奶不成?

    江眠微微笑起来,姣好的面容朝着明亮的落地窗,小口喝了几口热水,盖回了保温瓶的盖子,转回了头。

    “江眠,你喝水的样子怎么跟个官小姐似的。”旁边,景照煜突然开口说。

    窘迫,令她脸颊快速泛红。

    “不过挺好看的。”景照煜补充一句,“很淑女。”

    这下好了,她脸更红了。

    景照煜:……

    算了,他还是离开座位一下吧。

    刚刚江眠那样小口小口的喝着水,景照煜真实看法就是一个大小姐喝水的样子,大概他基本都是跟男生们厮混在一起的缘故,都不习惯女生这样喝水的样子。

    加上前一秒他心里在琢磨她爸江校长的事,就自然而然说出了“官小姐”这三个字。冒出这样的话,景照煜也觉得有些不妥,结果后面越补救越糟糕。

    所以,他选择离开了座位。

    “因为水烫……”江眠终于摆脱了无比窘迫的情境,以解释的方式告诉景照煜。然,景照煜已经离开了座位……

    江眠眨了眨眼睛,面容痛苦地面朝着窗外,心里,忍不住埋怨自己一句,她到底为什么要给景照煜介绍跟自己一个补习班上课……啊!?

    嫌最近苦恼的事情还不够多吗?

    面对外人,江眠脸皮一向很薄,非常薄……如果同样的情况,王赛儿可能大大咧咧说笑两句就过去了,她却要消化好久,才能摆脱内心的尴尬。

    江眠也不太喜欢自己性格上的这一点,但是,她会在景照煜这里那么明显地表现出来,原因有两个:

    一,她和他真的还不太熟。

    二,她和他却比熟人还走得近。

    下午四点半,补习课结束,江眠和景照煜一前一后地走进电梯;之前电梯很挤,让了好几拨人,最后电梯里只有她和他两人。电梯停在下面一楼,外面两个男生各挎着吉他进来,看到里面站着的人,惊喜地打了个招呼:“嗨,江眠!”

    江眠也认识他们,笑着开口:“阿廖,小怪。”

    阿廖和小怪,她和他们是以前的声乐课里认识的,跟她不一样,他们都是正经搞音乐的年轻人,现在又组了一个乐队。以前,他们还跟她开玩笑,等她高考结束来他们乐队当主唱。

    当然,这只是开玩笑。

    现在她家江校长一出事,更不能继续学音乐了……

    从阿廖和小怪的嘴里,江眠才知道今天龙海体育馆举行原创音乐节,规模不是特别大,但几乎本地所有乐队都会参加。也来了不少外地乐队。

    “还有国外乐队,哪国来着?”阿廖问小怪。

    小怪夸张地念出两字:“欧——巴!”

    江眠轻轻笑了起来。

    “对了,江眠你要去看看吗?”阿廖问,从皮夹克里拿出了几张门票,“我这边还有几张免费的门票,你要的话我送你几张。”顿了下,看向江眠后面的景照煜,“你呢,小弟弟,要不要?”

    不过儿童节后,景照煜就没有再被人叫过小弟弟,礼貌地扬起笑容说:“我跟江眠一块。”

    “噢哦……”

    江眠看向景照煜:“你要去?”

    “我觉得挺有意思啊。”景照煜说,随即也问她,“你不想去吗?”

    不是不想去……而是他和她真的要一块去吗?

    “不是挺有意思,是非常有意思。”小怪夸张地挑眉说,“去吧,我们还想着你上台露个脸呢。”

    常青藤小区,江之河和安莉又聊了聊出事那天的情况,可是暂时也琢磨不出好办法;后面安莉也懒得出主意了,江之河更是宁愿留在二楼看电视,也不愿意回七楼写作业。

    安莉站起来,喂轮椅上的“江校长”吃土豆泥,喂着喂着,对赖着不走的江之大贺莫名来了气。放下来碗勺说:“你自己过来喂你自己。”

    江之河:……

    轮椅上的“江校长”不能说话,智商也低到惨不忍睹,但是安莉真心觉得轮椅上的大宝贝比现在的江之河顺眼,也比以前的江之河顺眼。

    不得不说,有时候女人的伟大和悲哀,都是因为天性喜爱照顾他人。

    “啊——”

    换江之河喂轮椅上的大宝贝,像是小时候喂女儿一样,哄骗着“自己”张开嘴,结果轮椅上的大宝贝,嘴巴张得那个大,连舌头都微微露出来。

    如果不是他之前的舌头就不长,不然就是大傻子一枚啊!

    “你前面都不觉得奇怪吗?”江之河忍不住问安莉。

    “没奇怪啊。”安莉端着正经脸瞧了瞧,“反而觉得挺可爱的。”

    江之河:……

    “没错,就是比你本人要可爱。”安莉说。

    突然,外面打起了闷雷,安莉来到落地窗望了两眼外面说:“眠儿好像没有带伞。”

    江之河站起来:“我去送。”

    这当然是可以,就算江之河变成女儿同学,也是爸爸。作为爸爸肯定要为女儿做点事的。

    “行,你快去吧。”

    江之河突然得寸进尺:“那么,今晚我能不能过来一块吃饭?”

    安莉哼了一声:“这事你可得问你女儿答应不答应。”

    “别说,我现在和眠儿关系可好了,我们前后桌呢。”

    “还前后桌……”安莉不想搭理江之河,又忍不住笑,两人离婚这几年,双方多少都有些刻意生分着,现在江之河变了一个身份,两人要处理共同的难题,关系莫名恢复了。

    “妈,我晚上有事晚点回来。”微信里,安莉收到了女儿江眠给她发来的消息。

    “什么事啊?”安莉用语音问。

    江眠没有隐瞒,直接给安莉发了龙海原创音乐节的页面链接。

    安莉:……

    噢,女儿参加这些活动她是没问题,高中学习本来就很苦,更应该留下一些青春张扬的回忆,可是江之河过去给女儿送伞了诶……安莉没办法告诉女儿,你爸来找你了,琢磨着换成文字输入:“那个,七楼的张家儿子过来给你送伞了,要不你等一等,带他一块去?”

    额?张大贺要给她送伞???

    问题是她妈居然还同意了?!

    搞什么啊……

    江眠和景照煜一块立在公交站,有些难以启齿又不得不说:“等会张大贺过来。”

    “他也过来?”景照煜侧过目,扯出一丝笑意。似笑非笑的笑。

    “对。”江眠点头。

    “他过来做什么?”景照煜发问,语气像是明知道答案,还有刻意一问,“他也要参加音乐节吗?”

    “不是……”江眠目视前方,说出答案,“送伞。”

    送伞?张大贺过来送伞啊……

    喔。

    真是一个有心人啊,可惜天空不作美,景照煜微微仰了一下头,忽得一笑,露出比雨后初霁还要好看的笑容,然后半分嚣张,半分顽劣,他面朝着江眠,特意道:“可惜,雨停了。”

    同是新来的同学,江眠对张大贺的感情比对景照煜要复杂一些。至于怎么个复杂的感觉,江眠也很难形容。用奶茶来形容,景照煜大概就是每家店里最经典最主打的那一款,基本满足了所有人的挑剔口味,排队买它的人也最多;张大贺就不得了了,属于为了吸引眼球特别混搭的一款产品,例如芝士搭百香果,很难喝倒也没有,但口感绝对是最丰富,是重口味顾客的最佳选择……

    把同班同学比作奶茶,江眠也不是故意的,因为等张大贺过来的时间太无聊,刚好对面有一家刚开的网红奶茶店,看到排队的人很多,景照煜就问她:“我去买杯奶茶,你要喝什么口味的?”

    江眠回答不上来,跟着一块去了。

    选择口味的时候,江眠有些犯难,不过也没有犹豫太久,选了一贯喜欢的红豆口味。奶茶是景照煜请客,买单的时候问她:“问问大贺,他要什么?”

    江眠在手机微信里找到张家小贺,打开聊天框,输入:“喝奶茶吗?”

    张家小贺回答:“不喝。”

    江眠又输入:“……景照煜请客。”

    张家小贺:“你跟景照煜在一起?”

    江眠:……她觉得张大贺这话问得怪怪的。没有继续回复他了。

    “他不喝。”江眠对景照煜说。

    景照煜轻轻一笑,就用手机支付码付了两杯的钱,江眠不太习惯从别人那里占便宜,抬头说:“下次我请你。”

    景照煜回头,望着她;“好啊。”

    原本很简单的对话,因为景照煜话里藏着一丝不言而喻的笑意,莫名有了心照不宣的微妙体会。江眠撇过头,呼了一口气。

    虽然雨停了,空气中还是弥漫着雾蒙蒙的湿气,整个龙海市如同路边的广玉兰树,每张叶子都是湿哒哒。江眠喝奶茶的时候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鞋,刚刚走过来的时候,她鞋面被路边飞过的车子溅到了水,现在看着鞋头脏了一片,心里不由别扭又难受。

    如果是自己一个人,她肯定会蹲下来擦拭干净,可是当着景照煜的面……

    景照煜同样低下头,见江眠一直低着头不说话,意会了好一会,开口说:“是要擦擦吗?”

    啊?江眠扭过脸,顿了下,把手中的奶茶递给景照煜,说:“那你帮我拿一下。”

    景照煜没有接过她的奶茶,而是从背包里拿出一包纸巾,顺手往旁边垃圾桶丢掉他手中口感不佳的奶茶,开口说:“你手干净着,我帮你擦吧。”

    说完,屈着一条腿,弯下腰。

    江眠:……

    “景照煜……”

    风夹着湿冷的雨后空气迎面吹来,吹得江眠鼻子微微泛红,心口却像是被塞了浓郁的芝士停滞了跳动,可是景照煜替她擦鞋子的姿势太过自然,没有讨好,没有谄媚,就像平时在教室里顺手替她传个作业本一样顺其自然,像是纯粹的友爱之举。

    然而,面对景照煜这番“友爱”举动,江眠不仅心跳差点骤停,双腿也犹如灌了铅,笔直地扎在了地面,嘴里只能发出蚊子般的声线叫出景照煜名字,说不出其他任何话了。

    终于,景照煜用几张纸,将她被污水打湿的鞋面仔仔细细地擦拭干净,然后缓缓起身,站了起来,然而,他的视线只与她对视一会,很快落到了后面,朝后面这位赶过来送伞的人打起招呼:“嗨,大贺。”

    江之大贺:……如果他不过来,他的小棉袄是不是就要被景照煜拿回家烘干了啊!

    叹为观止!叹为观止啊!现在小年轻追求女孩子怎么都那么豁得出去啊!刚刚他看着景照煜那样风度翩翩地蹲下来替眠儿擦鞋,还以为小景这孩子上辈子是一个擦鞋匠呢!就像街头那些擦鞋匠,不容拒绝,直接蹲下来就是一顿擦,擦好之后抬起头:“老板,二十块。”

    没错,在景照煜蹲下身给江眠擦鞋的时候,江之河恰好正好刚刚好赶了过来,然后目睹了景照煜给自己女儿擦鞋的整个过程。

    眼睛都瞪直了。

    但是,他要忍住不出声,忍住大声呵斥,因为他要逮个正着!他要现场教育!他……

    因为景照煜这声轻飘飘的招呼,江眠握着奶茶回过头,当看到不远处面容严肃又端着的张大贺,莫名憋红了脸。她也不知道是心虚,还是害羞,脸红成最近上市的红富士苹果。

    江之河吸了吸气……忍住了。

    青春是美好的,眼前人是登对的,而他这个爸爸才是一盏突然亮起来的百兆大灯泡!江之河握着两把伞,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回了景照煜的招呼:“嗨……没想到你也在啊。”

    口吻那个嫌弃……

    景照煜像是没有感受到,用剩下的纸巾擦了擦手,待江之河走近,顺势将手放在了他的肩上,拍了两下。

    江之河:……

    江眠又羞又好笑,正要偷偷偏过头,景照煜说:“走吧,我去打车。”

    人过来的时候,江之河就从安莉那里知道女儿今晚要去参加一个原创音乐节,同时截图了母女俩的聊天对话给他,目的是为了要求他:“你陪眠儿一块去吧。”

    即是安莉不说,江之河也会陪着一块去,何况旁边还站着一个包藏祸心的偷瓜贼呢!一个男孩,如果都可以蹲下来为女孩擦鞋了,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想到这,江之河又有些懊恼自己,从小到大他教育女儿眠眠不能随便收男孩子的礼物,不能随便吃他买的食物,不能随便拿他喜欢的东西……忘了教育,更不能随意让男孩子给她擦鞋啊。

    “你也去吗?”上车的时候,景照煜还特意地问了问,像是摆明他是一个临时插入者。

    可是,江之河无惧无畏,直接对女儿说:“你妈不是让你带我一块去吗?”

    江眠不想带上张大贺,可是安莉都说了,还是往车里移了一个位子,江之河坐在了女儿旁边。看着女儿脚上这双被前面这位“有心人”擦拭干净的白鞋子,摇了摇头。

    可怕啊,真可怕!

    对于景照煜刚刚给她擦鞋这件事,即使上车好一会了,江眠心里也还有一丝别扭的情绪,直到在景照煜与她聊天里才冲淡了内心的异样感;她喜欢音乐,景照煜也喜欢,两人聊起了乐队这个话题,有些停不下来。

    旁边江之河想插进来,心有余而力不足。

    更可怕的是,江之河听着听着,居然觉得这两人一来一往的聊音乐话题里,很有小年轻特有的朝气和热忱。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宗兴的事,江之河总觉得小景这孩子藏得太深。不然,一个高高大大,人又聪明模样又俊的男孩子,就算作为自己未来女婿备选人员,他也是欢迎的。

    可是,男孩子最重要的是什么,是赤诚。

    相处那么久,景照煜给他的感觉总是过于成熟老练,唯有跟眠儿相处时才露出男孩子会有的恣意和帅气。所以,江之河觉得景照煜与眠儿相处的时候,要么最真诚,要么最可怕……这样一琢磨,江之河在心里劝自己想的不要太多。

    景照煜周岁也不到二十,哪有他想得这样心思重。只是单纯的……年轻人套路多吧。

    年轻人的确套路多,原创音乐会进场仪式居然是盖红戳戳,这个红戳戳江眠和景照煜都盖在右手手背上,江之河自然伸出右手,结果盖章的小伙子摇摇头,江之河又伸出了左手,盖章的小伙子又摇摇头,就在江之河把左右手都伸出去,小伙子把红戳戳盖在了他脸上。

    江之大贺:……

    江眠和景照煜等在前方,看到这一幕都乐了乐,江之河明白自己被盖章的小年轻给戏弄了,但是为什么他们要戏弄他,而不是景照煜呢。

    “可能对方看你长得比较可爱吧。”景照煜说,同时,将手放在江之大贺的肩上。

    江之河:不用提醒,他自己会照镜子!

    因为是原创音乐节,气氛很嗨;现场也没有椅子,大家都是站着围观。因为小怪阿廖的齐力音乐是这次龙海原创音乐节策划方之一,他们得以站在最前排。

    演唱还没开始,现场闹哄哄,工作人员还在各种调音,江眠环视一周,就像电梯里阿廖说的那样,今天过来的乐队非常多,有欧美的,也有日韩的,更多是全国各地过来的同好。

    炽热的灯光一晃一晃地打过来,江眠发到了一根荧光棒;握着荧光棒,立在景照煜和张大贺中间她感到有些挤。

    这不是她自己选的站位。

    因为景照煜站在了她左边,张大贺就站在了她右边。江眠有偷偷想过,张大贺是不是真对自己有意思,这个想法很快被自己否定了。她真心觉得,张大贺和景照煜更像王赛儿说的那样。关系好的同时,也很爱相互较劲。

    如果江之河知道江眠这样想他和景照煜的关系,只能一口老血往外吐了。此时,站在原创音乐节现场,灯光闪烁之下,看着周围一张张青春面庞,江之河也是能感受到青春的张扬和激昂;随着龙海第一只乐队开了场,现在气氛越来越嗨,愈来愈热烈。

    音乐形式不拘于形式,摇滚说唱高唱都有……

    不能说每一支乐队都演奏得很好,但是大家都非常热情地诠释着自己对音乐的热爱,这是除了江眠,江之河作为老干部也能感受到的一种澎湃情绪。

    来自内心,冲击着大脑里的老派思想。

    可是玩音乐的人的确各式各样,直到阿廖小怪他们上来,作为全场比较专业的一支乐队,他们有比较多的粉丝,江眠也跟着粉丝们一块挥舞起荧光棒,微微仰着面,眼里的兴奋仿佛她跟他们一块站在了台上……

    小怪一首原创音乐歌曲结束,嗨爆全场。从头到尾,江眠太过投入,以至于跟着哼唱起来,明明是一首原创音乐,江眠为什么会唱,这就不得而知了。

    紧接着,是小怪他们的朋友上台,唱法和风格都比较业余……

    可是,江眠仍听得很快乐,然而,每个搞音乐的人都有不同的理念,阿撩小怪他们朋友下台之后,原本要轮到的韩乐队不上来了。

    怎么了?

    为什么不上场了……

    本来玩原创音乐的人大多都是意气奋发的年轻人,韩国乐队临时不上场,下面的原创音乐迷都在猜测对方是不是怯场了,忍不住嘲笑奚落的时候,年轻的主持人上台,直接说出了原因:“刚刚对方说他们以为自己是来参加一场专业的比赛,听完之后觉得今晚是一场业余歌手的狂欢之夜,不愿意上台演奏了。”

    话音落下,全场哗然。

    江眠站在底下第一排,跟着景照煜一块瞧着前方不远处,一帮业余也好专业也好的音乐人,闹哄哄地挤在了一块。

    像是争执,又像是在拉架。

    然而是阿廖,他突然走上来,穿着夹克衫从主持人手里拿过了麦克风,清清嗓子,用英文开口:“非常遗憾,我一直以为音乐是爱,是自由,是不管业余或专业每一位选手都可以尽情展现生命的一份热情,我尊重对方陈述的音乐需要专业才能带来美好体会这个说法,但是我非常不服气!”

    话到一半,阿廖改成了普通话,然后接着煽动人心。

    “我不服气他们质疑龙海是一个小城市,我不服气他们怀疑龙海人对音乐的热爱,更加不服气他们轻视了我们对音乐的赤诚之心!”

    顿时,全场气氛卷到了另一个**。因为阿廖这几句话,字字戳着每个人的愤怒情绪。

    阿廖本来就是一个愤青,这是江眠知道的,不仅自己愤,常常还能挑着大家一块愤,可是此时此刻,江眠也愤怒了,握了握拳头。这是她现在年纪一定会有的反应。

    之后,阿廖拿着话筒问大家:“你们爱音乐吗?”

    “爱!”

    “你们爱龙海吗?”

    “爱!!”

    “你们爱中国吗?”

    “爱!!!”

    全场爆发了,彻底爆发,顿时有人哭有人怒,有人疯狂有人冷漠,有人嘶吼有人隐忍,直到阿廖拿着麦克风继续说:“好,现在我在现场随便找一个人上来唱歌,取代那支不愿意上台为我们表演的乐队,我相信最好的音乐不是技巧有多好元素有多强混音有多出色,而是具有发自内心的勇气和自信,和一份分享之心!”

    “告诉我,你们谁愿意上来!”

    不少人都举起了手,然后阿廖手一指,嚣张又刻意地落向了江眠这里。

    因为,阿廖话音落下的时候,前排的江之河便高高举起了手,却不是为自己高举,而是为自己的女儿。跟江之河一块高举的,还有站在江眠左边的景照煜。

    噢,可是阿廖选了两人中间没有举手的江眠……

天涯书库 > 明月照大江 > 正文 Chapter11 “安小莉,你不能报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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