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年若薇被一阵阵凄厉的哀嚎声猛然惊醒,她只觉得头痛欲裂,后脖颈传来一阵针扎似的剧痛。
“嘶~”她疼得直抽气,忍不住伸手揉着酸痛后颈。
回想方才经历的生死遭遇,她颓然坐起身,匆忙环顾四周,此时马车内空空如也,哪里还有策凌的身影。
她心中骇然,策凌此人阴险狡诈,今日这出环环相扣的连环计,定是他在自导自演耍的所有人团团转。
原来策凌表现的乖顺,只是为骗取信任,说不定那些毒也是他自己下的!年若薇只觉得这几日自己就像傻子,被人戏耍。
眼前浮现蓝儿失望的眼神,年若薇心中愧疚,她一时疏忽,竟彻底辜负了蓝儿对她的信任和期望。
绝望之际,她在心中虔诚祈祷,希望蓝儿不要因为策凌逃跑一事,被康熙爷怪罪,否则她愈发罪孽深重。
此时马车外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伴随着密集的狂奔声。
年若薇急忙起身,发现紧锁的马车门已被人劈开,于是她硬着头皮,掀开马车帘子。
当亲眼目睹眼前的血腥一面,她吓得屏住呼吸。
但见山林中成群结队数不清的野马和野牛冲入送亲队伍中,那些野牛更是被入目的喜庆红色刺激得狂躁不安。
好几个身穿红衣的奴才都被野牛尖锐的牛角戳穿身体,血淋淋的尸骸挂在牛角上拖行。
听说野牛遇到红色会刺激它们发狂,年若薇吓得匆忙脱下红色宫女服。
可她里衣也是一身红,总不能脱光了出去吧,她顿时急的团团转,冷不丁竟看见方才她缝制一半的茶白外袍。
那外袍只是袖口有些血迹而已,应该不会刺激到那些狂躁的野牛。
眼看着那些狂暴的野牛朝着她狂奔而来,年若薇一咬牙,将那件茶白外袍裹在身上。
当她战战兢兢跳下马车后,才发现守护在马车周围看守策凌王子的那些武功高强的大内侍卫,竟无一例外东倒西歪躺在马车附近。
她正要上前查看,却不成想脚下被人死命抓住。
“不用管他们,过来搀扶我到那乱石之后。”
年若薇低头竟看见隆科多浑身是伤躺在地上,眼见那些疯狂的野牛渐渐靠近,她也顾不上许多,俯身将伤重的隆科多搀扶在肩上。
“隆科多大人请扶着奴婢些!”
年若薇被身材魁梧的隆科多压的喘不过气来,可生死存亡之际,她竟莫名生出一股蛮力,咬牙搀扶着隆科多往乱石堆中狂奔。
就在那些野牛即将冲到她身后不到一丈远之时,她大喝一声,使出浑身解数,将隆科多安稳推入乱石缝隙中。
“别管我,去寻公主!”隆科多此时跌落在乱石缝隙中,被磕得头破血流,索性再无性命之忧。
方才汹涌乱箭袭来,他正准备催动内力防御,却觉得奇经八脉一阵钻心剧痛。
不待他反应过来,又从马车内升腾出一阵比寻常更为浓烈呛鼻的异香,只听四周围的大内侍卫一个个痛苦哀嚎,统统难受的倒地上打滚,很快就口鼻出血而亡。
隆科多此时才发现自己不知为何竟浑身内力尽失,他甚至连腰间佩剑都没力气拔出剑鞘。
危难之际,他只能假装中毒,躺在地上装死,幸而逃过一劫。
见隆科多安然无恙,年若薇拔腿就扶着陡峭的山腰,往不远处公主的婚车靠近。
危难之际,大阿哥和四阿哥兄弟二人与数名侍卫挡在距离婚车不远的地方。
众人俱是胆战心惊丝毫不敢掉以轻心,他们不仅要提防野牛和野马的靠近,还要时不时劈开密林中射出的暗箭。
“四弟,我们再撑半个时辰,方才我已派人点起狼烟,附近的巡防营已收到消息,正在赶来援驰。”
“好!”胤禛与大哥背靠背御敌,即便二人平日里不和,但危难时刻,只能信任血亲兄弟。
说话间,胤禛从箭篓中取出箭矢,将靠近的野牛射杀。
“穿红衣者立即将衣衫脱掉,免得刺激这些野牛!”胤禛朝着众人高声提醒道。
趁着众人在脱衣,胤禛眸中嗜血一闪而逝,他俯身随意拣起贼人落下的箭矢,趁着野牛群狂奔之时,他不动声色腾空射出一箭。
那凌厉箭矢横空穿梭在牛群中,一头受惊的壮硕野牛登上侧过牛角,闪身疯狂撞向右前方的红衣男子。
众人只听见一声凄厉痛苦的哀嚎声传来,站在右前方的温格大腿被尖锐的牛角戳穿,整个人血淋淋的挂在牛角上,陷身于野牛群中生死未明。
“若不想死,就立即脱红衣!否则他就是前车之鉴!
胤禛嘴角浮出一抹阴寒笑意,还真是可惜,方才就差一点命中他的眉心让他当场毙命,如今他若活生生被被野牛践踏分尸,也算死有余辜。
众人见温格在牛群中浑身是血哀嚎连连,这才反应过来,纷纷手忙脚乱的脱掉红衣,待众人煺去红衣之后,此时野牛群竟不再疯狂朝着他们扑来。
“四弟好计谋!”此时脱的只剩下一件白色亵裤的大阿哥忍不住拍手叫好。
胤禛并未放松警惕,逡巡间,竟看见年氏的身影,此时她竟不管不顾迎着汹涌的兽潮逆流而上,擡腿跃上了公主的婚车。
众人被那奴婢惊心动魄的举动吓得连连惊呼。
随着兽群渐渐驱散,众人正要松一口气,倏然发现兽群之后,竟然跟着近千名蒙面大汉。
“迎敌!”
胤禛警惕看向那些渐渐靠近的蒙面人,面色渐渐露出喋血嗜杀,今日可能要迎接一场生死存亡的鏖战。
可那些蒙面人似乎无心恋战,竟统统朝着公主婚车狂奔而去。
“大哥,此地您来坐镇,胤禛去救皇姐!”胤禛仗剑飞身朝着婚车冲去。
“四弟!援兵将至,你别冲动!”
大阿哥眼睁睁看着四弟单枪匹马冲向婚车,待到四弟奔出许久,他才急的捶胸顿足,被奴才们拽向安全处。
马车内,荣宪公主已褪去繁复沉重的婚服,穿着一身轻便中衣。
“年糕,援兵一时半会无法抵达,一会我冲出马车引开那些贼人,你立即躲在马车座椅下的空箱子里,千万别出声,等安全了再出来。”
“若援兵来临,你就带着那些援兵到南面悬崖下寻我,我方才看过堪舆图,那悬崖之下是一条长河,我素来熟谙水性,定能全身而退。”
荣宪拔出佩剑,正要用佩剑撩开马车帘子,却倏然觉得后背一疼,她顿时动弹不得。
“蓝儿!有你这句话足矣,去引开追兵是奴婢的责任,公主若有不测,奴婢也活不成,左右奴婢今日在劫难逃,您就让奴婢替您去吧。”
“公主珍重~”年若薇含泪将无法动弹的荣宪公主藏入木匣子内,转身将公主脱下的婚服穿在自己身上。
她担心被人识破,又灵机一动,用红盖头蒙住半张脸,闪身离开马车。
眼见那些贼人已然近在眼前,她急的飞身跃上一匹枣红战马,朝着方才荣宪计划好的逃生路线狂奔而去。
“公主殿下!”
众人眼见公主殿下被贼人追击,正准备冲上前去,倏然山间又冲出一群狂躁的野牛,众人吓得纷纷避走到白桦树林中。
此时胤禛已来到婚车前,迎面看见皇姐夹马朝着南面的悬崖狂奔,胤禛暗道不妙,可当他只看到皇姐一人的身影,又忍不住焦急冲入马车内。
马车内空空如也,可胤禛知道马车座位之下,存有藏生之处,此刻他浑身抑制不住恐惧的颤抖,他颤着指尖掀开马车座,眼前果然出现泪流满面的皇姐。
见皇姐一动不动,胤禛心急如焚伸手解开她的穴道。
“四弟快去救救小年糕!!那傻丫头竟假扮成我去引开贼寇了!呜呜呜”
荣宪痛心疾首,起身就要去营救小年糕。
“皇姐!你必须留在此处等援兵,务必亲自调遣援兵来寻我与她!”
荣宪慌乱的脚步,骤然刹在原地,她知道大哥性子阴毒,定不会放过如此大好机会除掉四弟,四弟是想让她亲自坐镇,以防大哥趁乱作妖。
“好!求你快去寻小年糕吧!”荣宪郑重其事点头应允,忍不住眼泪汪汪将四弟推出马车
山道内,年若薇一袭红衣飒飒,于乱山残雪间风驰电掣。
身后不时传来一阵阵凄厉箭啸声,那些箭矢竟无意落在她身上,显然是想留她活口。
只不过她骑的战马却已然伤痕累累,她只能咬牙拼命挥舞马鞭,直到抵达崖边,战马轰然倒地,顷刻间口吐白沫而亡。
此时追兵也纵马疾驰冲到她面前。
年若薇闪身来到悬崖边,身后即是万丈深渊,她已退无可退,方才情急之下,她忘了自己不会水。
如今她进退维谷,只能探头查看悬崖之下,竟意外看见崖下不远处,竟伸出一截儿臂粗的树干。
她险些喜极而泣,还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于是毫不犹豫跃下悬崖,咧咧呼啸的急风刮得她睁不开眼,千钧一发之际,她牢牢抓住那一截树干。
可不待她喘口气,却从山崖之上,传来一阵熟悉的焦急呼唤:“年氏!”
四阿哥?!她顿时肝胆俱裂,擡眸就看见一道玄青身影直至坠落。
“胤禛!”她下意识脱口而出,腾出一手去接四阿哥。
方才胤禛紧赶慢赶,终于来到悬崖前,竟看见年氏绝望跃下悬崖,他只觉得脑海中一片空白,一股灭顶的哀伤顷刻间弥漫周身,他悲痛欲绝,竟鬼使神差飞身跃下了悬崖。
他只绝望闭眼下坠,心疼的甚至无法呼吸,甚至无力睁眼寻什么活路,一颗心仿佛就这么随她去了。
此时耳畔传来年氏焦急的呼唤,他只觉得失魂落魄的行尸走肉,重新燃起了生机。
“年氏!”
胤禛伸手紧紧抓住年氏面前的树干,发现与她的距离竟有些远,他忍不住焦急朝着她靠近。
只听咔嚓咔嚓一声声细碎的声响,胤禛刹时僵在原地,不敢再靠近她半分。
“别动,树枝即便断裂。”胤禛朝着向他靠近的年氏低声提醒。
听到四阿哥焦急提醒,年若薇擡眸一看,果然看见楔入石缝间的树干末梢,竟隐隐有断裂痕迹。
命悬一线之际,头顶上方传来一阵熟悉的嗤笑声。
年若薇艰难擡眸,果然看见一双熟悉的冰蓝色眼睛。
“策凌王子,我知道是您,念在奴婢尽心尽力伺候您的份上,可否给我们一条生路?”
年若薇腾出一手,艰难扯落遮挡半边脸颊的红巾。
“蠢东西!怎么是你!”
策凌厉喝道,此时也不避讳,竟伸手扯落蒙在脸上的黑布,眼前二人已然是死人,在死人面前他又何须避讳。
他正懊恼今日一无所获,不经意间眼神落在那蠢奴婢身侧的男子,顿时眼前一亮,畅快大笑起来。
“今日我竟然收获颇丰,在此遇到大清四皇子殿下,不如今日四皇子随本王子前往汗国,让你也尝尝我这些年来在你们大清过的苦日子!”
“你很荣幸,将是大清第一个质子,而且注定不会是大清最后一个质子。”
“策凌,今日我可放你平安离开,你的敌人从来不是大清,更不是我!”
胤禛毫无惧色,不卑不亢朝着策凌王子说道。
“你是不是以为悬崖之下是最好的逃生之路?我也觉得是,所以我早就推演数次,结合潮汐月相,将你落入悬崖下之后,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我都布下了杀局。”
听到策凌已然预判了荣宪给出的逃生之路,年若薇顿时面如死灰。
她偷眼看向四阿哥,却见四阿哥正目光缱绻注视着她,朝她镇定颔首,安抚她不安的情绪。
“策凌!还记得你额吉吗?你额吉并未死在乱军中,而是被噶尔丹带回了王庭,凌辱数月之后,他又将你额吉赏给了身边的亲信亵玩!”
“如今你额吉还委身于准噶尔军中为奴婢,沦为犒赏勇士的礼物,在我们大清,她又被称作军妓。”
“为搜寻到你额吉的下落,我折损了不少人马,这是你欠我的人情,你若想知道更多关于你额吉的情报,你应该知道如何做。”
胤禛有强烈的预感,此人今后定会成为大清心腹大患,成为他此生最强劲的死敌。
听到四阿哥说策凌的母亲沦为军妓,年若薇顿时面色煞白,她忍不住擡眸看向策凌,果然看见他面露沉痛,眸中含泪,可只是眨眼睛,策凌竟露出阴冷的笑容。
“本王子的额吉自己会找,不需你来费心,今日念在你将本王子额吉的下落告知的份上,我可饶你一命。”
“先救她!”四阿哥竟不假思索的说道。
年若薇满眼震惊看向四阿哥,没想到生死存亡之际,四阿哥竟然将生机留给她。
“不,先救他!”她斩钉截铁拒绝了四阿哥的好意。
“有趣,实在有趣~”
策凌看出这二人彼此倾心,心中不觉间涌出一丝玩味。
“不若这样吧,本王子既然答应四阿哥留一命,那你二人就猜拳决定谁生谁死,胜者生。”
听到策凌竟然用这么幼稚的办法决定生死,年若薇决定趁机故意拖延时间,等到援兵到来。
她小心翼翼凑到四阿哥耳畔,低声道:“爷,奴婢方才看见山下有八旗精锐靠近,不若我们一起出剪刀吧,拖延时间等待援兵前来。”
见四阿哥点头,她清了清嗓子朝着策凌喊道:“策凌王子说话算数,那我可开始了。”
年若薇挣扎片刻,闭眼出了布,她不敢睁眼看结果,直到耳畔传来策凌忍俊不禁的嘲讽声,她绝望的睁开眼睛。
面前四阿哥攥紧的拳头正在发颤,原来他也违背了诺言,他并未出剪刀,而是出了石头。
“哈哈哈哈,忘了告诉你们,本王子素来会读唇语,四皇子你还真是铁石心肠啊!”
“人性还真是经不起半点考验,那蠢东西让你一道出剪刀,可她却出尔反尔,自己出布,她可真是蠢啊,竟想让你活下去,而你却出了石头,你想她去死,没成想你却输了哈哈哈。”
此时年若薇满脸泪痕,失望看向四阿哥。
她忍不住哽咽道:“四阿哥,这就是我们注定不能在一起的原因,你心中从来只有你自己,你绝不会完完全全相信我,所以你出了石头,可我早就知道,知道你会如此”
“我只想最后试试我想试试你心里会不会有我,呵,我赢了,可好像我其实输的一败涂地呵呵。”年若薇苦笑摇头。
生死存亡之际,她才失望发现,她和四阿哥也许曾经彼此爱过,但却从来没有至死不渝的相爱过。
她愚蠢到喜欢一个皇权至上的皇子,本就大错特错,如今也到了将丢在他身上收不回的心,亲自揉碎毁灭的时候了。
“四阿哥!这辈子我不欠你了!”她戚戚然大喊一声,毫不留恋松开了双手。
“为什么?她明明赢了。”
策凌失神盯着那奴婢渐渐消失在浓雾中的红色身影怅然若失,此刻他丝毫没有虐杀后的快意,反而心尖传来莫名钝痛。
直到那个蠢奴婢的身影渐渐模糊,策凌将戏谑目光重新落在垂死挣扎的四阿哥身上。
“四皇子,你和我一样冷血无情,你对她不够喜欢,所以才会计较得失,否则定会不择手段得到她,这才对啊,这世间哪有什么生死与共的患难真情,只不过是互相利用,各取所需罢了。”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记住你的命,是那蠢东西用自己的命换来的,滚吧!”
策凌说着,正要挥动手中长鞭,守诺将那四皇子拽上来,可他还没来得及甩开鞭子,却眼睁睁看那四皇子松开了双手,转身朝着万丈深渊义无反顾坠去。
听着渐渐消失在耳畔的悲戚恫哭声,策凌手中的长鞭掉落在地。
他难以置信看着那渐渐靠近的身影,喃喃道:“原是我算错人心,这二人竟情深至此,他早就知道她的小心思。才故意输给她,他也想让她活着”
策凌怔怔看着那二人逐渐消失不见的身影,良久之后,他忍不住苦笑摇头:“都是蠢货!”
“传令!让沿河的死士立即撤离,不必再赶尽杀绝,不得违令,否则诛杀九族!”
策凌转身准备与亲信离开,却看见躺在地上的战马脖颈上,竟挂着一件染血的月白长袍。
他行出几步之后,正要翻身上马,却忍不住折腰将那长袍捡起来,随意披在了肩上。
历经十年磨难,他夙兴夜寐谋算了整整十年,他终于可以杀回王庭,夺回本该属于他的一切。
为此,他不惜生灵涂炭,哀鸿遍野
年若薇张开双臂,在咧咧寒风中睁开眼睛,眼前就是湍急浑黄的河水,她想最后看一眼这让她百感交集的世界。
此时身后传来一阵撕心裂肺般的呼唤,她自嘲摇头,即将赴死之际,她竟听见四阿哥用温柔缱绻的声音唤她的名字,她还真是无药可救。
可四阿哥的声音却越来越近,她转头竟真的看见四阿哥直直朝她奔赴而来。
“你疯了!!”她难以置信,愕然朝着四阿哥怒喝道。
他在此时出现,将她自以为是的付出与牺牲统统沦为了笑话。
他出现在她面前这一瞬,她再次输的一败涂地。
他用自己的命,证明了他对她至死不渝的爱意。也让她明白,方才他早就猜透了她的小心思,他竟舍得将生机让给她。
“怎么办啊……这辈子欠你的终是还不清了….”年若薇泪眼模糊,凝视着还在温柔笑着与她对视的四阿哥,顿时崩溃痛哭。
“你真的快把我逼疯了呜呜呜……”她捂着眼睛痛哭流涕。
此时四阿哥已然将她紧紧拥在怀中护着,旋身间,四阿哥竟然以身为护盾,将她护在怀中,只听轰隆一声水花飞溅,二人双双跌入水中。
“咳咳咳咳咳…”
年若薇不会水,此时口鼻被冰冷刺骨的河水无孔不入的侵袭,入目都是瘆人的漆黑,身边再无四阿哥的踪影,她绝望闭眼。
四阿哥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替她抵挡了方才那几乎能致死的强大撞击。
可在这冰冷刺骨的暗河中,她竟弄丢了她的四阿哥。
年若薇顿时心如死灰,渐渐被汹涌的河水吞没了意识
平沙莽莽,风头如刀面如割,胤禛只觉得头痛欲裂,后背更是传来一阵锥心刺骨的剧痛。
他起身那一瞬,贴身护体的软猬甲瞬间碎裂成寸,若非他身穿刀枪不入的软猬甲,此刻早就血肉寸断,沦为废人。
“年氏!”胤禛强撑着起身焦急逡巡四周,满目都是苍凉无垠的荒漠。
但见一道孤寂的红色身影半掩于烟沙之中,生死未卜。
“年若薇!”胤禛拖着摇摇欲坠的病体,心如刀绞,一步步朝着年氏靠近,即将靠近她之时,他终于撑不住,屈膝跪在她的面前。
“薇儿!”胤禛屏住呼吸,直到双手攥紧年氏满是泥沙的手,才勉强心安。
可当他彻底触碰到年氏的手掌之后,顿时如遭雷击。
此刻她的手冰冷刺骨,让人心碎,这蚀骨的冰冷让他心痛的窒息。
“年若薇!你起来!爷命令你起来,你若再不起来,爷定诛年氏满门!”胤禛伤心欲绝,跪在年氏冰冷的遗体前,哭的声嘶力竭。
“求你醒来可好?”胤禛颤抖着伸手,将年氏的尸首紧紧抱在怀里,又忍不住用脸颊拼命贴紧她苍白毫无血色的脸。
感受到她脸颊上粗粝的沙粒,胤禛心疼蹙眉,伸手小心翼翼擦拭她脸上的沙尘。
他的指腹忍不住摩挲年氏煞白的嘴唇,她素来不施粉黛,更不喜珠玉,却唯独喜欢点绛唇。
此时她若知道自己没有点绛唇,定会懊恼难过的,胤禛心间一阵钝痛,立即咬破指尖,用他的血来替此生挚爱点绛唇。
是的,他今日已然确定年氏在他心中独一无二的地位。
即便他每日不断在心中告诫自己,他要娶的嫡福晋是乌拉那拉氏。是九门提督费扬古的嫡女!他的枕边人由不得他做主。
可当他看见年氏的尸首,就这么孤零零,可怜的半掩于黄沙之中,一切都不重要了。
胤禛含泪取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将辫穗打散,割下一缕青丝,缠绕在年氏带着发白伤口的手掌上。
他终于意识到年若薇是他唯一想要的妻,却已天人永隔。
今日,他经历肝肠寸断的丧妻之痛,此生永失所爱。
“薇儿,为夫带你回家。”
胤禛拖着一身伤痛,将年氏的尸首搀扶着离开,每走几步,他都忍不住侧首看向心爱的女人。
他满眼愧疚绝望,带她回家,俨然成为他此生唯一,和最后能替年氏做的事。
送她回家的路心酸至极,竟成为他与年氏这一生全部的情缘。
他在心中默默起誓,若他的年氏还活着,即便他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又如何,他定对她此生不负。
他决定将她安葬在汗阿玛赐给他的府邸中相伴一生,他要将她葬在他居住的正院内,与她朝夕相对,每日一擡眼,就能看见年氏。
悲痛欲绝之时,他猛然刹住脚步,只因他发现年氏的脚竟然黄沙中拖行。
他不忍心看她再因他而受半点伤害,于是决然将她的遗体背在身后。
一路上,他走的很慢很慢,只因这断肠之路,是他和年氏这辈子最后的情缘,那个倔强的女人,那个她爱而不自知的女人,此刻已然成为他身后冷冰冰的尸体。
年若薇此时一动不动趴在四阿哥身后,默默盯着四阿哥看,她其实比四阿哥早一刻苏醒。
见四阿哥还活着,她本打算到附近寻人来拯救四阿哥,趁着他昏迷之际,她再假死遁逃,远走高飞,可到了节骨眼上,四阿哥却不合时宜的苏醒了。
她当时手忙脚乱,只来得及将自己半截身子藏在黄沙中装死。
方才四阿哥一声声肝肠寸断的哭喊声,让她忍不住颤栗,不知该如何面对他的满腔深情。
她只能用龟息法装死,心想四阿哥若发现她死了,定不会在如此艰难的求生环境之下,带着她这具累赘的尸体。
可奇怪的是,他不仅对她的尸首不离不弃,甚至还为她断了发,满人断发兹事体大,除非大丧,否则是为不吉。
此时她的左手掌被四阿哥寸寸含泪青丝缠绕,缠得她喘不过气来。
满人断发意味着割发代首,或者对重要之人逝去的悲痛缅怀与殉葬之情,此情深重,她承受不起。
此刻他走的踉踉跄跄,可一双手,却无比坚定的钳着她。
有好几回他都险些跌倒,却从未松开她,只直直朝着黄沙中坠落。
每回他摔倒后第一件事,就是焦急伸手去擦拭她脸上的尘土,满怀愧疚,不停对她说对不起。
直到月落乌啼,风烟俱净之时,他不知第几回跌入尘沙中,这一回,他并没有及时上前擦拭她脸上的尘土。
年若薇忍不住睁开眼睛,偷眼看向安静趴在沙土中的四阿哥。
见他侧首紧闭着双眼,她顿时急的伸手去擦拭他脸上的尘土。
直到确认他并无大碍,只是累的昏厥,她才长舒一口气。
趁着四阿哥昏迷,年若薇忍不住盯着他的脸,他今日甚至一滴水都没喝,此时嘴唇都皲裂发白。
年若薇心疼的取下他的水囊,水囊沉甸甸的装满了水,他却只用这些救命的水,用来擦拭她的脸。
她心内百感交集,哽咽着将四阿哥搀扶到她肩上,一点点的喂他喝水。
此时她关心则乱,又加上月色朦胧,并未发现四阿哥的眼睫耸动了片刻。
待到确认四阿哥平安无事之后,眼看着他的眼睫极速耸动,年若薇匆忙躺在他身侧继续装死。
她在等,她有信心等到四阿哥主动放弃她这具行尸走肉。
他是喜新厌旧的皇子,素来对所有事都权衡利弊,在这危机四伏的沙海,他为了活下去,绝对不会对一具毫无作用的奴婢尸首旧情难忘。
但……倘若他真的如此长情,那她真不知该怎么办了。
此时她心乱如麻,感觉到四阿哥起身靠近她,她匆忙用龟息法继续装死。
胤禛嘴角勾起一抹苍凉苦涩的笑意,她还活着,即便她此时在戏耍他,他却仍是觉得欢喜至极。
这一刻,他切实感受到原来这世间最为让人心醉神迷的字眼,是失而复得和虚惊一场。
“呵呵呵呵…”大喜大悲之下,他控制不住惨笑出声。
笑过之后,他终于情难自控,压抑许久的奔溃和劫后余生的欢喜情绪,终于在这一瞬齐齐爆发,他将心爱的女人紧紧搂在怀中放声痛哭。
他在心中暗暗发誓,此生定不会再对她放手。
年若薇被四阿哥紧紧搂在怀中,被迫感受他的喜怒无常,四阿哥一会哭一会笑的怪异神情,震撼的心口刺痛。
此时四阿哥温柔替她擦拭脸颊之后,就不再有别的举动,年若薇正有些昏昏欲睡之时,耳畔传来一阵清冷的诵经之声。
她心中窃笑,终于忍俊不禁趁着夜色渐浓,勾起唇角无声笑起来。
都到了逃亡的节骨眼上,四阿哥竟还有闲情逸致诵经祈福,寄希望于神佛拯救,着实可笑。
可笑着笑着,她忽然忍不住热泪盈眶。
只因四阿哥用沙哑憔悴的声音,在每一句祈福经文前都反复吟诵着谨愿吾妻年氏若薇。
早听锦秋说四阿哥几个月前,就开始早晚诵经祈福,原以为他是为孝懿皇后或者万岁爷祈福,没想到是为她,他定是信了红螺山那两个神棍说的无稽之谈。
他那么英明睿智的男子,竟也会信了这些鬼话。
听着他即便嗓音沙哑,甚至还忍不住撕心裂肺的咳嗽,仍在不停歇的诵经祈福,年若薇眼角酸涩,忍不住泪流满面。
耳畔传来一阵低沉沙哑的嗓音:“你别哭,爷今后定不会勉强你做任何事,你若不喜欢,爷走远些再念。”
听到他这句可怜委屈的话,年若薇哭的愈发上气不接下气。
“哎,你别哭了,爷走就是了”
四阿哥伸出手,笨拙的替她擦拭,紧接着就起身准备离开。
年若薇坐起身,默然看着他踉踉跄跄的的背影,终于忍不住起身冲到他身后,伸手抱紧他的后背。
“别念经了,奴婢不喜欢爷沉迷这些仙佛之事。”
年若薇记得历史上,雍正帝就是死于丹毒,他沉迷仙佛无法自拔,召集了许多炼丹术士,炼制重金属超标的长生不老丹药,年纪轻轻就死于非命。
“这件事没得商量,即便你不要爷,我也会坚持下去,直到爷身死魂销为止。”
四阿哥的语气带着焦急与不容置喙。
身死魂销!!
年若薇听到这四个字,只觉得心间溢出酸涩的涟漪,她泪流满面,将脸颊贴紧四阿哥发颤的后背。
此刻她鼻息间都是呛人的血腥气息。
她想起他以身为盾,从万丈深渊坠落,后背定伤得不轻,顿时肝胆俱裂。
“爷快把衣衫脱了,让我瞧瞧伤势如何。”年若薇焦急绕到四阿哥面前,伸手去解他的衣衫盘扣。
“无妨,只是小伤而已。”胤禛伸手将年氏颤抖的手掌裹入掌心。
“你饿吗?爷去寻些吃的来。”
“让奴婢瞧瞧吧!”见四阿哥不想让她看伤口,年若薇一颗心揪紧。
她了解四阿哥,他心中一旦藏着事情,就会不动声色岔开话题。
“爷若再不让奴婢瞧一眼,奴婢这就走了!”年若薇急的转身就走,却被四阿哥环抱入怀中箍紧。
“年氏,此生除非爷身故,否则永远别离开胤禛可好?”
年若薇沉默盯着四阿哥缱绻深情的眼睛,她咬着嘴唇不知该如何回答。
直到四阿哥眸中满是浓的不开的哀伤与失落,她心尖一颤,终于郑重其事的用力点了点头。
“爷若不弃,我必生死相随。”她红着脸,主动伸手抱紧四阿哥。
“不必,爷只要你好好活着。”
此时此刻,胤禛只觉得欣喜若狂,他情难自控,俯身吻着只有在梦中才敢妄想的唇。
“唔”年若薇在四阿哥绵长炙烈的吻下,险些窒息,可她却忍不住想要靠近他一些,于是主动将舌送入他口中。
二人直吻得呼吸紊乱,四阿哥倏然轻咬着她发红的耳垂,语气中染着蛊惑与喑哑:“对不起,爷快把持不住了,很想要你。”
“薇儿,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