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年糕,如今我此生最大的心愿已完成,我定会与额驸好好过日子。”
“我对额驸心中有愧,此生愿意为自己的罪孽忏悔,弥补对他的亏欠。”
“对了,我三哥伤势如何?明日我想去军营看看汗阿玛,顺便去看看三哥。”
听到要去军营,年若薇手中的汤碗颤了颤:“三阿哥胫骨断裂,估摸着还需将养两个月才能下地走路。”
“公主您若要去军营,奴婢让周公公和素心嬷嬷与您一道前往可好?”
“年糕,难道你还没放下那些前尘往事吗?”
“这都大半年了,我觉得胤禛也该将你忘的差不多了,难道你心中还在惦记他?”
“奴婢没有!奴婢明日与您一道去军营吧!”年若薇鼓足勇气说道。
“这才对。”荣宪伸手拍了拍小年糕的手背,她打算过几日开始替小年糕物色合适的夫婿,让她彻底走出那段孽缘。
第二日一早,年若薇陪同荣宪公主登上前往军营的马车,马车入了辕门,公主就被康熙爷身边的嬷嬷领到天子御帐,给康熙爷请安。
年若薇和周公公则带着礼物,先行到三阿哥帐内等候。
此时她拎着食盒跟在周公公身后,正绕过一片青顶大帐,倏然身后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快让开!四阿哥身负箭伤,快去让太医前来诊治。”
苏培盛焦急的声音传入耳中,随着铿锵的脚步声渐渐靠近,年若薇看见数名正红旗兵士擡着担架,而四阿哥浑身是血趴在担架上,后背上插着两支箭矢。
她赶忙攥紧手中食盒,退到围观的兵士身后躲避。
“怎么又是四阿哥?他不是前几日才负伤吗?”有兵士在窃窃私语。
“四阿哥最为骁勇善战,常常自请为前锋冲锋陷阵,前几日我与他一道去坨城西南伏击,他不穿铠甲就冲上去迎敌,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是啊是啊,他那不要命的样子,连我都自愧不如。”
“敌军将官首级,十之有七都是四阿哥亲自斩杀,我等只能望其项背。”
………
“周公公,我们快走吧。”
年若薇疾步离开那些还在盛赞四阿哥智勇双全的人群,此刻她满脑子都是四阿哥血淋淋的身影,愈发心烦意乱。
她心不在焉跟着周公公来到三阿哥营帐内,直到午膳过后,荣宪公主才姗姗来迟。
“年糕,我们先去看看四弟,四弟身中奇毒,太医都束手无策。”
砰的一声,年若薇愕然将手中的食盒掉落在地。
荣宪公主被小年糕失魂落魄的样子吓了一跳,她瞬间反应过来,原来小年糕压根就没放下过胤禛。
“年糕,要不你别去了,就在这等我回来吧。”荣宪潜意识里不想让小年糕再见到四弟。
“公主,奴婢想去看看他。”年若薇急的直掉泪,噗通一声曲膝跪在公主面前。
“你啊!”荣宪无奈的摇摇头,只能点头应允。
二人来到一处幽僻的青顶大帐内,此时数名太医正在里头交头接耳讨论四阿哥的病情,可几人讨论许久,甚至不知道四阿哥到底身中何毒。
周公公悄悄将万岁爷方才心力交瘁,前来探望四阿哥才刚离开的消息告知公主殿下。
荣宪担心汗阿玛龙体,于是对太医们吩咐了几句,就去汗阿玛跟前伺候。
此时年若薇急的凑上前去,竟看见一名太医手里拿着一根泛着蓝芒的毒针,那毒针顶端的奇怪图腾看着极为眼熟。
她瞬间想起策凌曾经用一模一样的毒针扎过她。
是策凌!
听说他前几个月才成为新汗王,如今竟然悄悄来前线督战,可他为何要毒害四阿哥!
年若薇心中愈发不安,策凌用同样的毒针对付四阿哥,显然是某种暗示,他在暗示什么?
或许策凌想借着毒针转达什么话给她?年若薇顿时眼前一亮,赶忙唤来苏培盛。
“苏哥哥,刺伤四阿哥的敌寇何在?我要见他。”
苏培盛来不及诧异小年糕为何知道他们生擒了敌寇,就急急忙忙让人将敌寇带到帐内。
此时一准噶尔士兵被五花大绑带到年若薇面前,见到她那一瞬,那士兵竟然直接跪在了他面前。
年若薇见那士兵看着她欲言又止,于是让苏培盛将帐内的闲杂人等都请出去。
如今四阿哥生死未卜,苏培盛一时没了主心骨,他记得小年糕与那策凌有私交,说不定能让对方交出解药,于是只能将死马当活马医,匆忙让所有人都离开。
此时帐内只剩下那准噶尔士兵。
“属下博束尔见过姑娘。”
“你知道我?”年若薇有些诧异,为何眼前陌生至极的贼寇,竟能一眼认出她来。
“属下见过您的画像,汗王让属下来还欠您的人情。”
年若薇看到贼寇将嫌恶的目光落在四阿哥身上,顿时大惊失色。
原来四阿哥的命,就是策凌口中的人情。
此时见那贼寇莫名起身,年若薇顿时警惕的往苏培盛身后挪了挪。
“你站在原地说话即可,否则杀无赦!回去告诉策凌,就说我想见他,今日酉时,我在坨城西南边长亭外等他。”
“这”那士兵面露尴尬,他之所以忍辱被俘虏,是因为大汗交代他需以死士的身份接近年氏,伺机将年氏掳走。
可年氏怎么似乎早就知道大汗真实目的,他一时间找不到理由接近年氏了。
“你告诉他,当年他对我许下的金屋藏娇之诺,我答应了。”
“这是我的诚意。”年若薇说着,捏起放在托盘里的毒针,毫不犹豫扎破自己的指尖,潺潺殷红的血,瞬间变得发黑。
“年糕!”
苏培盛被小年糕的举动吓得胆战心惊,赶忙冲上去拼命挤毒血,可无论他怎么挤,年糕伤口里的血都是黑的。
“苏”身后传来四阿哥虚弱至极的声音,年若薇并未转身,而是拔步准备离开。
“薇儿”
“爷求您别说话了,您都咳血了,呜呜呜呜”
听到苏培盛肝胆俱裂的哭声,年若薇刹住脚步,忍不住含泪转身,来到四阿哥身边。
她才靠近四阿哥,他竟挣扎起身,颤着发青的指尖,将她染血的手攥在掌中,俯首开始吮吸她的伤口。
他甚至虚弱的说不出话来,却几乎用尽力气,吮吸她手上的伤口,此时更是累的额头上沁满冷汗。
年若薇忍不住潸然泪下,语气哽咽:“还救我做什么?我已经不要你了。”
可四阿哥并未停下动作,许久之后,一滴泪砸在她手背上。
年若薇含泪垂眸,竟看见他将苍白如纸的脸颊,紧紧贴在她的手背。
才几个月没见,他愈发清瘦了。
“四阿哥,请您别再对奴婢死缠烂打,很烦。”她决绝将手掌抽回,转身离开。
“不准去”
耳畔传来四阿哥焦急嘶哑的呼唤,年若薇伸手捂着耳朵。
酉时将至,荣宪挽着小年糕的手,眼眶泛红:“就没有别的法子吗?要不我让汗阿玛贴皇榜招纳名医再来瞧瞧。”
“策凌曾用奇毒将隆科多那些大内侍卫毒倒,连他们都不觉中招,可见他是用毒的行家,公主!奴婢已走投无路,说不定离开大清对奴婢是好事。”
“再说……奴婢其实也喜欢策凌。”年若薇怕荣宪公主担心,于是故作娇羞欺骗公主。
“啊?你都如此说了,我再阻拦你去追求真爱就不对了,祝你幸福,小年糕。”
荣宪看小年糕眉目含春,觉得她说的话八九不离十,于是也不好意思再阻拦。
“公主,额驸来了。”年若薇小声提醒道,又朝着公主和额驸福了福身,转身离开。
日落之时,年若薇独自一人背着行囊来到辕门外。
此时苏培盛已然驾着马车候在外头,年若薇盯着那辆熟悉的马车怅然若失,她轻叹一声,掀开马车帘子入内。
四阿哥正躺在软垫之上,他的面色愈发煞白,嘴唇却泛着怪异的暗红色。
此刻他见到她,只能勉强掀开眼皮盯着她,他的目光无神却眸中含泪。
年若薇转身背对着四阿哥不去看他,一路上她默默无言,直到马车缓缓停下,苏培盛掀开了马车帘子。
“年糕,坨城南郊到了。”
“好,苏哥哥您在此等我片刻。”
年若薇依旧没有转身去看四阿哥,而是提裙跃下马车。
不远处的长亭外,正伫立一道欣长魁梧的身形,那人穿着一身寻常的牧民宽袍,此时正笑着朝她招手。
“策凌汗王,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听说你回去之后,依旧是最为卑贱的奴婢?”
“您怎么知道?”年若薇有些诧异,策凌如今贵为汗王,竟还有闲心来打听她这个奴婢。
“对不起,当时我别无选择。”
“大汗,奴婢不怪您出卖我,既然奴婢已然给出诚意,您可否放过他。”
“你喜欢他?”策凌眼神凌厉盯着年氏的眼睛,果然在她眼眸中看到一丝慌乱。
“没有,他是奴婢全族的旗主,奴婢救主子本就天经地义。”年若薇扯出一个勉强的理由,掩饰被策凌看破心事的慌乱。
“他死了更好,你们年氏一族将不再被他奴役。”
“这是解药,你快些服下。”策凌将一颗白色药丸递到年氏嘴边。
“多谢大汗。”年若薇伸手将那颗药丸接过,在策凌的注视下,把药丸送入口中。
“容奴婢现在去与他道别。”
年若薇转身疾步走到马车前,转身之际,她将藏在舌下的药丸吐到掌心,几乎是飞奔到马车上。
此时四阿哥见她将药丸递到他唇边,竟瞪着眼睛紧咬牙关。
“苏哥哥,快来帮忙!”年若急的低声唤来苏培盛帮忙。
可连力大无比的苏培盛,都无法将四阿哥紧抿的唇撬开一丝缝隙,无奈之下,年若薇只能让苏培盛将四阿哥的下颌弄脱臼。
可四阿哥竟忍着疼,卷起舌头将药丸拼命往外推。
“蠢奴婢!解药只有一颗,你别犯傻。”
策凌戏谑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年若薇趁着四阿哥走神之际,眼疾手快将那药丸丢进四阿哥口中。
此时苏培盛也趁机将四阿哥的下颌复位。
随着解药入口,四阿哥的面色渐渐红润,此时竟有力气开始挣扎起来。
眼看着苏培盛被情绪失控的四阿哥乱拳打的鼻青脸肿,年若薇有些于心不忍,赶忙将苏培盛推开,主动抱紧了四阿哥的腰。
“四阿哥,您冷静些,您是皇子,您这一生会遇见很多喜欢的女人,放过奴婢,也放过您自己吧,待您成婚之后就好了。”
年若薇始终觉得四阿哥之所以对她纠缠不放,只不过是没有机会沾染更多的女人。
“比奴婢颜色好,又大度温驯的女人比比皆是,等您成婚之后就知道,奴婢也不过尔尔。”年若薇抱着四阿哥的肩膀温声说道。
“后会无期,珍重。”
“年若薇!我许你独宠!你满意了吧!”胤禛此时悲痛欲绝,犹如万箭攒心。
“什么叫我满意了吧?奴婢何曾纠缠过四阿哥半分?明明是您死缠烂打!呵呵,奴婢满意什么?您不必如此委屈,您三妻四妾本就天经地义。”
年若薇被四阿哥高高在上,施舍般的表白,气的冷笑起来。
“年若薇,本汗愿许你王后之位,空置六宫。”策凌抱着手臂好整以暇说道。
他志在开疆拓土,身边有个女人给他生儿育女即可。
年氏无论脾气秉性都符合他的要求,他并未多喜欢年氏,但若需要一个女人延续血脉,年氏终将是他的首选。
“此话当真!奴婢此生愿与大汗青丝共白发,白首不相离,大汗若不嫌弃奴婢,奴婢愿意为您生儿育女。”
年若薇是真心动了,可这心动无关情爱,只因为待在策凌身边,她才不会毒发身亡。
“绰罗斯.策凌!我用噶尔丹首级换她!”
听到那个恶魔的名字,策凌瞬间变了脸色,他面色蕴怒,目光狠戾盯着马车内。
“好!”策凌几乎不假思索一口答应,他心中有些对不起那小奴婢,自己竟再一次放弃了她。
可他不后悔,噶尔丹那逆贼仍在茍延残喘,就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如今他初登汗位,国内百废待兴,他对付的有些吃力。
如今这四皇子夸下海口,能在逆贼被十万叛军重重保护下,取来他的首级,策凌简直欣喜若狂。
“十日内,我要见到噶尔丹的首级。”
“一言为定!”胤禛哑着嗓子,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咬牙应下。
他将准备从他怀中逃走的年氏,重新拽回怀里环紧。
“十日后还是在此处,你拿首级来换解药,这是本汗的诚意。”策凌扬手将一颗黑色药丸丢到车内。
“策凌!你这言而无信的王八蛋!你说好带我走!唔”
年若薇再次被人当成了筹码,顿时气的破口大骂,张嘴间隙,她口中被四阿哥塞入了药丸。
她本想赌气的将那药丸吐出来,倏然四阿哥伸手扣住她的后颈,用吻堵住她的嘴巴。
“四阿哥请自重!”年若薇感觉到四阿哥的舌头竟然伸进她的口中调戏她,顿时气的狠狠推开他。
“呵,他也不过如此。”胤禛不屑的嘲讽道。
“人家那是心怀家国天下。”年若薇反讽道,果然看见四阿哥面色铁青,渐渐又露出委屈和失落的神情。
“是!爷胸无大志,眼里只有情爱。”胤禛苦笑自嘲。
年若薇见四阿哥失落伤心的样子,倏然有些愧疚,于是不再对四阿哥冷嘲热讽。
她收拾好自己的行囊,包袱款款准备去寻策凌。
只要她待在策凌身边说几句好话,策凌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她毒发身亡。
“你是不是想去找他?你想当他的皇后!”
“是啊是啊,四阿哥说的都对,只要奴婢到他身边贴心伺候他,早日怀上他的骨肉,他定舍不得杀我!”
“四阿哥请放心吧,您别真犯傻真去取噶尔丹首级。今日是奴婢和策凌夫妻间的家事,关起来门来床头打架床尾和,您这个外人就别凑热闹了。”
年若薇说的并非是气话,而是真准备这么做,策凌虽然不厚道,但却是个重情义的男子。
她待在策凌身边并不吃亏,至少他有权有钱,还有颜,还承诺只有她一个女人,她嫁过去不用搞雌竞。
“爷您请三思啊,福全亲王和满蒙军旗多少功勋重臣轮番上阵,始终都无法攻破噶尔丹与十万逆贼据守的科布多,您可千万别冒险啊。”
苏培盛方才听到四阿哥与策凌约定,要在十日内取来噶尔丹首级,顿时吓得瑟瑟发抖。
“滚!”
“奴才遵命。”苏培盛听见四阿哥愠怒的声音,忙不叠的起身退到一旁。
“年若薇!”
身后传来四阿哥气急败坏的声音,年若薇本想捂着耳朵故意将四阿哥气走,忽而腰间被人抱紧。
她整个人腾空被四阿哥扛在肩上。
“呵,外人?你我行尽夫妻最亲密的情事,你从里到外都烙印着爷的印记,薇儿,需要爷让你回忆起,你是如何求着爷宣泄在你身体里吗?”
“你”年若薇被四阿哥调.情的话说的面红耳赤,顿时哑口无言。
她被四阿哥丢入铺着软垫的马车内。
此时她满眼震惊看见四阿哥在宽衣解带,顿时吓得蜷缩在角落。
随着四阿哥褪去上衣,映入眼帘的是纵横交错,新伤旧痕交叠的后背。
年若薇顿时诧异的瞪圆眼睛,才半年多没见,他后背竟没有一块好肉。
“爷您这是不要命了。”
“无所谓,没人会在乎,在乎爷之人,都已离开爷了。”
听到四阿哥满不在乎的说着,年若薇心间一阵钝痛,原来他那么无所顾忌的冲锋陷阵,是觉得没人会在意他的死活。
“谁说没人在意苏培盛这些伺候您的人都心疼您呢。”
“嗯。”胤禛失落转身。
年若薇见四阿哥正自己给自己上药,此时他一只手沾染药膏,反手给后背一道才结痂的刀疤涂抹药膏。
他动作有些吃力,年若薇伸手接过药膏,开始认真替他后背数不清的伤口擦药。
她知道四阿哥是故意不让苏培盛伺候,故意将这些触目惊心的伤口展露在她面前,他就是要让她看得心疼。
他永远都在处心积虑的算计她,她都知道。
她发现逃避并不能彻底解决问题,于是她决定用另一种办法,让四阿哥渐渐厌弃她。
犹豫片刻,她终于忍不住开口。
“四阿哥,奴婢不再执着那些虚无荒谬之物,奴婢决定留在您身边伺候。”
“今后,无论您想将奴婢当成泄欲工具,还是解闷的玩意都成,只要您答应奴婢,此生不让奴婢入后宅为妾,奴婢只在您身边伺候您一人,还有您身边不能再有年氏一族女子出现!”
年若薇倏然想起来历史上那个孩子都死光,还被灭族的年贵妃,她决定顺手帮她一把,免得今后被四阿哥利用的骨头渣都不剩。
“还有!爷不准去冒险取噶尔丹首级!奴婢自会找策凌去寻解药来。”
胤禛被年氏一番自轻自贱的话堵的哑口无言。
历经磨难,她终于对他妥协臣服,可他丝毫没有半分喜悦,甚至心间还莫名觉得刺痛。
“好。”胤禛决定不择手段将年氏留在身边,今后再徐徐图之。
见四阿哥答应的爽快,年若薇朝着四阿哥福了福身子,最后提了一个要求:“公主待奴婢有恩,可否容许奴婢在公主身边再伺候两日?”
“好,只不许再听她胡言乱语。”胤禛想起皇姐这些年来,横梗在年氏和他之间挑拨离间,就忍不住攥紧拳头。
见四阿哥答应,年若薇急忙寻来一匹马,当即就去寻公主。
她紧赶慢赶回到公主居所,此时刚过了晚膳的时候,公主并未在书房,于是她又去卧房寻公主。
可她还未靠近公主卧房,竟听见一阵男女情动之声传入耳中。
候在门外的素心嬷嬷见小年糕来了,脸上顿时露出欣慰的笑容。
“额驸和公主今日圆房了,你在这伺候,我去准备参茶来。”素心满眼喜色,压低声音对小年糕吩咐道。
年若薇红着脸应了一声,待到素心嬷嬷离开没多久,屋内传来三声摇铃声,这是送热水的指令。
年若薇将放在门边准备好的热水怼成温水,拎着木桶推门入内。
隔着屏风,她不经意间看见男女交缠在一块的身影,她匆忙垂下脑袋,将浴桶装了半桶多的热水后,她正准备离开,倏然屏风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额驸和公主二人还保持着拥吻的姿势,此时公主双腿环着额驸精悍的腰腹,二人忘情入了浴桶中。
“添水。”额驸喑哑低沉的声音传来。
年若薇默不作声又打了一大桶热水,将浴桶彻底装满,转身之际,她听见浴桶内的水极速漾出的声音。
公主能彻底放下过往,与额驸浓情蜜意夫妻和睦是好事,此时年若薇也顾不上害羞,将准备好的参茶放到了床榻边上。
屋内的动静许久都没停过,年若薇兢兢业业伺候在门外,打心眼里替公主高兴
营帐内,胤禛正在批阅汗阿玛昨日发下的折子,此时苏培盛站在他的面前回话。
“亥时一刻,她回了公主居所,今日是公主与额驸圆房的吉日,亥时二刻开始,她就在公主门外伺候。”
苏培盛偷眼看见四阿哥的笔锋顿了顿,于是硬着头皮继续陈述:“从亥时到丑时,公主叫了一回水,额驸叫了四回水,都是她亲自送入屋内伺候的。”
“丑时刚过,她又入了屋内送了一回茶水,又收拾了一大堆了事帕子。”
苏培盛正要继续禀告,倏然听见一声突兀的咔嚓声,爷手里的湖笔竟被生生折断。
“去告诉她,若再敢让爷的女人做那些污糟事,爷就让张廷玉去治黄河,以身堵溃堤。”
“奴才遵命。”
年若薇听了一整晚的情事,已然听的麻木了,此时伴着屋内再次响起的动静,她淡定的端起参茶喝起来。
直到日上三竿,额驸的随从忍不住来寻她,让她提醒主子克制。
年若薇一拍脑袋,这才想起来昨晚没尽到做奴婢的本分。
“姑娘,军中将士在等着王子去处理政务,可否帮忙提醒一下王子。”
年若薇诶了一声,急急来到门口,学着苏培盛的语气说道:“公主,额驸,到时辰了,您需克制些。”
屋内让人脸红的声音持续了一阵,不一会就传来摇铃唤水的声音。
紧接着额驸神清气爽出了屋内,离开之时,额驸还不忘让奴才赏了她和素心嬷嬷好些金银,又贴心道:“公主昨晚疲累些,让她继续歇息。”
“奴婢遵命。”年若薇和素心姑姑恭送额驸离开之后,就闪身入了屋内。
此时屋内欢爱气息未散去,素心嬷嬷俯身开始收拾满地的了事帕子和衣衫,年若薇则走到懒懒朝她招手的公主身侧。
“年糕,我那疼的厉害,帮我寻药膏来。”荣宪的声音带着嘶哑。
“公主,巴林王妃派人来取元帕。”此时周公公在门外低声说道。
“进来吧。”
年若薇搀扶着满脸媚态的公主起身,锦被滑落间,公主身上满是深浅不一的吻痕。
她轻手轻脚,将垫在公主身下那染着处子血的元帕抽出,递给巴林王妃派来的老嬷嬷。
她不想知道生过孩子的公主,昨夜如何让额驸察觉不出她已非完璧,又如何还能有初夜落红。
只要公主平安喜乐,这些都不重要。
此时屋内只剩下荣宪和小年糕一人,荣宪瞬间收起方才幸福的笑容,满眼愧疚:“年糕,我背叛了乌尔衮,也背叛书呆子。”
“公主,世间岂有双全法,奴婢只有一句话想提醒您,额驸对您真心实意,您这辈子注定只能与额驸白头偕老,您需善待他。”
“我知道,我定会用这一生来弥补对他的亏欠。”
“你怎么回来了?昨晚一直想问你,总没有机会。”荣宪公主红着脸说道。
“奴婢决定不折腾了,就留在四阿哥身边。”年若薇有些心虚的低头,不敢去看荣宪公主的脸。
“你!!我真是被你气死了!你若想他就去吧,但唯有一条,你依旧是我暂时放在胤禛和十三弟身边的奴婢,你随时可名正言顺来草原寻我。”
“年糕,胤禛并非良人,你自己小心点。”
“奴婢记住了,也祝公主和额驸能早日诞下嫡子,恩爱白头。”
“你快走吧,我快后悔了!”荣宪忍不住悄悄抹泪。
“年糕,你回京后,记得时刻提醒胤禛,多加照拂他们父子二人。别让胤禛欺负他。”
荣宪想起方才收到胤禛威胁要将书呆子堵黄河决口的消息,就恨的咬牙切齿。
“公主您且放心,奴婢与那父子二人共存亡!”年若薇许下承诺之后,又依依不舍与公主话别,这带着公主赐下的礼物回到四阿哥居所。
待到年糕离开之后,荣宪有些伤感的坐在梳妆台前梳头,陡然看见桌上装密信的锦盒,她顿时懊恼的拍了拍额头,糟糕!她竟把胤禛的交代给忘了。
“快快快,快更衣,本宫要去胤禛居所一趟,快啊!”
……
苏培盛诧异看着本不该出现在此的小年糕,见她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于是贴心上前帮忙。
“苏哥哥,四阿哥在军营还未归来吗?”
“是啊,这几日康熙爷亲自挂帅御驾亲征,皇子们都需伴驾。”
“我怎么听说康熙爷这几日感染风寒,准备提前回京?”年若薇顿时警惕盯着苏培盛的眼睛。
“爷这会正在卧房午睡,还没出门呢,你自己去问他。”苏培盛的语气有些紧张。
年若薇看苏培盛眼神闪躲,顿觉不妙,她拔腿就朝四阿哥卧房内跑去,可卧房内空空如也,哪里还有四阿哥的身影。
“苏培盛!!”
年若薇猜想四阿哥定瞒着她去取噶尔丹首级,她又惊又怒,顿时气得转身去寻苏培盛算账。
可她才转身,后颈忽然传来一阵剧痛,眼前视线渐渐模糊。
苏培盛将被打晕的小年糕抱到床榻上,有些无奈的直摇头。
方才他真是没招了,只能用蛮力,希望爷和小年糕别怪罪才成。
这荣宪公主还真是搅屎棍,爷明明让公主以舍不得年糕离开为理由,将年糕支开半个月。
没想到公主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将年糕提早放回来了。
苏培盛正愁眉不展之际,荣宪公主竟慌里慌张赶来。
“公主啊,您看看您办的好事啊!”苏培盛忍不住开始阴阳怪气。
“你这个蠢奴才,胤禛不是有影子吗?你让影子来应付她几日,待打消她的疑虑之后,过几天本宫再找借口将她支开。”
“对对对,还是公主聪慧。”苏培盛顿时如蒙大赦,转身就去寻爷的影子来滥竽充数。
年若薇苏醒之时,苏培盛正坐在她床前。
她只觉得头痛欲裂,陡然想起方才苏培盛竟然将她打晕,她顾不上生气,急忙开口追问苏培盛四阿哥在何处。
“你这咋咋唬唬的性子就是死性不改,方才杂家看你那样就生气,一时间下了重手,你别生气。”
“奴婢知道错了,苏哥哥,四阿哥在何处?”
年若薇总觉得事有蹊跷,她明知故问,耐着性子哄着苏培盛,想让他带她去军营看四阿哥。
“四阿哥这几日都在军营中坐镇,你若不信,杂家悄悄带你去看看,但是你不能冒冒失失去打扰四阿哥处理公务。”
“有劳苏哥哥,奴婢只要每日远远的看一眼四阿哥就好。”
“每日有些多,两日一回吧,等爷忙完了就该回来了。”
“好好好,奴婢都听苏哥哥您的。”
年若薇深怕苏培盛反悔不带她去找四阿哥,于是满口答应他的要求。
她一刻不停歇地催着苏培盛带她到军营中探望四阿哥,可苏培盛直忙到日落之后,才让她换上一身太监服前往军营。
此时二人来到四阿哥的青顶大帐,熟悉的欣长身影被烛火掩映在大帐上,年若薇暗暗松一口气。
“奴婢做了些点心给四阿哥,苏哥哥,我们伺候四阿哥吃点心可好?”
她正满眼期待看向苏培盛,倏然眼前走来许多伤兵。
“这场战争终于结束了,只可惜四阿哥率领的突袭前锋营全军覆没,也不知四阿哥是否还健在”
“你说什么!”年若薇只觉得肝胆俱裂,她伸手抓住那胡言乱语的伤兵追问。
“爷啊!!”苏培盛语气中染着恐惧和哭腔,转身就朝着辕门外狂奔。
看到苏培盛惊慌失措的样子,年若薇顿时潸然泪下,她甩开食盒,拔腿冲向辕门外。
荣宪接到消息赶到颜图河边战场上之时,正看见小年糕和胤禛的奴才们在挨个的翻尸首。
为避免大量尸体引起瘟疫等传染病,战场上双方交战留下的尸首都需就地焚烧,将骨灰埋葬在原地。
随着科布多区域被大清攻破,噶尔丹这个挑起这场旷日持久战争的罪魁祸首也已伏诛。
他的尸首被人哄抢,死无全尸。
此时战场空地上被挖出数个万人坑,众人将战死的八旗将士身上代表身份姓名的铭牌摘下,战后送回他们的家乡,而逝者的尸首都留在了异乡。
此时年若薇正在万人坑中心急如焚,挨个的翻找尸首其余几个万人坑都已经翻遍,尸首都化为灰烬。
她只能孤注一掷的将希望放在眼前唯一的万人坑内。
“年糕,胤禛定不会有事。”
荣宪不知该如何安慰小年糕,她听说四弟恐怕是凶多吉少,汗阿玛已密令准备四弟的衣冠入殓。
“你快上来,他们准备焚烧尸首了。”
“我还没有翻完,公主,可否让我翻完再说?”
年若薇初时还抱着四阿哥安然无恙的希望,可听说大阿哥负责搜救,顿时面如死灰。
以大阿哥阴毒的性子,她甚至怀疑大阿哥故意将昏迷的四阿哥藏在尸体堆中,趁机故意将四阿哥活活烧死。
“你看着爷做什么?”大阿哥被年氏那怨毒的目光看得火冒三丈,他岂会不知年氏心中所想。
“你们快烧尸!若再敢耽搁,一旦引起瘟疫,尔等都需军法处置!”
大阿哥怒不可遏说着,扬手夺过一旁士兵手里的火把丢入最后一个万人坑中。
随着熊熊烈焰燃起,年若薇被荣宪搀扶着起身,她正要离开,倏然看见在尸堆中竟有一个染血的头盔。
那头盔是正红旗标志的头盔,说明这个万人坑里埋葬着正红旗的将士。
“公主!四阿哥定在此处,您快让他们灭火啊!”
“年糕你别再闹了。”此时荣宪心中涌动一丝邪念。
其实她听到胤禛战死沙场的消息,第一时间竟觉得欢喜。
倘若胤禛身死,就再也没有人能用书呆子来威胁她。
所以方才她看见大哥安排人搜寻四弟,她并未出声阻拦。
此时见小年糕跪在万人坑中伤心欲绝,荣宪顿时愧疚万分。
她越发觉得自己猪狗不如,小年糕是她的救命恩人,是她此生最好的朋友。
可她却将自己的邪念,建立在小年糕永失所爱的痛苦之上。
眼看着小年糕竟痛不欲生,再次跃入大火弥漫的万人尸堆中。
荣宪正要飞身去救她回来,却有一人比她更快,竟奋不顾身跃入了火海中。
浓烟笼罩的万人坑内,冲天的火海渐渐朝她逼近,年若薇跪在方才发现那盔甲的地方,颓然瘫坐在地。
如今的历史走向已然偏离轨道,朝着不可预知的方向发展,她心中涌出无尽绝望与悲伤,虽然她不愿承认,但四阿哥大概率是阵亡了。
他死了,她才是害死他的罪魁祸首,若四阿哥不是为了替她取解药,他就不会冒险上阵,万恶之源都是她。
年若薇只觉得生无可恋。
“胤禛,你等等我。”她扬起头,迎着熊熊烈焰展开了双臂。
就在此时,她的腰被人束缚着,年若薇用力挣脱那人的束缚,拼命朝着火光走去:“胤禛”
“薇儿,你在做什么!”
耳畔传来四阿哥焦急带着发颤的声音,听到他的声音出现在幻觉中,年若薇忍不住崩溃大哭。
四阿哥真的死了!濒死之际,她竟看见他的魂魄了!
“爷别怕,我这就来陪你,你别怕啊~”她心疼极了,四阿哥何曾如此害怕过。
年若薇情不自禁扑入四阿哥的怀抱,却听见他痛苦的闷哼声。
她正要开口问四阿哥哪里受伤,迎面却泼来一股冷水。
原以为自己要被泼成落汤鸡,却不成想四阿哥竟闪身将她护在了怀中。
“四弟这奴婢竟愿意殉主,当真是忠奴啊。”
大阿哥感慨万千,他已然归心似箭,想将映月母子立即接回家。
“年糕你真是个痴人!”荣宪忍不住叹气,她哪里殉的是主,分明是殉情。
此时年若薇把脸藏在四阿哥怀里没脸见人,她真的很社死。
“爷我们快走吧,奴婢今后没脸见人了,呜呜呜呜”
“先吃药。”胤禛将白色的药丸塞入年氏口中,这才抱着她骑马离开。
“大哥,皇姐,就此谢过,胤禛改日再登门拜谢。”
胤禛目光投向那些士兵,又凝了一眼苏培盛。
苏培盛顿时会意,于是留下代替四阿哥向众人道谢,此刻他眼神却有些飘忽在那些士兵身上。
荣宪正为小年糕没有守寡而庆幸,陡然间发现苏培盛的眼神欲言又止,这才发现在场的几十个士兵在交头接耳。
她极为默契的与大哥对视一眼,这些看到小年糕做出格事情的外人,一个都不能留下,否则定会对小年糕和胤禛的名声造成影响。
大阿哥本不想多管闲事,见荣宪举起屠刀,只能打着哈欠,慵懒的拔刀。
不消片刻,火堆中多出二十三具尸首,因他们保护皇子有功,他们的抚恤金比旁人丰厚了不少。
且这二十三人家中直系子弟,更获殊荣可直接承袭他们在军中的职务
长亭外,策凌用噶尔丹的头盖骨做成的器皿斟满一杯酒,告慰血亲在天之灵。
此时他又斟满一杯酒,低头看着酒盏里怏怏不乐的脸,为了今日,他几乎倾尽所有,他绝不后悔自己的取舍。
他惨笑着举杯独饮,对影成三人,方才觉得不那么孤寂与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