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书库

雍正试婚宫女 正文 第78章

所属书籍: 雍正试婚宫女

    第78章

    年若薇只觉得肝胆俱裂,这一个月来,她独自一人提心吊胆地的熬过幽窗冷雨,孤星冷月,他不曾来看过她一眼。

    才短短一个月,四爷和福晋的之间的感情,竟发展的如此突飞猛进。

    如今二人即将圆房,那么距离历史上的嫡子弘晖诞生也该不远了吧。

    难怪四爷一回来就迫不及待将她禁足,是觉得她碍眼了吧,年若薇只觉得自己活成了笑话。

    此时西林嬷嬷施施然来到年氏面前,嘴角浮出浅笑。

    “年侧福晋,福晋后日要陪伴太后去红螺寺祈福,特命您收拾收拾一道前往,也好为您腹中的小阿哥祈福。”

    “好。”年若薇哑着嗓子说道。

    这一夜,年若薇辗转难眠,脑海里都是四爷曾经许下的空头诺言。

    如今即便她虽失了四爷的心,但她愈发想好好的活着,体面的活着,才能让她的儿子今后在王府里有立足之地。

    今年的初雪姗姗来迟,第二日一早,西林嬷嬷就亲自来请她去红螺寺,说太后临时改了行程,需提前一日前往红螺寺,

    年若薇裹着厚实的狐裘,登上了前往红螺山的马车。

    随着马车渐渐靠近红螺山道,年若薇眼前仿佛浮现出四爷当年背着她登山的场景。

    他说他背过她了,此生不准别的男人再背她登红螺寺,可她却记得四爷并未说过,他此生只会背她一人登红螺寺。

    往事历历在目,言犹在耳,她有些泪目的放下了马车帘子,不忍细看那负雪苍山。

    今日锦秋不舒服,特意请来沉稳凝练的若欣姑姑前来伺候她。

    她对若欣姑姑并没有太多好感,她总觉得妖痣一事,与若欣姑姑有关,但她还没来得及和四爷说,就被四爷禁足了。

    此刻若欣姑姑正在焚香,她鼻息间传来阵阵清甜的果木香气,她警惕地打开了马车窗。

    呼啸的冷风裹挟着薄雪漫卷而来,她只觉得面如刀割,忍不住瑟瑟发抖。

    很快马车就停在了红螺山脚下,四福晋搀扶着太后亲自登山,年若薇和仆从们则跟在了二人身后。

    雪后的红螺寺格外静谧,只剩下脚踩在残雪上的咯吱咯吱声。

    今日不知怎么回事,她腹中的小阿哥竟有些焦躁不安的胎动,年若薇只能温柔的抚着肚子安慰孩子。

    临盆在即,她也想给自己的孩子祈福,祈愿他平安诞生,福寿绵长。

    她大着肚子走走停停的,直到午膳之时,才气喘吁吁的来到红螺寺门口。

    “侧福晋您怎么磨磨蹭蹭的,太后和福晋都已祈福结束了,现下准备下山了。”

    “好。”

    年若薇没来得及歇息,就又跟着太后和四福晋一道下山。

    她的肚子在此时开始发紧,年若薇顿时吓得顿住脚步,现在的感觉很像是有规律的宫缩,这是即将临盆的征兆。

    她有些害怕的缓缓挪动脚步,忽而感觉到肚子紧绷,只感觉到腹中一阵剧痛,她的裤子瞬间被汹涌的羊水打湿。

    “姑姑,我破水了!”年若薇恐惧的抓住若欣姑姑的手腕,说话的语气都在发颤

    胤禛今日总觉得心绪不宁,虽然奴才们每日都会来禀报年氏日日的情况,可今日一整日,他都忍不住在想着年氏,于是下朝之后,他就匆匆忙忙打道回府。

    他穿着朝服径直来到年氏所居的西苑。

    此时锦秋正在晒被子,见王爷前来,赶忙上前行礼。

    “她?”胤禛逡巡四周,并未看到年氏的身影,忍不住眉头紧锁。

    “今儿太后去红螺寺祈福,福晋带着侧福晋一道去了。”

    “不是明日?”胤禛诧异凝眉,他明日告了假,想与年氏一道前往红螺寺为孩子祈福。他还想抱着她们母子二人上山祈愿。

    “说是太后提前了。”锦秋毕恭毕敬的说道。

    “嗯,苏培盛,更衣,去红螺寺。”

    “带些她喜欢的点心。”

    苏培盛脚步顿了顿,赶忙去准备马车和小年糕喜欢的点心。

    一路上王爷都在催着他行快些,苏培盛只能硬着头皮拼命扬鞭,最后马儿不堪忍受,竟尥蹶子了。

    胤禛愈发觉得心神不宁,甚至莫名觉得恐慌难安,当即让苏培盛带着点心,与他步行前往红螺寺。

    此时红螺寺后的一处小院内,若欣姑姑看着从屋内端出的一盆盆血水,终于忍不住良心的谴责,冲入了屋内。

    眼看着一个凶神恶煞的嬷嬷拿着生锈的剪子要剪开年氏下面,若欣顿时惊的夺过那恶魔的剪刀。

    “你疯了!”她好歹是雍亲王侧福晋!”

    “姑姑救救我”此时年若薇被两个老嬷嬷按着手臂,面无血色的看向若欣姑姑。

    恩普和福晋的奴才在山脚下伺候,这满屋的人,她只认识若欣姑姑一人。

    “胎儿有些大,太后说辰时若孩子还不下来,我们都得死!”那嬷嬷再次拿起了生锈的剪刀。

    “我自己来!”若欣从袖中取出一把银质的柳叶刀,咬紧牙关在年氏身下划开一道口子。

    “快快快!孩子头快出来了!”接生嬷嬷赶忙让人将孩子的头扶着。

    伴随着一声有气无力呼喊声,年若薇只感觉到孩子滑出了身内。

    “哇哇哇哇”伴随着洪亮有力的婴孩啼哭声,小阿哥终于平安降生。

    可年若薇还来不及看一眼自己的孩子,小阿哥就被裹在襁褓里抱走了。

    “孩子你们要将我的孩子抱去哪孩子,呜呜呜呜”

    年若薇已然发现今日自己陷入了一场为她精心设计的阴谋中,恐怕凶多吉少。

    此时她拖着虚弱的身子着急起身,只穿着一身单薄的中衣就冲出了产房内。

    潺潺的血迹顺着两腿之间落下,可她的孩子早已经不知去向。

    她正绝望的逡巡四周,忽而手腕被人攥紧,若欣姑姑竟然含泪抓住她的手,拔腿就往红螺寺后山狂奔。

    “年糕,快跑,她们想去母留子!”

    年若薇被若欣抓着往红螺寺后山狂奔,此刻她心急如焚,很想去找小阿哥。

    “放开我!”她急的用力甩开了若欣的手。

    此时二人已来到一处千仞绝壁之前。

    若欣满眼愧疚看向小年糕,她此生虽罪孽深重,但今日却不能放过小年糕。

    她不能看阮郎枉死,他等了她整整十五年,明年秋,她就能出宫与他成婚了!

    此时她抽出腰间软剑,咬牙朝着小年糕的心口狠狠刺去。

    “年糕你放心去死吧,福晋再无法孕育子嗣,定会对你所出小阿哥视如己出,小阿哥有你在这么个血统卑贱的额娘,是他的不幸!”

    “你若去死,小阿哥将会过继到嫡福晋名下,成为尊贵的嫡子,你就别再拖王爷和小阿哥的后腿了。”

    “姑姑,念在我当奴婢之时对您毕恭毕敬,可否饶我不死?”

    此时年若薇拖着摇摇欲坠的虚弱身型,被若欣一步步逼到了悬崖边上。

    即便若欣说的头头是道,但她还是想活着去找四爷,她想亲口听他说不要她了。

    “年糕,你为何如此不知廉耻,今日若无王爷授命,你觉得我会对你下手吗?”

    “他早已恼了你,可奈何你是万岁爷赐下的侧福晋,你知不知道他很为难,他对你的态度还不能说明一切吗?”

    “你真的以为他喜欢你吗?他当时被康熙爷逼着忍辱负重娶你,只不过是想逼着你爹年遐龄辞官,难道你不知道新任湖广总督是王爷的心腹?”

    “不”

    年若薇绝望的看向若欣讥讽的嘴脸,她不相信四爷会这么对她,可若欣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她每每想起就不忍细想,深感恐惧绝望的事实。

    今日这些她刻意回避的事实,却被若欣撕开了血淋淋的真相,她顿时崩溃绝望的啜泣。

    “年糕,我是王爷身边最为心腹的奴婢,很多事情他不便去做,只能让我来处理,如今你替福晋诞下孩子,你也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否则你觉得王爷为何忍心让你大着肚子来爬山?”

    此时年若薇已然万念俱灰,却依旧不想死。

    她不能让自己的儿子孤零零的活在王府那魔窟,于是她拼命与若欣姑姑缠斗,渐渐被身手不凡的若欣逼着站在了悬崖边上。

    “年糕,你活着就是所有人的累赘,你别再拖累小阿哥和王爷了,你若活着,小阿哥就活不成了!算我求你了!”

    听到小阿哥有生命危险,年若薇顿时放弃了挣扎,她忽而绝望的苦笑起来,这几月她已然感觉到了四爷对她没有半分真心,她不想等着四爷亲自来杀她。

    “好!那就如他所愿!”她决绝转身,孤寂的背影破碎绝望,含泪一跃而下。

    若欣心内百感交集,看着年氏染血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浓雾中,转身就是去寻太后和四福晋赴命。

    此时红螺山脚下,胤禛正在运轻功登山,忽而感觉到心间一阵难忍的刺痛。

    他脚下愈发慌乱,飞身扑向山顶。

    靠近山顶之时,他耳畔传来一阵阵婴孩啼哭声,他顿时松一口气。

    那拉氏正亲手抱着年氏的孩子下山,忽而瞧见四爷飞身跃起,顿时满眼喜色的凑到四爷面前。

    “恭喜王爷,今日喜得麟儿。”

    胤禛只扫了一眼小阿哥,小家伙眉眼间竟与他极为酷似,他来不及欢喜,就着急追问。

    “年氏在何处?”

    “王爷”那拉氏欲言又止。

    “说!”

    胤禛只觉得愈发慌乱恐惧,板着脸寒声质问。

    “年氏方才忽然抱着孩子说要与王爷和离,最后竟然想抱着孩子逃跑,后不慎跌入山崖下,我们正在搜救。”

    “是啊,胤禛,方才年氏疯癫的样子让哀家都吓了一跳,辛亏她没抱着小阿哥跳崖,否则罪孽深重!”

    “她在哪!”

    胤禛只觉得一股灭顶剜心蚀骨之痛让他痛不欲生,他只觉得被人扼住咽喉,疼的无法言语,悲痛欲绝之下,他竟眼前一黑…

    耳畔传来婴孩的啼哭声,那拉氏抱着孩子坐在床前抹泪。

    “王爷,您可算醒了,妾身以为您不要我们母子了,呜呜呜呜”

    “王爷,万岁爷亲自给我们的孩子赐名弘晖,您快看看小阿哥。”

    “年氏可曾回家?”胤禛艰难溢出痛苦的哽咽。

    “我们搜寻了三日,只寻到了些人的碎骨和年氏残破的衣衫。”

    那拉氏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含泪摇摇头,却见王爷竟然挣扎着起身,踉踉跄跄的往外走去。

    “我要去接她回家,薇儿”胤禛才踉踉跄跄走出两步,只觉得急火攻心,喉头涌出一阵猩甜。

    此时苏培盛愁眉苦脸的入了屋内。

    “王爷,荣宪公主请您过公主府邸一叙。”

    “年氏定躲在公主府邸,苏培盛,立即备马!”胤禛顿时欣喜若狂冲出了屋内。

    那拉氏抱着孩子绝望看着四爷为了年氏那贱人失魂落魄,顿时气的狠狠将那孽种举起来。

    那孩子被吓得哇哇大哭,那拉氏瞬间狠不下心肠将那孽种摔死。

    只因太后已将这孽种过继到她名下,如今这孩子在皇族玉碟里记录在册,是雍亲王嫡福晋乌拉那拉氏所出的嫡子。

    即便她再不愿意,这孩子终将是她今后的全部指望。

    年氏根本不可能再活着,她的人已然找到了年氏残破的尸首,她身下还满是产后的恶露,定不会错。

    那拉氏忽而低低的冷笑起来,今后再也没有人敢与她抢四爷了。

    此时公主府邸内,荣宪公主满眼都是疲惫的红血丝,她裙摆上沾满了红螺山脚下的黄泥。

    “皇姐,年氏在何处?胤禛来接她回家。”

    “呵,她在阴曹地府,四弟现在就可以去与年糕团聚。”荣幸说话的声音都沙哑疲惫不堪。

    看到四弟那混蛋之时,她甚至觉得动手打他都嫌脏了自己的手。

    “皇姐,我知道你又在挑拨离间,请将她还给胤禛!”

    “苏培盛,去请张廷玉父子前来!”胤禛寒声说道。

    “不必如此麻烦,你将他们父子二人带到汗阿玛面前吧,我自会到汗阿玛面前自刎谢罪。”

    “我早觉得你对孝懿皇后指给你的人偏听偏信,你瞧瞧孝懿皇后给你选的福晋是什么玩意?”

    “还有她!”荣宪扬手间,老周就领着两个大力太监将被五花大绑的若欣和一个青年书生丢到了胤禛面前。

    “她只是单纯的想当你的妻,可你却从不信任她半分,她跋扈霸宠又如何?她只是愚蠢的认为你会爱她一辈子。”

    “她在孤山中产下你的孩子,换来的却是那拉氏杀母留子的算计,你和那拉氏真是天生一对啊,竟然将她活活逼得自戕了,呵呵呵呵”

    “这贱婢说她当时挣扎的厉害□□宪哽咽的擡眸,将眼泪逼回眼眶,最后还是忍不住潸然泪下。

    “她知道自己被抛弃,却依旧在念着不连累你和孩子,这贱婢一说让她别连累你们父子她就乖乖的自己跳崖自戕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说她是不是蠢的无可救药了,呵呵呵呵”

    “年糕,呜呜呜呜”荣宪终于绷不住悲伤的情绪,捂着脸嚎啕大哭起来。

    “王爷,您怨恨年糕牝鸡司晨,可她却一心一意为您豁出命。”锦秋早就哭成泪人,终是忍不住为枉死的年糕鸣不平。

    “那夜,奴婢陪年糕入了直郡王府,直郡王他简直禽兽不如,逼着小年糕换上死人的衣衫,还让她钻了猪笼,甚至甚至猥.亵年糕她当时身怀六甲吓得浑身都是冷汗,她满脸都是直郡王污秽的精水,可却咬牙忍下了所有屈辱。”

    锦秋恨不得杀了自己,早知道那日,她就该跟着小年糕一道去红螺寺,是她亲手将若欣这个凶手送到了小年糕身边,她间接害死了小年糕。

    “胤禔!!”

    胤禛姐弟二人俱是怒不可遏,不约而同咬牙切齿说道。

    “苏培盛,立即去寻与年氏容貌相仿的女子送入王府,就说她已平安归来。”

    “你想做什么!”荣宪不知道四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有些懵然的看向四弟。

    “我要让那拉氏生不如死,寝食难安。”

    “你不是还准备在生辰之时与她圆房,算了吧,四弟,你后宅里的女人能让你不重样的睡一个多月,年糕都下地狱了,你不必惺惺作态了。”

    “我会用自己的方法给小年糕报仇,我只要求小阿哥不得认贼做母,你若无法亲自照料,就交给我带回草原吧,反正你不缺女人生孩子。”

    “胤禛发誓,此生只会有晖儿一个孩子。”

    “我不想再听你发誓了,你发的毒誓全部都应验在小年糕身上,她已被你诅咒而亡,此刻开始你我恩断义绝,此后你我二人,不死不休!”

    荣宪是真恼了,世间哪有几人如她的书呆子这般对她专一长情,大多是如胤禛这般信口雌黄之徒,一旦得到就不知珍惜,失去又在故作深情。

    倘若不是念及小阿哥还需承袭胤禛的王位,她早就送胤禛下去陪小年糕了。

    康熙三十四年十月初六。

    江宁府,逼仄狭窄的大悲巷内飘散出阵阵刺鼻的药味。

    一名方脸宽额的中年大夫正在后院里给药人试药,这年轻的女药人极为能忍,虽然躺在床上半死不活两年,却已经熬过了无数次凶险的试药。

    此时那药人服下新的药后,依旧如往常那般面不改色,直到她开始大口大口的呕出毒血来。

    游医叶天士忍不住咋舌:“你到底是不是人?这方子里有断肠草和钩吻!”

    “不够疼,再加一两断肠草。”年若薇嘴角浮出一抹浅笑,幽幽说道。

    “叶大夫,今日我儿生辰,可否容我下厨做一碗长寿面?”

    叶天士掀了掀眼皮子,有些吃惊的看着那女药人光着身子,从漆黑的汤药里缓缓爬出来。

    近来她碎裂的骨头渐渐愈合,虽行动迟缓,但好歹能自理了。

    “多做一碗,我也饿了。”

    叶天士心无杂念的将女药人身上一寸长的密密麻麻银针一一拔出,又将一件普通的麻衣罩在她身上。

    看着她迟钝缓慢的朝着厨房挪步,叶天士有一瞬不忍,于是将她抱到了灶台边。

    眼看着那女药人连切菜的手都在抖个不停,叶天士无奈的夺过她手里的菜刀,开始做长寿面。

    “我就没遇到比你更惨的人。”

    “谢谢。”

    年若薇缓缓擡起手,将很容易脱臼的下巴按回去,却发现自己的右边胳膊又脱臼了,于是眉头都不皱一下,将胳膊按回原位。

    如今她这幅身子,就像残破散架的骨头架似的,走路都费劲,甚至咧嘴都不能太大幅度,否则剜心刺骨的疼痛将折磨她好几日。

    “十日后,我要去句容县,最近句容的一个小镇天花横行,死了不少人。”

    听到天花,年若薇想起来自己的儿子,在大清,天花传染性极强,几乎是不治之症。

    康熙爷一直沿用从患有轻度天花症的人身上提取少量病毒给健康人接种,让他们感染上轻微的天花症状,待到恢复之后,就能拥有终生免疫力。

    可此举死亡率极高,皇族都有不少孩子因为年少时候种人痘,而不治而亡。

    年若薇担心她的儿子染上天花,于是缓缓的扭着脖子看向叶天士。

    “叶大夫,我有秘方可预防天花。”

    “除了种人痘之外,连我都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你还能有什么办法?”

    “种牛痘。”

    年若薇记得种牛痘预防天花的办法,到十八世纪才会出现在英国,距今还有两百年。

    “你懂什么?”叶天士觉得这个药人什么都不会,只除了抗药性不错。

    “我可以试药,你给我种牛痘,我与你去疫区,我来贴身照料病人,若我安然无恙,则有效。”

    叶天士想了想,觉得不妨一试,反正接种牛痘又不会出人命,于是当下就让药童和药人一道接种了牛痘,他顺便也给自己种了牛痘,想感受一下得牛痘是何具体病症表现。

    “面好了,吃。”叶天士将筷子塞到那女药人手里。

    年若薇动作有些顿挫的缓缓来到桌前,落座之时,只听咔嚓咔嚓骨头的脆响声传来,叶天士皱着眉头伸手,熟练的将药人散架的髋骨推回原位。

    “你还需修养两三年,方可如寻常人般跑跳,记得没事多躺在药池子里养心血。”

    “好。”

    年若薇将脱臼的拇指按回原位,开始低头吃面。

    十日之后,她躺在满是药汤的血棺材里,与叶天士一道前往句容县。

    这日她正躺在棺材里歇息,忽而听到一阵阵悲悲切切的哭声和哀乐声传来。

    一路上都是哭丧的队伍路过。

    无数纸钱飘入没有盖紧的棺材内,年若薇伸手将纸钱捏在手里,慨叹此地简直是人间炼狱。

    马车行至一处亦庄,年若薇换了一身干净的麻衣,又蒙住了自己的脸,跟在叶天士身后,来到了疫区内。

    “小年,你和他们四人去照顾病患,注意保护自己。”叶天士悲天悯人的看着那些病人们。

    年若薇正要转身去照顾棚舍里的病人,忽而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叶大夫,本官替这些可怜的病人感谢您悬壶济世之心。”

    听到陈文宴的声音,年若薇只觉得恍如隔世,她忙不叠的低下头,与药童们一道入棚舍内照料病人。

    接连几日,她都不知疲倦的照顾那些病人。

    这几日叶天士有些诧异,只因为他前几日被情绪激动的病人咬了一口,却并未染上天花,再看他的药童们和那药人,俱是安然无恙。

    于是他当即去寻了江宁知府陈文宴大人,与他商量周边区域大范围接种牛痘。

    接种牛痘成本极低,陈文宴当即就吩咐人征集生了牛痘的牛来。

    随着时间推移,句容县周边村镇竟再无人上报疫情,陈文宴当即大喜,立即让人在江宁府广泛接种牛痘。

    康熙三十五年秋,江宁府成为整个大清天花死亡率最低的区域。

    康熙帝龙颜大悦,当即就下令在全国范围内种牛痘预防天花。

    叶天士因推广牛痘预防天花有功,更是被康熙爷下旨褒奖,赐名为天下第一神医。

    年若薇看着叶天士身边渐渐多出许多达官贵人,心中愈发忐忑不安,她怕那人寻来!

    于是这日午后,她背着行囊来到了叶天士面前。

    “叶大夫,感谢您的救命之恩,我是个孤僻之人,想去云游四方,就不打扰您了。”

    “小年,你身子骨尚未康复,你要去哪里?你我可一道前往。”

    “叶大夫,您心怀天下苍生,如今这牛痘种植术还需您大力推广,您可不能乱跑,那些大官该着急了。”

    “这些都是你的功劳,小年,我替天下苍生感谢你的无私。”

    叶天士很欣赏这个药人,她身怀秘方,却并未以此牟利,无私的将秘方公布天下,彻底让可怕的天花不再肆虐大清国境。

    她才是真正的医者仁心,心怀天下苍生。

    “这是你泡的汤药的秘方,今后你每个月都需最少泡半个月血棺。

    “还有这些银子你拿着。”叶天士将一叠银票塞到了药人小年的包袱里。

    “叶神医救命之恩,小年感激不尽。”年若薇曲膝跪在叶天士面前,感谢他当年在乱石滩救下她的恩情。

    “是你自己命硬,这些年你是靠自己当药人才能有今日,小年,我不知道你从前遭遇什么悲惨的过往,如今你算涅槃重生,需不念过往,方能未来可期。”

    “未来可期”年若薇有些失魂落魄的喃喃道。

    天大地大,她甚至没个容身之地,她最爱和最恨的人都在京城,可她却此生都无法再见他们,何谈未来可期。

    “叶神医,就此别过。”

    年若薇背着行囊离开了大悲巷,她茫然的在江宁城内走走停停,竟不知该去哪里。

    此时她看到一处牙行贴出了招人的启事。

    冷不丁她被一条招仆妇的消息吸引。

    有一主人家招纳仆妇一名,需识文断字,善音律,会调素琴,最关键的是只需照顾夫人即可,月钱二两。

    年若薇对如此丰厚的薪资有些心动,心想反正没地方去,于是干脆就入了牙行应聘。

    那牙行的老妈妈看见眼前漂亮的不像话的□□,顿时眼睛都看直了。

    “劳驾,我是来应聘甲字第一号主人家的。”

    那牙婆脸上的笑容顷刻间消失,有些失望的说道:“那家主人家要求极为严苛,需男女主人同时面试过关,你方可去当差。”

    “你会弹琴吗?识文断字吗?就这两点但凡都会的,家里的条件都不差,谁还会来做奴婢。”

    那牙婆也是看在佣金丰厚,否则当时就差点将那家的小厮赶出门去。

    年若薇点点头,当下就接过牙婆递来的毛笔,工工整整的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紧接着她又在牙婆的引领下,坐在古筝前抚了一曲。

    “不错不错,你且在此稍候片刻,那家就住在不远处。”

    那牙婆也看出今日来的仆妇有些真才实学,于是赶忙将人带到茶室内,就命人去长乐巷请男女主人来相看奴婢。

    此时年若薇有些紧张的坐在茶室内,才吃了两盏茶,门外就传来了脚步声。

    迎面进来一张熟悉的俊逸脸庞,那人也恰好看向她。

    “你”陈文宴没想到竟然在此看到了年氏。

    可他却有些懵然,年氏如今贵为雍亲王侧福晋,应该身在王府才对,为何会出现在千里迢迢的江宁府?

    “宴郎,这仆妇看着知书达理,似乎资质尚可。”

    陈文宴身后走来一个清丽婉约气质如兰的美人儿,想必就是他藏在暗处的心上人。

    “莹儿你先出去等我。”

    “怎么了?”那少女眉目如画,此时蹙眉更是风姿绰约,让人移不开眼。

    “一会再与你说。”

    那少女乖巧的点点头,就转身离开。

    待到众人离开之后,陈文宴让小厮在门外把守,就将茶室门紧闭。

    “你是谁!”

    “方才那位就是你的心上人吧,陈大人。”

    “你你是怎么可能!”陈文宴顿时大惊失色,满眼震惊盯着眼前熟悉的女人。

    “我是小年,听闻陈大人在寻丫鬟仆妇,我觉得我很合适。”

    “你既在此,那王府里的侧福晋又是谁?”

    听到陈文宴说王府里还有一个她,年若薇顿时哑然失笑,心想许是四爷和四福晋杀人夺子之后,担心东窗事发,所以寻了个影子来掩人耳目。

    这二人还真是阴险狠毒,年若薇愈发对四爷夫妇二人恨之入骨,她之所以忍着不去复仇,只是想让她的儿子好好的活着。

    如今她此生的牵挂就是年家和孩子,还有公主。

    “我被人杀母夺子,如今已无家可归。”

    偶然遇到信任的故人,那些尘封的痛苦记忆瞬间历历在目,年若薇忍不住伤心欲绝的啜泣。

    陈文宴听着年氏惨绝人寰的遭遇,也忍不住同情的红了眼眶。

    “年氏!倘若你不嫌弃,今后在明面上就是我的外室,帮我护着莹儿周全。”

    “好,感谢陈大人给我一处容身之地,今后我定为陈大人效犬马之劳。”年若薇咬唇,其实她方才决定留在陈文宴身边当奴婢,还有一个原因,她忍不住开口询问:“我爹娘和弟弟可好?还有荣宪公主可好?还有我的儿子可好?”

    “你爹娘和你弟弟都好,你弟弟前两年成亲之后,如今在江南绿营内当四品指挥使。”

    “至于荣宪公主,前两年就回巴林部了,你儿子如今是雍亲王夫妇的嫡长子,听说雍亲王十分器重此子,亲自带在身边教导。”

    “那就好。”听到亲人们都过的很好,年若薇顿时松一口气。

    “对了,直郡王是不是出事了!”年若薇语气笃定。

    “你怎么知道?他去岁被百官联名弹劾,参奏说直郡王竟然暗中用百官言行录来威胁百官,万岁爷震怒之下,将直郡王贬为贝勒,并驱逐到军中磨砺。”

    “万岁爷还当着百官的面,将百官言行录当场付之一炬,这才平息了百官的怨念。”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直郡王太小瞧蝼蚁之力!”

    年若薇不禁莞尔,当年她写信让爹爹,让爹爹悄悄将直郡王用百官言行录威胁朝臣的事情散播出去,让百官抱团求生,果然有奇效。

    她就知道那百官言行录定是祸害。

    “年氏,你被录用了,今日开始伺候莹儿。”

    “多谢陈大人。”年若薇擦干净眼泪,施施然跟在了陈文宴身后。

    陈文宴上前亲昵的牵着那少女的手,与那少女耳语了一番,那少女顿时用怜悯的眼神看向她。

    自那日起,年若薇就住进了长乐巷内,成为陈文宴在明面上的外室。

    这日,陈文宴去府衙办差,年若薇正泡在棺材里的汤药内养骨血,忽而面前出现隋莹明媚的笑颜。

    “年糕姐姐,你身上的皮肤都泡皱了,不疼吗?”

    隋莹好奇的盯着那漆黑的汤药,竟然伸出指尖探入了那汤药中。

    “姑娘别碰汤药!”年若薇吓得惊呼一声。

    “啊,好疼!!”

    隋莹疼的眼泪汪汪,此时她沾染了漆黑汤药的指尖满是鲜血。

    “呜呜呜,年糕姐姐为何你没事!”

    年若薇赶忙从棺材内爬起身来,绕到屏风后简单梳洗一番,这才匆匆忙忙的来查看隋莹的伤势。

    “这侵肌蚀骨的药水我泡了两年,还需再泡两年,早已麻木,头一年几乎将我的骨骼肌肤重塑,后面疼久了就麻木了。”

    “姐姐你好可怜。”

    隋莹方才只被那药水伤了指尖就疼的锥心刺骨,难以想象年糕姐姐竟然全身泡在那药水里长达两年之久,而且还需继续浸泡两年,她真怕年糕会泡成白骨骷髅。

    “姐姐,你知道世家吗?”隋莹的语气满是向往和憧憬。

    年若薇有些诧异的挑眉,看来陈文宴的心上人也并非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嗯,三代为门,五代为阀,九代成族,历经十二代长盛不衰方能成为世家,世家,就是能与强权与富可敌国的势力抗衡的存在。”

    “姐姐曾经也是世家大族出身吗?”

    “没有,我只是曾经给世家为奴婢过,多少沾染了些诗书熏陶。”

    年若薇想起来陈文宴说过隋莹出身贱籍,以她出众的容貌和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情,她多少猜测出隋莹定出身风尘,所以陈家才宁愿陈文宴不娶妻,也不会让隋莹入高门世家。

    “姐姐,你前头那个丫鬟是因为勾引宴郎,才会被他下令点了天灯,你知道何为点天灯吗?”

    听到隋莹用天真烂漫的口吻说这点天灯,年若薇心下一惊,她在那些云波诡谲中浮沉多年,自然能敏锐的察觉出,陈文宴的心上人,并未如他描述中那般天真无邪。

    所谓点天灯,就是在人的脑上钻个小洞,倒入灯油和水银并点燃,水银可在皮□□隙中游走,让人活生生的皮肉分离。

    倒入灯油后,燃烧的火苗就会游走在皮肉之间,让人在极痛苦中经历被水银剥皮,再被活活烧死的双重折磨。

    隋莹说话柔声细语,若春风化雨。

    但却是在用前面那位被点天灯的丫鬟,来提醒她别重蹈覆辙,千万不能勾引陈文宴,否则她也会被陈文宴点天灯。

    “姑娘,奴婢该去准备午膳了,一会大人该回来用膳了。”年若薇刻意不接茬,只镇定自若的说道。

    “姐姐是不是因为我是瘦马出身,就瞧不起我?”

    年若薇看到隋莹哭的梨花带雨,顿时眉头突突跳,她觉得隋莹茶里茶气的。

    可毕竟萝卜白菜各有所爱,陈文宴喜欢就好,与她并无太大的关系,她只需尽心尽力的照顾好陈文宴的心上人即可。

    “姑娘说笑了,奴婢也出身寒微,还死了丈夫,您深受大人宠爱,大人为了您甚至不愿意娶妻,您是有福之人,该是你瞧不起奴婢才是。”

    陈文宴与她交代过,她只以寡妇的身份在隋莹身边伺候即可。

    “姐姐你会弹琴吗?”

    隋莹迈着三寸金莲走到琴架前,素手拨弄间,婉转琴声乍然响起。

    “姑娘,奴婢粗鄙,只识得几个简单的音律和几首乡间小调,实在难登大雅之堂。”

    不知为何,年若薇总觉得隋莹似乎是个争强好胜的性子,甚至总想着用技艺压她一头,显示她的优越感。

    年若薇不想让陈文宴觉得她刁奴欺主,于是索性在隋莹面前假装是个草包。

    午膳之时,陈文宴穿着一身常服入了小院内。

    年若薇将厨房里的仆妇做好的午膳端入屋内,见二人你侬我侬羡煞旁人的在拥吻。

    年若薇只面无表情的摆好膳食,退到了房门外伺候。

    午膳之后,陈文宴甚至不休息就又出门办差去了。

    到了晚膳之时,陈文宴回来用过晚膳之后,又去书房处理公务,沐浴之后,就与隋莹在屋内缠绵。

    年若薇只麻木的站在门外,漠然听着房内穿出阵阵男女低吟声,陈文宴看着是个温柔书生,但在情事上却有些索求无度。

    此时年若薇脑海中浮现一张阴鸷的脸,她死死咬着嘴唇,将那恶人的脸从脑海中驱逐。

    房内的动静直到三更天方才歇息,年若薇正有些昏昏欲睡,忽而耳畔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