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晖儿,你立即带着弟弟们到衣柜里藏好,无论发生何事都不准出来!”
年若薇悲戚的压低嗓音嘱咐道。
几个兄弟互相对视一眼,眸中满是决绝。
他们不忍心贪生怕死的抛下额娘,而小弘昼只将熟睡中最小的弟弟弘煦抱到了衣柜内藏好,转身就跟着兄长们一道护在了额娘身前。
年若薇感动的泪流满面,正要继续劝说孩子们,忽而房门被轻轻叩响:“年糕,四哥让我来接你们回京!汗阿玛病重,四哥已提前伴驾回京。”
门外传来了十三阿哥胤祥的声音,年若薇紧绷的绝望情绪顿时松了下来,忍不住含泪打开了房门。
“十三爷,如何了?”年若薇的忐忑不安的看向面色凝重的十三阿哥。
胤祥笑着点点头道:“太子败局一定,已被汗阿玛下旨幽禁于咸安宫,非死不得出。四哥勤王伴驾,汗阿玛很欣慰。”
“四嫂,快收拾收拾,四哥让我亲自护送你们母子回京。”
年若薇怔了怔,又小心翼翼问道:“万岁爷可好?”
胤祥的面色忽地再次变得凝重:“汗阿玛被太子爷逼宫之逆举,气的一病不起,方才还吐血了。”
“啊”年若薇吓得捂住了嘴角,她忽然意识到倘若所有事情都提前发生了,那么康熙爷驾崩呢
年若薇匆匆忙忙的收拾行装,忽而想起佟佳毓琳母子还在南苑住着,如今太子再度被废,她们母子二人不知该如何自处。
“十三爷,佟佳氏母子可要一并带上?”
“不必,佟佳一族方才派人将她们母子二人带走了,无需理会。”胤祥多少知道些佟佳氏和太子的丑闻,语气很是不屑。
康熙四十五年十月三十,年若薇母子被送到了畅春园北边的一座小园子中。
而四爷此刻正在畅春园内侍疾。
今日是四爷二十八岁生辰,年若薇亲自做好长寿面之后,就让柴玉送去畅春园内。
午膳之后,她正在用木兰秋狝得来的皮料给四爷和孩子们做新年的衣衫,忽而锦秋来报,说荣宪公主造访。
公主日日都守在康熙爷面前侍候,为何在这个节骨眼上前来,年若薇顿时惊的起身来到门前迎接公主。
“公主怎生如此憔悴了。”年若薇看到公主眼下的乌青和凹陷的脸颊,心疼极了。
“年糕,我有些体己话要与你说。”
年若薇牵着公主的手来到了内室,忐忑的看向公主:“公主,出什么大事了?”
“汗阿玛估摸着熬不到过年了,年糕,最疼爱我的汗阿玛要不在了,我没阿玛了,呜呜呜呜”
“公主,万岁爷病重都还不忘让您陪伴在身侧,若看到您如此伤心,万岁爷该心疼了。”
年若薇取了帕子,擦拭公主满脸泪痕,温声安慰道。
“年糕,倘若胤禛为新帝,你必须是皇后!”
“啊?”年若薇没想到公主的话题转折的这么快,有些愣怔的看向公主。
“公主,这节骨眼的您可别瞎说,万岁爷还健在,我们家爷绝无半分觊觎皇位的心!”
“我呸!你就装吧,我今日来,就是要告诉你一声,除了你之外,我这一生绝对不会臣服在别的女人脚下俯首称臣!”
荣宪揣着手,颤抖着指尖抚摸着藏在袖子里的明黄诏书。
“公主,大清没有活着被册封的汉女皇后,我不想当皇后,倘若我一意孤行要当皇后,定会让满朝文武指摘,我不想让四爷为难。”
“你就知道想着他,今儿的话你给我记牢了!我先去汗阿玛身边伺候!”
年若薇被公主风风火火的一句话说的有些莫名其妙,但她大概猜出公主想要拥立她为皇后的决心。
于是她朝着公主毕恭毕敬的福身说道:“公主的美意我心领了,我不想当皇后,我喜欢当个宠冠后宫的宠妃。”
“不想理你了!走了!”荣宪气的转头就离开了。
年若薇面色凝重的目送公主离开,就有些疲惫的坐在了软榻上歇息。
这几日她身上懒懒的不舒服,这种熟悉的感觉她经历过很多次了,八九不离十她又怀上孩子了。
只不过如今这节骨眼上,她不敢让四爷有半点分神,只悄悄的压下了有孕的消息。
接下来的时日,四爷日日都守在康熙爷身侧,年若薇已然有许久的时间没有见到四爷了。
十一月十三这日,年若薇总觉得惴惴不安。
方才苏培盛沉着脸,将小阿哥们统统都叫走了,随即康熙爷病危的消息就传来了。
今日康熙爷在畅春园内召一,三、四、五,七、八、九、十、十二、十三诸皇子,及新一任九门提督隆科多觐见。
年若薇正在忐忑不安的等待消息,忽而苏培盛拔腿入内:“年糕,康熙爷驾崩了,先帝临终遗诏,立雍亲王为嗣皇帝。眼下王爷不不不,眼下新帝正在处理大行皇帝入殓事宜,万岁爷让杂家先来与你说一声,免得你担惊受怕。”
“万岁爷将于十一月二十日登基,改翌年为雍正元年。”
“奴才恭贺娘娘。”
苏培盛和锦秋带着一众奴才们纷纷匍匐在年若薇脚下。
“快些起来,万岁爷才驾崩,国丧期间需克制些情绪。”年若薇忍不住激动的落泪。
“那杂家先去御前伺候了。”
苏培盛拔腿就要去四爷面前继续伺候,忽而被小年糕叫住。
“苏哥哥,你速速去请太医来,我估摸着是遇喜了。”如今大局已定,未免在国丧期间闹出她有孕的误会,年若薇当即就大张旗鼓的让人去请太医。
“哎呦,今儿真是大喜啊!”苏培盛不敢露出过于欢愉的表情,只压下表情欢喜庆贺道。
很快新帝侧福晋年氏怀有三个月身孕的消息传开,众人不禁慨叹年氏乃有福之人,竟然早就怀上了新帝登基的第一贵子。
傍晚时分,年若薇正在用膳,四爷忽然一身缟素入内。
“为何不早说?”胤禛将年氏小心翼翼的拥入怀中。
“万岁爷在忙着江山社稷之事,臣妾不想让万岁爷分心,臣妾自己能照顾自己。”
“薇儿,只你我二人不必如此见外。”胤禛从袖中取出一封明黄诏书递给年氏。
“这是什么?传位诏书吗?”
“是爷为新帝,亲笔御书的第一道圣旨。”
“爷写了什么?”年若薇好奇的展开,竟然发现四爷写的第一封圣旨,是她的立后诏书。
“朕惟道原天地,干始必赖乎坤成,化洽家邦,外治恒资乎内职,既应符而作配,咨尔侧福晋年氏,祥钟华胄,秀毓名门,温惠秉心,柔嘉表度,六行悉备,久昭淑德,于宫中四教弘宣,允合母仪于天下。”
“今皇太后慈命,以册宝册立尔为皇后,尔其承颜思孝,务必敬而必诚,逮下为仁,益克勤克俭,恪共祀事,聿观福履之成,勉嗣徽音,用赞和平之治。钦哉!”(注:此二段摘自雍正立后诏书)
四爷亲口将立后的圣旨一字一句念给她听。年若薇泪眼盈盈的准备跪下接旨,忽而被四爷一把搂入怀中,动情吻着她的眉眼。
“今后不准跪任何人,包括爷!”
年若薇感动的抱紧了四爷的腰,接过了四爷递来的立后诏书。
待明年开春,四爷就能循例册封后宫,年若薇欢喜之余,却愈发忐忑不安,满蒙的勋贵们压根就不会允许卑微的汉女成为皇后。
四爷初登大宝,根基未稳,年若薇不想让四爷为她与整个世界为敌。
她虽然不屑于皇后之位,可如今四爷为她亲书了立后诏书,她又如何能不动容。
可比起皇后之尊,她更想要弘曕回到她身边,他不想浇灭四爷的热情,忍着不知该如何开口告诉四爷她更想要六阿哥回到她的身边。
四爷很忙,只与她说几句话之后,就再次回去主持大行皇帝丧仪。
侍卫和宗人府将康熙爷的遗体连夜送回了紫禁城内。
九门提督隆科多更是已将京城九门紧闭,隆科多率兵亲自护送四爷入紫禁城内守灵。
而其余诸皇子,更是被九门护军亲自送回了各自府邸,非经传旨不得入宫。
接下来直到四爷登基的六日内,京城九门都紧闭。
十一月二十这日,年若薇和雍王府潜邸里的妻妾们一早就穿着朝服入了紫禁城。
年若薇看着四爷穿着明黄的天子朝袍,在一声声喜庆的扬鞭声中,缓缓走向了那把龙椅。
她知道四爷有多艰辛才走到这个位置,忍不住激动的潸然泪下。
新帝登基之后,潜邸里的女人们算是准嫔妃了,只待明年开春新帝册封后宫,她们这些人就能正式入住紫禁城。
现下后宫里的先帝太妃们还需给新帝的嫔妃挪位置。
新帝登基之后,众人开始紧锣密鼓的举行大行皇帝的丧仪。
为了不被人非议,年若薇虽身怀六甲,仍是虔诚的叩拜守灵,就怕被人抓住错漏,成为抨击四爷的话柄。
如今潜邸旧人们被无数双眼睛盯着,她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年若薇虽然虔诚叩拜,但为了腹中的小阿哥,仍是见缝插针的歇息。
直到这日,她正跪在大行皇帝梓宫前烧纸钱,忽而被苏培盛请到了养心殿内。
四爷正在伏案批阅奏折,见她来了,于是放下朱笔将她抱在怀里。
“薇儿入主紫禁城后,想住在哪座宫殿?”
年若薇不着急回答,而是反问四爷:“爷今后会常住在养心殿还是乾清宫?”
东西十二宫以东为尊,尤以靠近乾清宫为尊。
可年若薇才不管什么尊不尊贵,她只想住在距离四爷最近的地方,最好走两步就能看到四爷。
“若爷今后常居乾清宫,乾清宫在紫禁城中轴上,距离东西六宫都近,臣妾住哪儿都成,倘若爷今后常住养心殿,那臣妾就选东六宫的永寿宫或者翊坤宫皆可。”
“可,今后朕会常住养心殿,朕立即让人将永寿宫收拾出来,永寿宫紧挨着养心殿,届时朕让人在养心殿和永寿宫开凿一道暗门。”
“爷,整个紫禁城宜太妃所居的翊坤宫最为富丽堂皇,其实臣妾也喜欢翊坤宫呢。”
年若薇话刚说出口,又开始后悔了,虽说偌大的紫禁城只有翊坤宫和坤宁宫带有“坤”字,与万岁爷所居的乾清宫遥相呼应,且历史上翊坤宫宠妃频出,但这座富丽堂皇的宫殿,却有毒!
从前明朝开始,一直到大清王朝寿终正寝,在翊坤宫里住过的嫔妃个个生前显赫,却无一例外死的悲惨或遗臭万年。
诸如疯癫断发的那拉继后,亦或割地赔款丧权辱国的慈禧太后,无一不是出自这座如夏花般绚丽的宫殿。
“不准,你将是皇后,翊坤宫是妃妾居住之地,翊为辅佐之意,翊坤即辅佐皇后管理六宫之意,你本就是皇后,又何必再辅助谁?”
“朕昨日已下旨将年氏一族全族擡入镶黄旗。”
“爷,臣妾替年氏一族叩谢万岁爷隆恩。”
年若薇险些喜极而泣,她出身汉军镶白旗,属于低微的下五旗。
按规定她不能晋升到贵妃及以上级别,四爷为了她有资格被册立为皇后,竟直接把年家一百七十余口人丁,全部擡入上三旗中的镶黄旗。
此后年氏一族将无需为任何宗室子弟的属人家奴,而是直接隶属于皇帝管辖的镶黄旗。
“娘娘,万岁爷还将您的父亲年老大人晋爵为一等公,赐双眼孔雀翎,加正一品尚书衔,加太傅衔,这是咱大清朝异姓非宗室外藩之最高的封爵了,再封无可封。”
“还有您的母亲赵氏,更是被封为正一品诰命夫人,您的长兄年希尧大人授正二品内务府总管,兼理淮安关板闸关税务,并遥领景德镇御窑监督,这些可都是肥缺啊。”
“还有您的亲弟弟年羹尧大人获封三等公,授抚远大将军之尊,这几日在西北指挥平定罗卜藏丹津之乱,为大清平定四海。”
“您的妹夫胡凤翚,也被任命为苏州织造兼苏州浒墅关监督,这可是一等一的肥差啊。”
苏培盛都忍不住慨叹道,小年糕果然是帝王的心尖宠,万岁爷恨不得以天下娇养呵护着她。
年若薇感动四爷为了她爱屋及乌,厚待年氏一族。
可她很担心年家的命运,她的弟弟年羹尧这些年来,在军中牵制了十四阿哥的势力。
她虽然不愿弟弟成为拥兵自重的武将,但仍是无法阻挡历史的洪流。
在后宫出自将门的嫔妃,很容易为帝王忌惮,她愈发惶恐不安,帝王之爱,夹杂太多利益纠葛,她怕会因为权势,而渐渐与四爷彻底离心背德。
“爷,我有些害怕,我会不会太贪心了?既得了帝王之爱,却还妄图与爷举案齐眉,当正经的嫡妻。”
“你本就是朕的发妻!何来贪心?不准胡思乱想!”
“生辰快乐,皇后。”
年若薇这才想起来今日是她的生辰,四爷在她耳畔说了句满五个月了,她顿时会意,知道他想要她了。
“前几日就满了,估摸着五月初,咱的八阿哥就能与爷见面了。”
“想爷了”年若薇主动送上炙.烈的吻,自从康熙爷驾崩到如今,她见到四爷的时间屈指可数,每回都是匆匆话别,许久没有如此亲昵的温存过。
“怎生瘦削了些,要多吃饭。”胤禛温声叮咛着,边缓缓挺腰入内,与心爱的女人融在一起,缱绻厮磨着。
“嗯”年若薇纤细的手臂紧紧缠绕在四爷的颈后,张开自己,方便他纵情撷取。
四爷念及她怀着孩子,只克制的要了她两回。
而殿门外,后宫虽还未册封,但万岁爷临幸后宫,循例敬事房都需在彤史上记档。
雍正朝彤史上记下的第一条新帝临幸记录,出自侧福晋年氏,紧接着第二晚和第三晚依旧是年氏。
后宫人人自危,年氏还在孕中,万岁爷就对她擅房专宠,且年氏子嗣最多,有机敏之人从万岁爷登基后的的种种举动抽丝剥茧,得到了可怕的真相。
那就是新帝的皇后,未必就是嫡福晋那拉氏。
因着春节休沐,内务府总管易主的消息在开春后才犹如晴天霹雳,渐渐在朝堂和后宫炸开锅来。
佟佳一族是先帝的母族,把持内务府多年,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佟佳一族如今把持着戍卫京城的九门提督,新帝自然无法容忍佟佳一族将手伸到天子的跟前。
只不过年氏一族这种名不见经传的破落户也配掌管内务府!凭什么!
这是所有满蒙贵族朝臣一致的谩骂与嘲讽,在新帝登基之前,谁还知道年家这小门小户?众人还没从年氏小族崛起的噩耗中回过神来,忽而新帝欲宠妾灭妻,册立侧福晋年氏为皇后的消息,就铺天盖地的传开。
一石激起千层浪,满蒙朝臣弹劾年氏一族与反对册立年氏为皇后的折子,如流水般纷至沓来。
景仁宫内,四福晋那拉氏脖颈儿上一条勒紧入肉的血痕,让人触目惊心。
此时那拉氏眸中含泪的盯着那挂在房梁上的白绫,眼泪簌簌落下:“你汗阿玛已将内务府给了年氏娘家人,还给年氏全族擡旗,立后诏书都送到了永寿宫里,没人看得起我这个发妻,我还不如死了。”
那拉氏是真的想死,她简直无地自容,万岁爷立后的诏书都送到了永寿宫那贱人的手里。
她这个发妻若沦为妃妾,简直就是对她的侮辱,比杀了她还更让人痛不欲生。
“额娘!您放心,这中宫皇后之位,本就是您该得的!”
弘曕将那挂在房梁上的白绫取下,捧着那白绫径直来到了永寿宫内。
此刻年若薇正躺在廊下懒洋洋的晒太阳,听到弘曕前来,说不出的欢喜,当即就让人立即准备了好些六阿哥喜欢的点心。
此时年若薇扶着肚子迎接弘曕,忽地瞧见弘曕手里攥着一条白绫,她有些发怵,赶忙瞅了瞅一旁的大力太监。
大力太监站在了娘娘身侧护着。
“六阿哥何故带白绫前来?”
“这是皇额娘上吊的白绫,儿臣来拿给额娘去瞧瞧。”
听到弘曕唤那拉氏为皇额娘,俨然是认定了那拉氏皇后的身份,年若薇心里不是滋味。
“弘曕,额娘才是你的生母,想必过往那些事情,你汗阿玛都与你说过了吧!”
如今四爷登基为帝,年若薇再无任何顾忌,说话的底气都足了。
“那拉氏才是我的额娘,我只知道在无数寒暑之夜,但凡我有个头疼脑热,只有她不遗余力的照料我,哄着我,可当时您在哪?”
“我被亲兄弟欺凌之时,您又在哪?当年您选择了五哥弘昼,却放弃了我!是您先不要我的!”
“我对不起,曕儿额娘罪该万死,额娘当时只想让你活下去,当时你五哥弘昼孱弱多病,额娘只能忍痛将强壮些的你,送到那拉氏身边,千错万错是额娘无能,无法将你们兄弟二人都留在身边照料”
年若薇此生最愧疚的事情,就是没能力将弘曕养在膝下,她盼着弘曕回来整整盼了七年。
此刻年若薇激动的忍不住瑟缩的伸出手掌,想要去牵起弘曕的手,可她的指尖才触及到他的袖子,忽而被他狠狠甩来。
“你已有汗阿玛的独宠,为何还如此贪得无厌,皇额娘余生只有冷冰冰的皇后之位了,你为何还如此歹毒的要将她活活逼死!为何不能给她留一条活路!就当为我做一件善事可好!”
“虚伪!你不是盼着我回到你身边,那就让皇额娘当皇后!你若不抢皇后之位,我立即回到你身边,否则我与皇额娘同生共死!我此生宁愿死,也再不想见到你这蛇蝎毒妇!”
弘曕气的面色铁青,如今他只能忍着恶心,含泪将自己送给年氏当礼物,希望年氏能不抢走皇额娘的皇后之位。
永寿宫里的动静很快传到了一墙之隔的养心殿。
弘曕还在慷慨激昂的逼着年氏让贤,全然没有注意到他身后竹篱那道紧挨着养心殿的红墙上开了一道暗门,此刻那暗门悄然打开,一道明黄的身影带着劲风疾步朝他走来。
“逆子!”
只听四爷暴怒的呵斥了一声,扬手狠狠甩了弘曕一巴掌。
弘曕被汗阿玛打得唇齿间溢出血腥气息,他只笔挺的跪在地上,丝毫不敢躲避汗阿玛接二两三的巴掌。
“万岁爷息怒啊,孩子都被爷打出血了,不许再打了,呜呜呜”
年若薇方才情绪太过于激动,忘了让人守住那道可自由通行于养心殿的暗门。
此时她吓得紧紧的抱住了四爷的腰拼命往后拽。
“苏哥哥,快带六阿哥走,快!”
苏培盛被暴怒的万岁爷吓得瑟瑟发抖,在锦秋的连声提醒之下,才扶着身型摇摇欲坠的六阿哥离开。
“传朕旨意,弘曕赐白绫,杀!”
“爷,我肚子好疼啊,呜呜呜柴玉公公站住不准去!”
年若薇吓得紧紧抱着四爷的腰啜泣道。
她的脸颊紧紧的贴着四爷因愤怒而剧烈起伏的胸膛,四爷方才满是无尽杀意的神情让她不寒而栗。
“传太医!”此刻四爷呼吸急促的折腰,一言不发的将她打横抱入寝宫内。
“爷,臣妾忽然又不疼了”年若薇心虚的在四爷板着的脸上啄了啄。
“他必须死!”
“爷初登基就准备杀子了吗?那臣妾和八阿哥就随弘曕一块去了,呜呜呜”
年若薇实在没辙了,只能用屡试不爽的眼泪攻势,四爷在她的伤心啜泣下,很快败下阵来,不住的温言软语哄着她。
直到四爷再三保证不杀弘曕,年若薇也哭累了,她累的趴在四爷怀里渐渐睡着了。
年若薇苏醒之时,四爷早回养心殿处理政务了。
永寿宫本就距离四爷所居的养心殿最近,二者只隔着一条狭窄宫道,四爷让人将宫道两端封死,又在永寿宫红墙上凿了一道门,方便夫妻二人随时进出探望彼此。
可没想到今日这相思之门却惹下大祸,年若薇当即就让锦秋专门安排一个人来看守暗门,就怕四爷再撞见永寿宫里尴尬之事。
此时锦秋端着一盏花茶施施然跪在了小年糕面前。
“年糕,紫禁城里的满军旗包衣奴才们近来不甚安分,你需留心些。”
年若薇大概猜到了满蒙之人对她为皇后颇有微词,只不过都被四爷雷霆万钧的压下了气焰。
“万岁爷毕竟是满人,倘若他强行册立你为皇后,估摸着会真的成为孤家寡人,还有,你可知和硕特部酋长罗卜藏丹津蠢蠢欲动,西北局势紧张,是因为万岁爷拒绝了蒙军旗提出册立那拉氏为皇后的奏折吗?”
年若薇默然,满蒙才是真的一家,那拉氏身后站着蒙军四十九旗和满军八旗。
她忍不住感动的潸然泪下,四爷竟宁愿冒着山河破碎众叛亲离的风险,也要执意册立她为皇后。
“还有好多反对的声浪,万岁爷不准我们告诉你,我也是满人,我知道这回闹腾的有多凶,无论万岁爷杀了多少谏言的言官都无济于事,大半个朝堂都空了,满蒙大臣全都称病不早朝。”
“年糕,我也希望你当皇后,可万岁爷要付出玉石俱焚的代价,真的值得吗?”
锦秋一脸为难的再次曲膝跪在了小年糕面前。
她是满人,必须要为了家族和满军旗出一份绵薄之力。
“我知道该如何做。”年若薇疲惫的揉着眉心,哑着嗓子说道
晚膳之时,锦秋来报,说看守暗门的奴才被四爷下旨杖杀了,年若薇顿时惊得差点将手里的汤碗给洒了。
她意识到四爷生气了,于是赶忙来到那暗门,准备去养心殿里瞧瞧四爷。
可她才打开暗门,就看见养心殿一侧的暗门外,站着两个小太监把守。
四爷这是恼了她派人看着暗门呢,年若薇面色愈发凝重,就这么不哭不闹的安静站在原地。
夜寒风急,簌簌鹅毛大雪落下,她让人寻了个汤婆子捂着,时不时的伸手拂开落在肩上的残雪。
估摸着站了一个时辰不到,她就听到了一阵熟悉的沉稳略带急促的脚步声。
年若薇抿唇压下笑意,擡眸间就看见四爷疾步朝她走来。
这男人今儿估摸着被老婆和孩子气坏了,此刻板着脸,折腰将她打横抱起,转身入了温暖的养心殿内。
“爷,我脚冷,方才站了好一会儿呢~”年若薇娇嗔道。
“哼!”四爷板着脸冷哼一声,将她放在了御案边上的太师椅上。
紧接着他冷着脸,将她的花盆底绣鞋脱下,把她冰冷的双脚踹到他温热的腿上。
四爷甚至没瞧她一眼,只伏案批阅奏折,若非他腾出一只手在温柔的搓暖她放在他腿上的脚,年若薇都要担心四爷真不理她了。
养心殿内安静的只剩下四爷翻阅奏折的沙沙声,年若薇乖巧的坐在四爷身侧,双脚都被四爷搓得开始发汗了。
她百无聊赖的咕哝了一句饿了,苏培盛就麻溜的准备了好些宵夜,都是些长胎不长肉的吃食。
年若薇边吃点心,边安静的陪着四爷处理公务,临近子时,她吃饱喝足开始蔫蔫的打哈欠,忽地耳畔传来熟悉的诵经祈福之声。
年若薇忍不住热泪盈眶,每日为她和孩子诵经祈福,俨然成了四爷雷打不动的习惯。
她担心四爷日理万机还要分神诵经会累着,赶忙伸手捂着四爷的嘴巴,开口打断:“爷,别再念了,我不信这些。”
“别闹!”胤禛背过身继续虔诚诵经祈福。
年若薇俏皮的揪住四爷的辫穗儿把玩,就是不想让他念经。
胤禛无奈由着年氏揪他的辫穗把玩,仍是心无旁骛的继续诵经祈福。
只不过诵经结束之后,他需连本带利的清算年氏毁他道心的账。
年若薇还是头一回在养心殿内的浴池沐浴,更是头一回在养心殿浴池内与四爷欢好。
今儿他该是气坏了,年若薇愈发卖力的讨好四爷,让他将火气都撒在她身子里,免得去找小弘曕麻烦。
而此刻苏培盛冷眼瞧着敬事房的常公公,正认认真真的记录万岁爷今夜与尚未被册封的年氏行了几次房,甚至连年氏逾矩的直呼天子名讳,都事无巨细的记录在彤史之上。
“咳咳咳,小常,你知道昨儿那个敬事房的太监,为何被万岁爷砍了脑袋吗?”
“哎呦,苏哥哥求您提点提点奴才。”常公公是个伶俐人,当下就塞了一张银票讨好眼前这位御前的红人。
“里头那位娘娘的事儿你少管,多巴结巴结她方能活得长久,记住了啊。”
常公公乖巧的诶了一声,将方才彤史上密密麻麻的记录统统撕掉,工工整整的写了一句话:雍正二月初三,帝于子时三刻到丑时二刻临幸侧福晋年氏三回,留龙精。
至于嫔妃不得留宿在万岁爷身边的规矩,因如今万岁爷尚未册封后宫,常公公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二月初四,年若薇起身伺候四爷上早朝之后,就面色凝重的来到了御书房里。
她盯着玉玺出神,眸中满是挣扎犹豫和痛苦之色。
良久之后,她从御案上抓过一份空的明黄布帛,抓起四爷的御笔,开始笔走龙蛇的写起来。
她写的是立后诏书,年若薇知道她写下这封立后诏书会有什么后果,但她不能让四爷众叛亲离,也不能让她的儿子继续呆在那拉氏身边。
她含泪写下了册封那拉氏为皇后的圣旨,加盖了四爷的印鉴和玉玺。
她将那封让人心碎的圣旨踹入怀中,径直来到了那拉氏所居的景仁宫。
“嫡福晋那拉氏接旨!”
那拉氏被弘曕搀扶着,来到了年氏的面前,此刻看到年氏如丧考妣的样子,那拉氏心中狂喜,她颤抖着身子缓缓跪在了那道立后圣旨前,而非为年氏那贱人下跪。
“那拉氏,弘曕和皇后之位,你只能选一个!”
年若薇扬了扬手里的圣旨,冷笑着看向那拉氏。
此刻那拉氏并未纠结许久,儿子毕竟是别人的儿子,与她毫无血缘关系,但皇后的位置,却实打实属于她,倘若她当上皇后,弘曕难道放着中宫嫡子不当,去认年氏这妃妾?
那拉氏不假思索的擡手接过了圣旨,她兴奋的摊开那圣旨,忽而觉得像咽下一只活苍蝇般恶心,她甚至还憋屈的舍不得吐出来。
那加盖了玉玺的圣旨,的确是册立她为中宫皇后的圣旨,可字迹却是年氏那贱人的字迹。
她的立后诏书并非万岁爷亲书,而是出自年氏的手,简直是奇耻大辱。
可她却依旧忍不住将圣旨激动的搂在怀里。
万岁爷宠爱年氏入骨,不管圣旨上写什么内容,万岁爷都会认下,否则今日年氏就是假传圣旨,等同欺君谋逆。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景仁宫的奴才们全都匍匐在了那拉氏的脚下。
“年氏,你为何不跪本宫!”
年若薇看着跪在那拉氏身侧失魂落魄的弘曕深吸一口气,忽而扬手狠狠打了那拉氏一耳光。
“放肆,来人,将年氏掌帼三十!”那拉氏捂着脸颊愤怒的咆哮道。
可匍匐在地上的奴才们却置若罔闻,那拉氏顿时气急败坏的扬手就要亲自教训年氏那贱人。
“皇后!”年若薇怒喝着抓住了那拉氏的手腕。
“万岁爷口谕不准臣妾跪拜任何人,臣妾连在万岁爷面前都无需下跪,难道皇后娘娘觉得您比万岁爷还尊贵?”
年若薇多看一眼那拉氏都觉得想吐,她扶着肚子,缓缓来到了小弘曕面前,朝还跪在那拉氏身边的弘曕伸出了手掌。
“跟额娘回家,孩子。”
弘曕满眼错愕震惊,他笃定年氏贪慕虚荣,绝对不会让出皇后之位,所以当时才去羞辱践踏年氏的虚伪。
可方才皇额娘为了皇后之位,竟毫不犹豫的放弃了他,他再次被人抛弃了。
此时弘曕痛苦的红了眼眶,眼泪簌簌落下,他绝望的擦着眼泪,倔强的不肯回应年氏,她也不是好东西,毕竟年氏也抛弃了他。
“孩子,你瞧,额娘不当皇后了,额娘要你回家。”
这句话犹如紧箍咒,刺得弘曕睁不开眼,刺得他体无完肤,耳畔传来皇额娘绝望的啜泣声。
可她方才癫狂的为了后位狰狞失态的模样让他心悸,而此刻年氏扶着肚子,艰难的蹲在了他面前与她对视,而非居高临下的让他匍匐在她脚下。
“好,我愿赌服输!”弘曕赌气的甩开年氏再次伸过来的手掌,决然起身站在了年氏身后。
“六阿哥”那拉氏得了皇后的宝座,就开始回味六阿哥的好,此刻她心疼的无法呼吸,可她觉得自己没有错,只有当了皇后,她才能更好的为乌拉那拉一族和弘曕谋划前程。
“你永远都是最尊贵的中宫嫡子,是万岁爷唯一的嫡子。”那拉氏含泪看着与她渐行渐远的弘曕哭诉道。
年若薇一路上都紧紧的牵着小弘曕的手,那拉氏为嫡后的消息很快传扬开,此刻年若薇忐忑的坐在饭桌前,她特意亲手下厨,做了一大桌子四爷喜欢的菜。
小弘曕耷拉着脑袋,思绪复杂的坐在年氏身侧。
“年糕,万岁爷来了,面色难看极了”锦秋小跑着入内提醒道。
年若薇恐惧的浑身轻颤,起身之际,忽而袖子一沉,她低头竟发现小弘曕紧紧揪着她的袖子。
“我可否先行回避,汗阿玛会打死我。”
“不必,他是你亲阿玛,阿玛和额娘对每一个孩子都一视同仁的疼爱。”
年若薇牵着小弘曕的手,来到殿外迎接四爷。
弘曕发现年氏牵着他的手都在吓得颤抖个不停,她明明也怕极了汗阿玛,却依旧在他面前逞强,他扯着嘴角笑了笑,忽而莫名的忍不住红了眼眶。
明黄的身影渐渐在眼前清晰,年若薇许久没看到四爷铁青的怒容。
她忐忑的将小弘曕藏到了身后护着。
“年若薇!谁给你的胆子!!放肆!”胤禛满脸怒容,疾步来到了年氏的面前。
“是是万岁爷”年若薇战战兢兢的撒娇道。
“你!”胤禛被年氏气的暴跳如雷,她还真是懂他,还知道趁着他上朝之时,将那拉氏封后的诏书晓喻六宫,方才他才下朝就惊闻那拉氏封后的消息,险些被气晕。
“爱新觉罗弘曕!定是你这孽障在教唆她!”
胤禛气的当场拔出天子佩剑,一剑就要亲自斩杀那克母的逆子。
“爷!”年若薇目眦欲裂,几乎不假思索的抓住了剑锋。
“薇儿!”胤禛胆战心惊松开了佩剑,满眼心疼看着年氏染血的双手。
“爷不准吓着孩子,弘曕,你别害怕,额娘护着你一辈子。”
“传太医!”又急又急,抱着年氏匆匆入内内殿。
弘曕被汗阿玛方才暴虐嗜杀的一面吓得浑身发抖,下意识拔腿就往景仁宫的方向狂奔。
胤禛将年氏放在软榻上,当即就运轻功追杀那逆子,若非他那日教唆年氏放弃皇后之位,年氏又如何会擅自作主册立那拉氏为皇后。
如今立后的圣旨已然到了礼部和宗人府,他若不承认圣旨,那就是默认年氏假传圣旨,他只能忍着恶心咽下这口恶气。
可无论如何,都需有人为今日这骑虎难下的乱局付出代价,弘曕必须死!
此刻那拉氏正在试穿内务府送来的皇后吉服样式,忽而小弘曕满眼惊恐的冲到了她面前。
“皇额娘救命,汗阿玛要杀儿臣。”
弘曕话音刚落,那拉氏就见万岁爷杀气腾腾的提剑入了正殿。
“万岁爷息怒啊,弘曕还只是个孩子。”那拉氏拽着小弘曕的手,曲膝跪在了盛怒的天子面前。
弘曕看着匍匐在汗阿玛脚下磕头求饶的皇额娘,忍不住想起方才年氏徒手抓住汗阿玛锋利的剑锋。
当时她满手的血,还转头笑着安慰他别害怕。
“爷!”年若薇扶着剧痛的肚子狂奔到了四爷面前,眼见四爷抡起了利剑,她奋不顾身的飞身跃起,再次抓住了四爷锋利的剑锋。
“爷,臣妾肚子真的好疼啊呜呜呜”年若薇忍着腹痛泫然欲泣,方才她跑的脚下的花盆底鞋都掉了,就这么穿着白色的萝袜,气喘吁吁的站在了四爷面前。
“放肆!!”胤禛被固执的年氏气的面色铁青,却心疼的再次松开染血的剑,折腰将她打横抱起,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景仁宫。
“儿啊,是本宫无用,护不住你啊,呜呜呜,你千万别怪本宫,呜呜呜呜”
那拉氏伤心欲绝的抱着儿子嚎啕大哭,希望能借着示弱卖惨,来加深母子间的感情。
“方才本宫瞧见年氏见红了,你千万别去永寿宫触霉头,免得她滑胎了赖上景仁宫。”
弘曕失魂落魄的应了一声是,就心不在焉的回干东阿哥所。
如今干西阿哥所里住着大哥,三哥,四哥,五哥。唯独他孤零零的住在干东阿哥所。
七弟年幼,仍是住在永寿宫年氏身边。
弘曕发现他虽然有不少亲兄弟,但却无一人能说上两句话。
此时他路过干西四所四哥的弘历的居所,忽地迎面走来面色不悦的四哥和五哥。
这二人最喜欢欺负奚落他,弘曕下意识转身要回避,忽而身后传来一阵剧痛,他被人一脚踹翻在地,疼的气血翻涌眼冒金星。
“你这混账东西!额娘迟早被你克死!”
汗阿玛登基之后,就将弘曕的身世告诉了年长的皇子们,弘历和弘昼兄弟二人最不能接受那个恶毒侮辱额娘的嫡子,竟然与他们是同父同母的挚亲。
“你不配当额娘的儿子!你真是犯贱,我们这些亲兄弟都被你连累成了庶子,你真以为你一人当嫡子就能让汗阿玛高看?我呸!”
弘昼一想到方才得到消息,额娘将皇后之位让给了那拉氏,他联想到几日前弘曕到永寿宫打闹一事,愈发暴怒的踩住了弘曕的后背。
“你们在做甚!放开六弟!”
大阿哥弘晖闻讯赶来,将两个调皮的弟弟从六弟弘曕的后背上抱走,又让身边的奴才们将两个闹腾的弟弟抱到他的居所看守。
此时弘晖俯身准备将六弟搀扶起身,可六弟却趴在地上嚎啕大哭,他哭的很伤心,甚至开始抽噎颤抖着身子。
“我没有错,明明是是额娘和阿玛狠心放弃了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他们为什么不要我,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