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妖仆报复
李时胤看了一眼李卿乙,对狐女缓缓道:“你们要我的命可以,但不要伤害我的家人。”
花斑狐貍娇媚一笑,大胆地走过去,一只柔荑攀上了他的肩膀,娇声道:“你很配合,不错。你要是死了,我绝对不杀她。”
“好,一言为定。”李时胤点点头。
花斑狐貍绕到李时胤身后,轻轻地掰过他的脸,眼前这少年郎生得如松如玉,令她止不住地心旌摇曳,一时竟有些可惜。
她娇笑一声:“郎君风流倜傥,竟教我有些舍不得了。可惜啊,主命难违。”
“多谢仙子盛情。闲来无事,左右我已是仙子的瓮中鼈,倒不如利用我这将死之身,全仙子一番美意……”
“当真?”
花斑狐貍顿时娇羞顿足,骨酥肉软,淌他一身,“愿君采撷。”
身后众妖顿时交头接耳起来。
蝼蛄妖大喝一声:“你这淫狐,能不能干点正事儿!小心色令智昏,若是误了大事,主子定会将你剥皮煮成一锅烂肉。”
花斑狐貍脸上挂不住,立刻回头龇牙凶道:“你!你这丑八怪,莫不是嫉妒人家生得俊俏?见不得旁人交好运?在这千鼎阵内,那煞神也被困住了,一切还不是我说了算。我就要办他一回又如何?”
蝼蛄妖被她气势所摄,一时只敢把脸一撇,小声辩道:“谁嫉妒!谁是丑八怪?我才不是!”
花斑狐貍一转过脸,却见李时胤手里端着一只白玉托盘,盘中盛着一只酒壶,两只玛瑙酒杯。
他盛情相邀:“愿与仙子共醉。”
“我晓得郎君在拖延时间,可我愿与郎君一起消磨。”谅他也翻不出什么浪来。
花斑狐貍没骨头似的倚过去,李时胤却灵巧地往前一闪,叫她扑了个空。
“调皮。”花斑狐貍不恼,只当是闺房情趣。
鸱鸮精挠挠头,问道:“那咱们是在原地等着吗?”
“不然又能如何。”蝼蛄妖道。
一旁的李卿乙静如鹌鹑地瞧着这一幕,又遥遥望了天顶一眼,眼里闪动着一丝与年龄全不相称的成熟。
李时胤轻轻往回廊庑下一坐,擡手斟酒,含笑道:“作为将死之人,在下心中还有个疑惑,还请仙子解惑。”
花斑狐貍娇娇一笑,火热的视线直直往他怀里乱钻:“郎君但说无妨。”
“所谓人固有一死,可死之时,总得晓得是为什么死,才不至于做个稀里糊涂的鬼,去了幽冥司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知在下究竟得罪了何方神圣,非要置我于死地?”
花斑狐貍朝他讥诮地瞥了一眼,挨着他坐下,纤纤十指去握酒杯,笑道:“你呀,因为你活着,碍了旁人的路。只能怪自己命不好了。”
李时胤面露不解,与她轻轻碰了碰杯,道:“在下不过是个小小修士,也从未与人交恶,倒不晓得有什么仇家。”
花斑狐貍娇媚一嗤,心猿意马道:“狡猾,郎君分明是想套我的话罢?”
说着,一双如蛇一般灵巧地手扑过去便要环住他的腰,李时胤连忙侧身相让,心里已经万分恼火。
他心中焦烦,面上却含笑道:“仙子何必这样性急,这闺房之事,总要循序渐进才有滋味。”
不晓得寅月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肯现身,叫他独一个在这里进退维谷,实在过分。
花斑狐貍心急火燎,急待纾解,嘴上却应承道:“一切悉听郎君安排。”
李时胤再度为她斟满酒,笑问:“仙子还没说,究竟是何人要取在下的命。”
花斑狐貍笑吟吟道:“左右你也是我的瓮中鼈,告诉你倒也没什么,要你命的乃是……”
她话音未落,天顶无数大鼎中的沸汤突然“哗啦”一声,从天幕之中倾注下来,倒在回廊之上。
霎时间热浪翻滚,有如油锅一般烹煮着下方的世界,众妖都开始惊叫,却也不知往何处逃。
鸱鸮精大愕。
抵在李卿乙脖子上的朴刀蓦地便用力了两分,他正欲直接杀了这小鬼逃命,却冷不丁被她用胳膊肘一撞,整个人立时被撞了出去,那小鬼也泥鳅似的溜走了。
力气怎么这么大?!
还没待他站稳,只见眼前寒光一闪,脖颈突然一凉,一道人影已经窜得老远。
他睁大了双眼,捂着热血喷溅的脖子就跌在了沸汤之中,再也爬不起来。
李卿乙漠然地看着鸱鸮精一眼,转身便走。
四周都盈满了热雾,肉香盈鼻,李时胤腾身闪过一注沸水,又对花斑狐貍喊道:“仙子,你我二人还未叙完话,仙子不如……”
他话音未落,变故陡生,不知何处忽地飞出一柄石剑,直直扎向他的胸口。
他疾退数丈避过石剑,却见那石剑忽又调转方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贯穿了那花斑狐貍的心口。
花斑狐貍瞪大双眼,眨眼间血流如注,一句“救命”还未说出口,一注滚烫的沸水如热油一般,全部倾倒在了她身上。
“滋啦——”
她登时被烫得有如熟虾,皮肉绽裂,双眼浑浊,倒地而亡。
那沸汤似乎并不只是沸汤那么简单。
远处的众妖心下慌乱,一时间没了主心骨,都四处逃命去了。
李时胤连忙飞身到李卿乙身旁,却见她身形一晃,已经变成了黑熊精笛纨的模样。她舔了舔指尖上的血迹,又“呸呸呸”个不停。
“看来那幕后之人又发现了,迫不及待要全部灭口。”笛纨道。
眼见天顶的大鼎源源不断地倾倒着沸汤,整个回廊已经被淹了一半,四周也越来越热。
二人旋身飞到了廊上,还未站稳,便觉耳边风声锐利,无数石剑排列整齐,密密麻麻地朝二人卷来。
笛纨和李时胤纵身而起,左突右绕,各自唤出法器挡剑,空气里顿时多出“叮叮当当”一阵杂乱的声音,但那石剑却仍旧源源不断地,带着奇异的尖啸破空而来。
“这么下去可不是个办法。”笛纨全身都被这热浪蒸得湿透了。
李时胤也有些虚脱,汗水涔涔不绝:“寅月……”
俄顷,却听天顶一阵巨大的雷光劈落,瞬间将那些正在倾倒沸汤的大鼎炸了个粉碎。
漫天火花翻滚乱卷,整个回廊也被劈坏了一半。攀着回廊迅速上涨的水位,也立刻止住了趋势。
却见廊庑下的沸汤中,无数大鼎残骸咕噜着沉了下去。
千千万万柄石剑带着奇异的尖啸声,再次破空而来。二人动如脱兔,灵活地闪避着。
头顶传来一道熟悉的天神之声,回荡在茫茫廊庑之中,清晰而辽阔:“上来。”
天幕之上垂下一根手指粗细的绳索,缓缓下落。
李时胤仰头,却见寅月的金身法相在天顶徐徐清晰开来,足足占了半边天,正垂眸盯着自己。她手里拿着一根碧竹钓竿,那钓线正垂在空中,晃荡在身前。
笛纨有些不悦:“我们是你的鱼吗?”
无数石剑疾驰着朝那钓线卷去,要将其切碎,但却只能突兀地悬在钓线的一尺开外,嗡鸣阵阵,再也近不得身。
突然,一柄金色宝剑忽地从沸汤中破出,只“哗”一声,就将千千万万的石剑击成了齑粉。下一息,宝剑就握在了寅月手里。
李时胤二人飞身过去,死死抓住那跟手指粗细的钓线,纵声道:“走!”
天顶的寅月猛地一扬钓竿,二人便被一股巨力拉扯着,不知飞向了何处。眼前的景致倏地变幻扭曲,再一落地,竟已是李府的内院。
李时胤稳住身形,收回诛杀剑,连忙问笛纨:“卿乙与白溪在何处?”
笛纨作答:“他们就在府中,中了昏睡术,约摸明日就会醒来。”
原来,当日寅月在大宅中给笛纨传了信之后,笛纨就火速赶来李府,将府中杂役驱散,又将李卿乙和白溪藏了起来。
笛纨自己则敛了气息,化形成了李卿乙,等着那一列妖怪来捉,准备将计就计。但可惜的是,忙活了这半天,却没诈出一点有用的消息。
李时胤将花斑狐貍之事告诉了寅月,却见她始终仰脸盯着天顶,双眸奇亮,近乎呓语道:“扶筐七星,在天柱东,主桑蚕之事。织女星每年都在七夕前后出现,这会儿现世不太合理吧?怎么这么巧,一出来就恰逢星辰乱序。”
李时胤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却见浓黑似墨的天幕上方独独织女星奇亮。按理说,足足还有月余才到八月。
织女星出现得确实过于凑巧。
笛纨直截了当:“很合理啊,织女现身下界找你麻烦还不合理吗?”
寅月思忖片刻,点了点头。
若织女真是南烛背后借刀杀人之人,也想得通。毕竟织女与寅月积怨已久,她要坏事也很正常。
这种争风吃醋、扯头花的事情,在天界也没少发生。或许,也正因为织女是织造署的主神,所以南烛才轻信了她说的关于织魂引之事,被利用了。
但有意思的是,织女为什么能请得动帛姬呢?
难道是她知道了时间之冢的事情,顺势胁迫了帛姬?她与帛姬在上界之时本来也不对付,这样想也合乎情理。
不过,织女费这么大的周折,既坏了帝胤的事,还扯出天界堕神,就为了让寅月不痛快,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
怎么看,事情也不止这么简单才对。
若真是为了争风吃醋,又何必拿帝胤的性命开玩笑呢?她不是喜欢帝胤吗?
当然,又或许一切只是巧合,根本是有人混淆视听,真相还藏在水下。
“若真是她,你打算怎么办?”笛纨问道。
寅月打了个呵欠:“先看看她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且等着吧,事情只要做了就会留下痕迹,总有一天会水落石出。”
三人十分疲乏,只简单吃了晚饭,便各自散去。
李时胤经历了此事,对笛纨终于放下戒心,还与她闲聊了一些有的没的。临走之时,又取了一包沉甸甸的金铤交给笛纨。
翌日,李卿乙和白溪醒来,绕着寅月叽叽喳喳了许久,白日绵长,李府终于又恢复了往常的生机。
苦夏难耐,蝉鸣之声此起彼伏。傍晚的天空中,晚霞拖着迤逦的长尾,像女郎华丽柔软的披帛。
寅月赤足搅动着莲池里的水,一红一白的锦鲤交织在小腿边,半空中一幅三尺见方的清光镜起起伏伏,里头的人影正是司中星君。
他此番是男儿身,鼻头带霜,絮絮说着话。
“上界对此事颇为关切,特命小仙来问个明白,是不是那南烛冒犯了您……毕竟这罪神前些日刚欺辱了芫茜公主,劣迹斑斑,做出什么事都不足为奇。”
是问责来了。
寅月轻飘飘道:“是,此人貌丑性倨庸赞许,污食美酒色均贪。我见着心生厌烦,就杀了。”
她也懒得说出实情。
若要说出真相,那势必牵扯出时间之冢,到时候帛姬的秘密自然不保。何况这屠神的天罚也都已经降下,又何必再生事端。
难道查出真相还能给她沉冤昭雪,将她受的天罚尽数还给庙堂之上那位?
司中默然。
这煞神下界来不过数月,正事儿没个影儿,一天到晚不是杀神就是屠妖。他心中叹了口气,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司中换了个话题:“帝胤将军已经回了上界,西荒的妖乱已经平息了。”
“哦,倒是好事呢。”寅月依然心不在焉。
不知为何,脑中突然浮现出李时胤紧抿的薄唇,和他那双神色复杂的眼。
“将军近日或要下界与您叙叙话。”
“嗯。”寅月懒散地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