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口是心非
“你对我有没有感觉?”寅月再问。
“少自作多情,我对你能有什么感觉,”李时胤面无表情,“你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但你最近对我挺好的。”
“我对路边的阿猫阿狗都好。”
“你不是舍命替我保护了周巡?”
李时胤隐隐不耐,“周兄与我是故交,与你有什么关系?”
“哦。”
寅月颔首,被拒绝也不恼,反而若有所思道:“确实不像。”
“什么不像?”
“不像对我有感觉。”
李时胤望向别处,一颗悬着的心刚放下来,却听她又说:“头几次,南烛同我携手共游,热了替我引风,渴了为我斟茶,落雨替我撑伞,我俩还一起……”
她自知失言,调转话锋,“嗯,虽说是个破落户,但是对我倒尚算用心,我们做神仙的也有心肠,我自然能感受到的。两相一比较,所以我说‘确实不像’了。”
暖融融的光一下变得黯淡起来。
“说起来,却有些后悔,若当时没有一时冲动杀了他,兴许也不是这样的局面。他这样的,坏是坏了些,可也不是全无……”
李时胤一下不耐打断她,“谁问你这些了吗?”
“我就随便聊聊。”
“没事就出去,我要熄灯就寝了。”
寅月擡起眼,浓密的睫毛缓慢闪动,像蝴蝶振翅,诧异道:“生气啊?”
“谁生气?”
李时胤一下挺直了背,冷眼含讥,目光在她脸上刮过,“难不成不想听你那些水性杨花,朝三暮四的龌龊心思,就叫生气了?”
寅月反驳道:“我与他既没有暗合,与你也没什么逾越的,怎么就朝三暮四水性杨花了?倘若他没死,你又拒了我,那我选他共赴快活岭,快活些日子,也不算对不起谁吧?”
李时胤难以置信看着她,额头青筋直跳:“闭嘴。”
寅月温柔笑了,“男欢女爱不就是这么回事?说到这里,我忽然想起来,他么,大抵也能算得上是美男子了,上一次我和他去茶馆听戏的时候,路过一家宽敞华丽的客舍……”
她虽然在笑,可语气里有一种李时胤从没见过的冷漠,一下刺中了他,随之而来的就是许多难以解释的愤怒。
“我让你闭嘴。”
李时胤腾地站起身,衣随风动,准确迅疾地捉住她的手腕,将她带着往门外推,力气很大。
“我还没说完呢,”寅月任他拽着,身子如水,滑动在夜色中,“我们一同进去问了,住店的话,即便不是夫妻,也是可以的……”
唔。
话未说完,她柔软的唇一下被李时胤返身捂住,整个人随着那股力道的惯性撞在门板上,门板随之一震。
覆在唇上的掌心干燥,用了点儿力,寅月的嘴唇仍旧一开一合地说着不连贯的话,“啊,我们打算第二日,便住进去,只要一间房……”
“住个屁!”
李时胤烦躁地骂了句脏话,语气尖刻:“他不过略施手段,你就被他迷昏了头?情爱于你而言,就是这么廉价的东西,就跟路边施粥的一样,人手一碗?”
他素日是春风和煦的少年郎,今天却带着罕见的压迫性,目光幽深,隐隐嫉恨。
“但是我看的出来,他喜欢我。”
她红唇开合,一下一下地吻在李时胤掌心,濡湿的热气透过他的掌心,往他肺腑、灵魂深处钻进去,加之那双含情眼脉脉地望过来,他腰眼一麻,几乎一下就感觉到了自己的变化。
“他喜欢你还会骗你?”
“是,你这样不识好歹,他可不就一骗一个准儿。说不定他骗了千个百个,每一个他都对她们说喜欢,你就看上这样风流的东西?”
李时胤冷笑出声,实在太荒谬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这里跟她辩驳这么多,手上的力度加重,压在她唇上,不许她再讲出一个关于他的字来。
“唔。”
她也不挣扎,断断续续说道:“不喜欢我的人多了,谁都不喜欢我,你也不喜欢。可是比较起来,他还愿意讨好我,装作喜欢我,那总比旁人好。”
李时胤觉得她昏了头。
李时胤觉得自己也气昏了头。
真是太难以置信了,简直不可理喻。
……
当他听见空气里传来一声低低的惊呼,随后响起一阵激烈的、情色的唇齿纠缠的水声,他的意识才逐渐回笼。
不知何时,不知缘由,他的手掌握着她的腰,捧着她的脸,整个人将她种种抵在门上,两个人严丝合缝契在一起,她柔软得令他心悸。
而他的唇,不知何时和她纠缠在了一起,侵入她的檀口,重重吮吸,要把她那些荒谬可笑、愚蠢失智的想法全部吸走,以至于搅弄出了激烈缠绵的靡靡之音。
太奇怪了。
不过走了一下神,回过神来竟然同她做了这些事,一定是他妈哪里出了问题,他望向外面漆黑浓重的夜色,夜风徐徐,天气晴好。
都怪这该死的天气!
李时胤慌里慌张地推开她,嘴唇发麻,嗫嚅了半天,目光在她那一时艳极的面庞上扫了几个来回,她此刻胸口微微起伏,红唇半张,整个人柔情似水,难堪情动。
他飞快移开眼,恶人先告状,“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
寅月唇角泛起了意味不明的弧度,温柔反问道:“刚刚是你主动的。”
“不是!”
李时胤矢口否认,越发口干舌燥,他很难受,自然知道为什么难受,但正在努力忽略。
寅月脸上迸发出奇异的光彩,“刚刚,你抱我抱得好紧,平时都是我强迫别人,第一次被人这样强迫。”
“我没有。”
“你抱着我,不让我动,然后就亲上来,亲得我好麻。这里都弄破了,你看。”
李时胤下意识顺着她的指引,望向她那红得蹊跷的唇,霎时像被人抽了筋,一下僵住,然后机械地转动脖子,目光失焦地望向别处。
“不可能!”
“然后我推你,你还固定住我,不让我动。”
寅月笑得天真,忽然倾身凑过去说:“而且你一直顶着我。”
李时胤如临大敌,一下弹开丈远,满脸涨红难堪,结结巴巴道:“你、你……”
“我什么?”
寅月信步走近,他退一步,她就进一步,“我怎么了?方才都是你,你那么主动,真的不是喜欢我吗?”
李时胤节节败退,身后一下抵住了什么护栏,额上大颗汗珠往下滚,“我没有,我不是。”
“没有你怎么亲我,亲得那么动情?”
“没有你怎么不推开我,还抱我抱得那么紧?”
“没有你怎么吃那么大的醋,把我都弄疼了?”
寅月一连串质问发出来,李时胤全无招架之力,这些或许都是意外,但什么意外可以让他抱着她亲呢?
他不是有意的,他不在意她惋惜谁的死,他也没有这样的资格。
可是为什么发生了呢?
他像个战败的战士,意志溃散,思绪混乱,翻身就跳下护栏,仓惶而去。
夜明珠的光晕柔和,半明半昧,窗外的圆月被絮状的乌云纠缠,挣脱不开。
翌日。
直到天光大亮,李时胤才终于阖上眼,沉沉睡去。
实际上,今日本来有一件顶重要的事情要办,他得养足了精神头才行。
一直迷迷糊糊睡到傍晚时分,他才起床盥洗,与几人一起在廊下吃晚饭。
不多时。
李卿乙意味深长地盯着李时胤,曲着手指敲了敲木案,道:“阿兄,吃饭呢。”
“我自然知道。”李时胤不解。
“那你一直盯着阿姐干嘛?”
“净胡说!怎么可能?”
李时胤的筷子伸向面前的雨花琉璃盘。
李卿乙表情裂开,欲言又止,“你筷子拿反了。”
李时胤连忙换了一下筷子,若无其事地瞟了一眼寅月,而她正意味不明地看着他笑。
这一笑,便让他更没了胃口。
李时胤刚打算返身回华裕楼,家中小厮便来通传,说是武卫将军刘琦来访。
这个武卫将军刘琦,乃是李时胤的挚友。此人除了司统禁军,还是异案司的天师,有些修为在身。
那屠神鞭,便是他赠给李时胤用来克寅月的神物,现如今又被寅月收了去。
很快,小厮领着一个身形魁梧的英俊男子走入了内院,他身穿一袭湖绿色谰衫,脚蹬乌皂靴,剑眉星目,腰佩宝剑。
这便是刘琦了。
李时胤迎上去与他寒暄起来。
寅月倚在廊庑下,遥遥看着李时胤。
他今日似乎费心打扮了一番,锦袍玉带,腰悬宝玉,还用仙鹤纶巾束了额,额间坠着一粒莹润的宝珠,薄唇微微地抿着。
少年如松似玉,行动间意气风发,风度非凡。
她想起昨夜,那双紧紧抱住她腰的手,唇齿间都是他的气息,灼热凶狠,滋味不赖。
原来那么多人贪图这情爱场上片刻的欢愉,不是没道理。这么一想,她觉得这趟下界变得有点意思,还可以多待些时日。
很多时日,很多很多。
月光洒落,那二人站在院中,竟有如帛画一般,好生亮眼。
寅月与刘琦隔着长廊遥遥对视了一眼,又彼此点头示意,算是打了招呼。
刘琦低声对李时胤打趣道:“原以为是个凶神恶煞的悍妇人,不成想竟是如此绝美的娇娘。难怪时胤兄要让刘某陪着去寻那……”
李时胤连忙打断他:“我们边走边说。”
“不要我陪?”
一道含笑的熟悉声音,乘着夜风,轻轻送入了李时胤的耳朵里。
李时胤回首看她,给她递了个回绝的眼神。
一旁的刘琦看出了端倪,无奈揶揄:“还隔空打情骂俏起来了?上次也不知是谁还在我面前厉声痛骂那大胆寅月,难道她这会儿就转了性了?”
李时胤转过视线,边走边道:“少说两句。”
二人披着夜色出了李府,也不知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