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胡母救女
寅月从袖中乾坤取出一只布袋,抛向半空中。倏而,她掌心金光吞吐,默念了一句咒语,轻叱一声:“归。”
那大鼎中顿时又热闹起来,阳峰们不知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十分兴奋。
不久,十几个阳峰从鼎里弹出来,鲸吸水一样被吸入了布袋之中,一双看不见的手将口袋扎紧,寅月一挥袖,那口袋又消失不见了。
“行了,善果也有了,回家睡觉。”
李时胤没动,瞟了那青铜大鼎一眼,迟疑道:“里面剩下的该怎么办?”
“这些啊,”寅月露出个淡笑,“就让它们自求多福罢。”
这话一说完,青铜大鼎顿时沸腾了,甚至还能听到有东西在撞青铜鼎壁,吵得人耳朵都痛。
李时胤踟蹰,“左右都带走了一部分,不如一起救走?”
寅月用袖子压下一个呵欠,泪眼婆娑道:“就算全部都救走,也不会得更多善果。何况若是全部都弄走,势必会惊动巫祝的……届时免不了要处理更多麻烦。”
“何况,他们有自己的因果要了却,你我不便插手。”
李时胤不再多言,神色不忍。
寅月眼底的笑意一凝,“也不是不行,但是你要记着,我做的这些事,都是为了什么。”
然而正值此时。
忽听右墙上的石板“咣”一声,竟然破开转开了一半,原来是一道石门。
俄顷,石门之后走出一名高鼻深目的胡女,目光炯炯地盯着二人。
那胡女身量高大,有着一双湛蓝色双眸,浓密的褐色卷发垂肩,身穿窄袖黑色胡服,手里握着一柄短柄腰刀。
胡女怒道:“你们是谁?漏夜前来做什么!?”
寅月笑道:“深夜无事,我们来这里遛弯的。”
胡女冷笑一声:“你当我是傻的吗?”
李时胤开门见山:“你便是巫祝?那你窃取男子的阳峰要做什么用?”
胡女握着腰刀往前走了几步,厉声道:“自然是有大用,不想死就别多问,赶紧滚。”
“那我们滚吧。”寅月拽了拽李时胤的袖子,准备原路返回。
胡女恼怒喝道:“站住!”
二人闻声停住脚步,静静回望她。
胡女连忙凑到青铜大鼎边看了一眼,一双湛蓝色的眼睛目眦欲裂地盯着二人:“直娘贼,敢偷老娘的东西!你们有什么目的?”
那大鼎之中再无窃窃交谈的声音,鼎里的小东西似乎很怕胡女。
胡女转瞬便想明白了,这二人应该是通过蛛丝找到了此处,想必是有些真本事的,不敢大意。
李时胤道:“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你这盗贼也配!”
寅月笑:“谁跟你商量了?谁人多谁说了算。”
胡女狐疑道:“什么交易?”
“你告诉我们,你窃取这些阳峰到底做什么用,我们就告诉你,来这里的目的。”
胡女冷道:“告诉你们也无妨,我要利用这些阳峰炼药,解除床神的诅咒。我知道长安城能人异士众多,也想过终有人会寻来。但我也不怕你们,我早就有齐全的准备。”
说着,她的手就按住了那柄腰刀上的湖绿色的宝石,“只要我按下去,这个鼎就会爆炸,你们谁也别想走。”
寅月笑着宽慰她:“欸,我们没想带走你这鼎,你何必那么激动?你要是将这鼎炸了,自己不也功亏一篑了?”
“说你们的目的!”胡女作势要按那湖绿色宝石。
寅月想了一下,随口道:“我们是来帮你的。”
“巧言令色!”胡女狐疑问,“帮我什么?”
寅月双瞳潋滟,轻笑道:“你方才不是说被床神诅咒了吗?我二人正是为此事而来。”
“哦?”胡女眯了眯眼,“此话怎讲?”
“床神诅咒这件事有蹊跷。”
胡女难以置信。
寅月解释道:“以我的经验来说,床神是不可能会诅咒凡人的。何况,你自己想想,以人身器官炼药这件事本身,是不是就足够邪门了?什么神灵会做这种事?”
胡女冷笑:“诅咒是床神下的,也是神使告诉我的,怎么会有蹊跷?”
“你怎么就能断定那人就是‘床神’呢?”
“我说是就是!”
场面僵持起来。
李时胤款款相商:“若真的是,那他自然有神通能让我等信服。左右你也不让我们走,何不将事情始末告诉我等,一起帮你想想办法。不然僵持在这里算个什么事呢?”
胡女戒备,“也是,谅你们也没那个本事。”
寅月补充道:“左右这大鼎的脉门都在你手里,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我们便是好奇,你那个床神的诅咒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妨与我们说一说,我二人乃是修道之人,也算有些修为,兴许真能帮上你什么忙呢。”
胡女踱着步子埋头思索。
近些日,她本就因为这桩事心力交瘁,也一直犹豫挣扎不晓得自己的选择到底对不对……这些日子可谓是食不安寝,夜不成眠。
但这些焦虑却不能让身边人知道,她也想一吐为快,让自己好受一点儿。
“你们若胆敢有异心,床神定能将你们碎尸万段。”
“你放心吧。”寅月说。
胡女叹了口气,神色哀伤而遥远,缓缓道:“这件事说来话长……”
胡女名叫苏羽,是酉天族的胡人。
她的祖辈们在六十年前,从西域迁居到中土涂王山,以酿酒为生,日子过得安逸平淡。涂王山与长安城相隔三百里,虽然不算顶繁华,但还过得去。
日子虽然清贫,可一切还算安逸,直到酉天族在二十年前,突然制定了一项族规——所有女郎都要进行割礼。
族长说,这是床神对酉天族下的神谕,如果不遵从,那么,不接受割礼的女子统统都会死。
起初当然有人奋力反抗,但没过多久,她们就死了。
死得很惨,尸体都不全了。
可床神为什么要下这道神谕呢?
族长的解释是,因为床神认为酉天族的女郎们荒淫无度、不守妇德、不振妻纲,理应接受惩罚。
只有进行了割礼,抛弃了色与欲,女郎们才会恪守己身,好好的哺育后代。
这样,神才不会迁怒于整个酉天族。
为了活下来,酉天族所有超过八岁的女郎都进行了割礼。这项族规,已经持续了二十年,族中女郎无一例外。
苏羽自然也进行了割礼。
那是她人生最痛苦、最恐怖的记忆,生不如死,因为过于血腥残暴,此处略过不表。
幼时她很迷茫,为什么女子要遭受这种惨无人道的惩罚,而男子不用,她明明才八岁,成日连饭都吃不饱,哪里懂得什么不检点、不守妇道?
神怎么知道她未来是什么样的人,何况她从来不觉得族中女子们有什么逾矩之处,反而个个都活得战战兢兢、谨小慎微。
长大之后,苏羽成家,生了个女儿。
看着幼小的女儿越长越大,越来越可爱,她越来越忧心忡忡。因为女儿也要重复她的命运——
只要一到八岁,就逃不过那恐怖的割礼。
那样非人的折磨,她经历过一次就算了,可作为一个母亲,怎么能让自己的女儿也接受这么酷烈的刑罚?
那无异于将她千刀万剐。
这几年来,她求神问药,一直在苦苦寻找让女儿免为受苦的法子。
而皇天不负有心人!
终于有一天,一名神使入梦而来并告诉她,要破解床神的诅咒,只有一个法子——
这个法子就是,集齐五百名男子的阳峰炼药,让受到诅咒的女郎们吃下去,神就会宽恕她们。
神使的解释是,女郎们荒淫无度的根源,都是因为男子的秽根。只要斩除男子们的秽根,女郎们便再也不必惦记,也就能守妇道、知廉耻,让酉天族发扬光大了。
神使还传授了她一种巫术,可以让她神不知鬼不觉地摄走男子们的阳峰,并且不会让男子们感到疼痛,非常人道。
起初,苏羽不信,可那秘术却大有神通,行之有效。
刚开始她还十分犹豫,可一想到这一切都是为了女儿,她便抛下所有的疑虑,决定将这根救命稻草牢牢抓住。
初步实施这个计划的时候,她犯了难,毕竟摄走谁的阳峰是个最大的问题啊。男子们虽然不会痛,但是毕竟少了命根子,他们也会寻死觅活。
这时候,神使提醒她,族内有现成的四百多名男子,他们为了后代的安宁福泽一定会甘愿牺牲。
有道理啊。
实在太有道理了。
有问题就内部消化解决,总比去祸害无辜外人强。
苏羽虽然于心不忍,可也没有更好的选择,当即狠下心,锁定了族人,开始筹划了这桩大事。
不到一个月,这大鼎内便集齐了全族四百多个阳峰。
然而数量还不够。
为了凑整五百,她将目标定格到了距涂王山几百里之遥的长安城。
长安城很大,各方人口杂乱,即便失踪十几个阳峰也不会引起广泛注意,于是她这才筹备一番,朝他们下了手。
而此番,若是没有寅月与李时胤打乱她的计划,她还差两个阳峰便要大功告成了。
……
李时胤听完这番荒唐的叙述,道:“既然你本意是想结束女郎割礼,为何不去找制定规则之人,修改这项残忍的族规,反而要将男子去势,这是什么道理?这不过是转嫁了仇恨,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苏羽冷笑了一声,厉声道:“我为什么不去修改规则,难道是因为我不想,或是因为我不愿意?作为一个普通人,能撼得动那实施了二十年的族规?你少何不食肉糜了。”
她顿了顿,又讥讽道:“何况,这是神谕,我不过是按照神的指示,去救我的女儿,去救所有生下女儿的家庭,我何错之有?摄走阳峰本是无奈之举,可只要此事一成,我们所有后代都不必再受苦,这样的代价焉不划算?更何况,作为一个母亲,怎可眼睁睁地看着女儿成为一个残废,承受那非人的折磨?”
李时胤被驳得哑口无言。
寅月若有所思地道:“我倒是有个法子,既能替你解决割礼,也不必让你的族人失去阳峰。”
苏羽浑身一凛,颤声道:“是真是假?”
说完神色又怨毒起来,“你若骗我,我定要将你扒皮抽筋。”
寅月道:“左右你现在还差着数,也没办法炼药,不妨试试,若能一举两得,岂不是皆大欢喜?”
“那万一不行呢?”
“不行的话,你再接着炼你的药,我等绝不阻挠。”
“我凭什么能信你?”
寅月温柔一笑,“你当然只能信我了。”
苏羽眼前金光一闪,仿佛神魂被定住了,眼中滚下两行热泪,膝头一软跪了下去。
“那我该做什么?”
寅月不答反问:“苏夫人,令爱几岁了?”
“还差一个月,便八岁了。”苏羽抹了抹眼泪。
寅月道:“时间来得及啊。”
苏羽不由自主磕了个头,“多谢娘子,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李时胤与寅月便各自报了家门,算是相识了。
“既然这割礼的族规是族长定下的,那便请你带我们去见一见族长。”寅月顺了顺发髻上的珠钗,“看看那神谕究竟是怎么回事。”
苏羽神色变幻莫测。
虽然明知这小娘子来头不凡,但毕竟不知底细与目的,若这二人将此事告诉了族长,那她不仅小命休已,还会连累全家人。
李时胤看出了她的不安,道:“请夫人放心,这大鼎之事我们绝不会走漏风声,苏夫人可以告诉族长,我二人是专门来替族中男子寻找阳峰的修士。这样,他便不会生疑了。”
苏羽略一迟疑,还是将心一横,“请二位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