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达成共识
李时胤嘲道:“如果风气很好,又怎么会令所有男子失去阳峰呢,你焉知这不是报应?”
寅月看了苏珏里一眼,阴阳怪气道,“族长戕害女郎,又令族中郎子遭此横祸,如今苏氏先贤怕是高兴得不得了,等不及要从冥府爬上来,亲自答谢你。”
“你!”苏珏里捶地大喊,“你这妖女,都是你这妖女作祟……来人!来人呐!”
李时胤一把提起他的后脖领,威胁道:“嘴里放干净点。”
寅月长眉一挑,笑道,“既然族长认定是我做的,那也无妨,不过,族长若想寻回全族失窃的阳峰,我给你指一条明路。”
苏珏里恨恨地挤出两滴浑浊的泪来,咬牙切齿道:“什么?”
寅月笑道:“在帛片之上,写清来由,废除割礼,自请驱逐出族,再也不得返。”
她的声音仿佛带着一种别样的蛊惑力,像一滴油,糊住了苏珏里的神志与心窍,令他说不出一个“不”字。
寅月随手一招,不知从哪里拿出蘸饱了墨的狼毫与帛片,扔到了地上,不容置喙地命令:“写。”
苏珏里吓得精神崩溃,握着狼毫的手都在抖,然而却不由自主地写了出来。
不一会儿就写好了。
寅月将字迹淋漓的帛片递给了苏羽,道:“瞧瞧罢。”
待苏羽仔仔细细确认之后,三人便马不停蹄去处理另一件事了。
祠堂里,只留下苏珏里一人匍匐在地,神志恍惚。
三人一路分花拂柳,穿溪过桥,往苏羽的暗室而去。
“苏夫人。”
苏羽从胸臆中长长抽了口气,道:“二位神通广大,苏羽又佩服又感激。真是没想到,这件困扰我十余年的事,竟能轻松解决了。”
李时胤道:“那么,失窃的阳峰一事……”
“请二位放心,既然已经解决了割礼之事,我也知道了是苏珏里从中作梗,自然没有再害人的道理。”苏羽犹豫了一下,“只是那神使,我确实梦见过神使入梦,绝非扯谎,这个又当如何处理呢?”
寅月笑道:“哪里有什么神谕?只不过是有心人扯大旗,唬人罢了。苏夫人不必担心,我等自有妙计。”
三人正说着,却见一旁的林荫小道边,跪着一名高鼻深目的男子,正哭得声嘶力竭、惊天动地。
他穿着一身黑色胡服,一头栗色卷发高高束起,穿了鼻环,一双凤眼妖娆细长,竟有种不输给女郎的妩媚之感。
苏羽忙走过去纵声道:“苏契满,你何故哭嚎?”
那男子闻声一怔,立马收了声,道:“苏姐姐,我这是伤心。”
“为何事伤心?”
苏契满垂下眼,竟不敢擡眼看人了,满脸羞愧道:“还不是最近这件事闹的?真不知道我这下半辈子如何是好?苏姐姐,族长怎么说的,还有办法吗?”
“能的。”
苏羽愧疚万千,只尽力安抚道,“你别担心,一定能,很快就会平安无事的。”
苏契满立马站起身来,一抹眼泪,惊喜道:“真的?”
寅月这才看见,他长相虽然俊美,可身量却矮小,竟比苏羽矮一大截。人也瘦弱,与其他英武高大的男子相比,少了几分男子气概。
“自然是真的。”
苏羽想了半晌又道,“族长你还信不过么?事情很快便会解决的,今日有两位修士过来,他们神通广大,定能驱邪除孽。”
苏契满何止满意,真可谓喜极而泣,手舞足蹈。有路过的其他男子都擡眼看他,神色郁郁,不言不语。
那一张张沉郁的脸上,还流露出了一丝不易觉察的轻蔑。
与苏契满分别之后,三人又才一路往苏羽家走去。
寅月对李时胤道:“这个苏契满倒是有点特别呢。”
苏羽走在前面,叹了口气:“是很可怜。”
“哦?”寅月来了兴趣。
苏羽道:“他本来便因为身材矮小,长相阴柔貌美而从小受欺负,被歧视。”
“我族历来崇尚肌肉虬结的勇士,喜欢阳刚之气,是以,他便经常被其他男子笑骂‘丢了男人的脸’,被打压、被排挤。也没什么朋友,但他为人很不错的。如今他又失去了那话……不就跟真正的女郎一般?应该更不得男子们待见了,所以十分可怜。”
李时胤不以为意地问:“跟真正的女郎一般,便不是好事了吗?女郎有何不好?”
苏羽愣住了,她倒是没思考过这个。
寅月不置可否,李时胤觉察出了一丝不同寻常:“还有发现?”
“你没觉得,他的反应有点奇怪吗。”
苏羽回头:“此话怎讲?”
李时胤默默将事情顺了一遍,忽然福至心灵,“我也觉得,若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一般人,譬如说我,怎么可能同异性闲谈起这事儿?何况,他的表现实在太正确了,仿佛是为了正确而正确。一般情况下,郎子出了这种事,是不会有这个表演欲的。你看——”
他朝远处臊眉耷眼的男子一指,“其他男子的反应便真实多了。”
寅月但笑不语。
苏羽左顾右盼一番,才低声道:“可他确实是失去了阳峰的,没人比我更清楚。”
寅月回头,又遥遥望了那苏契满一眼,“什么时候失去的?”
苏羽怔忪。
“兴许,早就失去了呢。”
李时胤若有所思:“也或许,那东西对他来说并不是最重要的。”
苏羽家,午时过后。
因为已经到了午时,苏羽便炙了鹿肉,烙了饼,十分热情地招呼寅月与李时胤用餐。苏羽的丈夫早逝,女儿却乖巧伶俐,很有礼貌。
不满八岁的苏琦“咚咚咚”地跑出去,不久之后又“咚咚咚”地跑回来,怀中抱着一只大葫芦,奶声奶气地道:“寅月姐姐,这是我家的蜂蜜酒哦,请畅饮。”
寅月笑眯眯地兜着她的后脑勺胡噜了一把,接过了那只大葫芦,“谢谢你。”
苏羽热情道:“二位请不要客气,寒舍若有招待不周的地方,万望海涵。”
削长的石案上,摆了三大盘炙鹿肉,滋油卷翘,肉香扑鼻,其上撒了西域特制的香料和芫荽,还有一盘白面烙饼,勾得人馋虫大动。
寅月揭开葫芦嘴,甫一开瓮,便觉清香满怀,忙将三只皮杯斟满。
那蜂蜜酒呈金色,带着一股花香和淡淡的酒香,入口清爽甜而不腻,十分爽口。
难怪酉天族人个个嗜酒如命。
这一顿饭吃得十分开怀,寅月不知不觉便贪杯多饮了,那蜂蜜酒入口绵软醇香,不想后劲儿却大。
不过几杯,她便觉眼前有重影,看着李时胤都多出来好几个。
不多时,她便撑着脑袋,在一旁打起了盹儿。
李时胤十分不好意思,苏羽豪爽地大手一挥:“不妨事,郎君且扶着寅娘子去休息一会儿,等她醒了酒,咱们再筹谋接下来的事情。”
寒暄几句之后,李时胤便将寅月打横抱起,跟着苏羽往卧房走。
苏羽边走边问:“二位瞧着真是一对璧人。”
李时胤道:“我二人乃是修道之人……”
苏羽狡黠一笑:“郎君可不要诓我,奴家也曾有过那样柔情蜜意的时光呢,一见着心上人,便目不转睛地盯着人家看。”
李时胤略显局促,再不多话。
苏羽铺好寝具便十分凑趣地退了出去,还关好了门。
李时胤将寅月放下,替她脱了鞋,盖了薄毯,便坐下来,静静凝视她的脸。
她生得极致,眉眼鼻唇,无一不是轻云拢月般的好。此刻睡着了,倒是没有平时那么桀骜不驯,竟有种无辜之感,惹人怜惜。
也不知怎么。
他一下想起她受天罚之时,跪在一片乱石堆里,两只金钩嵌入琵琶骨,血透衣衫,侧过头来,眼中猝然滚下一行血来。
她好像很矛盾。
有时候凶狠骄傲,有时候又无比脆弱;
有时候心狠手辣,有时候又总是第一个站出来护着他;
有时候多智狡黠,有时候又总是很愚钝,竟然一点也不明白他的心。
盯着看了她半晌,却发现她右耳上的榴花耳坠不见了,左耳上的还在。
莫不是方才勾到了,所以掉了?
他在地毯上摸寻了一阵,不料,一只纤白的手顺着长毛绒毯游过来,灵巧地钻进了他掌心,温热而细腻。
“找什么?”
李时胤循声看过去,见她仍旧闭着眼,只是嘴唇轻轻动了动。
大概是良久没听见他说话,掌心里的手屈起指尖,在他手心打起了圈儿。一阵酥痒立时就顺着四肢百骸堆到了心尖上,李时胤下意识握紧了她。
那只手便不再动作,没骨头似的任由他紧紧握住。他低头看了一眼,五指如水葱,指甲上还染着血红的蔻丹。
“你的耳坠丢了。”他心猿意马道。
寅月轻轻翻了个身,没了声音,又睡了过去。
李时胤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其实应该退出去,可心里竟生出了这么多晦涩难言的不舍。
然而下一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门外传来,李时胤打开门,下一瞬便见到了苏羽那张慌乱失措的脸。
“郎君,大事不好了!”苏羽急道。
“何事惊慌?”
“出事了!”苏羽急忙道,“青铜大鼎。”
话音一落,一道雪白的身影便落在了李时胤身旁,一只手毫不客气地扶在他腰际,低头用脚去够鞋。
寅月打了个带着酒气的呵欠,道:“苏夫人,你慢慢说。”
李时胤无奈看了她一眼,蹲下来拿起鞋子,替她穿好。
苏羽顺了口气,道:“我的短刀发出了预警,应是那些阳峰出了事。”
待李时胤二人收拾妥当,三人这才顺着密道匆匆赶往暗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