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魂引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诰命夫人
第一百零二章：诰命夫人
几个贵妇不明所以，连忙将她搀扶起来，仔细问：“小嬛你且慢慢儿说，不要怕，我等定会尽力而为。”
“夫人，夫人乃是……”小嬛一句话未说完，却被打断了。
“小嬛。”躺在软榻上的顾夫人醒了，虚弱道，“各位姐姐，我来说。”
小嬛噤声，再不敢言。
“顾夫人，你这半年身子可有不适？”大夫问道。
“有。”
顾夫人闭上眼，“但妾身也没当回事，因为我家郎君中了邪，妾身的心思都在他身上。”
一名贵妇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今日那李家小郎君正好在这里，他是修士，若是顾诸仓真的有事，不妨请他去府上看看。”
顾夫人“嗯”了一声，又轻声道：“我家郎君，近半年来有些异常。他总是会突然在某个时刻，仿佛中了邪，变成另外一个人。接着便会神志不清，对我大打出手，扬言要我的命……他以前从未这样过，对妾身非常好，与妾身十分恩爱。”
“顾夫人，你这腹内的孩儿，也是？”贵妇惊问。
顾夫人颔首，落下泪来，“郎君是中了邪，是有妖邪要害他，请各位姐姐为我保密。妾身实在不希望因为此事，影响到他的仕途。”
寅月叹息似的笑了一声。
几名贵妇都连连点头，表示一定三缄其口。
那大夫写下药方之后，小嬛便跟着去取药。
午时过后，顾府来人将顾夫人接走了，李时胤与寅月也在其列，他们则是受了众人所托，要去那府上看看，究竟是什么妖鬼作祟。
临走前，楼沈对寅月十分不舍，目光炽热，欲言又止。
李时胤将车帘一掀，探出头去，朗声道：“楼公，寅娘子乃是修士，无法还俗婚配，还请楼公另择佳偶。长安城勋贵女郎众多，想必定有良配。”
楼沈的心思被一语道破，愣在原地，只能呆呆地看着犊车缓缓走远。
李时胤烦闷，她的这些桃花，未免也太多了。
到了顾府，顾夫人被擡回了房内，小嬛则去伺候煎药。
李时胤忙前忙后的勘察，打出了八道符箓，果真捉到了一只佛手鬼。寅月在院中看山茶花，手里捧着一盏雨露新茶，闲闲逛着。
顾府管家听闻捉到了佛手鬼，千恩万谢，忙命人去取了银子来。
“小郎君神通盖世，真是名不虚传。小人替顾府上下，多谢李郎君出手相救。”管家长揖不起。
李时胤只淡道：“管家不必客气，那佛手鬼只是个藏在佛手中的魂体，危害不大。如今它已被在下超度去往生了，以后也断不会出来作恶。”
两人又寒暄客气了一阵，李时胤这才告辞离去。
临走前，寅月远远望见那手里握着蒲扇的小嬛，正不停地举袖拭泪，朝着他们张望，似乎有话想说。
“小嬛姑娘是家生子吗？”寅月问管家。
“正是，”管家道，“小嬛与夫人的感情甚笃，从小一起长大，伺候夫人多年。”
寅月又远远瞧了她一眼，终于还是走了。
回到李府，吃过晚饭之后，众人在院中赏月，恰好聊起了此事。
白溪一脸艳羡：“顾夫人即便如此不适，心中还时刻惦念着顾诸仓，这便是真正的相爱了吧？难怪长安城都传他们是顶顶恩爱的夫妻。”
李卿乙却有些不认同：“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毕竟她不适成这样，还不去看大夫，是不是对自己太苛刻了？”
李时胤若有所思：“不知是在坚持些什么。”
寅月探出身子，用手划着莲池的水，一红一白的游鱼被她捞出水面，看了又看：“嚯，怎么这样胖了？”
另三人都围上来看。
白溪啧啧称奇：“寅娘子，不可以给它们吃太多！”
李卿乙却道：“果然府中有神族福德，我都觉得它们快要化形了？”
“只是发福罢了。”寅月道。
李时胤看着她绸缎般的乌发，露出了个极温柔的笑。
翌日，寅月起了个大早，她披着李时胤送她的蟾衣，踏着朝阳出了门。
此行，正是去东极之巅。
门口两尊狻猊犯了难，因为它们都想出去玩，寅月只好全部带上。
片刻后，一神两兽便消失在了天际。
此刻，在遥远的东极之巅上，那被封印几千年的三个残影，正仰起颈来，缓缓地睁开双眼，缓缓地舒展身躯，听着筋骨噼啪作响……耐心地等待着，她的到来。
而她却一无所觉。
*
临近年末，李时胤开始清点家中各处铺子的账目，他在书房窝了一天，算盘碰珠声几乎也响了一天。
日常许多账目其实都是白溪在管，他只在年中与年末查一查错。
到傍晚吃晚饭时，才发现少了一个人。李时胤只当寅月又去了哪里消磨时间，也没多问。
可到了第二天，她仍旧没回来。他这才发现有些不对劲，门口的两尊镇宅狻猊也不见了。
及至第三天，人还是没回来。
李时胤忍不住，去找了笛纨。
笛纨一想便明了了其中缘由，可也没将实话告诉李时胤，只说她本来有神职，应该是去处理那些细务了，让他不必担心。
此事笛纨谁也不打算告诉，若是被上界晓得了，那定然会惹来麻烦与非议。待李时胤走后，她打开帛镜确认了寅月的安全，才稍稍放下心来。
时间一晃就这样过了五天。
李时胤连日睡不好，也没什么心思处理手中的琐碎事务。那些待查的账目，要赴的约，他统统都推掉了。
他趁机回了一趟衍门，看望了师尊和众同门，料想着等回到李府，她一定办完事回来了。
但没有。
秋雨淅淅沥沥地下，温度便骤然降了。
夜雨滴落空阶，巷口的青石板已经被雨水冲刷的锃亮，李府门口的灯笼通宵达旦地燃着，照亮着回家的路。
李时胤披着单衣枯坐在廊庑下，正用丝绢擦拭着一根根符策，正是权大留给他的那些。
矮案上的博山香炉燃着香，烟雾笔直而上，香气氤氲。雨水缠绵地打在檐铃上，像一首哀婉的竹溪曲。
一夜漏将尽，万里人未归。
烛花摇影，忽明忽暗，李时胤将一壶茶喝得寡淡无味，这才想起天已经快亮了。
又过了一会儿，矮案上的烛火再次燃成一滩热泪，倏而熄灭，四周重新陷入了黑暗。
擡眼望了望浓黑似墨的天空，这个秋日的夜晚，真是比他经历过的任何夜晚，都要漫长孤冷。
她怎么一声不吭地走这么久？
翌日，那顾府的丫鬟小嬛又来了，匆匆将李时胤请走了。
李卿乙一边用着早膳，一边听白溪说起此事。
原来，那顾诸仓又故态复萌，对着顾夫人大打出手。众人料定，应该是妖邪又回去作祟了。
李卿乙不甚关注，一心一意地咀嚼食物。
午时过后，风度翩翩的白衣郎君又回来了。他移形换影，眨眼间就落在六角亭中，坐下来优雅地分置茶盏。
“公子，处理好了？”白溪问。
李时胤摇头：“根本没有什么妖邪作祟。”
“啊？”
李卿乙惊讶歪着脑袋，“顾夫人怎么说？”
“她还是坚持，有妖邪害人。”
“若是阿姐在就好了，她定会……”
白溪道：“寅娘子何时才会回来？没有她在，家里的饭菜每日都要剩很多。”
李时胤紧握着茶盏，一言不发。
莲池里的鲤鱼露出水灵灵的脑袋，似乎也凝神听着，听着妙人的归期。离别让一切况味相仿，没有眼泪和怨恨，只有怅惘。
又过了四五日，顾府再次来人延请李时胤过府驱邪。
可来人却不是那个叫小嬛的伶俐丫鬟了，而是另一个叫阿令的杂役。
“小嬛姑娘怎么没来？”李时胤怀里抱着皮毛油亮的胖黑猫，五指成梳，梳理着黑猫的毛发。
阿令支支吾吾道：“小嬛姑娘返乡归家，嫁人去了。”
李时胤神色莫测，打量了他一眼，“这样啊。”
阿令眼神闪躲，对着李时胤拱手一揖：“还请小郎君尽快与小的一道过去，夫人实在是着急。”
犊车嘚嘚地跑，不多时，二人就到了顾府。
那朱门大户前，顾夫人站得笔直，脸上青青紫紫，再厚的脂粉也遮不住。她比之前更瘦了，形销骨立，眼窝深陷，一阵风似乎就能将她吹倒。
“还请李小郎君救救我家郎君。”顾夫人声音颤抖，似乎又要落下泪来。
李时胤点点头：“在下一定全力以赴。”
顾夫人这才娓娓道来。
按她所说，顾诸仓每到夜里，就会变得极端暴戾、阴晴不定。
他动手打她，砸碎家中的一应物什，不许她跟任何外人说话。他总是疑神疑鬼，对她丝毫不信任，三番五次认为她在外偷人，并扬言要杀了她。
可到了白天之后，又跟没事儿人一样，与她恩爱不疑，十分温柔。就算她质问他为何到了晚上要动手打人，他也只是说自己不知道，根本控制不住。
李时胤问：“顾诸仓除了对夫人动手，还有没有伤害过旁人？”
顾夫人连忙摇头否认：“没有，一定没有，妾身可以保证。郎君他素日持重善良，对府中上下都很关照，还经常让他们休沐回家与家人团聚。对我也很好，只是中了邪，有奸邪害他……”
李时胤不置可否，“听说小嬛姑娘返乡了？”
顾夫人点头，“这孩子跟了我许多年，也大了，总要嫁人。是以我便给了她一笔嫁妆，让她回家过日子去了。”
“顾诸仓今日也没在家中吗？”
“他公务繁忙，上朝未归。”
几人说着便走到了内院。
时胤结印施法，抛出数道符箓，口中默念：“朱砂笔走，邪祟尽休。”
不一会儿，其中一道金色符箓忽然飘飘摇摇，撞进了一间厢房之中。
有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