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顾府真相
李时胤沉吟片刻,对顾夫人道:“顾夫人,那间厢房有些古怪,不知在下是否方便进去查验一番?”
顾夫人脸色微变,踟蹰道:“请便。”
几人匆匆过去,李时胤一挥袖,那道雕漆木门就“哗啦”一声打开了。
他疾步进去,朱砂笔华光大炽,三两下就摄住了一团惨白的魂体,魂体悬浮在空中,瑟瑟发抖。
顾夫人松了一口气,道:“果然,果然是有妖邪要害我顾家。”
李时胤微微皱了皱眉,又环顾了四周一眼,问道:“顾夫人,这间厢房看着也有居住痕迹,不知是谁住在里头?”
顾夫人沉吟片刻,道:“之前是小嬛,现在还无人住进去。可是有什么问题?”
李时胤上前,朱砂笔蓦地一挥,那团漂浮在半空中的魂体,忽然剧烈抖动,化出个人形来。
化成人形的魂体伏在地上,胸口插着尖刀,满头满脸的血,看身形却与小嬛相似。
“你可是小嬛?”李时胤问道。
“回郎君的话,奴婢正是。”
小嬛伏地叩首,颤声道,“奴婢已遭此大厄,还请郎君救救我家夫人。”
几人齐刷刷地望向顾夫人。
顾夫人面色惨白,往后退了一步,额上汗如雨下,呢喃道:“这、这……小嬛,你怎么还在这里?”
小嬛擡起头来,整张脸惨不忍睹,凄声道:“夫人忘了吗?就因为您在楼公家中看了大夫,老爷便疑心我要带您出逃,为此杀了我。请您不要再执迷不悟了,尽快离开顾府吧,逃得越远越好。”
“你放肆!在外人面前怎可如此辱没郎君?明明是你非要顶撞他,惹得他发怒,他才盛怒之下杀了你,你怎么全赖在他头上?你就没有一丝错处吗?”顾夫人暴怒,语无伦次道,“你忘了郎君还给了你一大笔嫁妆?你这吃里扒外的东西。”
小嬛落下泪来:“那是嫁妆吗?那不过是补偿我家人的封口费罢了。事已至此,您何必还要自欺欺人?奴婢已经死了,阿碗也死了,您还以为老爷会改吗?若他下次还要杀您,谁又能来救您呢?”
“阿碗又是谁?”李时胤问。
小嬛哭着解释道:“阿碗同奴婢一般,也是伺候在夫人跟前的家生子。之前老爷对夫人动手,阿碗实在不忍心看夫人如此受苦,便偷偷告诉了夫人的娘家人。随后,她便被老爷生生刺死在佛堂中了。”
原来,李时胤上次拘的那团佛手鬼,便是阿碗。
那团魂体藏在佛手之中,怨气极大,不肯离去,可也从未害人。
李时胤只觉寒从心起,这世上的鬼,比人良善多了。
顾夫人闻言只凄厉大笑:“你休要胡言乱语!郎君纵然有些错处,可他素日里待我很好,在钱财上对你们也很大方,这你们都忘了?我与他少年相识,情深意笃。如今已经生儿育女,他还给我挣了诰命回来。他如今变成这样,肯定不是自愿的,肯定是妖邪作祟,一定还能变好……一定还有办法的,一定还有!”
小嬛颤巍巍站起身来,哭道:“夫人,求求您,离开他吧!他真的会杀了您,您不为自己想想,也合该为小少爷想想。小少爷如今才五岁,以后的路还长,不能毁了小少爷的一生啊。”
顾夫人瞪直了双眼,喃喃道:“但若是我离开了郎君,健儿他没了阿爷,没了健全的家庭,以后如何走仕途之路?如何考取功名?如何入朝为官?没了优渥的生长环境,他长大了一定会恨我的。”
李时胤劝道:“顾夫人,即便您真的与顾诸仓和离,顾诸仓仍旧是令郎的父亲,他并不会失去什么。可您若是在顾家遭了难,那令郎便失去了母亲。”
若是寅月在的话,她会说些什么?
她一定会说“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或者直接打服。
“此事其实也好解决,”李时胤顿了顿,“在下愿意替顾夫人好好劝一劝顾诸仓。”
“如何相劝?”
顾夫人立马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李郎君可是有万全的法子?”
李时胤沉吟道:“既然顾诸仓爱对至亲之人用暴力,最简单粗暴的方式,自然是用暴力令他屈服。”
这话一说完,他仿佛能看见她就在身边,笑得杀意凛然。
从前他看见她那样笑,多少觉得有些悚然,如今却盼着她能回来,再那样笑着站在他身边。
“可他是我的夫君,是我年少便心心念念要嫁的良人,我怎可这样待他?”顾夫人落泪,又摇了摇头,“何况,他要是知道了此事,定会将我休弃,我又该怎么办呢?”
李时胤不耐:“顾诸仓常年如此,顾夫人不计较这件事便也罢了,可这里还有两条人命,小嬛与阿碗又做错了什么?”
顾夫人这才猛地看向小嬛,纵声哭道:“小嬛,是我对不住你。可你已经死了,也别再怪我了。我日后定会好好照顾你的家人,一定让他们衣食无忧,你安心去吧。”
小嬛提高声音,“小嬛从小在夫人身边伺候,夫人对小嬛的好,小嬛心里都明白。只是,小嬛这一去,却再也不能伺候夫人了。小嬛希望夫人能过得好。自从您嫁入顾家之后,身上总是旧伤新伤不断。事到如今,您还在处处为他考虑,您何不听小郎君一言,试一试他的法子呢?”
李时胤又道:“顾夫人,即便您不愿意伤害顾诸仓,那也该离开顾府,先活下去再论其他。”
顾夫人踟蹰道:“可我一个弱质女流,带着孩子又能去何处安身立命?回娘家更是给父母蒙羞,无异于杀了我。何况,健儿是顾家的嫡长子,怎可流落在外?”
“顾夫人若是不嫌弃,寒舍愿意暂时……”李时胤一句话未说完,便被打断。
顾夫人急道:“多谢小郎君好意,可妾身乃是有妇之夫,怎可这样寄人篱下?若此事传出去,定会有诸多非议,您不必为妾身做到这个份儿上。”
小嬛嗫嚅着,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李时胤沉默。
如果寅月在,看到这一幕,她一定会讥诮一笑,然后阴阳怪气辱她:当然还是要原谅他了,怎么能和离呢?和离了,可就没人打你了呀。
顾夫人哭道:“郎君不知为人妇的苦,其实这中间颇多无奈,也颇多曲折……”
李时胤已经懒得再理她,只擡手,修长的手指舒张,掌心升起一团赤色华光。那华光深处,乃是一粒殷红似血的丹丸,其上红光潋滟,很是妖异。
他屈指一弹,那丹丸就悬停在了小嬛身前,道:“去往生罢。”
小嬛伏地叩首,恭敬道:“多谢李郎君。”
旋即便吃下血丸,化成烟消失了。
不多时,李时胤便回了李府,天色暗下来,一天又过去了。
又过了小半个月,秋高气爽,正是踏秋的好时候。
李府后院。
李卿乙近日去了白鹭书院读书,傍晚散学回来之时,听闻了一件大事。她连忙跑到李时胤跟前,竹筒倒豆子般说起了此事。
“顾诸仓今日匆忙娶了新妇了!!”
“那以前的顾夫人呢?”
“死了。”
“死了??”
“顾夫人投湖自尽,那顾家小少爷哭天抢地,也晕死过去好几回了。”
李时胤叹息,沉默。
白溪有些难过,便道:“您上次不是去了顾夫人家中么,怎么没救下她?”
李时胤道:“若有心求救,我才能施救。若是无心,旁人如何救得了?”
“啊?”
白溪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是传有妖邪作祟么?”
“是有妖邪,不过妖邪在人心里,我却没有办法。”
李时胤垂首,继续翻看帛书,“顾诸仓心里有鬼,所以作恶;顾夫人心里也有鬼,所以懦弱、逃避、推卸责任,继续纵容了顾诸仓心里的恶,才酿成了如今的大患。”
“我实在是不懂。”
白溪挠头,“她既要求救,可为何又不愿意接受旁人的搭救?”
“不难理解。”
李时胤沉吟道,“顾虑多,什么风险也不愿意承担。或许过惯了那种陷在泥泞里的日子,便觉得自己只配陷在泥泞中。见到旁人伸出的手,心中忐忑又害怕,根本不敢奢望能被搭救。”
李卿乙问:“可怎么说白溪也难以理解,顾诸仓对顾夫人那么坏,她怎么会对顾诸仓这般死心塌地?难道离开了他,就活不下去了?”
李时胤叹息,“人在那样一个封闭的环境里活久了,总免不了精神脆弱,也免不了觉得自己就该活在那样的地狱里,因为从前也没人告诉她,她值得更好的。”
李卿乙明白了,“顾夫人在顾诸仓身边多年,一定是被规训成了那样。要她重新站起来,却非一朝一夕的事情。”
李时胤若有所思地盯着莲池,道:“可惜一切都很迟,或许这也是天意罢。她纵容着他害了两条人命,总要去偿还该偿还的。”
“阿兄。”李卿乙忽然唤道。
“怎么了?”
“阿姐什么时候回来?”
李时胤沉默良久,压低声音道:“快了。”
所以寅月,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