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一点贪念
看到他的眼泪,却比看到他的咄咄逼人、无懈可击,还要让寅月无措。
他年少傲气,刚烈易折,骤然得到又发现一切都是骗局,不甘心和愤恨自然占据上风。若是她许诺给他一些最想要的,加以安抚,时间久一点儿,自然就过去了。
是吧?
夜已经深了,床幔上连缀着疏淡的光晕,把两个人自上而下地笼罩着,他的气息无处不在,两个人都浸在窒息般的沉默里。
寅月伸出手,将他滑下来的眼泪碾碎,说出的话像她又不像她,“我改了白溪的命簿,他不日便会醒来。此间事一了,我会回上界陈情,求得恩典,让你也好好活下去。”
她已经想好了,要把织魂引给他。
话音刚落,便见他俯身过来看她,方才的脆弱已经成了幻觉,他噙着一丝不以为意的笑,眼底波澜不惊漆黑一片,此刻比她更像一尊难缠的疯神。
然而他一开口,却抓错了重点。
“回去?”
李时胤端详了她一会儿。
她的美自然不必多说,先前挣扎间,钗乱鬓横,眼下她衣裙乱堆在身上,袒露出的肩颈都散发着脂玉般的柔光。
他将她拢到身下,指腹揉开唇上的口脂,点去她眉间,这样一看,明眸洇雪,翠眉慵倦,这眉眼间的艳色愈发晃了他的眼。
本来教养使然,就连她中了药,他也只是竭力克制着让她纾解,那时候想,她不过是行事浮夸一些,可出自真心又只对他一人如此,究其根本,不过只是因为无人爱她,以至于她不会爱罢了。
她不会爱,他就爱她好了,便越发存了爱她重她的心。
如今再回想起来,竟全是心计手段,当日有多心动,今日就有多刺痛。
“回不去了,除非我死了。你那些小恩小惠的补偿就省省吧。”
李时胤叹息着,微微擡手,便有铜镜飞来他手里,他伸臂将她抱在腿上,铜镜便横在她眼前,照出一张惶然的芙蓉面。
他的唇抵在她耳畔,低低絮语:“你看看你这个样子,心虚得都不像你了。”
她总是理所当然、游刃有余的,哪里会心虚呢?可现在她分明就是在心虚,即便眉眼含怒,可也没有一丝压迫性,因为她连跟他对视都做不到。
这反应令李时胤越发快意。
热流烘过来,加上铜镜里他那张神情莫测的脸,寅月莫名起了一层微栗。
今日的他比任何时候都难以对付。
她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李时胤,领口束紧的喉结在微微滑动,他将铜镜随手一扔,修长的手指已经解开了腰上的蹀躞带。
“你到底要怎么样?”
“我能怎么样?”李时胤脱下外层冰冷的长袍,扔到床下,“不过是把之前没做完的事,留到今日一并做完罢了。先前你不惜给自己下药都没能成的事情,今日什么也不必做,我就送上来了。”
“送上来让你用。”
他握着她的手,贴在自己身上,袒露出自己沸腾的癫狂。
寅月倏地抽回手,翻身便要下床,被他抵着肩膀压回锦绣堆上,俯身就吻下来。
这不是今日他们第一次接吻,依旧是带着怒意与绝望的唇舌厮磨,他始终占据上风,带着不容反抗的睥然,很快就将她揉成一汪春水,淌在他身下。
他们接过很多次吻,他知道如何轻而易举地取悦她,可越是如此,他就越恨。
恨她的心狠绝情,恨她不解释不反驳,恨她第一反应只想一刀两断打发他,再给点儿微乎其微的补偿。
她还在挣扎,可是李时胤没有放过她,索性把所有碍事的衣物都除去,他们早该袒裎相见,肌肤相亲,不要废话。
等赤条条地抱在一起,她终于不动了,李时胤在迷蒙中找她的眼,良久注视着,他喜欢看她失神,迷离,喜欢她所有注意力都在他这里。
“啪”一声,一记响亮耳光扇得他的脸都侧向一边。
两人对视。
李时胤不怒反笑,握着她的手亲了一下,“扇耳光没用,杀了我才有用。”
“你不要逼我。”她的吐息细碎,胸口起伏,杏眼含春,没有一点儿威慑力。
“那请你不要客气。”
他朝自己的脖子比划了一下。
然后俯首,他的吻流连去她的颈侧,一路往下,他感受到了她另一种不安,于是握住她的手,十指紧扣。
然而贱话还是要说,声音闷在她胸前,“我不过一介凡人,你动动手指就能杀了我。”
形容不出的快感此消彼长,将李时胤心里那些愤怒与和失望轻松拨去一边,与其花许多力气去自伤,不如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或许以后都不会再有的时刻。
明珠的光晕柔和,却不暗淡,恰好能清晰地照见厚重帐幔里一对交叠纠缠的身影。束帐上悬着的雕流云纹香囊晃动起来,满室生香。
寅月知道自己在贪恋什么,也不过觉得这就是离别序曲,酣醉一场,热闹一场也没什么。
他的吻和他的气息一样无处不在,像一团火,烧灼着她。视线是虚晃的,心跳是急促的,她渐渐无法呼吸,仰高了脖子,他每一句耳语都让她愉悦。
她有什么办法呢?
其实她也很茫然,能做的该做的,不能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其实她以前从来不后悔,做任何事全凭老子今天高不高兴,然而此刻越是接近最顶级的愉悦,就越是后悔。
她后悔来下界,后悔骗他,后悔做这一切。更后悔成为此刻不受控的自己。
甚至还有很多委屈呢,虽然也不知道委屈什么。
云散雨歇,闹了一整夜,两个人都力倦神疲,依偎在一起睡得很熟。
东方既白,有一名一灭的华光从帐幔中泻出。
寅月睡得正酣,颈项上的红龙刺青不安地扭动了两下,她霍然睁眼。
耳听一声清越的嗡鸣响起,她屈指弹出一绺光,眼前便有一行娟秀的字迹徐徐展开。
是司中的来信。
一是催促她加快进度,封印越发有松动的迹象;二是暗指神界已经知道她拿走了织魂引,让她看开——
既是历劫,总要从虚无来,又从虚无走,何必强求。
她坐起身,借着这一缕清辉凝视身旁熟睡之人的脸。两扇睫毛浓密,盖在下眼睑,看起来依然是清冽的少年郎。
她回了一封空白的信,表示已经知道了,让他不要再多嘴。因为近来有些逃避这件事,她已经不见司中很久了,所以他才发函来催促。
翻身下榻的时候,寅月已经穿戴整齐,隔着层层叠叠的帐子,深深看了李时胤一眼,她便原地消失了。
此行不是做别的,是要去掬月于天,把那个骗他的混账揪出来。
拿回他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