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妾
叶惜儿仙气飘飘地走出酒楼,悄悄呼出一口气。
待会儿吃了午饭总算是可以回锦宁县了。
她不担心这个二世祖不来找她,不找她就得死,该怎么选,是个心智正常的人都知道。
中午在叶家吃了饭后,叶惜儿就要带着叶文彦走。
柳媒婆一脸的不同意:“你要走就走你的,带着你弟弟做什么?”
“娘,这两日你的生意不好吗?没人找你说媒吗?怎么我看你挺清闲的。”
“这时家家都在过年,谁来找我说媒?再怎么也得过了初七去了。”柳媒婆下意识的回了一句。
“欸,我跟你说话呢,你扯什么闲篇。”
“小弟今年也要十一了,不能只读死书,也得到处走走看看,多见识见识。”
“不信你问问他,看他自己想不想去。”叶惜儿擡擡下巴,把方向转到叶文彦那里。
柳媒婆的视线也跟着转过去。
叶文彦当然想去,他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柳媒婆一直都宠着这个小儿子,她见儿子确实想去,便也就同意了。
只是千叮咛万嘱咐,让叶惜儿一定照顾好弟弟。
叶惜儿不想听的话统统都只当是耳旁风,拉着叶文彦几步就走出了大门,她怕再晚一步就要跟柳媒婆吵起来。
两人去租了一辆马车,慢慢悠悠地往县城去了。
一个时辰后,马车驶进了城门口。
此时正是半下午,正是人们逛街的时辰,街上人很多。
叶文彦从进了城门就掀开车帘往外面看。
“怎样?繁华吧,是不是比百花镇大多了。”
“嗯,街道都宽敞气派许多。”
“那是,锦宁县比很多府城都强。”
“姐,你很喜欢这里吗?”
“当然,这里是我家,以后死了也要埋在这的。”
叶文彦闭嘴了,他姐的脑子始终与别人不一样。
马车在石榴巷子口停了下来,叶惜儿付了车资,带着叶文彦往家走。
刚打开大门,叶惜儿就见院子里站了一个陌生的年轻女子。
叶惜儿以为自己走错了人家,退出来瞧了瞧,又仔细看了看小院的布局。
没错啊,这是她家。
那怎么会有一个人陌生人在她家?
还如此熟稔的晾晒衣物。
她打量着那名女子,女子也晾好最后一件衣裳,转头打量着她。
眼睛里的神色似有些不善。
叶惜儿:“?”
“你是谁?怎么在我家?”她直接问道。
“原来你就是嫁给少爷的人?”
“少爷?”
叶惜儿没反应过来,刚想问哪位少爷,就被魏香巧惊喜的声音打断:“嫂子,你回来了!”
魏香巧听见院子里的声音,打开门就看见嫂子回来了,心里立马开心了起来。
虽然她哥说了两人没闹矛盾,但她和娘还是有些不相信。
没吵架嫂子为什么待在娘家不回来了?
她跑过去,发现嫂子身后还跟了一个小少年。
“这是我小弟叶文彦,巧儿,麻烦你待会儿跟我一起收拾收拾杂物房,这几日让他睡那。”
“好,嫂子,我这就去。”
“巧儿,这姑娘是谁?”
叶惜儿眼神示意还站在那里的女子。
“哦,她是娘以前的丫鬟翠微,之前娘给了卖身契让人归家了。昨日找过来,说想继续服侍娘。”
叶惜儿点点头,原来是魏府的丫鬟。
魏香巧去了杂物间,她要把房间收拾的干净敞亮些,让嫂子的弟弟住得舒适些。
这可是她哥的亲小舅子。
叶惜儿带着叶文彦准备去见见魏母,把人带回来总得给婆婆打个招呼。
“把娘家的亲戚带到魏家来住,乡下人就是没规矩,最是喜欢打秋风。”翠微撇撇嘴,用小声却又足够让人听见的音量道。
叶惜儿往里面走的脚步停了下来。
她还没说话,一边的叶文彦先开口了:“下人可以置喙主子,魏家就是这样管教下人的?”
“小弟,她代表不了魏家。主人再好也有倒霉买到品种不好的狗的时候。”
“你何须与狗置气?”
“走吧,我们进去。”
叶惜儿拉着人走了。
翠微脸色难看地看着她的背影。
少年脸上气愤难消,他是不是给姐姐添麻烦了?
叶惜儿捏捏他的肩膀,快走到魏母房间的门外了,她小声道:“别生气了,你这样就中计了。”
“林子里什么鸟都有,难道每只鸟的叫声都要听上一耳朵?”
她给他使了一个眼神,然后擡手敲响了房门。
“进来。”
叶惜儿进屋,见魏母在小榻上看书,她喊道:“娘,我回来了。”
“我带小弟过来玩几日,阿彦,叫伯母。”
叶文彦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君子礼:“伯母好,叨扰了。”
魏母放下手中的书,看着叶文彦笑得慈爱:“阿彦是吧,白净斯文,有礼有节,不错不错,亲家母养了个好儿子。”
“比骞儿那时强多了,他像你这般大的时候,气得授课先生都换了好几个。”
她起身,从箱笼里拿出一个小木盒,放到叶文彦手中:“伯母也没什么好东西了,一个小玩意儿,拿着玩吧。”
叶文彦看向自己的姐姐,见姐姐点头才收下道谢。
“娘,我去把杂物间收拾了,你也多起来走动走动,别老是坐着不动,对身体不好。”
“好,你去吧,我知道了。”
杨氏的心里其实松了一口气,看儿媳妇这样子,小两口应是没什么事。
两人出了魏母的房间,叶文彦打开盒子,拿出来一看:“姐,是蟾蜍镇纸,真好看啊。”
叶惜儿拿过来瞧了瞧,小巧却很有分量,她也看不出是什么材质:“嗯,是挺好看的,你好好用。”
“魏伯母可真好。”叶文彦又把镇纸小心地放进盒子里。
叶惜儿去了杂物间,魏香巧已经在用抹布擦拭床板了。
“巧儿,你真能干!”
这房间收拾出来还不错,光线也不晦暗。
“就是这床简陋了些,也没有床帐。”魏香巧有些不好意思道。
他们家现在不像以前,没有多余的客房了。
“没事,一个男孩子,不在意这些,能有床就不错了。”
“我去把被褥给他抱过来,阿彦,你也帮着收拾,这是你自己住的房间。”
“好。”
叶文彦也拿了块抹布,去擦拭窗户。
三个人忙活一阵,房间收拾好,铺上被褥,简洁朴素,倒也能看得过去。
魏香巧拉住要出去的叶惜儿,支支吾吾地看着她,似有话要说。
“怎么了?”
“嫂子我说了你不要生气。”
魏香巧像兔子似的,探头往外看了看,还把门给关了。
随后才拉着叶惜儿压低声音道:“嫂子,你得防备着这个翠微。”
“为什么?”
“昨日我不小心偷听到她跪在娘跟前,央求娘答应她给我哥做妾。”
“!!!”叶惜儿很惊讶,没想到有人比她还惊讶。
叶文彦直接唰地一下站了起来,睁圆着眼睛道:“什么?!”
声音大得吓了偷摸说话的两人一跳。
魏香巧这才想起房间里还有一个人。
还是嫂子的娘家人。
她尴尬一笑,不知所措。
“你坐下,把话听完。”
叶惜儿又对魏香巧道:“没事,你继续说。”
“翠微还说她会带一匣子银子进门,就当做嫁妆,有一百两,还有些首饰。”
“那娘同意了?”
魏香巧摇摇头表示不清楚:“我没听见娘的声音。”
“那这事你哥知道吗?”
“我不知道,这两日我哥都出去了,不知道是上工还是做甚。”
她看了一眼叶惜儿的脸色,还是说道:“不过,我哥回家的时候,翠微就会凑上去,很殷勤,说要伺候他,给他端饭打水,还要洗衣物。”
“”
她就两日没回来,就发生了这么多事?
做妾?
乍然听到这个,叶惜儿说不清心里什么感受,她先对魏香巧道:“谢谢巧儿,我知道了。”
怪不得她就说巧儿自己在这里收拾屋子都不叫那个翠微进来收拾,不是丫鬟吗?
魏香巧本想问问嫂子她会怎么办,但想了想还是闭嘴出去了。
杂物房里就剩下姐弟两人。
叶文彦终于可以说话了,他气道:“姐,这不是欺负你吗?”
“姐夫要纳妾了!”
“我现在就回去,我一定要告诉娘,让娘过来为你做主!”
叶惜儿斜了他一眼:“你急什么?”
“遇事先冷静三秒,别听风就是雨。”
“这事情还没弄清楚,先等你姐夫回来再说。”
“再说了,若是他真想纳妾,你把娘叫过来也没用。”
叶文彦脸憋得通红,他是叶家这一辈里唯一的男丁,娘从小就跟他说他是三个姐姐娘家的靠山,姐姐以后受欺负了,他要替她们撑腰。
按理说姐姐在婆家受了委屈,他应当为姐姐做主。
可他现在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们先去做顿好吃的,你来烧火。”
叶惜儿思绪也有些乱,她打开门,直接去了厨房。
难怪了,一个丫鬟对她那么大的敌意。
原来是打算进魏家门!
厨房里,姐弟俩一个闷头烧火,一个默不作声地做菜。
叶文彦好几次瞄向他姐的脸,想说话都没敢开口。
最后磨磨蹭蹭小声道:“姐,如果姐夫真要”
“真要什么?”
“真要那个什么微的做妾,你怎么办?”
“你觉得他会吗?”
“那人还带着一匣子银子进门呢,姐,你的嫁妆才几两银子”
“你的意思是魏家会为了银子同意这事?”
“那说不准,以前他们是不缺银子,现下可是最缺银子。”
叶文彦低声嘀咕,还一边注意着他姐的神色,生怕她生气。
“他要真这么做,我就和离呗,还能怎么办。”
叶惜儿挥着锅铲,铲得锅底冒烟。
“姐,轻点,铁锅都要冒火星子了。”
——
晚上,过了饭点,魏子骞才回到家。
他一进门就发现了西厢房里点着灯。
脚步下意识地加快,推开西厢房的门,果真看见叶惜儿坐在书桌前埋头写着什么。
“你今日回来了?什么时辰回来的?”
叶惜儿本想不搭理他,可她这人擅长很多东西,就是不擅长冷战。
哼哼了两声,头也未擡的阴阳怪气道:“怎么?我还不能回来了?有的人就是不希望我回来吧。”
“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
叶惜儿擡起头来看他,正要跟他理论理论,窗外就传来一道女子的声音。
“少爷,奴婢给您打好了沐浴的热水。”
翠微的声音柔美温顺,关怀备至,甚至能想象出她此刻脸上的神态,一定是低眉恭顺的。
“少爷的地位就是不一样,这可跟白日与我说话时的态度大不相同。”
叶惜儿指了指外面,意有所指道。
魏子骞皱了皱眉,转身开门出去道:“你怎的还未走?”
“少爷,你还未回来,还未伺候你洗漱,奴婢不敢走。”
“我说过魏家现下养不起下人,这里也用不着你,以后不必再来。”
“少爷”
翠微泪盈于睫,轻咬唇瓣,殷殷怯怯地看向比他高出许多的男子,祈求得到少爷的怜惜。
魏子骞隐在门扉阴影下的半张脸幽沉无温,指节动了动,啪地一声把门合上了。
翠微吓得肩膀抖动,眼泪悬在半空颤颤巍巍,她从心底觉得少爷似乎没有以前那般好说话了。
也没有以往那般好接近了。
多年来做下人的奴性刻进了骨子里,即便现下卖身契不在魏家了,她也没那个胆子忤逆前主子。
擦了擦还未掉落的泪水,她去杨氏房间的窗外告知了一声,就退出了魏家小院。
主子还未同意她进门前,她不敢住在魏家。
何况这个院子窄小简陋,也没有空屋子给她住。
翠微心里十分憋屈,却不得不在夜色下离开了这里。
临走出院门前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西厢房的位置,里面仍旧亮着烛火,听不见屋里的说话声。
也不知那个女人与少爷在里面做什么。
——
叶惜儿见魏子骞关上了房门,脸色也不太对劲,她放下笔直接问道:“你让她走了?”
“嗯。”
“这个姑娘什么情况?为什么突然冒出来说要服侍你娘?”
“她是娘身边的二等丫头,后来随着其他下人一起放走了。”
“那她怎么又回来了?按理说她现在也不是下人了。”
还没等对方回答,她又特意追问了一句:“真的是来伺候娘的?她有这么忠心吗?”
“娘如今不用她伺候。”魏子骞语气冷淡,似不想再谈及此事。
叶惜儿闻言,想起巧儿的话,她拿起笔在纸张上划拉两下,装作随意地问道:“她说要给你做妾,你要纳她为妾吗?”
魏子骞看了她一眼,沉默不言。
叶惜儿对这个沉默很不满意,有时候沉默就代表着默认。
她握着笔,心里有些怏怏,面上就想表露出来。
“你为什么不说话?”
魏子骞没回答,而是反问道:“你知道了?”
“知道什么?知道你要纳妾了?”
“还是知道她要带着一笔银子进门?”
叶惜儿越说觉得心口越闷,甚至想出去透口气。
她知道,他要纳妾,她定是要和离的。
就算是有名无实的婚姻,她也不能接受有第三个人的存在。
可比起这个,她发现她心底还有一层朦胧又无法忽略的情绪。
像是蒙着一层面纱,她试图掀开来窥探清楚,却始终不得其法。
叶惜儿被这丝情绪牵引着,有些走神。
她想弄清楚自己在想什么,为什么听到这人要纳妾,除了从小接受的婚姻观里不能有第三者的原因之外,还有什么是不开心的?
还有哪个地方不开心?